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民国（十八）
“碧纱橱？”苏羲故意做了一个惊讶的表情, “那宝玉呢？”
黛玉愣了愣, 在苏羲手里的柔荑都可以感知到地僵了。
在场的人也都愣住。
苏羲进宫前，宝玉就住在碧纱橱, 黛玉来了之后, 黛玉去住了碧纱橱, 宝玉去了碧纱橱外的床上（和黛玉其实就隔了个屏风），这个大家都知道。
但并没有人敢回答——虽然按规矩是男女七岁不同席，但大家平时在荣国府里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宝玉爱在内帷厮混, 了解史老太君想让孙子和外孙女青梅竹马的心思, 对这个安排从不敢发表什么“这样不妥”的意见。
不过，苏羲可以说。
反正不知者不罪，只要前因后果都推说不知道，就不算顶撞贾母或者不顺着贾母的意思来，贾母要和小辈计较这个那就是贾母不讲道理, 再退一步说, 即便贾母真强行生气……
生气就生气。
我还怕你？
现在的情况难道不是你该捧着我么？
她是淡定从容，贾母却是有点心思被拆穿的讪讪。
不过到底人老成精，很快就强行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笑道：“大丫头你离家久了不知道，两个玉儿我都喜欢得很, 自然是都跟着我住。”
系统宅斗玩得飞起，一听这话就开始愤愤不平：“这老家伙！吃准了她只要拿了个态度出来, 你就不好驳她。”
这年头百善孝为先, 贾母辈分比你高, 那你哪怕身份高些，也不好说她的安排就真的不妥当——别说如今宝玉黛玉还小，哪怕是以后大了，老祖宗要他们隔着道屏风住着，那就得住。
不住就是不顺长辈。
且这话又有一桩恶毒处——如今贾母在苏羲面前一说，将来就成了未来皇后都知道他们住在一起的事情，皇后自然是规矩的标杆，皇后都没说我不对，那就意味着她也是赞成这一桩姻缘了。
强行绑人上战车，多美好的事情啊！
“宿主你要不先忍了这口气？”系统给建议，“咱们来日方长，把这话岔过去再说？”
“谁要和她日方长。”苏羲冷笑回系统，“她这点能耐还谈不上要让我忍。”
系统：“那你有主意你上啊→_→”
苏羲：“你等着。”
她上了，脸上带着笑，用那种给老太太撒娇的语气：“老太太喜欢玉儿，就要玉儿跟着老太太住，可我也喜欢玉儿呀，老祖宗不如疼疼我，让林家妹妹陪我住上两日？”
贾母：“……”
我那句话原来是让你这么接的吗？
但想想……好像也不好拒绝→_→这毕竟不是个多大的事情，你总不能就为了这点小事驳了你那即将嫁进宫里做皇后的大姑娘的面子。
于是只能干笑：“好好好，疼你疼你，只是玉儿身子弱，贸贸然挪动，就怕玉儿不习惯。”
这球就到了黛玉这儿。
苏羲是打算自己直接对线，不让黛玉接球的——她尚可以与贾母一战，反正她又不靠贾母发工资，也不等贾母给她安排亲事，连托一个“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姑娘规矩肯定错不了”的名分都不贪图，但黛玉到底寄人篱下，贸贸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万一开罪了贾母，日子可不好过。
但，苏羲准备一招太极推手把贾母这话推回去的前一刻，感觉到了自己手被用力地捏了捏。
是黛玉。
黛玉怯怯看了苏羲一眼。
小丫头的眼神……让苏羲下意识地就想起雪原之上，本来茫茫渺渺一片洁白，草籽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用牙尖嘴利去面对风刀霜剑，然而现在，敏感的小草籽感觉到了外头环境的开始温暖了起来，于是从雪地里怯生生探了个嫩芽，开始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这个世界。
总之，萌萌软软，却带着小草也愿意为了春天去斗争的坚定。
