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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夺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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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爷子虽然有颗直言敢谏的心, 但不知其中哪一步出了偏差, 翌日的大朝会上, 却并没有真秉着芴板出来慷慨陈词,避免了裴无洙就此成为街头巷尾、全民热议丑闻主角的悲催遭遇。

不过秦老爷子虽然没有当廷说,下朝后却是主动求见、亲自面了半个时辰的圣……

——其实由于秦岱性情古板又执拗,跟个茅坑里的臭石头般,有个什么事怎么说都与他说不通……只是因为他是景宗朝间时就被委以重任的老臣了, 真宗皇帝无意太与祖宗先辈们犯拧, 也就只能捏着鼻子待这些老东西们一忍再忍。

但要说真宗皇帝心里面待秦岱有多么的亲近爱重,那绝对是半点也无的。

这也就意味着, 真宗皇帝其实一开始并没有太把秦岱亲自来说的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觉得是这群老家伙们又闲着没事干咸吃萝卜淡操心,朝堂上正儿八经的臣子还不够他们御史台盯, 眼睛都打量到几个小辈们身上了。

而且真要说的话,这件事给真宗皇帝带来的惊奇错愕要远比什么气愤恼火多。

人不风流枉少年, 真宗皇帝自己也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 知道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火气有多么旺、多么经不得挑逗,小五毕竟是个儿子又不是个女孩儿,就算在风月场合再放浪形骸了些,男人嘛, 反正又不会吃亏, 浪荡也就浪荡点了……

他家小五生得那样好, 就是不想多祸害几个姑娘家也难啊!真宗皇帝颇为自得地想。

在这样的固有观念下, 真宗皇帝听完后随便敷衍几句话就打发走了秦岱, 心中只顶多为了左家那孩子的性别稍微别扭了那么一下下,但很快就转化为了对自家小五荤素不忌、男女皆招的通杀体质的叹服,惊奇中还略带了那么点莫名的自叹弗如,甚至还颇有种真不愧是朕的种的奇妙自豪感。

这也就直接造成了,等到真宗皇帝在御书房处理完朝政,午膳时分从明德殿出来、御驾往长乐宫去,在席间以玩笑的语气将秦岱觐见的事随口说了,言语间偶尔提及昨晚春莺里之事、正想借此调侃裴无洙两句时……在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裴无洙猝不及防地突然翻脸了。

裴无洙当时一下子从席上站了起来,胀红了脸,深觉屈辱般恨恨地瞪着真宗皇帝,好半天气得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然后一甩衣袖,憋屈道:“我不吃了!”

然后转身就要走人。

当然马上就顺理成章地被真宗皇帝给叫住了。

“这,”真宗皇帝像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错愕交加地停了筷道,“怎么就气成了这模样?”

“朕还想着只是你们几个年轻人闲来胡闹,浑得无所顾忌了些……朕都还没有说教你什么吧,怎么小五这脸拉得比朕还要长?”

“我本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不再想起这件事的!”裴无洙气愤得口不择言道,“为什么父皇偏要再来招我一回?”

“那么恶心的事,父皇难道不觉得听了很倒胃口么?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时候再提醒我一遍!……我不吃了!我要先回去了!”

“这……”真宗皇帝也是这时候才算是有些回过味来了,赶忙伸手拉住人道,“父皇的错父皇的错,父皇不知道你这么厌恶昨晚的事,父皇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些的,不生气了啊洙儿。”

——真宗皇帝想:原来不是两个孩子年少轻狂无所顾忌所以才敢一通瞎胡闹,而是一个有心、一个无意。而且看小五现在如此厌恶的模样,想来之前俩人能混到一起去不过是因为他本人对那等事太迟钝,还真毫无所觉、被人占了便宜那个……

真宗皇帝望着裴无洙那双酷似宓贵妃的杏子眼,还有遗自于他本人身上如今却还尚显稚嫩的唇鼻轮廓,虽然心里知道这是个带把的儿子,但看那张气得面色潮红、羞愤欲绝的脸……

真宗皇帝莫名还真有了一种自家宝贝在外面遭了贼子惦念欺辱的不爽不悦感。

“真是没想到,左思源那个儿子,朕原先也见过,看着本来还觉得挺机灵的,”真宗皇帝自知说错话惹了人不快,连忙安抚裴无洙道,“不过小五这么厌恶他,朕下道手谕,叫他立马收拾行囊滚回江南府去,有生之年都别再入洛阳了,绝对再也碍不着你的眼,怎么样?”

