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红楼（四十）
本朝选人进宫，包括选妃嫔的大选, 选女官的中选, 选宫女的小选。
对于荣国府这种名列四王八公的家族来说, 搁贾敏还未出阁也需要参选的那会儿，四王八公家的女孩们参加的都是大选，大选过后不封成四妃九嫔或者太子正妃侧妃或者皇子侧妃那都是耍流氓。
可是，如今，难道, 我家已经堕落到把千娇百宠的大姑娘送进宫里那不得见人的地方的地步了？
好吧，我爹过世之后荣国府的势力确实没有一开始那么牛逼了，送个姑娘进宫巩固一下家族势力也不是不能理解。
……理解个屁！
妃嫔也就算了可这是女官！说好听点是女官说不好听点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 别人坐着你站着, 别人吃着你看着，主子一阵不开心了把你捆了打一顿板子你都得谢过主子恩典的下人！自家大姑娘落到这个地步你还觉得很得脸？！
我真是……口吐芬芳!
林如海：“……”
老实说老婆你自从病了之后就一直气息奄奄有出气没进气但是你得了这么个消息之后如此精神头十足地激情辱骂实在是让为夫我……很是欣慰啊（划掉）
不行, 还是得劝。
“别生气，别生气, 气着了你我找谁赔去。”林直男给老婆顺气, “那是京城的事情, 不必这么在意。”
因为这事儿气得愣是有点回光返照的贾敏这会儿知道气喘了：“我……我不是生气，我是担心玉儿呀。”
玉儿，林黛玉，贾敏和林如海有且仅有的女儿。
可这事儿和黛玉又有什么关系？
——有。
贾敏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可黛玉年纪还小, 偏偏是个女儿, 世上对女子往往苛责，丧母长女今后婚事艰难，为了黛玉考虑，贾敏是想叮嘱林如海，在她死后，把孩子送去荣国府给史老太君养，如此也没人能去挑剔丧母长女的毛病。
可如今荣国府如此跌价，再把闺女送过去，不是给闺女抬身价，反而成了给闺女惹麻烦了。
林如海眼眸低沉，心里的计较不好给妻子多言，只轻轻捏了捏妻子的手：“你别多想，你不过是小病，总能好起来的。”
贾敏惨然一笑，不复多言。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因为对荣国府的不满带来的对女儿的担忧，贾敏甚至拖着病体硬生生又苟了半年有余，逮着可怜的小黛玉疯狂灌输了许多这个时代的世家女子们都需要学习的管家理事的相关知识，把整个林府都给黛玉试手，做好了一切如果不把黛玉送去自己娘家，直接在林家出嫁的可能性。
但强弩之末，能撑的时间也有限。
没多久，贾敏就差不多已经是油尽灯枯，请尽江南的好大夫都无计可施，林府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到这时候贾敏又开始愁自家女儿要变成丧母长女的问题，为此焦虑万分，以泪洗面，十分耗神。
林如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焦虑了没两日，林如海在皇帝给自己的密信里，看到了一点特别的东西。
——密信还是那个正常的密信，考科举才用得上的那种标准馆阁体，毫无特色，但毫无特色本身就是最大的特色——这毕竟是密信，从来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皇帝陛下从来都是自己写自己封自己发，早几年情况还稍微好些，这几年皇帝陛下有点上了年纪，精力不济加上手有点抖，渐渐的密信上的字迹就开始六亲不认了起来，林如海连猜带蒙才能看明白。
可如今字迹变成了标准体。
“如果不是皇帝陛下有别的狗了。”林如海心道，“那就是我失宠了，密信陛下都不亲自写了。”
然后，林如海还注意到的是，信里头但凡是提到了“政”这个字，左半边的那个“正”字都少了中间那一小横。
林如海对着那一横琢磨了许久，没琢磨明白皇帝陛下新的狗到底是啥意思，讲道理能去做新的宠臣难道还能文盲到政治的政字都写不对？
当天晚上江南总督请巡盐御史吃饭，席间从总督那里得到了个新的消息。
——听说皇帝陛下身边多了个美貌的司墨。
司墨，宫里女官的一个职位，不在六局二十四司之中，主要职责是在皇帝皇后各宫妃嫔公主皇子身边磨墨铺纸，具体品级就看被伺候的人的地位和心情，皇帝皇后身边的司墨可以到正五品……这是女官能达到的最高品级了。
这不过是皇家八卦，林如海听了就算了，也没往心里去。
等回了家，搂着妻子安慰，妻子这两天纠结黛玉的去处，嫌弃最有可能接手黛玉的荣国府那不着调的女官行为，林如海听着妻子的苦恼和思虑，别的没听进去，但“女官”这两个字就一直一直在脑海里循环。
福至心灵，他突然想起了今天的那封信。
今天总督说的那些话。
还有，妻子不念叨还好，一念叨他就突然想起……以前听多了妻子说自家娘家二哥贾政家的大姑娘元春聪明颖悟，读书识字的时候元春都知道把“贾政”的“政”字减上那么一笔权做避讳。
林如海突然在贾敏手掌心写了个“政”字，低声道：“敏儿，政兄长女的政字是不是这么写的？”
贾敏：“郎君怎么突然想起要问这个？”
“你别问。”林如海开口，“你且说，是不是？”
贾敏点点头。
得了这个消息，林如海感觉自己头盖骨都要被掀飞了。
这这这那那那所以你家大姑娘是进宫做皇帝的司墨那你唧唧歪歪个毛线这个职位当然值得嘚瑟这特么太值得嘚瑟了好吗！
不行。
不对。
要是他岳父贾代善还在世，直接把孙女送进宫给皇帝做女秘书问题不大，但如今荣国府很明显没有这个政治地位，最多就是送进宫了哪里敢往乾清宫塞人，乾清宫一旦进人，进的还是这么机要的女官……
元春，靠自己，上位……的？