苏羲大概能知道，小草……不是，小丫头对她的初步判断是“外头环境开始温暖”，而她捏了自己的手，那就是她想亲自和贾母对线，至少给苏羲帮把手。
苏羲就闭嘴了。
“只要大姐姐不嫌我吵闹。”黛玉做出了一副完全没看懂贾母和苏羲在battle什么的模样，只天真笑道，“我是愿意留下来照顾大姐姐的。”
“你还照顾人呢。”贾母嗔怪道，“你大姐姐身上有伤，别吵了她休息。”
黛玉仿佛不懂，拉着贾母的手给她撒娇：“外祖母，我一定乖乖的……”
贾母开始意动，但还是沉了脸——意动是为了给苏羲面子，沉脸是为了让黛玉识相。
“玉儿哪里就能吵到我了。”小丫头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容易，苏羲也不会一直让她去面对贾母的一语双关，只撒娇笑道，“老祖宗就是舍不得。”
贾母笑着点了点苏羲的眉心：“你个浑丫头。”等于默认了舍不得。
“就犯浑。”苏羲笑着去拉贾母的袖子，“祖母～～～”
她意已决，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贾母无法，只得道：“好好好，依你们还不成？”
“还是老祖宗疼我。”目的达成，苏羲毫不介意给贾母意思意思卖个萌。
面上花团锦簇，内里唇枪舌剑的第一波初见，就这么混了过去。
苏羲身上有伤，贾母王夫人她们也不好一直影响苏羲休息，坐了会儿便走了，苏羲在榻上欠身相送，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就留下个黛玉，从热闹转了寂静，待人走远，黛玉眼眶微红，双膝一软就要对苏羲拜下来。
这是谢那一抹让小草感觉到春天要来了的温暖——其实，聪敏如黛玉哪里不知道宝玉一个男孩子天天往女人堆里钻不对，怎么不明白她和宝玉就隔着个屏风住不妥当，可贾母开了口，不妥当的也成了妥当，不合规矩的也成了合规矩，她又哪里有说不的空间。
……不，她说过，只是二舅母听了就算了，并未给她做主罢了。
她入荣国府时王夫人敲打她让她不要和贾宝玉厮混，她那时已经和王夫人讲清楚应该是姐妹在一处兄弟在一处我做什么要招惹你儿子，可王夫人就是怂得很，只敢敲打她，没敢回贾母，后来贾母安排她住碧纱橱，王夫人屁都没放一个，委实是孝子贤孙欺软怕硬。
从那时候黛玉就知道荣国府风刀霜剑，对什么亲人亲情不报指望，所求无非自保而已。
可如今，这个才从宫中归来，与自己算是素未谋面的大姐姐替自己开口了。
无论她是什么原因给自己做的主，黛玉都觉得自己得谢。
但苏羲哪里会让小姑娘拜下去，摆摆手就让抱琴扶住，仍让黛玉坐在自己床边，去拍黛玉的手：“乖，女儿家眼泪珍贵，犯不着为那些不值当的人和事情掉金豆子。”
现在苏羲越是温柔，她帮自己的手段越是强硬，黛玉越是难过。
那种我原本对这个世界已经不抱希望，可你给了我一束光的感觉，实在是……
黛玉眼睛红着红着，还是没忍住，开始掉金豆子。
掉着掉着觉得难堪，索性在苏羲怀里哭了一场。
这一场金豆子非为宝玉而掉，只为了自己委屈，但掉完了之后，黛玉猛然觉得身心舒爽，仿佛入了荣国府之后的种种彷徨挣扎，在此都有了着落。
哭完了，怪不好意思地看着苏羲，微微的红了脸，不好意思道：“刚……刚刚没忍住，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羲笑得温柔可靠，给小姑娘递手绢：“对，最后一次。”
因为接下来嘛……我在，你大概就没有流眼泪的机会了。
主系统很贴心地给V587发了之前那四个快穿者在这个世界折戟沉沙的详细记录，相当于四本同人小说，同时给系统开放了好感度查阅权限——以安抚小系统哭唧唧被主系统塞进一个不符合它等级的地狱难度任务的暴躁内心。
好感度先放着不提，就那四本同人小说，系统研究了好久好久。
研究的结果是，系统很清楚地意识到，如果那四个快穿者是和自己合作，它最高的成就应该也是把她们带沟里→_→