只贬一个左可还可真是并不如何,裴无洙的最终目标从来就不是他,换成他爹左思源还差不多。

但此情此景、此等形势下,裴无洙再继续发作下去的理由却也并不如何充分,她皇帝渣爹都把话好声好气说到这份上了,再拿乔就有矫情不识抬举的嫌疑了,裴无洙哼哼唧唧半天,终还是黑着一张脸复又坐下了。

真宗皇帝松了一口气,正想扭头回去与宓贵妃开几句裴无洙的玩笑,结果一扭头,却只对上美人怔怔垂泪的脸。

“这又是怎么了?”这一下可把真宗皇帝心疼坏了,当即起身坐了过去,搂住宓贵妃,也不顾裴无洙还在场,就要轻怜蜜意地哄起人来了,“怎么突然哭了,宓儿,有委屈别憋着啊,有话跟朕说啊……”

宓贵妃伸手推了推真宗皇帝,没推动,用了点狠劲才推开,扭头擦泪去掩饰脸上的失态时,还险些失手打碎了边上的茶盏,要不是真宗皇帝坐得近顺手接了一下,那一杯滚茶碎在地上,怕是非得烫着宓贵妃不可。

“这么大人了,都当娘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真宗皇帝是又怜惜又无奈。

“臣妾方才没听懂,”宓贵妃却早没心思关注真宗皇帝的这些家常闲话了,心烦意乱地打断了真宗皇帝,话是问得他,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紧盯着另一边的裴无洙,直把裴无洙盯得心虚地躲开了视线,“你们父子俩跟打哑谜似的,有一句没半句的,什么昨晚,什么春莺里?”

“这又跟左思源的儿子有什么关系?……洙儿到底是怎么了?”

话至最末,语调已经隐隐变得有些尖锐而凄厉了。

真宗皇帝瞅了裴无洙一眼,不敢正面触自家爱妃的霉头,踢皮球道:“你惹得事儿,叫你母妃好生担忧,你现在自己来说。”

“我有什么好说的,”裴无洙要是有胆量自己跟宓贵妃坦白昨晚的“灾难”,就不会把事情拖到她皇帝渣爹在场的时候再说了……她也冷哼一声,装作极为厌恶而反感道,“我明明都不想那事儿了,是父皇你自己又拱出来,你来跟母妃说,我也不想听,我先回我的华央殿了!”

说完拍拍屁股就像溜之大吉……

不溜不行啊,宓贵妃明瞅着比裴无洙预想中的还要生气,如今还有她皇帝渣爹这个现成的活耙子在前面还能挡一阵,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真宗皇帝一个内疚恍惚,裴无洙已经“气愤”地甩袖离席了,儿子顶撞他,再一回头,爱妃也还在泪眼汪汪地等着他解惑呢。

真宗皇帝无法,又顾忌着他家小五面皮薄,这些事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说得太明白,还又等屏退了四下,将宓贵妃亲自抱到腿上、搂在怀里,才咬着她的耳朵如此这般地将今日上午秦岱来觐之事复述了一遍。

宓贵妃听着听着,手心里的肉都要把指甲生生地抠挖出一块来了。

真宗皇帝不经意间瞅着了,一时不妨被唬了一大跳,赶忙掰开她的手指,又是揉又是摸,摸着摸着又来了点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口中一时没注意,就随口敷衍了句:“两个大男人,就是凑到了一起去,也不见得就是小五吃亏……更何况又能吃亏到哪里去。”

“小五性子娇面皮薄,生气就生气了,你怎么也跟着气成这样……朕看你这不像是在养儿子,倒像是恨不得将他当成个姑娘家来管教了。”

宓贵妃缓缓地撩起眼皮,木木地望了真宗皇帝一眼,那一瞬间,她心头的恨意几乎都快要抑制不住了。

但终究也只是“几乎”。

“洙儿从小到大,臣妾没有舍得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宓贵妃强行按捺住胸腔里的滔天郁愤,轻柔着语调缓缓道,“哪怕是在普安寺时,臣妾都不舍得叫他多吃半点苦头……他又显见是受不得这个,方才气成那模样,在陛下看来,都是性子太娇气、太无理取闹么?”

