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黄昏落幕。
异能特务科的黑衣特殊武装部队开着装甲车将染血的国宝护送至森林深处的防弹金库, 可能派得上用场的异能力者们分布在金库周边，严阵以待。
娜娜子站在金库门口的等待区，身边接受过调查扫描确认身份之后才能进场的除妖师们越来越多。
出于政府的神秘机构所给与的压力，即使是游走在此世与彼岸交界处与非人之物打交道的除妖师们, 也都很会读气氛的保持着安静，或者认识的人凑近了低声交流两句。
这个时候, 唯一朗声说话的少年便分外惹眼了。
“社长,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吗？”
那是一个穿着绿色和服外罩黑底黄襟羽织的银发男人, 腰间配着一振太刀, 气息威严强势, 又像是藏锋的钢铁利刃, 让人得以窥视, 却又不敢小觑贸然靠近。
而站在他身边的就是刚刚打破沉寂紧张气氛的少年。一身侦探的打扮, 从无忧无虑的语调就能听得出这人日常也应该随时都保持着这般轻松的心情。
被称为社长的银发男人抄着手袖, 语气淡然：“大概吧。”
“嘛，我是没见过妖怪, 不过眼不见不代表不存在。”
插入了话题的是一位穿着职业装的黑发女性。
从周围气氛突然变得恭敬起来就能判定，这位女子定然身居高位。
而银发男人的称呼则是肯定了娜娜子暗中的猜想。
“辻村局长，您也来了吗？”
“好久不见啊, 福泽先生、乱步小朋友？”
无视已经二十一岁成年、外表与内在却都像个天真少年的武装侦探社轴心、世界第一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抗议着“我不是小朋友！”的背景音, 异能特务科的现任局长辻村深月双手环抱胸前，重重的叹了口气, 目光锋锐的盯着密闭的金库：“毕竟那可是三日月宗近！国宝！”
“总之, 今晚必须解决掉所谓的作祟事件, 然后把国宝送去清洗养护。”
江户川乱步鼓起脸颊：“是因为死掉的那两个保安本身就……唔？！”
嘴巴被女人隔着手帕捂住了。
“福泽社长，看好你家小侦探。”女人使了个巧劲儿把乱步丢到了堪称监护人、搭档与保护者多重身份担当的福泽谕吉怀里，干脆利索的用这种方式给世界第一名侦探禁了言。
然后就踩着她锋利的高跟鞋，去各处安排工作去了。
娜娜子也和周围的人一样，收回了视线。
前来参加狩猎的基本都是成年人，尤其是的场家的家主和几位看起来相当德高望重的除妖师，在确认身份后都已经提前进了金库做准备——据说金库内已经被画满了符咒，攻击、囚禁、封印……一应俱全。
而三日月宗近这振国宝，则会在邪祟妖怪现身后，打开机关将其藏到□□都打不透的地下深处去。
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位辻村局长的前提解说，娜娜子将“决不能伤到国宝”之类的要求记下，得到了可以进入金库的临时通行证，刷卡进入扫描透视单行道的同时也有些迷惑。
所谓的“邪祟妖怪”大概就是指那位美丽的三日月宗近先生吧？
为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看不到呢？”
走在她前面的男孩儿突然转过头来，意味不明的、甜甜的微笑着。
“你能看到吧？那家伙用了特别的筛选法术哦。”
娜娜子打量着这个金发红眸的……小正太。
没错，那是个有着天使般可爱精致面孔的小男孩儿，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白色的斗篷之下穿着像是校服又像是打歌服的精致衣服，腰间似乎挂着一振太刀。
然而这之后，小正太就没有交谈的意思，只是刷卡打开了金库之中藏着三日月宗近的房间，耐心接受了最后一关的安检，消失在了门后。
无感情的女性机械音从随处可见的监控那头传来：“下一位，请上前。”
娜娜子便也进入了金库。
说是金库，又只是一个空旷的房间罢了。
要说和之前的保险库有什么区别，那就是这个金库的坚固程度足以抵抗非核.武级别的恐怖.袭击。
同时，房间的地板、墙壁、天花板上都镌刻着奇怪的符文，锁链、符纸……悬贴得到处都是。
“不愧是……”离开了黑衣武装部队的盯梢，能够进入金库的除妖师们惊叹的看着这个大场面，崇拜又嫉妒的盯着确认狩猎现场的的场静司和几位老人家。
“这可真是下了血本啊，毕竟委托金是这个数。”
听到钱的话题，娜娜子立即精神抖擞了一瞬。
