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在我的梦中，有一栋没有出口的环形图书馆。

那里生活着很多穿着奇特的男人，总在激烈的讨论着那些文学作品和战斗相关的话题。

我时常坐在大厅的某处，默默地翻阅品读着那些让人深受感动的文学书，幽灵似的注视着他们嬉笑怒骂、让人羡慕向往不已的率直活泼。

是的，我就是那个幽灵。

没有人注意到我，相遇之时身体也会被穿过。毕竟只是梦境，我很快就习惯了这种存在状态，专心的沉浸在了那些奇瑰华丽扣人心弦的文字之中。

那是我无法融入现实而选择了封闭内心的漫长时光中信念般的救赎。

——摘自吉良娜娜子的手帐日记。

***

吉良娜娜子曾经读到过一本名为《人间失格》的书。

她认为那是一本非常温柔治愈的书籍，男主角大庭叶藏就像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胆小迷途者面对让人无措的现实努力挣扎着活下去的勇者一样，教会了被最重要的家人们侵蚀着三观的她以逃避的形式保护心灵活下去的方法。

当然，能够让她明白世界广袤、并没有将自己的家庭当成全部坐井观天轻易接受家人三观的重要原因还是出现在梦中的图书馆。

她阅读的书籍越多，越能了解到世界的复杂，越能明白人类思想如洪流般奔腾向前的历史。

她就是那洪流之中的一滴水——不想被周围的环境浸染、随波逐流忘却本心，就必须要更坚定的守住最重要的心灵。

疼爱自己的父亲去世时，她清楚的感受到了深沉到仿佛要撕裂般的悲恸，以及终于挣脱了沉重枷锁呼吸到了清新自由空气所带来的的轻松。

因为家人的死亡而感到轻松？这简直就是不可原谅的背德之事。

但那就是属于吉良娜娜子的人生，是她忍着害怕独自一人与看不见的怪物所战斗后的必然。

这其中，《人间失格》对她而言意义非凡。

所以在进入【梅莉的后花园】这个群组、发现有人的昵称是“人间失格”时，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朋友的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与人有着相同爱好所带来的、安心的喜悦。

[有人和我喜欢着相同的书籍、相同的思想，想必也能够认可我的某些想法、能够进行交流吧？]

输入框的文字不断的删除修改着，娜娜子终于在群里发送了自己欢喜的询问：【你也喜欢读《人间失格》这本书吗？@人间失格】

对方很快就回复了。

【人间失格：我听说过那本书哦！但一直忙于工作没机会阅读QAQ介意给我讲讲里面写了什么吗？我很想知道呢！拜托啦拜托啦！女仆大人~@猫耳女仆】

吉良娜娜子立即收到了人间失格的好友申请。对方是个很有趣的人，一旦发现说话有失分寸就会道歉然后换到别的话题去，对娜娜子想要隐藏的秘密也会很体贴的绕过，是个非常温柔的、不会让娜娜子产生逃避拉黑心理的好人。

她和人间失格的话题很少牵扯现实的私事，一般都是书籍、时事新闻、都市传说之类，彼此都能从对方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并且能够理解包容对方身上懦弱不安的一面，称得上是心灵之交。她无法想象人间失格是黑手党的场景……如果像是影视作品中进行火拼，那家伙说不定会吓哭呢？

所以，虽然人间失格一直在说自己是黑手党，娜娜子也从来没有相信过——对方身上中二病的一面让她判定这个说法绝对只是中二少年的杜撰！

#迟早被现实狠狠打脸呢#

#论网友们的真正职业#

——

点开和人间失格的私聊窗口，对方果然在抱怨【辣鸡管理居然又禁我的言！】【女仆酱你最近不是在闭关学习吗？】

娜娜子弯起唇角。

【学习进度基本已经跟上了，这次考了年级第二。】

【哇哦恭喜！差一点儿就第一名了！】

【我不喜欢当第一出风头啦……】

【也就是说随时都能拿第一名吗？真是傲慢呢！】

【才没呢。第一名的压力一定很大，现在这样就很好，可以分心去做别的事情，看喜欢的书。】

【你之前说过准备尝试画漫画，怎样了？我可是很期待哦，樱井老师的亲笔签名单行本！】

【会不会被编辑录用还没准呢……谢谢你的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

【关于打工的事情，如果无法自行判定的话，就来看群里吧~】

群里怎么了吗？

娜娜子戳回群聊的时候，关于在横滨打工的话题已经被刷了将近99 ，冒泡加入讨论顺便DISS彼此的群友们越来越多。

……你们是住在群里的吗？

某种意义上几乎猜出真相的娜娜子往上翻找着对话记录。

最开始大家给出的都是白银御行级别的兼职建议。只是等娜娜子读到最新的消息时，话题已经变成了“港口黑手党正在寻找可靠的除妖人如果千年前的安倍晴明还活在世界上就好了”。

【白狐：哦？这件事还牵扯到晴明吗？】

【人间失格：据说那座山下有晴明公封印着的大妖怪哦！有妖怪占据了那位港黑干部的山间别墅，将所有前去救援的黑手党、除妖师全部杀死献祭，妄图唤醒那个可怕的大妖怪为祸世间！】