“陛下若是这么想,”宓贵妃扭过身子,背对着真宗皇帝,闷闷道,“那您现在还是先去别的姐姐那里寻个清静吧……臣妾心里也是气得很,既陛下觉得我们母子都是在无理取闹、无事生非,那还是少来我们长乐宫的好。”

“小的小的跟朕顶着来,大的也是嫌弃朕的很,”真宗皇帝伸手捏了宓贵妃侧颊一把,捏着人的下巴将人扭过来,十分做作地唉声叹气道,“朕算是看明白了,朕今日就不该过来,朕才是这宫里最碍眼的那个。”

“臣妾现在心里堵得很,不想与陛下说这些,”宓贵妃扭过脸,克制着语调缓缓道,“陛下要是非这么想,那您还是别搁这儿找不痛快了。”

“不就是左思源的一个儿子么,至于你们一个个的气成这样,”真宗皇帝也是有些纳闷了,“朕刚才不都答应小五了嘛,回去就下道手谕,让左思源那个不成器的逆子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再进洛阳城了……好了好了,不气了啊,乖。”

宓贵妃忍了又忍,但还是没忍住,冷冷地问道:“如果姝儿还在,这事换到她身上……陛下还只是这么轻飘飘地罚一个‘不许入洛’就算了么?好像左思源那污糟儿子还有多出息,靠自己真能考得中什么一样!”

——这处罚分明不痛不痒,怎么能让宓贵妃就此释怀。

“昭乐,”真宗皇帝怔住了,小女儿的死,一直是他们两个之间不能触碰的禁忌,宓贵妃突然来这么一问,真宗皇帝也一下被唬住了,拍了拍宓贵妃的后背,温声安抚道,“当年的事,都是朕的错,都是朕不好,叫你们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昭乐的事,以后就不要再想了,孩子都不在了,你如果实在是想,来年清明朕陪你去多烧些纸钱。”

“但人不在了,我们还是得向前看,不然孩子在天上看着你这样伤心,心里怕是也会不安定啊。”真宗皇帝揉了揉宓贵妃的鬓发,又抚了抚她的小腹,有意放松气氛道,“要不,你还是再给朕生一个女儿吧……昭乐可比她哥哥乖巧贴心多了,还是女孩儿好,你再给朕生个小公主吧。”

宓贵妃侧过脸,只冷冷地僵硬着又重复问了一回:“如果昨晚的事换在姝儿身上,陛下还是只这么轻飘飘地罚一下么?”

“当然不会,”真宗皇帝想也不想就直接道,“如果是昭乐,有人敢轻辱她,还动手动脚的,朕非得活剥了他的皮、将他凌迟处死、碎尸万段不可!”

“可是小五不一样啊,”真宗皇帝对宓贵妃在此事上的犯拧也甚为不解,不赞同中甚至还带着点些微的恼火与不满道,“小五毕竟是个男孩儿,以后他大婚开府,总是要自己独当一面的。”

“原先你还老说朕一直娇惯他,可朕最多也就是把他当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但你看看你现在,有个什么事,非得要朕把他换成他妹妹来想,这又哪儿能一样呢?”

“为什么不能一样呢?”宓贵妃抬起眼,幽幽地望着真宗皇帝道,“臣妾本是有一双儿女的,可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了……他妹妹没有享到的福气,为何就不能叫他一道受了呢?”

“你这,”提起当年的事,真宗皇帝总免不了要理亏词穷,也不敢再逆着宓贵妃来了,唯恐触及她的伤心事,只能无奈妥协,感慨万千道,“好吧好吧,你说要怎么罚就怎么罚吧……你这样养孩子,能把孩子养出个什么出息来。”

宓贵妃把脸伏在真宗皇帝的怀里,闻言只冷冷地勾起唇角,心道:出息?陛下您心里有想过要他有什么出息么?

“不求他有什么大出息,只要能好好活着就是了,”宓贵妃软软地敷衍完,话锋一转,语调平平道,“臣妾要那个人去死。”

真宗皇帝一怔,想了想不免觉出了两三分为难来:“左思源毕竟跟了朕这么些年,他也就只有那么一个儿子……真要动手杀了,却是也有些不太好。”

“不如你再想想,换一个,罚点别的方面的?”

