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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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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桢和卢母她们都震惊了。

他们三人都是从和谐文明的现代社会来,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视人命如草芥的事情。

真的是如草芥。

赶紧比杀鸡都痛快,仿佛这些人不是人,是畜牲。

卢桢和卢母一下子就站住了, 不敢往前。

卢桢心脏跳的特别快, 生怕自己上前一步,一箭射穿自己的胸口。

她特别怕。

她发现这个世界特别不讲理, 这是和她原本世界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她知道这个世界很糟糕, 但她没想到, 居然比她以为的糟糕, 还要糟糕一百倍, 一千倍,一万倍。

卢母也是第一次被古代的这种残酷给吓到了。

不光是她们俩, 卢父何尝不是如此。

卢桢很少哭, 之前是生理性眼泪, 这次真的哭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怕的。

她紧紧拉着卢母, 往后退。

拉着卢父, 死死地,不让卢父往前靠近一步。

她手都在抖,声音也在抖:“爹, 爹,我们走, 我们去山里,我们去别的地方, 我们别在这了。”

她怕了。

她哽咽的声音像是一只大手, 一下子揪住了贺蕴章的心脏。

贺蕴章站在车队前,皱眉遥遥望着远方城墙。

城门已经打开, 走出来手握刀箭的官兵,分开站在城门两边,弓箭手依然搭弓射箭,对准着城墙外的难民,只要难民们一靠近,这些人就会立刻射箭。

卢桢又退了几步。

卢家车队的人都吓得退了几步,生怕一不留神,命就没了。

他们都走到这了。

贺蕴章又上前一步,走到众人之前。

骑着马的中年人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公子就是贺蕴章?在下襄樊马赦,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朗声道:“城门已开,还请贺公子入城。”

贺蕴章并未透露具体身份,但一个会稽贺氏本家弟子身份,就足以让各城守将高看一眼,看在会稽贺氏的份上,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贺蕴章回头对卢父示意了一下,让他们跟着他进去。

卢父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卢桢和卢母的手,“你们跟在我后面。”

他往前走了两步,见那些人没有在射箭,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都已经做好那些人一旦射箭,他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卢桢和卢母前面,甚至已经做好被射成刺猬的打算。

可那些人没有射箭,一直等这群晒得跟黑蛋似的难民,跟在贺蕴章兄弟身后,走到城门前,这些人都没有射箭。

后面的难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进去,全都站在距离城门的百步之外,不敢上前。

谁都不敢再赌,这些人会心慈手软。

不会的。

他们目光羡慕地望着卢父他们进城。

就在他们进城的时候,他们身后一男子跳起来高声喊道:“我乃太原王氏王滨!”

太原王氏在前朝末年便已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没落,声名依然不小。

这个叫王滨的男子刚往前跑了几步,城墙的高瘦汉子便搭起弓,一箭射在王滨脚下。

吓得他一蹦三尺高,再不敢上前一步。

这箭虽没有射在他身上,威慑力却十足。

太原王氏早已没落,襄樊守将并不将此人放在心上。

贺蕴章带着卢父他们靠近城门的时候,骑马出来的守将下马,走到贺蕴章面前十步远停下,看着和难民们没什么区别的卢父他们,面露疑惑地问贺蕴章:“他们是……?”

贺蕴章此时完全没有了之前弯腰作揖时的谦逊,而是矜贵地肃着脸:“这些都是护送我回乡的护卫和家眷。”

“家眷……”他目光落到车队中,唯一还能看的卢桢脸上,又落到那些骡子牛身上,唇角向一边扬了扬,侧身客气道:“请!”