接下来的日子里，系统就不太敢逼逼赖赖它家宿主的各种操作了，只小心地问过宿主一句：“主系统给了我之前四个失败者的所有任务记录，宿主你要看么？”
苏羲就特别奇怪地说：“你不是已经告诉我了么？”
“是更详细的细节。”系统小声道，“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咱们吸取一下教训……”
“能吸取什么教训？”这两天系统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苏羲也不忍心，就好心多回复了两句，“元春没告诉快穿局老皇帝退位后没两年会重新掌权？”
告诉了啊。
“元春没告诉快穿局老皇帝到底年纪大了，没管两年事新皇帝就会把权力拿回来？”
也告诉了啊。
“元春没告诉快穿局荣国府会被新皇反攻倒算？”
当然告诉过！
这都是荣国府败落的缘由了贾元春怎么可能不说！
“她们明明知道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还瞎操作，明知道两个皇帝关系那么别扭还不小心点，根源都没闹明白还反复横跳，最终失败了有什么奇怪的。”苏羲一摊手，“看她们花式犯蠢真的不会带低我的智商？”
好像……
“我是不是也应该离你远点……”小系统是真的被这个世界吓怕了，“我怕拖累你。”
苏羲就回答：“没事儿，看你犯蠢也挺可爱的。”
系统：“……”
你这句话让我突然生出了一种被霸道总裁宠溺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但它终究是乖乖闭嘴了，毕竟任务完成度这个大杀器在这个世界反复横跳，好感度到底有没有用待查，而抛却这两个金手指之外，小系统就是个傻白甜，对如何完成这个S 任务可谓是毫无头绪。
不如静默。
苏羲就继续该干嘛干嘛。
老皇帝说的那个六公主的生日宴会，转眼便到。
老皇帝虽然说要她好好打扮打扮，但其实严格来说……宫里妃嫔都是在不穿朝服的时候才有打扮化妆争奇斗艳的资格，必要的时候如果妃嫔安排了宫人伺候皇帝，那宫人稍微拾掇拾掇也无妨。
但，女官一旦出了住处，去主子跟前伺候，就压根没有了工作服之外的其他选择，衣裳是定制，首饰是定制，完了什么品级梳什么样的发髻穿什么样的衣服蹬什么样的鞋子那都是固定的，多插朵花都会被人意识到你今天想搞事情，遇上非得找你茬的娘娘或者尚宫可是要挨板子的。
合法范围内能做的，无非化化妆而已。
于是，当日的苏羲去见平康帝，还是平日那一套打扮。
平康帝嘴上不太乐意：“说好了让你打扮打扮的，怎么这样子就出来了。”
跟着我还有人敢罚你？
“打扮了的呀。”苏羲不说罚不罚的事，只笑道，“微臣换了个样子的口脂，又改了个眉形，感觉眉眼柔和多了。”
陛下能看出来这个？
陛下是个直男！
于是老皇帝只就轻轻哼了一声，表示算了算了就这样吧让你去换也来不及了，将就了，跟上。
要不是系统里老皇帝对苏羲的好感度在往上跳，系统还真以为老皇帝的哼是真的生气。
苏羲就憋着笑跟上。
宴会摆在御花园旁的重华殿，因为平康帝吩咐妃嫔来皇子也来，六十多岁的老皇帝还有不少年纪轻轻的妃嫔，为了避免发生作风问题，宴席还是老老实实的分餐制，正中坐北朝南是帝后并肩坐的主位，往下是东西两串儿摆了一溜烟的小桌子，东边坐着按品级来的各宫妃嫔，西边坐着按年岁来的皇子公主。
这种宴会肯定没有女官的位置，苏羲只立在皇帝身后布菜倒酒，虽是司墨的业务范围之外，但苏羲倒也适应良好。
皇家宫宴上有妃嫔们之间的争奇斗艳，也有皇子公主们向帝后邀宠，自有那么一番唇枪舌剑觥筹交错，此外大家也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自然注意到今天皇帝身边伺候的不再是那个皇帝用了六十年的老太监，反而换成了个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