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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我等你,与我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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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

为她和顾玄镜赐婚!

虞归晏只觉如坠冰窖, 可听着惠信帝宣人赐婚的话, 她却分毫也反驳不了, 甚至连动弹都不能,只能被动地听着, 听他们随意地安排着她的命运。

顾玄镜察觉到虞归晏浑身的紧绷,托着她的手微微抚在她背脊,似安抚。

曾经无比眷恋的怀抱与安抚, 虞归晏现在却只觉恶心至极。

被披风笼罩着的那一双眼睛藏在暗色下, 布满了无尽的惶恐与畏惧,可与此同时爬上的,是数不清的怨恨。

为什么他就不肯放过她!

她明明都已经退让至此了啊!

她咬紧牙关, 连口中起了浓重的腥味都未曾察觉到。

——是不是只有他死,这一切才能结束。

虞归晏脑海中蓦然蹦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也许那念头早已在心底滋生,只是在此刻遇风催发, 便犹如星火遇上狂风, 燎原之势骤起。

“顾玄镜,你就不怕娶了我之后会死在我的床榻之上吗?”

她想她已经疯了,她在想, 哪怕闻清潇真的再不愿意娶她, 她真的不得不嫁给顾玄镜, 她也不会死, 她要在新婚之夜带着顾玄镜一起死!

顾玄镜也许听见了她的话, 也许没听见, 她只是听得他说:“那也好, 如此,你便此生都冠以我姓,只是我顾玄镜的妻子。”

这话除了她,根本没人能听得见,自然是说给她听的。

虞归晏倏然睁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恨意,过往与现在不停地交织在脑海之中。

——“安乐可愿嫁予我为妻?”

——“等过一段时日青澜去了,我便重新册立你为正妃。”

——“安乐,莫胡闹了,胡闹也是要有一定限度的,往日里,我可以纵容你,可是如今青澜之事因你而起,我不能不顾她。接下来一段时日自会有大夫来取血,待青澜身子好了,我再带你去向她请罪。”

一幕幕如烟云浮现,最终定格在他的这句“你只能是我顾玄镜的妻子”上。

顾玄镜将她当作什么!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畜.牲吗?他说不爱,她便只能受着;他说爱她,她就要感恩戴德地接受。

不,比畜牲还不如!至少畜牲还是独一无二的,可她呢?她是什么!

周遭分明喧闹如斯,可虞归晏心里却越发静了下来,静到她似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静到她似乎能听清惠信帝提笔走书的声音。

**

惠信帝搁下笔墨,便要印下玉玺。天子玉玺共七枚,此次来岭邑行宫,惠信帝不多不少地带了两枚,此刻恰有了用处。

惠信帝到底为何如此急着写赐婚圣旨,在场一些人并非不知。大理寺卿公孙期记得齐王世子与乔氏二姑娘的婚事是虚相大师的批命,如今陛下却是要在闻氏无一人知晓之下,将乔氏二姑娘另许镇南王。

他犹疑片刻便低了身想开口,但在玉玺落于圣旨上的前一刻,清寒泠冽的声音骤然撕裂夜空。

“陛下——”

顾玄镜眼中神色一沉,夜色里快得残影不见的玉珠往玉玺弹去,只要玉玺落下,便是天子一言九鼎不可更改。与此同时,一枚佛珠脱离闻清潇手中,弹开了那冷玉珠子,玉玺到底是未曾落下。

众人循声望去。

夜色已深了,银月藏身青山外,宫灯烛火在晦暗中染了夜华。明暗交错间,一道欣长的身影踏过一地夜色,径直往此处而来。

来人衣袍间的玲珑缠枝莲玉佩随着他的步伐起落,行止间亦是圣人名士的风骨,教人陡然生出一种行止的景仰。

众人隐约有了猜测,待得来人再近,端雅卓绝的面容出现在宫灯之下,却还是不由得一惊。

竟然真的是齐王世子!

闻清潇在一众目光中,从容不迫地走至惠信帝面前,躬身行礼作揖:“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见着齐王世子,大理寺卿便悄然退了回去。惠信帝却是被突然出现的闻清潇惊到,握着玉玺的手微微一僵:“闻爱卿回来了。”

闻清潇似乎没察觉到惠信帝的异常,只道:“微臣不负陛下所托,已将天机山流匪悉数剿灭,一千精兵无一伤亡,正与家弟一道返京,不日便能抵达。微臣思京心切,便自作主张地先行回了京,请陛下降罪。”

惠信帝就更僵硬了,他派给闻清潇一千精兵剿匪,算上剿匪时间,满打满算也需要明日才能回来,可闻清潇此刻却是出现在了这里,这说明什么?

