第37章第 37 章
“太一你也不要这么凶狠地瞪着我呀……”小黄鸡怯生生地看着风少阳, 一双软软萌萌的黑豆眼那叫一个往死了卖萌, “巫妖大战之后，你家九尾狐真的是自己选择去死的。”
风少阳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偏生他从见到苏微开始便牵了苏微的手, 他这么一个用力，苏微那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风少阳急急松手, 但苏微的这个身体到底不比从小修炼的风少阳, 这会儿他不过略略一捏便差点给人家捏骨折去，就更是愧疚与难过。
苏微都没顾上自己疼, 反手轻轻拍了拍风少阳的手背以作安抚：“陛下别这样, 当年的事情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苏微浅浅笑了, 轻声道, “但想也知道，你都死了，又要我如何独活呢？”
风少阳心中忍不住一酸, 再抬眼看了看形容娇美的苏微，竟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那个……”小黄鸡不想和浑身散发着低气压的风少阳说话了，弱弱地转向苏微，“九尾狐你当年不是保住了人族巫族妖族嘛, 鸿钧是个心软又优柔寡断的人, 他带着几个圣人去了不周山，看到你白骨粼粼可怜巴巴的时候就已经与我说过了, 即便你是个妖, 他也一定要保住你的性命。”
接着赶紧给自己洗白：“而我……我承认我那个时候是不太喜欢巫族妖族啦, 我也是气巫族妖族一战打得我的小泥人们都快灭族了，但那也就是气妖族，最多就是气到帝俊太一和你们妖族那些主战派，你是一直主和的，我还不至于怪罪到你身上，而你到底护住了我的小可爱们呀，我怎么着都要给你算一份功德的。”
说到这里，小黄鸡还了个萌，伸出自己两只嫩黄色的翅膀，给苏微示意了一个大大大的范围：“你的功德大概有这——————————么多。”然后给苏微秀了秀翅膀尖尖，“就比女娲造人的功德少一点点，就只有一点点。”
一番话说完，小黄鸡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苏微。
还好死不死拉了拉她的裙角，小眼睛眨呀眨地，疯狂给苏微暗示坐在一边的风少阳——
【要是他一会儿还要把我丢下去喂虫子的话……你记得帮我拦着点鸭QAQ】
【鸡鸡怕_(:з)∠)_】
苏微：“……”
好吧，真的。
哪怕苏微这会儿还在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疯狂告诉自己“这是贼老天啊！你对它凶一点好不好！”，“想想你被它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那些日子！这会儿你还不玩死它那像话吗？”，“仙女你冷静！”，可看着面前这么一双软萌软萌的小眼睛……
“唉。”默默沦陷的苏微到底是抬手揉了揉小黄鸡的脑袋，转头对太一解释道，“陛下，当年您自爆之后，十二祖巫也死了十一个，不周山崩塌，弱水东流，生灵涂炭，人族是无辜被连累自不必说，巫族妖族剩下的也都是些什么事都不懂的小东西。我……我那时确实身上有伤，但到底还能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族去死，便给三族挡住了弱水，给三族留下了血脉，这才是天道口中的我比女娲来说就小一点的功德。”
苏微说的很是平静，风少阳听着却心疼得不行。
弱水是个什么德行，曾经在天庭做东皇的他如何不知。
当年九尾狐身上那个所谓“有伤”到底伤得多重，当年都被迫自爆的了他也不能更清楚。
而他家小九尾就那点修为，全盛时期都不定能顶住弱水，在那种身上法力十去其九的状态下，她又能用什么法子护住三族？
想来，无非是用肉身硬抗这一条路而已。
至于肉身去挡弱水到底有多疼……天道都形容了一句“白骨粼粼”，你以为呢。
苏微敏锐地捕捉到了风少阳的难过，声音转而温柔：“您也不必如此，也没什么人非逼我那么做，只是……我那时大概也不想活了，偏多了这么一口气，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那便用这一口气去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而已，功德不功德，天道给不给我记一笔，本就不在我的计算之内。”