“他活着一日,”宓贵妃坐直了身子,神色平静地直视着真宗皇帝的双眼道,“就一日是臣妾心里的一根刺……这刺只要一天不□□,就扎得更深一寸,叫臣妾心中半点也舒畅不得。”

真宗皇帝不意宓贵妃竟如此坚决,一时也没了主意,但还是想着先劝下她:“孩子们之间打打闹闹的事,可能今天还吵得天崩地裂,明天一扭头就和好了呢,怎么就至于做得如此绝?宓儿,你原先可不是这样的……”

“陛下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宓贵妃神情倦怠地别过脸,冷淡道,“只是您也别提什么原先现在的,原先我们母子什么都不是,处处都要忍着、让着、受着,看尽旁人的眼色。”

“如今还不是一样得要忍着、让着、受着,”宓贵妃面含冰霜之色,自嘲道,“洙儿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臣妾连手刃叫他欺辱气苦之人都做不到……臣妾这贵妃之位,坐得可也真是没什么意思。”

“你这是什么话,”真宗皇帝也听得动了气,“小五又不是你一个人能生得出来的,他也是朕的儿子,他在外受了欺辱,朕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干看着?朕还不是觉得这件事远不至于此,不过私下来往,哪里就像那些老道学说得那样得牵扯上人伦纲常去……”

“那还是小五自己在外面交的朋友呢,如果真是品性低劣到了哪里去,小五怕是一开始就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朕的意思呢,是孩子们的事,我们大人还是少掺合为妙,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了,小五又不会吃亏到哪里去,他在外面不欺负旁人都是好的了。”

“再说了,他现在情绪不定,一阵一阵的,说不得朕现在把人杀了,他回头又自个儿后悔了,反而怨恨朕动手太快太狠,这又得怎么算?朕要到哪儿说理去?”

“说来说去,陛下还不是因为那是左思源的儿子,您不舍得杀,找这么许多理由作什么,”宓贵妃冷笑道,“您如果真的是在乎洙儿的想法,为什么不亲自去问问他心里究竟是如何作想的呢?”

“他方才气得那样厉害,提都不许叫人提一句,就这样了您都说他们回头还能合好,这话您听着自己信么?”

“好好好,朕去问他,亲自问,问到叫他点头了、叫他消气了、叫他满意了,这件事我们是不是能就这么过去了?”话赶话的,为了证明自己是出于一片慈父爱心,真宗皇帝不得不又硬着头皮从宓贵妃这里转战华央殿。

足足等了半刻钟才把门叩开,顶着宫人们异样的眼神,真宗皇帝一进门二话不说直接与裴无洙道,“你母妃也正与朕置着气,你脾气先收收,朕今天受的气可要快过限了。”

裴无洙顺手抄起身后的靠枕扔过去,气愤地扭过身不想理人了。

真宗皇帝接了软软的靠枕在手里,无奈地自娱自乐道:“行,就当你孝敬父皇的了,还算有点样子……得了,也别自个儿在那儿生闷气了。”

“你母妃开口说要杀了那个左可还,朕没同意,她正与朕憋气呢,你说说吧,这事儿到底是得怎么个处理法才能叫你们这一大一小赶紧消气,朕今天两天受气,可算是受够了,朕都也要来脾气了……”

“那就杀了啊,”裴无洙也没想到宓贵妃的助攻这么给力,但同时也意识到她母妃这回怕真是气得不轻……心里一时痛并快乐着,面上只作一副天真到残忍的模样,口直心快道,“母妃提都提了,您不同意,那她岂不是要下不来台了?”

“你真有那么讨厌左可还?”真宗皇帝自认还算是比较清楚自己这个五儿子的脾性的,能叫他随口说出“杀就杀了”的评语的,多半不是罪大恶极就是厌到极致,一时也还真是有些惊讶了。

“那不然呢,”裴无洙一下子又炸毛了,“我不讨厌他,我还喜欢他不成?恶不恶心啊!”

真宗皇帝瞧他那羞愤欲绝的模样,意识到昨晚的事可能对他打击真还挺大的……一时觉得有些莫名的好笑,忍不住调侃道:“那你以后出门可得长些记性了,除了要防主动扑上来的女人,还得有心观察周围有没有别有所图的男人。”

“您快少说两句吧!”裴无洙脸上浮现起明显的忍无可忍之色,低吼道,“以后都不去了,再也不去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去那种场合了,行不行!”

“不至于吧,”真宗皇帝走过去,顺势坐到裴无洙身边,忍笑道,“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真被吓得有这么狠?”

“不是吓,也不是怕,”裴无洙涨红了脸纠正道,“是恶心,非常恶心,特别、极其、异常的恶心……您要是不能理解就不要说话了,跟您说多了我也要生气了!”