可惠信帝偏偏只能装作不知晓,大悦道:“爱卿不伤一兵一卒地剿了天机山流匪,解开燃眉之急,岂有罪?该是朕好好赏赐爱卿才是。”

闻言,闻清潇敛目叩首:“天机山剿匪尽孝陛下察纳雅言,众将士齐心协力,微臣不过尽皮毛之力,不敢居功,只微臣婚期将近,陛下若能允臣多休沐些时日,臣受恩感激不尽。”

闻清潇此言一出,原本闷声看戏的朝臣与命妇闺秀纷纷倒抽一口凉气,听齐王世子言下之意,分明是听见了陛下方才的赐婚之言啊!

原本立于一侧的乔尚书也不由得诧异地看向闻清潇。

惠信帝脸色一沉,闻清潇言他察纳雅言岂非是暗讽于他?

可到底是他理亏在前,闻氏尽忠尽责数百载,从未行差踏错半步。

惠信帝看了看瞧不出情绪的顾玄镜,又将目光落在闻清潇身上,没答应也没拒绝:“闻爱卿先起身罢。”

“请陛下应允。”闻清潇却未曾起身。

一向效忠帝王的齐王世子第一次在人前如此明显地悖.逆帝王之意。齐王世子代表的是整个闻氏,齐王世子悖.逆与闻氏悖.逆帝王之意并无差别。

朝臣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彼此的意思,齐王世子这意思便还是要娶乔氏二姑娘啊!不过也是......毕竟是虚相大师批命的妻子,甚至已是过了五礼,如今被镇南王横刀夺爱,哪怕是无意的,齐王世子又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惠信帝脸色阴沉如水,却是强行忍下了怒意,目光游移在顾玄镜与闻清潇之间。

尽管不想承认,可大秦暂时的确还不能没有闻氏。看闻清潇的态度,若是他今夜固执己见地将乔氏二姑娘许给镇南王,被强行夺了妻子的闻清潇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晓,但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尽忠却是一定的;可若是不将乔氏二姑娘许给镇南王,镇南王将齐王妃一事告知齐王与闻清潇,闻氏也必然会有异动。

这怎么看都是一场死局。

惠信帝权衡许久,闻清潇跪着的姿势都没有变一分一毫,俨然昭示着他的决心。

惠信帝眼中的神色越发地沉,终于要开了口,顾玄镜冷寒的声音却是骤然响起:“世子。”

闻清潇未动。

顾玄镜的目光落在闻清潇身上,一股戾气由内而外地从他眼中散发,可他的语气却是冷淡从容至极,教人窥探不到丝毫情绪:

“本王需得向世子赔罪。方才后殿走水,乔二小姐跌入芙蓉池中,本王救人时,不慎与二小姐肌肤之亲,陛下顾虑世子知晓后恐会悖.逆自己心意,便为本王与二小姐赐了婚。世子既已知晓,委实不必悖.逆自己心意。”

一众朝臣听得镇南王言语中的虚构事实,暗暗对了对眼色,看来这场夺.妻之争不可避免了,恐怕镇南王也根本不是因着与乔氏二姑娘有了肌肤之前才决定娶她吧?这顺序估摸着是颠倒了。

闻言,闻清潇不再等惠信帝开口,敛袍起了身:“殿下说笑了,清潇甚是爱重未过门的妻子,娶她,欣喜尚且来不及,怎会是悖.逆心意?”

闻清潇虽是在与顾玄镜说话,可目光却一直注意着虞归晏,见着她露出些许的手背绷直,便知她醒着,也稍稍放心了些许,可到底还是忧心着她的身子,也因此不准备与顾玄镜过多纠缠,遂,又道:

“清潇多谢殿下救了清潇未过门的妻子,改日必将登门道谢,现下清潇回来了,便不必再劳烦殿下了。”

他伸过手便要抱过虞归晏,顾玄镜却是立即避开了,目光冷沉地看向闻清潇:“本王知晓世子知礼重义,定然不忍二小姐失了名节后又失了闻氏这个依仗,以致今后婚事艰难,不过现在陛下圣旨已下,二小姐是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世子也不必为二小姐忧虑,从而累及闻氏声誉与前程。”

顾玄镜这话已然是威胁了,先是将闻清潇对虞归晏的维护与坚定迎娶牢牢绑架在礼义之上,完全与男女之情剥离,而后又以闻氏胁迫。

若是旁人,恐怕也迫于顾玄镜的威胁而屈服了。闻清潇却似乎没听出来:“陛下还未在旨意上落印,这赐婚便算不得成,再者,陛下是以为微臣会悖.逆心意迎娶二小姐,才为殿下与二小姐赐婚,但......”