“但你又确然有着一份让我感慨的善心。”小黄鸡特别会顺杆爬地扑腾上了苏微的裙子，道，“鸿钧把你带回紫霄宫，给你用了许多天材地宝来修复身体，我也没拦着他。再后来，通天来问鸿钧，说都已经这样了，要不索性把你收了做徒弟给你抬抬身份，我能看出来，鸿钧确实动了那份心。”
但……那会儿的天道是个别扭幼稚鬼呀。
正所谓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天天和鸿钧撕逼的天道那会儿妥妥是个叛逆期少年，鸿钧不愿意做的天道就一直暗搓搓想推进，鸿钧想干的事情天道就总要想尽办法阻止。
任命昊天瑶池做天帝天后，如此。
死活不让九尾狐入鸿钧门下，也如此。
无可奈何的是，鸿钧到底是混沌魔神，客居洪荒，世界终究是天道的，天道一定要倔驴脾气，鸿钧也不能掐着天道的脖子告诉它你只能酱酱酿酿不能酿酿酱酱，于是鸿钧和天道天人交战之后的结果，只能是道祖叹了一口气，表示九尾狐与他的师徒缘分只到紫霄宫讲道，便不把九尾狐收入门下了，又让几个圣人商量一下，谁把九尾狐带出去养伤。
“你不是说微微最后还是入门了么？”风少阳听着不像，皱眉问。
小黄啾趴在苏微的裙子上，软哒哒地回：“这不是后来有转机么。”
转机在九尾狐出了紫霄宫之后，道祖揣着造化玉碟带着天道短暂地闭了个关，在闭关的过程中卜了一卦，问一问大道爸爸洪荒的将来要如何，下一个量劫会如何。
这一卦卜下来，正经洪荒的将来没卜到，却不小心一卦跑得有点远，直接卜到了第五个量劫。
第五个量劫，天道消散，圣人隐踪，洪荒破碎，灵气断绝。
天道再怎么不关心圣人不关心洪荒，“消散”两个字还是把它吓懵逼了→_→
赶紧抱住大道爸爸说你要救我鸭虽然我的业务能力没有那么牛逼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啥啥啥的，反正求生欲强大得……和跪在紫霄宫面前求道祖赐封神榜，不赐的话他就一头撞死在紫霄宫门墙的昊天一样一样的。
大道爸爸可不是对着昊天会心软的鸿钧，爸爸含义悠长地回了一句话——
你自己想想你有没有做错什么事。
天道心说没有啊我这么萌萌哒我怎么会做错……没吐槽完呢，鸿钧含义更悠长地开口：“有功未赏，自然是不妥当的。”
天小道：？？？
“九尾狐。”鸿钧老神在在开口，“你不要以为，留她一条性命，便算是了结了吧。”
天小道：！！！
“说起来我都不怕你生气。”小黄鸡说的是不怕，然而说这段话的时候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看着苏微的表情，简直是一个教科书级的口不怕体正直，“我那段时间专注于和鸿钧对着干，他想收你为徒而被我否决了之后，我便自然而然地觉得这件事算了结了，就忘了给你点别的什么补偿，被他这么一提我才……”
哪怕苏微心软，听到这里都是忍不住一声冷笑。
天道也知道自己一碗水端的好像是有点偏，并不敢对苏微这一声冷笑发表什么意见，只小声开口：“大道开口，我怕得很，再回头看看鸿钧那一张就等着我开口求他收你入门的脸，真的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然而再怒再恶，再决定了要和鸿钧战斗到底，至少得把做错的事情弥补掉。
于是鸿钧在没有通知任何圣人（毕竟做错了事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方便公告天下）的条件下，驾着祥云来了一趟娲皇宫。
“那时的你已经醒了，伤势其实也好了七七八八，但看上去……不太好。”小黄鸡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那个时候九尾狐的状态，“有了大道插手，这会儿鸿钧再想给你一些赏赐，我也不太好再阻止。”
到了娲皇宫的鸿钧，给了九尾狐两个选择——
或者，去天庭接替帝俊太一的位置，做天帝。
或者，做道祖鸿钧的关门小弟子，道祖会把最后一道鸿蒙紫气赐给她，算是了结了她身上那偌大的功德。
九尾狐彼时一身青衣，不施脂粉，头上都只是顶着一根再简单不过的桃木簪，比之于妖族天庭还在时的明媚无双，妖族衰落后的她倒是有点看破红尘不如出家的意思：“我去做天帝，那妖族呢？”
“妖族有罪，如今已经被贬去最荒僻的北俱芦洲居住，修炼难度会越来越高。”道祖回答，“你若是执意救妖族，也不是不行，我可以比照巫族的处置方式。”
那现在问题来了，巫族什么处置方式？
——十二祖巫硕果仅存的后土娘娘以身化轮回，从此不出地面，为地面上各族群众的死亡轮回工作服务。
这样的代价，换来的是后土半个圣人的身份，连带巫族从此能居在地面之下，不被天道歧视，该修炼还是能修炼，不会遭受到来自天道的类似于心魔啊雷劫啊等等等的降维打击。