“好好好,是朕不懂,朕不说了,”真宗皇帝捏了捏眉心,想了想,还是委婉道,“但你母妃说要杀了左可还的事,也确实行不太通。”

“你母妃或许不知道,但朕想你是清楚的,左可还是家中独子,如果就这么叫朕杀了,他们家里又如何能善罢甘休……那岂不是平白给你们俩招惹了一个死敌来?”

“听话,你去劝劝你母妃,换个罚法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家受得了也得受,受不了也得受,”裴无洙无声冷笑道,“再怎么受不了,他们左家还敢造反不成?”

“再说了,明明是我在外面遭了欺负受委屈,不求父皇您替我出头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差使我去给您收拾烂摊子,我才不要去!”

真宗皇帝想想也是,叫刚遭了欺负的小儿子去劝母妃,一来确实不是那么个意思,二来恐怕也是得火上浇油、越劝越气了……

真宗皇帝只能耐下心来悉心先调/教小的这个,谆谆教导道:“造反肯定不至于,但小五你也得要知道,左思源跟在朕身边二十多年,为朕做过许多事,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就这么没了,难保他会一时想不开对你们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那就夺了他的官啊,”这一句裴无洙接得异常流利,还反向挖苦了真宗皇帝一句,“父皇您这话,说得不像是他在给你做事,倒像是您在他手下做事一般。”

“你一个小孩子不懂,”真宗皇帝听得无奈了,“朝堂上的事,哪里又是那么简单的说夺官就夺官、说换人就换人……”

“那您自己说,”裴无洙也来了脾气,直接针尖对麦芒地梗了回去,“您是要左家父子,还是要我跟我娘。”

“这怎么能放在一起比,”真宗皇帝听得完全错愕了,好气又好笑道,“这完全是两码事……他们哪里能跟你和你娘比,你想什么呢。”

“但现在就是这么一回事,”裴无洙盘腿坐直了身子,郑重其事道,“我就直说吧,别说母妃现在咽不下这口气,我心里也还憋得慌呢……您要是不处理左家父子,就是心里没把我们当回事儿,您自个儿掂量着办吧。”

“左思源毕竟跟了朕这么多年……”真宗皇帝还真有些被裴无洙拐带偏了,心里还真掂量起这件事的可行性了。

“左思源左思源左思源,”裴无洙生气地站起来,愤愤道,“我看您还是和那个姓左的过去吧!反正我和我娘生气对您来说什么也不是!”

“您明明知道我现在听到姓左的就恶心反胃,您还非得念叨,您自个儿在这儿念叨吧,我走了!”

“好好好,”真宗皇帝彻底被裴无洙搅合得没那个功夫去仔细掂量了,现在只求这两位祖宗赶紧别闹了,他什么都能妥协了,“朕应了你还不行。”

“左思源现在手头那个差事也不是没人顶得了,朕治他个管家不严之罪,叫他闭门思过去,思完了正好把手头的差事也交接得差不多了,然后直接让他收拾包袱滚蛋,行不行?”

裴无洙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有些淡淡的不真实感。

——这么顺利?

还真就这么顺利……

“不过,夺了他的官是可以,这也是个警告,好叫外面那些人知道,你们母子俩也不是好欺负的,”真宗皇帝想了想,复又严肃道,“但杀人就不必了……只要你不是恨那个左可还到非叫他死不可的地步,那就还是别杀了。”

“不然本来是我们占理的事情,但这一条人命添下去,你们和塘栖左氏的仇反是要解不开了……朕真不是为左家人说话,朕是不想你们树敌太多!”

——裴无洙本来也没真想要杀左可还,说到底,她对左可还的恶劣印象,一小半源自相处的那半个多月,一大半还是归咎于原作,但想想原作里“五皇子裴无洙”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那就还是半斤对八两,算了吧。

无缘无故杀人也确实挺不大合适的。

“那也行吧,”裴无洙面上还是得装一下勉勉强强,而且还翩然醒悟,装作一副被真宗皇帝提醒了的模样,摸着下巴踌躇道,“照父皇这么说的话,只夺左思源一个人的官也还不够啊,塘栖左氏可是个大户,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这些事情的轻重缓急朕比你清楚,”真宗皇帝伸手拍了裴无洙的后脑勺一掌,直白道,“你就别为难自己那点小脑瓜子了。”

“这样吧,朕跟你保证,最多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洛阳城里绝不会再出现一个跟‘左’家有关的人,再也不会碍着你的眼了,满意了么?父皇待你好不好?”

裴无洙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双手合十,心满意足道:“非常高兴!谢谢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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