他的语气稍有停顿,目光落在虞归晏身上,温和尽显,“但实则清潇与二小姐两情相悦,清潇如何会因此而不愿娶二小姐?清潇只是悔恨自己未能护二小姐周全,让她经此一遭。”

闻清潇是安乐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婿,只要闻清潇坚定自己娶安乐非是悖.逆心意,他怎样都没有理由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

他看着闻清潇,狭长的凤目中满是晦暗冰冷,猎猎狂风鼓起他的广袖,威压顷刻间在无形中散开。

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带走安乐不假。但如果闻清潇自己突然死了,那一切不正当都变得正当。

剿匪受伤引起旧疾复发,一个不错的死法。

毫无内力的朝臣、命妇、闺秀感知不到顾玄镜的动作,可风间琉栩、管渐离又如何不知晓?而顾玄镜怀中的虞归晏,哪怕没有内力,却也察觉到了近在咫尺的人身上的杀戮气息,她的心在一瞬间骤然缩紧。

且不说闻清潇身有旧疾,便说顾玄镜年长闻清潇十余岁,闻清潇恐怕也不是顾玄镜的对手。

她到底还是连累了闻清潇!

虞归晏咬住的牙关越发收紧,满口尽数染了血腥气息。

顾玄镜!

此刻仅仅是想着这个名字,她心里都有无数的恨意卷起,喧嚣着要席卷她。

就在虞归晏无意识地想要收紧双手时,手腕上搭上了风间琉栩冰凉的手,一阵清雅的香气随之卷入鼻息间,她蓦然发现自己似乎能动了,连力气都恢复了些许。

风间琉栩一手握住顾玄镜的手腕,一手暗中为虞归晏解毒:“玄镜,此刻不是好时机!”

顾玄镜被风间琉栩拦下,眼中毫无温度,却是并未再立刻动手,压低了声音道:“什么时候是好时机,安乐嫁给闻清潇之后吗?”

他不会允许她嫁给闻清潇!

风间琉栩在意识到虞归晏能动之后,便松了手,双手在不经意间以压制之势牵制住顾玄镜的动作:“我没这样说,但你要想清楚,现在闻清潇死了你是可以强.娶了虞氏,但你让世人如何想?又教大秦该如何?”

虞归晏自然明白了风间琉栩在帮她,她看定了时机,在终于有力气推开顾玄镜那一瞬间,她一鼓作气地推开了她便往闻得闻清潇声音那边跑去:“救我——”

闻清潇在看见虞归晏推开顾玄镜那一刻,便疾速掠身而去。

**

跌入满是青莲香气怀抱中那一刻,虞归晏无处安放的心顷刻间有了着落,她下意识地便想要牢牢攥住闻清潇,只是手一直微微颤抖着,根本抓不牢。

闻清潇心间微涩,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握住了她微微颤抖着的手,温声安抚道:“是我来迟了,莫怕,今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虞归晏感知到闻清潇的安抚,混沌之间,越发往他怀里靠去,连脸都完完全全贴在了闻清潇怀中。

**

虞归晏从怀中逃脱仅是一瞬间之内发生的事情,顾玄镜本是来得及抓住她的,可却被风间琉栩牵制住了。

看着相拥的两人,有那么一刻,顾玄镜甚至想要直接剁了那双放在虞归晏腰身上的手。

风间琉栩不让一步:“玄镜,现在已经失去最好的时机了!”

虞氏是自己跑到齐王世子那里去的,说明了什么,朝臣都看得分明,此刻玄镜再去夺虞氏,那便是真的坐实了夺人.妻子的事实,于他更为不利。

顾玄镜何尝不明白,他没再动作,仅是目光冷厉地看向亲密相拥的两人,眼底蓄满狂风骤雨,心里更是盘桓着无尽的戾气。

迟早有一日,他要教碰了安乐的闻清潇付出代价!