她都有本事靠自己被陛下挑中去乾清宫了怎么还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在密信里给这种暗示？
不对。
总有什么不对。
林如海思考了很久，把所有可能一一排尽，到最后，才坚定开口：“敏儿，我想明白了，咱们可以把玉儿送过去。”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皇宫
才结束了今天工作的贾元春——或者说，苏羲，在小丫鬟抱琴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卸了钗环躺到床上，便接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消息。
“林如海拆你的信了。”系统说，“我在信件上做的标记得了回音。“
苏羲闭目躺在榻上，八风不动：“知道了。”
“可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系统和这个宿主合作还是在第一个世界，还不太习惯苏羲的套路，“我再提醒你一遍啊宿主，你现在是在贾元春的身体里，你需要完成贾元春的心愿，而她心愿的第一条是做新皇的皇后。您现在似乎有些偏离任务目标。”
可你却混成了老皇帝身边的女秘书！
你以女官的身份进宫，要是混成小说里最后夺嫡成功的四皇子的女秘书我还勉强能相信你走在认真完成任务的路上，可你去攻略了老皇帝是咋回事？
苏羲继续八风不动地躺着：“没偏，镇定。”
系统：？？？
“我要混成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秘书。”苏羲淡淡道，“然后挑选最合我心意的皇子做面首。”
“面首？！”系统惊了。
“对不起嘴瓢了。”苏羲一本正经地装作无事发生，“我要挑最好看的皇子做皇帝。”
——毕竟宝钗作为商家女，想给家族搏一搏，自然是想入宫做女史的，如今和未来皇后攀关系的好机会她自然要把握住。
苏羲自然是来者不拒，开开心心给宝钗腾了间屋子出来。
#漂亮妹妹多来一个算一个呀～～～#
而如果要问两个漂亮小姑娘是“跟着大姐姐住”和“和宝玉在一块玩”到底是哪一项比较让她们觉得舒服和安心……当然是前者。
这是实力的问题。
宝玉是个最会哄小姑娘开心的，但再会哄人，也仅仅是哄而已——他既不得置喙自己的婚事，也给不出任何的许诺，就连周瑞家的送宫花时最后一个送到黛玉手里搞得黛玉恼了说了两句重话，因着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人，宝玉直接连维护维护小表妹的勇气都没有就知道和稀泥问周姐姐从哪里来。
#回头晴雯嗝屁的时候他更是只敢写小作文碎碎念，对王夫人妥妥是屁也不敢放一个#
但苏羲不一样。
她说了是算数的：）
——她想要黛玉，即便贾母不太乐意，也得乖乖把黛玉送过来和她住，她想要宝钗，一句话薛姨妈就把人给送了过来，哪怕是宝钗如今选女官已经因为政审不过而落选，苏羲依然能让宝钗跟着她入宫如愿以偿。
且，和宝玉玩只会坏名声，和苏羲玩却能涨名声——只要两个小仙女这段时间在这住着，到了议亲的时候，就能吹牛逼说当年皇后待字闺中时还以长姐的身份教养过她们，有了这个金字招牌，谁都不敢欺负了她们俩去。
总而言之，苏羲，一个躺着都能让人安心的女人。
╮(￣▽￣)╭
于是黛玉和宝钗在苏羲这儿住着，一开始虽然开心苏羲给她们带来的益处，但毕竟不熟，多多少少有点拘谨，可后来……
苏羲仿佛是个手工大佬，拔根草就能折蚂蚱，拿块木头能雕娃娃，弄点羊毛就能戳九尾狐，她带小姑娘们没带多久，两个丫头屋子里都多了一堆小玩具。
小玩具们憨态可掬摆一排，又带着点活灵活现的意思，哪怕黛玉清高，平时都是怎么淡雅怎么高端怎么来，哪怕宝钗朴素，早就宣称出去自己不喜欢那些花儿朵儿，但面对着一排萌萌哒的小玩具，各自都有点心花怒放。
#哪里有人能抗拒小可爱呢？#
再一则，不说这些哄小姑娘的玩意儿，就说这个年代女孩子们应该有的那些斗草簪花，烹茶下棋之类的传统艺能，管家理事，收拾下人之类的主母技巧，甚至于绝对不在小姑娘们的课程范围内的政治眼光和文章写作，苏羲都是不弱于任何人的。
于是两个小姑娘就在苏羲这儿见识到了和她们的父母不一样，和荣国府的行事风格也不一样，但就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近乎于她们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生活的画风。
然后，渐渐的，因为有人庇护，庇护的那人还绝对的大佬，两只小可爱的生活状态就松快成了黛玉她娘没死，宝钗她爹没挂的，闺中小女儿无忧无虑的状态。
再说回苏羲。
哪怕如今苏羲待嫁，她和一般关门绣嫁妆的姑娘也不一样。
最重要的一点，她还管事。
荣国府的家固然是不归她管，但因为她嫁新帝这件事已是板上钉钉，新帝自己又是日理万机没空理财，便已经提前把自己当四皇子时的各种家当连带四皇子母妃的嫁妆丢给她管。
完了李珈和苏羲本来就是政治盟友，李珈哪怕不好给苏羲什么实际官位，但需要皇帝费心打理的暗网索性就归了苏羲。
为此，苏羲问荣国府要院子的时候，特别提了个独门独院能独立出入的要求，虽然不合规矩，但是没人敢说，荣国府默默把院子收拾了出来。
这样一来，苏羲的院子里总有女官，暗探，管家媳妇，庄子庄头等人来来去去，也有秘书给苏羲写文书做报告看账本，照理说下头的人尚且如此，总揽一切的苏羲的繁忙程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