但是，视线扫过那个在符阵之中闲庭信步、仿佛在庙会现场挑选着摊贩售卖的小玩意儿般自在肆意的男人时，娜娜子又消沉了下去。
委托金再多又怎样呢。
反正她也拿不到吧。
决定在除妖这一行的业界前辈大佬面前就这么划水算了的娜娜子提着她的弓箭，听从着的场静司的安排，毫无战意的和擅长远程攻击的除妖师们站在了一起。
那个金发红眸的小正太也跟在了她的身边，安安静静的拿出了一根法杖似的东西。
娜娜子：……
这就是两条咸鱼的默契吗。
总觉得空气中的咸味儿都要超标了啊。
然而，这种咸鱼之间的安逸气氛，如此巴适。
等到所有除妖师都入了场，金库封死，监控全开之时，的场静司对着正中央的展柜发动了挑衅：“怎么，见到我们这么多人，是害怕了吗，妖怪？”
所有人都跟着的场家主一起紧张的盯着展柜，唯有娜娜子和身边的金发正太的目光落在了半空之中缀着铃铛的红色绳索之上。
身着蓝色狩衣的绝美青年本是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安坐在那绳索之上。此时听闻人类的挑衅，只得无奈的戳了戳手边的铃铛。
“叮铃——”
！！！
除妖师们如临大敌的抬起头！
而那国宝已在瞬间落入地下。与此同时，翻转的地砖作为最后一块拼图，在整间符咒室变得完美之时，灵力光芒大盛！
骤然燃烧起火焰的锁链如灵蛇般激射向那突然出现非人之物！
“哈哈，还真是热情的邀请呢。”
坐在那里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优雅青年顶着一张盛世美颜，声音温和，笑意从容。
然后，他缓缓地睁开了那双夜空倒映着新月般美丽而诡异的冰冷瞳孔。
“外面月色正好，何必辜负了今夜的良辰美景呢？”
绝色青年微笑着抬起手。
本想先聊几句打探虚实的的场静司脸色大变：“全力攻击——！”
全力。
符咒、弓箭、武系除妖师、被除妖师们收付驯养后的式神……疾速而上，直攻目标！
然而，在那绚烂的攻击到达之前，那从容不迫的“妖怪”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黑色的不详气息在他的身周缭绕，晕染着血的颜色与危险的气息。
男人的背脊之上狰狞残缺的骨翼低垂，衣袴之下粗壮的荆棘骨尾只是轻轻甩动，便有着像是要撕裂空间的气势！
那张倾世的容颜之上攀爬了一丝诡谲的黑气，侧首穿刺而出的鬼角之上蔓延着胎水般黑色的液体，很快便蒸腾为男人周身屏障般的黑雾！
新月的深蓝天空被染得漆黑。
祂居高临下的微笑着，像是在叹息蜉蝣撼树，又似在赞美蝼蚁不屈。
祂抬起正往外生出骨刺的手，指间便出现了流淌燃烧着黑色火炎的符咒——
黑色的、利刃模样的攻击以符咒中心，裹携着让人战栗的不详且浩瀚的灵力，如夜幕突然坠落人间，让只能在大地之上遥望天际的渺小人类在瞬间感受到避无可避的、生不起任何斗志的、只能听天由命的绝望——
那是绝对的实力碾压，是此世之恶从头顶的黑泥之杯倾倒世间的恐怖掠夺！
【人类怎么可能与那样的存在抗衡……！】
“轰——！”
钢铁飞溅。
据说能抵御核.武之下任何攻击的金库在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破声响之后，像是被从内部戳开的巧克力壳，又像是操作失误原地爆炸的高压锅，天花板、墙壁……建材在夜空之下飞舞向四面八方，狠狠地砸进周边的森林之中！
“什么……！”
异能力者们惊恐的看着须臾之间便倾塌化为了废墟的金库，以及废墟之上仿佛被看不到的东西所束缚着的、姿态各异除妖师们。
“你们……这是怎么了？！”
——即使是异能力者，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所以他们不知道，被这样束缚的不仅仅只有人类，还有除妖师们的随身式神们。
而且，他们守在金库的外围，并没有踏入被邪恶的灵气影响、变得能够看到妖怪的范围。
“不要过来！”有几位经验丰富的除妖师立即大声喊着制止了这群普通人的白送——在除妖的领域，没有灵力或者看不到妖怪的，都算普通人。
被扎根于大地之上的黑色锁链与逐渐散开来的雾气领域所捆缚着的除妖师们被那【恶】的气息所侵蚀着，纷纷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甚至还有人在半空中干呕了起来。
而这片惨烈的废墟之上，唯有两人幸免于难。