之后便骑着马,和贺蕴章一起进入襄樊城。

刚入城,城楼上的高瘦男子便从城楼上走下来,朝马赦将军一抱拳,眯着眼打量贺蕴章。

贺蕴章身量颀长有力,皮肤呈古铜色,和一般世家子弟的文质彬彬不同,身上矜贵之余,带着一丝与读书人不同的气息。

贺蕴章和马赦骑着马走在最前面,边走边聊,身边跟着高瘦男子,再是官兵,最后才是全是骡车牛车的卢父他们。

之后卢父他们便被带到一处客栈中,贺蕴章兄弟被到别的地方。

卢父他们都被襄樊城的官兵的凶悍之气吓到,一路上大气不敢喘,也不敢四处乱看,到了客栈,叫了吃食和水,就待在房间内不出来了。

外面还有官兵在守着。

卢桢他们已经很久没洗澡,即使在赤水畔,也因极寒的天气,无人赶在野外洗头洗澡,哪怕洗了头,没有吹风机,只怕不多时,头发就能结冰。

卢桢更是连擦身都难。

到了襄樊城,因为贺蕴章的缘故,客栈的人对他们都还算客气,除了给卢家父女们两间上房外,其余人也都在有着大通铺的下等房内。

他们早已过了旱区,襄樊城有汉水流经,水量丰沛,卢父卢桢他们洗了头后,又狠狠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洗澡水都是灰色的,脏到不能看。

车队里除了卢桢和宝丫,其余人头上全都生了虱子。

卢桢怀疑贺蕴章头上也生了虱子。

吃饭的时候,一群人更是狼吞虎咽。

他们太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了。

他们也不聊贺蕴章兄弟。

从那个马赦将军那里,他们已经看出,贺蕴章身份不简单,不是他们可以讨论的。

贺蕴章,张云鹤。

原来他一直用的假名字。

这时候贺蕴章的身份,一下子和他们拉开,让他们知道,他们和世家子弟的不同。

这是他们过去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能接触到的存在。

之前的熟稔,不过是同在逃难途中,人家不计较而已。

只是毕竟同行了将近四个月,多多少少有些感情,见贺蕴章一直没出现,张顺有些担心的问卢父:“卢叔,云……贺公子不会有事吧?”

“应该不会有事。”卢父道。

卢母正在他身后,拿篦子在给他篦头发。

他抬头看向张顺:“明天我们再等一日,如果他还没出现,我们就自己走。”

从襄樊开始,他们和贺蕴章就不是同一条路了,他们要往荆州,贺蕴章要走随州。

“你把小戚叫来。”

卢父和卢桢他们都在一个房间内,房间内有个火盆,里面放了些干燥的牛屎和木屑。

卢桢和卢父他们便坐在火盆边烤火。

卢母和卢桢他们都洗了头,戚阳朔进来时,已经换成卢母坐在火盆边烤火,卢父站在卢母身后,给卢母通头了。

戚阳朔看到卢父站在卢母身后,拿着篦子给卢母梳头发,愣了一下,不知该进不该进。

因为卢桢刚洗过头,头发还湿着,散在肩上,怀里抱着宝丫,正一下一下给宝丫梳头发。

乌黑秀丽的头发,衬的卢桢皮肤白嫩,眉目清丽。

因刚洗过澡,在房间里的缘故,她没和逃难时一样,穿的灰扑扑的,而是穿着一件白色兔毛领的浅粉色厚披风,里面是深色毛衣,虽藏在厚实的披风下,可还是衬的卢桢面如白玉一般,秀丽非常。

卢父他们都没意识到卢桢这样披头散发有什么不对,戚阳朔见他们毫无异色,顿了一下,走进来,关上门,却没有上前,而是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朝卢父拱手:“卢叔。”

“小戚来了?”卢父用拿着篦子的手朝他招了下,“来烤烤火。”

戚阳朔又是拱手,却没有上前,低垂着眼眸看着地面,不敢往那边看。

卢父问他:“已经到了这里,难民又都被阻在襄樊城外,之后的路应该没有多少危险了,你如果想自己走,我可以为你提供盘缠,你也知道,我们是往潭州,你如果不同路,大可不必跟我们一路。”

戚阳朔也不瞒卢父,道:“我往澧阳军州。”

澧阳军州距离潭州不到五百里。

卢父点点头,叫卢桢:“桢桢,拿十两碎银给小戚。”又对他道:“银两不多,但应该能助你顺利到达澧阳军州了。”

戚阳朔低着头。

卢桢从账后的箱子中拿了一个荷包出来。

她头发刚洗过,还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身上的沐浴乳也是香的,每一步走来,都带着说不出的好闻的味道。