【攒钱盖房：那座山是不是叫鬼泉山？】

【人间失格：当地人的传说中确实有这个名字，你知道吗？】

【鬼神：如果是鬼泉山……】

【白狐：我对阴阳一道略知一二，偶然听说过鬼泉山的传闻。】

【鬼神：您请。】

【人间失格：吃瓜.jpg】

【竹林中：吃瓜.jpg】

【棉花糖：吃瓜.jpg】

【蒙娜丽莎：吃瓜.jpg】

娜娜子眼疾手快跟着排了个队。

【猫耳女仆：吃瓜.jpg】

【白狐：鬼泉山的名字应该是从平安京时期流传而来的。据说山上的温泉对于妖怪们而言是提升妖力的大补之物，故而时常在山上泡着温泉饮酒作乐吵闹不已。】

【白狐：至于山中被晴明封印着大妖……这事儿我可没听说过。】

【白狐：看来也只能晴明公本人去一趟确认一下了。笑.jpg】

【判官就是棒槌子：总之，真有妖怪作祟就不能放任不管了。】

【暗月皎皎：但是，猫耳殿下并不想和黑手党打交道吧？】

【人间失格：女仆酱只是担心和黑手党接触后会被纠缠不清吧？@猫耳女仆】

【猫耳女仆：……嗯，我还要上学呢。新的监护人应该也不希望我和坏人打交道吧？】

【人间失格：我好伤心！原来女仆酱你一直把我当坏人吗！亏我还把你当朋友！】

【棉花糖：你本来就是坏人吧~】

【猫耳女仆：……】

娜娜子的心头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是……地狱专线。

“鬼灯老师？”

【娜娜子，鬼泉山上的事情，如果你方便就去解决一下。】鬼灯沉稳严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带着些许电流音传来，【我查了一下最近的死者名单，在鬼泉山死去的人的灵魂似乎被困住了，需要去引渡下来。你刚好在现世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吧，以那个人间失格为中介，似乎没必要和黑手党组织打交道。】

问题是……她一直当成中二病的好友人间失格本人似乎就是黑手党啊！

吉良娜娜子的内心激烈的震荡着。

但是，作为鬼灯的弟子、地狱辅佐官实习生、死后就能转职为正式员工获得地府编制成为公务员的吉良娜娜子，是绝对不会拒绝师父安排的工作的。

“是，我明白了……会处理好的。”

【嗯，加油。】冷酷无情的地狱鬼神语气冷淡的表达着自己对弟子的关爱，【对我们而言，人类的立场有时候并没有那么重要，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好了。】

“好的，鬼灯老师。”

挂断电话后，人间失格的私聊已经刷屏了几十条。

吉良娜娜子看着最新的那句【你是不是要和我绝交】，头都要大了。

她确实讨厌那些违法乱纪、还钻着空子逍遥法外之人，称得上是心理阴影级别的不愿接触。

可是，她到最后不是也没有检举过自己的父亲吗？只是口头的劝诫又有什么用呢？即使手握证据检举了对方，又能改变什么？

那个男人的能力足以将所有人炸上天。与其扩大受害范围……还不如学会习惯去称呼一只淌着血的断手为“阿姨”然后一起吃早餐。

她没有强行去纠正父亲的爱好，她的父亲也没有强行扭曲她的三观。从始至终，那个男人都默认了幼小的她在三观尚未成型的幼年时期便开始的无声的抵制与自我封闭式保护，在她的爷爷想要她必须接受这样的父亲时出声维护“娜娜子有自己的主见就很好，但我也有自己的做法，这样的话请不要再说了，爸爸”。

即使是在扭曲的家庭日常中，她也是在被那个天性为恶的男人尽力爱着的。

她被给予了选择与抗拒的自由，所以她无法去憎恶独自将女儿拉扯大的父亲，也无法真正的将他作为父亲敬仰。

人类是被感情所驱使的动物。

正是因为感情过于丰富无法割舍那些重要的部分，她才想要远离那些特别的人和事，避免有朝一日再度陷入选择困难。

一旦被逼入绝境就会慌乱。

慌乱的时候就会因为缺乏经验而凭着直觉做出判断——因为理智的思考无法说服感性的自我。

【无论你是什么职业，我都不会和你绝交的！请不要想不开！】

既然对方声称自己是黑手党这件事是真的……那么“爱好是自杀”怕也是真的！

她还不想那么早就在地狱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朋友！

【……真的？】

【是的！如果你真的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关于那个除妖的委托，我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欸？！女仆酱你居然是个阴阳师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

呼……

看来是打起精神、不会因为过于沮丧去自杀了。

娜娜子放下心来。

虽然从来没见过对方，但是娜娜子就是觉得，对方说不定真的会因为自己的职业嫌弃拉黑绝交而饱受打击去跳河，就像是《人间失格》中的叶藏一样。

和人间失格对话的时候，娜娜子偶尔会产生对方就是叶藏本人的错觉。

【既然要谈委托的事情，果然还是当面谈一下比较好吧？】

【欸？】

【也就是说，我们终于可以面基啦，女仆酱！】

什……？！！

金发少女坐在书桌前，整个人都僵住了。

【说起来，如果我告诉你，我的真名是太宰治，你会信吗？】

少女顿时像是掉落在了八级地震灾区中央，灰蓝色的瞳孔剧烈的震颤着。

她怀着激动到几乎要晕过去的心情，双眼放光、双手颤抖的发送了自己的对话。

【请问是写了《人间失格》的太宰治老师吗？】

请、请给我签名！！！

【不是哟，只是叫做太宰治而已。】

——嘁！

经历了大起大落落落落的心情之后，金发少女一脸嫌弃的冷静了下来。

【喔，那就面基吧。】

——甚至连社交障碍和对方的职业Debuff都因为过于失落而忘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