金发正太打了个响指，笼罩在他和金发少女周身的、蜂巢模样的灵力防护罩便悄然破碎了。
他望着那翩然落地的暗堕·三日月宗近，下意识要去握刀出鞘的动作换成了双手环胸，十足的摆明了因为某些内情而必须袖手旁观的姿态。
密林幽寂，残月清辉。
“吾名三日月宗近。”有着可怖的外表与气息、原本称得上倾国倾城如今却是邪气肆意妖冶盛世的男人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振映着新月的太刀，不疾不徐的、沉稳坚定的走向了还穿着秀知院高中女子制服的金发少女，“初次见面，娜娜子——你要成为我的主人吗？”
那温润清雅的声线染上了几缕病态的战栗。
又来了——
娜娜子沉着脸，死死地盯着那漆黑的新月，心头像是被业火灼烧着，燥热、恐惧……无比愤怒！
那是被当面挑衅、被侵犯了高傲灵魂的愤怒！
她已经明白这振黑化的刀剑之灵想要做什么了。
而男人也向无数的观众展示了自己的意图——
他挥下了毫不留情的、冷冽决绝的、全心全意想要杀死少女的一剑！
“快躲——！”
“小姑娘！”
“喂——！”
然而担忧的观众们在下一瞬间便被眼前震撼的场景掐住了喉咙。
“轰——！”
身体弯成“く”字型、倒飞着被砸出去的，竟然是那个暗堕刀灵！
瘦小的少女站在原地。
金发飞舞，校裙猎猎。
纤细的身姿仿佛脆弱到随时都能被折断——
然而这样的她，却在缓慢的躬身而起之时，以蛰伏的肉食猛兽被猎场与唯一的猎物所唤醒的专注姿态，死死地、毫不为外界所动的，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妄图以武力来折服她的身体与灵魂、即使达成契约也要将她变成听话奴仆的傲慢且孤高的可笑猎物身上！
浩荡沉重的灵力自周身若海潮般铺荡而去。
有尖锐的钝器划过废墟建材的尖锐摩擦之音。
人们终于意识到了少女真正的武器是什么。
不是那被弃置在神秘金发正太身边的弓箭，而是不知哪儿掏出来的、几乎有少女等身高的漆黑粗大、狰狞可怖的……
狼牙棒！
娜娜子被这个妄图碾压控制自己的契约之刃惹怒了。
终于相见的寒暄？
得了吧！
她终于知晓为何自己一直在下意识避着对方了。
那振暗堕之刀渴望着一位足够强大到能够与他匹敌的主人，而且不愿与任何刀剑分享主人的强大的独占欲让他只能接受一位独属于他的主人。
【为什么时之政府的刀剑都要忍耐着想要独占主人的心情与别的刀剑们共处一室呢？】
【刀剑本就是凶兵。】
【时之政府为刀剑们规定了应由的模样。】
【但他却生来就站在那些代表着善与净化的一般刀剑们的对立面。】
【他是作为刀剑的暗面而诞生的、天生的暗堕刀。】
【白羊之中唯一的黑羊会被驱逐追赶。】
【然而刀剑的本质并不会变。】
【刀剑，是兵器。】
【兵器，应当由主人来决定使用的方式。】
三日月宗近天生的美丽，在正常的世界中，是惹人赞叹欣赏倾慕的美色。
而在暗面的三日月宗近身上，变成了蛊惑他人堕落的疯狂。
善良之人会被善意熏陶，邪恶之人会被恶念引诱。
江户川乱步未曾说出口的，是那刚来到这个世界上、被这个世界的本体刀吸引附着、一时之间没来得及控制外溢的恶之气息、导致路过的两人受这邪气侵蚀而迷失自我的另一个原因——
然而三日月宗近并未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
此时的他，完全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专注于自身的、高傲又强大的灵魂身上移开。
吉良娜娜子——
他早就隔着契约书理解了这孩子的真实，并为此而期待到能够放弃一切次元旅途中所遇到的可能的主人备选。
恶魔一旦品尝到了唯一美味到完美的灵魂的滋味，就不会再滥食低劣的灵魂。
他也一样。
三日月宗近握紧了手中的本体刀，面沉如水，气势凝然。
他不会放水——
这场战斗必然要有一人获得绝对的胜利，从身到心，完完全全的支配另一个人——才能结束。
死亡？
那是什么？
比支配地位更重要吗？
三日月宗近若枯蝶般灵巧的绕过沉重迅疾从任何角度都能攻来的钝器狼牙棒，而娜娜子也逐渐解锁了独属于她的面板上限。
她的身边逐渐重叠着出现了替身莉莉丝的影子，双瞳如猫般竖起。
——人类总会被恶之气息支配心灵的缝隙。
娜娜子意识到了自己状态的不对劲。
像是在滚水中挣扎，从内到外都大功率的灼烧着。
那是透支着生命的、即将踏入死之领域的战斗。
而她被这振刀的气息所催化了。