戚阳朔紧张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同时又十分窘迫,生怕他身上的味道会熏到卢桢,竟随着她的靠近,紧张的后腿一步。

“接着!”卢桢都没有走近,荷包拿出来之后,走到火盆边直接将荷包扔了过去,自己又坐在火盆边,抱着宝丫给她扎小辫辫。

小孩子火气旺,宝丫是第一个洗头的,头发稀疏,在火盆边待了这么久,头发都已经干了。

随着卢桢一声‘接着’,戚阳朔连忙抬头,接过扔过来的荷包,不知是不是房间内有火盆太热的缘故还是其它,他紧张的额上都冒出了细汗。

他提着气,心底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有些难以言喻的失望,攥着荷包,不敢看卢桢,而是望着卢父说:“卢叔可随我一起前往澧阳。”

他早已看出贺蕴章对卢桢不一般,若贺蕴章只是一举子还好,可今日看他身份,居然是出自会稽贺氏,若是如此,以贺蕴章的身份……他有些担忧。

卢叔与卢桢都对他有恩,他看出卢父卢桢都不是攀附权贵之人,卢桢性格飒爽不输男儿,他完全想象不出,卢桢被困囿后宅,与人勾心斗角的景象。

他觉得,那完全不是卢桢。

想到卢桢这一路每日与他交换驾车,不驾车时,她便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车延上,望着两边风景和夕阳的景象,戚阳朔忍不住出声劝卢父。

他是打从心里感激卢父和卢桢的。

卢父没想到连戚阳朔都看了出来,这年轻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却是将什么都看在眼里,且他此时能说出这番话,也是知恩图报的。

他拍拍戚阳朔的肩,没有说去,也没说不去,只道:“我心里有数,若有困难,我们会去找你的。”

戚阳朔这才放下心来,捏着装着银子的荷包:“多谢卢叔。”

卢父笑着挥挥手,“出去吧。”

戚阳朔走到门外关上门,转过身背对着卢父他们的房门,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晚上贺蕴章兄弟并没有出现,卢桢头有些疼,抱着宝丫早早就睡了,梦里光怪陆离。

一会儿鹿凉城外万人沟,一会儿路上不断倒下的尸体,一会儿是如山岳般一望无际的尸山。

尸山衬的她身形渺小无比,高到仿佛会随时倒塌下来,将她淹没其中,不论她怎么逃,都逃不掉,越是逃,那尸堆仿佛活了一般,拿着断手断臂追在她后面,面容扭曲,桀桀怪笑的喊着:“新鲜的狗肉,新鲜的狗肉……”

“我不吃,我不吃,我不吃……”

“桢桢,桢桢?”

卢桢一下子惊醒,看到离这么近的卢母吓了一跳,待看清是卢母后,这才萎靡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做噩梦了?”卢母看她额上的冷汗,“脸色这么差?”

卢桢精神确实不好,头昏沉沉的:“我头痛。”

卢母出去,片刻后端来一碗白粥,担心地问:“吃完起来走走。”又道:“要不要去街上逛逛。”

卢桢被梦吓到,有些不敢再睡,起身刷牙喝粥,穿上羽绒服,“嗯。”

谁知道还没出客栈,就被守在客栈门口的官兵给拦住了。

卢母和卢桢都有些害怕襄樊城的官兵。

看到他们,就会想到襄樊城外满地尸体。

想到昨晚的梦,卢桢脸色更加苍白了起来,头像有小锤子在敲似的,突突地痛。

她拉着卢母回房,觉得自己昨晚没睡好,且醒来这么长时间,昨晚的梦也断了,想必不会再做噩梦,就回到床上继续睡,对卢母道:“要出发叫我。”

卢母抱着宝丫,“你安心睡。”

卢桢这一觉便睡到天黑,卢母来叫她吃饭,她才醒来。

醒来一边吃饭一边想起来问卢母:“贺蕴章他们回来了吗?”

卢母给宝丫喂蛋羹,“不回来了,叫人给你爹送了两封信。”

见卢桢一边吃饭一边看她,接着道:“一封给潭州刺史的,……一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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