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这是一座藏在迷雾之中、不见根基不知其貌、只能窥得山顶一隅风景的神秘山峦。
火红的枫叶林铺展在山脊上，向下没入无边无际的、被灿烂的夕阳与枫叶的颜色染上绯红的好看雾气之中。
植草芽依无法判断山下是怎样的。
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铺着枫叶的石阶之路，能见到的只有十个台阶，再往下便是看似缥缈却软软弹弹根本无法突破的雾气。
她摸出手机，确认手机上的时间仍旧是静止的——而秒表计时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也就是说，她来到这个风景漂亮又壮阔的鬼地方，至少有半个小时了。
在想起查看手机之前，她的状态并不好。
痛——
不仅仅是手掌，奇怪的是，她的左脚脚踝和眉心都在发烫。
这两股奇怪的热量像是要在她体内打架似的，折腾了好几分钟，终于在她摆脱了空间传送的眩晕感、彻底恢复清醒之后，齐齐偃旗息鼓。
她缓了一会儿，确认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之后，拔出了掌心的根须。
这次她不再贸然使用种子了——刚刚“植物会暴走”的印象太过强烈，她现在还有点儿心理阴影。
但是荒山野岭万一有什么野兽循着血味儿出现就不妙了。
所以她选择直接使用这些枫树的生命力，给自己恢复一下精神。
这个过程并不难，唯一的意外就是，这里的枫树的生命力简直茁壮过了头，让她有种异常的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
身前是无法通行下山的台阶，身后是一座气势恢宏堪称古时候日式主城的建筑。
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朱红的大门贵气逼人。
只需要轻轻一推，或许能够帮助自己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就住在这里——可她完全不觉得这里有谁住。
这里，无论是风景还是建筑，都太过美丽了。
美丽到堪称完美，完美到不该有任何人间烟火。
——也没有时间。
植草芽依盯着勤恳工作的秒表和彻底歇菜的手机自带时间，最终做出了决定。
没被可怕的敌人用空间传送撕碎已经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这鬼地方摆明了下不了山只能进门寻找线索。
虽然她本能的不想推开那扇门，总觉得推开之后某些重要到堪称命运的事物可能会因此而发生改变——但是很明显，等待只会浪费时间。
某种意义上的时间确实没动，但她自己的生命活动仍在继续。
而且，她担心焦冻——那个空间系的敌人会不会把大家也都扔到奇怪的地方去？
只要在日本境内，身为第二英雄的儿子，焦冻一定能有办法回家——问题是，就她来到这么个神秘地区的现实，让她开始担心自家男友是不是被扔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口水都没的大沙漠或者太平洋正中央这种让人同样绝望的地方了。
总之，她需要在无计可施的时候，立即行动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请问，有人在吗？”
没有任何回答。
芽依抿起了嘴唇，有些为难。
她本能的不想碰那扇门。
可是直觉又告诉她，这扇门必须得由她亲手推开。
这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灵力强大之人在面对命运的重大转折时，往往都会有一定的预感。
而她，并不想自己现有的生活被破坏。
触碰到了爱情的女孩子再怎么自信，也会担忧害怕所谓的意外突然降临，破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重要之物珍爱之人。
幸福面前，每个人都是胆小鬼，品尝着最甜美的蜂蜜的滋味，又害怕手中的糖罐子因为不小心没有抓稳而落地，摔得粉碎。
拥有过，亲身品尝过那份美好的滋味儿之后，任谁都会恐慌失去的可能性。
是退，还是进？
芽依看起来有几分茫然的望着面前的大门，表情呆呆的，像是个茫然无助不知所措的小孩子。
她的内心经历着面色之上丝毫没有表露的激烈挣扎。
良久，又或者没过多久，她缓缓地扭过头，看着台阶之下白色的雾状结界，像是在给那个想要前进的自己找一个懦弱的理由。
“这不是，没有退路么。”
纤细素白的手掌轻轻的触碰到了光滑的红漆大门。
滋啦——！
无形的力量若电流般从指尖蔓延至身体的深处，强行破开了一切桎梏！
那一瞬间，就像是她亲手按下了某个至关重要的开关，命运的齿轮缓缓的转动，然后……迅速的咬合了起来！
被彻底遗忘了的某些约定……
从某天开始再也看不到的某个世界……
混乱的记忆碎片纷至沓来，让她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然而此时，耳边陡然传出了一声尖利的、像是坏掉的娃娃一样的呼唤。