“你也可以从此在天庭居住，立誓不下九重天不出天庭，在天庭管着按布周天，纠察善恶，检举功行祸福之事。”道祖沉声道，“这样也能换来你半个圣人的身份，妖族也可以跟着你住天上，天道不会对剩下的妖族如何，修炼天赋不会被特别削弱。”
话说完了，道祖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个卷轴，将卷轴推到了九尾狐面前：“你若愿意，便把你的名字签在封神榜上，从此你的身家性命就在这榜上了。”
九尾狐却没有打开那个卷轴，只是歪头一笑：“后土签了么？”
“签了。”道祖淡定道，“你放心，你和后土的封神榜都在我手里，只要你与她不行逆天之事，不违天地之理，我不会用封神榜对你们如何，你们的肉身也都还在，不耽误你们修炼。”
九尾狐又是一笑：“我想要帝俊太一两位陛下活回来，算不算行逆天之事，违天地之理？”
道祖脸色沉了下来。
九尾狐却一点没有被道祖的低气压影响，只是仍然淡定地看着道祖：“道祖，您说，算不算？”
道祖到底是没瞒着：“……算。”
九尾狐惨然一笑。
道祖叹了口气：“帝俊太一有大错，天道给了他们魂飞魄散的结局，无论你选择做天帝还是做我门下的圣人，让他们回来这件事都是不能碰的。”
“那我就不要做了。”九尾狐低下头理了理自己压裙的流苏，“不值当。”
“九尾。”道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又考虑到自己最近确实是在为了天帝的人选无比头疼，就十分想劝说一下他挺欣赏的九尾狐让她答应算了，“哪怕是为了妖族去做这个天帝呢。”
九尾狐却是露出了个妖异的笑：“道祖，我为了妖族，为的还不够么。”
妖族天庭能这么兴盛，有她的一份心血。
妖族兴盛的那几百万年里，有她一直在呕心沥血帮东皇处理庶务。
妖族哪怕是败了，那些个法力低微，在弱水之下只能闭目等死的小妖精，也因为她舍身相护，所以得留了一条血脉。
要她那个时候怂了，怕疼了，或者因为自己的后背已经被侵蚀到只剩下白骨了而没有忍住疼翻了个身让弱水漏了进来……也就没有什么后土身化轮回，什么她可以做天帝，什么人族将来是洪荒的主角了，大家一块死，白茫茫一片多干净。
“道祖。”九尾狐轻声道，“我想，我为妖族都操劳了百多万年了，这会儿想为我自己一回任性一回，总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
且退一步说，后土若是为渡天下枉死冤魂而化轮回，这是后土娘娘慈悲，当得起我对她顶礼膜拜，可她若只为了保巫族血脉而化轮回，我其实不赞同。
就我看来，妖族还有招妖幡呢，帝俊太一二位陛下当年在招妖幡上刻下了修炼功法、前辈教导、天地至理，足够他们自立自强走出一条路来，情况比什么都没有的巫族好了实在太多。不周山倒塌时那是他们没有别的生路，我作为狐王，作为唯一活下来的妖神，我但凡还有一口气，护着他们都是我的责任，但之后能不能活下来，其实与我无关。
他们若是能靠着自己立起来，那没有我也没什么，若是不能靠着自己立起来，我做了天帝，也不过是护着一群永远长不大，永远不懂事的孩子罢了，真要如此，我为我自己不值，还不如索性就死在弱水之下。”
这番话说的冷酷，彼时心态多多少少有点圣母的天道听得并不喜欢，只觉得这妖孽不通情理，但……道祖忍不住心里给九尾狐鼓掌。
——道祖是三千混沌魔神之一，天生地养，无亲无故，当年那也是纵横混沌，不服就干，“无尽的舞蹈，何日方休”的大招一开就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狠角色，习惯了靠自己，其实不太喜欢洪荒里头靠师门靠种族的风气。
“那也罢了。”鸿钧道，“所以你是想拿鸿蒙紫气自己成圣的喽？”
话是这么说，但九尾狐的这副脾气实在是合了鸿钧道祖的爱好，鸿钧甚至开始琢磨着要不……索性不教她这片天地的成圣办法了，把她丢到混沌里历练一番没准还能有点什么别的惊喜——譬如说勾搭上了大道爸爸啥的。
偏偏，九尾狐摇头：“不，成不成圣也就那样，我并不稀罕。”
“那你……”鸿钧皱了皱眉。
九尾狐站起身来，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在了道祖面前，沉声道：“道祖，我想用我所有的功德，我这条性命，您能叫出来的，我所有能给出去的，还包括我能能透支给您的东西，换帝俊太一两位陛下回来，换死去的九位小殿下一条生路。”
说到这，九尾狐身形袅袅，对道祖拜了下去，伏地不起：“小妖唯有这一个心愿，只求道祖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