**

闻清潇却不再看顾玄镜,怀里的人浑身冰凉,他打横抱起她,疏离冷淡的目光落在惠信帝身上,淡淡道:“二姑娘身子不适,微臣先行告退。”

言罢,根本不等惠信帝开口,也不与身为虞归晏父亲的乔尚书道一声,便径直抱着虞归晏迅速闪身离开了。

闻清潇此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朝臣亦然明白,毕竟夺.妻之恨谁人能忍!

惠信帝自然也明白,因此他虽是沉了脸色,可到底没有拦闻清潇。

只是乔尚书脸色不太好,毕竟他见风使舵失败了,二姐儿最后还是要嫁给齐王世子。

**

临至齐王府,闻清潇径直抱着虞归晏入了内室,将已是沉沉昏睡过去的她安置在床榻之上,吩咐丫鬟为虞归晏换衣衫后,便差了大夫来仔细把脉。

**

天色将亮未亮时,倾盆大雨骤起,嗡鸣的雷声在忽明忽暗的天色里响彻天际。雷声与雨声交缠着,劈灌而下,声声砸落在屋檐瓦砾上。

闻清潇眉目凝然地翻过一页书,在闻得内间又起惊呼声时,他骤然放下了书卷,起身往内间走去。

夜里虞归晏睡得并不安稳,时常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处在何时何处。

隐隐绰绰的人影靠近,她立刻便缩到了角落:“不要过来——”

那人没再靠近。

她又觉着惊奇,朦胧间偷偷睁了眼去看,顾玄镜竟然不会强迫她吗?她分明已经被他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嫁给他了啊!

不得不嫁给他?

虞归晏晃然间似乎回到了湖水中那一刻,绝望又窒息。她抱住被褥失声尖叫:“我不要!我不要嫁给你!死也不好!”

闻清潇本是在虞归晏第一声指控时便顿了步伐,可见着她突然之间变得异常,不得不靠过去控制住她,以免她伤了自己,轻声唤道:“归晏,醒过来,那只是梦。”

可虞归晏完全沉浸在记忆里,甫一被闻清潇钳制住,便仿佛回到了落入水中后牢牢被顾玄镜掌控在手中那一刻。她越发剧烈地挣扎起来:“不要!不要过来!我恨你!”

“顾玄镜!我恨你!”

虞归晏挣扎得太厉害,甚至剐蹭到了自己身上。不得已之下,闻清潇只能反剪住她的双手,把她搂入怀中,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背脊,顺着她的话道:“好,我们恨他。”

被强制钳制住时,虞归晏下意识地便想要反抗,可旋即熟悉的青莲香气覆满鼻息,她心里的狂躁不安顷刻间熄灭,不是顾玄镜。

可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

但熟悉的气息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靠近,她顺从着自己的心意靠近那人怀中,耳畔是沉稳的心跳声,她的呼吸渐渐沉缓:“我恨他......”

虞归晏主动靠入怀中的瞬间,闻清潇身体微有僵硬,片刻之后,他便抬了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轻抚在她披散而下的秀发上,声线柔和:“只是梦靥,醒来便没事了。”

梦靥?

虞归晏想起那种被绝望淹没的恐惧,环住闻清潇腰腹的手骤然收紧:“不,那不是梦!顾玄镜逼我嫁给他!他逼得我走投无路!”

闻清潇的指尖徐徐拂起凌乱散在她脸颊上的发丝,为她别在耳后,声音越发放低:“只是一场噩梦而已,等你醒来我们便成亲,你会是我的妻子,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再有人敢逼你。”

令人心安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只是一场梦吗?但如果不是一场梦,此刻身边又怎会不是顾玄镜?

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思绪也仿佛渐渐清晰,可想起梦中的惊惶恐惧,她还是忍不住眼眶泛起微红:“我不想嫁给他,可是他逼我,他不惜毁了我的清誉也要让我嫁给他!我恨......恨,我好恨,可是我太没用了......我不想这般没用的,我不想被他逼的时候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害怕......”

她的话语无伦次,反复又哽咽。

闻清潇轻触在虞归晏耳畔的手一顿,微垂了视线看向她。无边夜色里,唯有台上烛火燃烧,她呜咽着,眼眶中泛起潮意,氤湿了晃动的烛火。

须臾,他白皙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眼尾,为她抹去了那将落未落的泪:

“不要怕,我会等你,能与我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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