【芽依！】
接下来便是毫不停歇的、吵到让人一时之间难以做出反应的尖锐的颓丧的像是婴儿牙牙学语一样诡谲妖异的断断续续的词汇。
【命运……】
【保护……】
【叽……香……好香……】
【本丸……】
【审神者看、看我呜——】
【吃……好香……吃掉……】
【六岁……恭喜、十三岁叽……】
【契约……】
【好香、好香！】
太近了——！
最后听到那饱含恶意的仿佛要吃掉自己一样的声音时，植草芽依惊恐的“啊”了一声，将自己肩膀上的某团黑色的东西狠狠地挥了出去！
蜘蛛成精了吗……
软软的触感打在手上，似乎还有一些毛刺刺的痛觉。
【吱——！】
那东西重重的撞在了地上，又弹了两下，滚下了台阶，撞在了柔软的雾气上，再度发出了极为痛楚的尖叫，甚至像是被酸腐蚀了一样，身上开始冒出白色的烟雾，滋滋作响。
【痛——】
【呜呜呜好痛——！】
【饿，好饿……】
【力量】
【吃掉、吃掉她！】
被腐蚀的黑色团子中突然生出了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地盯着被这个怪力乱神的发展惊吓到的植草芽依。
她倚着大门撑住自己的身体，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黑色的不祥之物扭曲着、像是下水道里的赃污的黑色淤泥被挖出来了一样，以流体的形态膨胀着！
空气中散发着让人几乎要呕出来晕过去的恶心味道，无数可怖的眼球从那瞬间变得三米高的黑色怪物身上生出，像是满怀恶意的鬼通过黑色的缝隙死死地窥视着世界、随时都能扑上来用黑暗浸染一切一样，那纯粹的恶意如此可怕，又恶心到让人几乎失去呼吸窒息而死。
死……？
绝不！！！
某记忆的碎片在怪物张着布满獠牙的大口扑上来时变得清晰无比。
如果她没猜错，这里就是她重来一生的因果结缘之处！
推开那扇门……！
少女用力的向后撞去……
——来不及了！
她绝望的看着面前的怪物，哪怕确实感受到了门已经被自己撞出一道缝隙，也已经……
不，不能放弃！
她随手摸了下距离自己手边最近的、藏在衣服褶子里的种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催生了。
在她看不到的维度里，澎湃的灵力灌入那些种子。
种子破出嫩芽，抽枝长条，沉沉的离开了主人的手，重重的撞开了已经有了一道缝的大门！
轰——
巨木倾倒。
芽依被带着向后跌了进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着面前超出自己想象的一幕：
淡金色的、仿佛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的光芒刚刚阻挡了那个黑色怪物一瞬间，使得她能被下意识中催生出的大树给带进门里来。
此时，怪物一头撞在了门框之间某个透明的屏障上，那些黑色的、橡皮泥一样的胶状液体被大面积腐蚀着，在怪物急急后仰退走之时振聋发聩的痛呼声中，化为在这夕阳温暖瑰丽的光芒中星点散落的尘埃，消弭无踪。
“啊啊啊啊啊啊——！”
黑色的泥在远处翻滚着，那些让人几乎要犯密集恐惧症的诡异眼球一下子少了很多。
芽依看着救了自己一命的大树暴露在门框外的根与主干——
那里只剩下腐烂的粘稠的不明物了。
如果是自己……
她打了个哆嗦，确认怪物进不来这扇门还会被门上的结界伤害、或者说“净化”之后，慢慢的扶着身边的树干枝叶，软着腿努力站起来。
【芽依。】
【芽依——】
【审神者大人！】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那个怪物像是恢复了理智一样，可怜巴巴的蠕动着来到了门前，化成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模样伏跪在地，哀求着。
【在下是狐之助，是守护您的式神】
【求您了，让在下进去吧】
【本丸与审神者身边才是在下的归宿】
【在下一定会少吃一些油豆腐的呜呜呜您能来到本丸真是太好了】
【刚刚失去了理智是在下的错误，只要进入本丸，在下就能得到净化，恢复原来的样子】
【求您了，救救我……】
何其哀戚，可怜无助。
就像是被怪物附身了之后终于找回理智的好人本体。
只是要求进来被净化一下，谁能狠心拒绝想要变回原样的小可怜呢？
“你……”芽依站起身，不太稳的向前走了半步。
自称狐之助的魔物只剩下两颗漂亮的、水汪汪的、充满了期待与感激的大眼睛，嵌在黑色的污泥中，竟然诡异的有些萌。
“你忠诚于我吗？”
“是的，狐之助绝对忠诚于审神者！”
在确认了自己的安全、接受了推开门之后无法扭转的未知命运之后，少女的混乱心情如海水般慢慢退去，理智再度占据了思维的主导。
“既然如此，那你就凭本事穿过这道门把自己给净化了吧。”
“毕竟，【狐之助绝对忠诚于审神者】。”
少女唇角扯开一抹似笑非笑的冰冷弧度，居高临下的隔着那层结界注视着差点儿让自己变成树根那种腐烂物的“狐之助”。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忠诚”。”
——偷换概念的智障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