原本只能隔着《星辰之书》所感受到的疯狂，迎面糊在了她的身上，碾进了她的心底，让她被对方的愿望牵着走——这反而让她真实的感受到了想要把对方殴打到原地碎裂的愤怒！
什么玩意儿！
这家伙真是太糟糕了！！！
骨刺在击打中碎裂飞溅，裙摆在交锋时染上刀痕血迹。
外人胆战心惊的看着被不断摧毁成粉砾的废墟金库，暴走的黑色裙摆与飞扬的金发与那疾风骤雨般铿然砸下的狼牙棒一起，为世人献上最直白赤.裸让人大脑充血恐惧又兴奋的暴力盛宴！
然而——
在某个瞬间。
银色的刀光映着月色，以抽刀断水的优雅之姿，划过了那钝器的纹理。
娜娜子茫然的看着手中的武器化作两截，手柄之外的那半滑落，重重得砸在了地上。
【等等，我的武器……？】
“您输了。”
皎皎暗月弯起唇角，收起那漂亮的杀阵，走到了呼吸急促汗流浃背遍体鳞伤已然到了极限的少女面前。
“虽然略有遗憾……”
那些破碎的骨在废墟之中滚动、被黑色雾气包裹着，抽长异变成了形态各异的骨之怪物。
金发红眸的小正太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一幕，想要拔刀的手又缩了回去。
“溯行军……？”
那些骨之怪物或走或飞的来到了对峙着的两人的身周。
最为魁梧高大的怪物站在娜娜子的身后，躬身架起了少女的双臂，让她像是即将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祭品般，即使低着头也能将胸口的位置献给胜者。
三日月宗近的刀尖落在了少女的胸前。
那是人类的心脏之上。
“如果要成为我的主人，必然要承受【恶】的属性，而人类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黑色的皎月温声解释着，身后的骨刺之尾轻轻甩动，颇为欢喜雀跃，“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娜娜子，你终于要成为在下的审神者了。”
“在下将会是您唯一的利刃。”
“这之后，我们一起去往【恶】的阵营吧？一切都不用担心，在下定然会——”
娜娜子低头看着胸前雪白的刀刃，眩晕的意识逐渐回笼。
她的武器断了。
有一把美丽又强大的武器，就在这里。
“三日月宗近。”少女平静的抬起头来，声音喑哑，目光一片死寂的盯着面前喋喋不休的、渴望成为自己的武器的男人。
对上那双彻底失去了光彩的灰蓝色的眸子，三日月宗近·alter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全身都要炸开的……危险！
“是？”
少女仍旧是那副脏兮兮的、乖巧又柔弱的模样。
这让三日月·alter稍微安心了一些，并为自己刚刚一瞬的毛骨悚然而感到可笑。
人类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再反抗呢？
即使灵魂再强大，作为一个人还是有极限的。
“您想说什么？”
在杀死对方之前，他愿意让自己多一些耐心。
“你弄坏了我的武器。”
黑色的猫耳在少女的头顶冒出，毛茸茸的尾巴自裙摆之下扬起。
在这突然变萌的画风里，那双暗淡的灰蓝色瞳孔却撕裂了错觉，收缩拉扯化为了……野兽的形状！
“嗷——！”
束缚着少女的骨之怪物尖啸着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了废墟之中，扬起漫天石砾！
强行挣脱了怪物的爪子、一记飞踢解决了困境的女孩儿骤然回首，面无表情的锁定了冷汗直冒心头一个咯噔的黑化皎月。
她掰了掰手指，漫身死气的盯着这位新的武器先生。
“你弄坏了我的武器，就该把自己赔给我，知道吗？”
被气息搅乱神志、被战斗消磨生命、失去武器也失去了节制的少女，终于在这一刻兀自踏过了属于自身属性的“死”，彻底打开了活着时绝不可能触及的领域。
“你想要被折服，对吧？”
少女对着玩脱了的黑化皎月挥出了毫不留情的一拳，满意的听到了内脏骨骼碎裂之时对方身体与声带的双重□□。
像是被重炮袭击、承受了所有冲击后、被狠狠地掼在了地上！
大地之上的废墟发出了沉闷的轰鸣呻.吟。
彻底暴走黑化的少女直起身来，像是践踏着蝼蚁般，一脚踩上了这黑化男刃的胸口。
“天下最美之剑是吗……”
她低下头，舔了舔唇角。
残月映在她的身后，少女的身周为他笼罩下浓稠的、让暗堕之刃无比喜爱的黑暗。
——然后，就被狠狠地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