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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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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无洙本以为, 承乾宫选妃宴的闹剧,随着程国公府满门被贬岭南、且东宫太子与她承诺了不娶李妧,这事也就如此落下帷幕了。

之后的半个多月, 宓贵妃表现得一切如常。

承乾宫那边则态度暧昧地同时与几家贵女保持着联系、今个儿这家来坐坐、明个儿那家入个宫, 谁也瞧不好郑皇后究竟是更看重哪家了……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走过了七月、来到了八月。

八月十五中秋宴那天,真宗皇帝在宫中大摆宴席,宣了朝中四品以上在洛重臣及其妻女入宫共祝团圆。

时隔十多年, 避世承乾宫、深居简出的郑皇后再一回出现了在人前,盛妆华冠, 与真宗皇帝分左右平坐于高台, 只碍于礼制, 比真宗皇帝的位子略低了半个座身。

另一头,宓贵妃一袭曳地长裙, 神态娇媚, 是挽着真宗皇帝的手款款而来的。

裴无洙一看她娘的登场方式, 顿时就有些傻眼。

——往常宓贵妃也受宠,但李宓外无强势娘家可倚、内无出挑子嗣可靠(裴无洙自觉她真不行), 自入宫起便一向低调行事, 最多在真宗皇帝面前撒撒娇、上上眼药,但还从来没有在人前与其他妃嫔如此正面争锋过……别说郑皇后了, 就是同样出身世家的容淑妃、陆贤妃都未曾有。

三皇子闲得无聊, 从他那里斜过身来与裴无洙耳语:“这火/药/味, 十里外迎着风都能闻到了……贵妃娘娘这一手可以啊, 今晚有好戏看咯。”

裴无洙狠狠地瞪了三皇子一眼, 正欲回他管好你自己吧,下手的七皇子压低了嗓音,轻声提醒二人道:“淑妃娘娘走过去了,好像是要换个位子……”

三人齐齐往上看,高台之上,帝后分坐两边,宓贵妃就这么腻着真宗皇帝的手走了一路,然后施施然在紧挨着真宗皇帝的下手入席了。

另一头正与陆贤妃低声耳语的郑皇后偏过头来,淡淡扫了宓贵妃一眼,便视若无睹般从容地移开了视线。

容淑妃来得迟,她是郑皇后的堂妹,按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前面郑皇后避居承乾宫、不理宫务的那些年,也是她站出来与宓贵妃分庭抗礼、一道协理的六宫。

看她那步态,本是理所当然往皇后那边去的,走到一半,却突然脸色微微一变,硬生生拐了个弯儿,往一向有点不对付的宓贵妃那头去了。

云妃见状赶忙起身,主动给容淑妃腾了位子下来。

宓贵妃懒懒抬眼,与容淑妃交换了个旁人看不清的眼神,容淑妃冷哼一声,也就这么“甘居人下”了。

裴无洙看得错愕无比。

“不然呢,”三皇子似笑非笑,理所当然道,“你还真以为咱们这些位子就纯粹按序齿排好的么?”

“皇后娘娘多半是给太子看上老六他娘的外甥女了,我母妃跟老六他娘闺中时便深有‘渊源’,叫她听着家里的话捧皇后可以,但要是再帮着皇后捧老六他娘……恐怕她宁可去贴着贵妃娘娘那头了。”

裴无洙仓促地扫了眼两边形势,对面依次是东宫太子、四皇子、六皇子、八皇子。

自己这边则是二皇子、三皇子,她、七皇子,以及九皇子那个眼里只有吃吃喝喝的六岁小娃娃。

“看来我们这边人比较多,”三皇子看热闹不嫌事大、闲闲挑拨道,“小五,你赌今晚哪边赢啊?”

“赢什么啊,”裴无洙无力地把下巴磕在身前的案几上,面无表情地吐槽道,“打架么?单挑还是群殴?……哥,出去干一架?”

最后那一句,是冲着斜对面看过来的东宫太子作的口型。

东宫太子正皱着眉头瞪着裴无洙这边,也不知瞧清楚裴无洙刚才说什么没有,只沉着脸色冷冷回了两个字:“坐好。”

裴无洙乖巧低头,挺直了身板坐正。

三皇子见状,神色转淡,讥讽了一句:“有些事情,要是只靠打架就能解决的话,那倒是再便宜不过了。”

“你放心,”裴无洙顺口怼了回去,“要是真打起来,我肯定先把这边揍服气了……三皇兄你这样的,再来十个我都不虚。话说这边还真有个我看了就手痒的呢……”

二皇子冷冷地把酒杯砸在案几上,阴鸷地转过了头来,暴戾地盯着裴无洙。

“我听说,甘泉宫上个月都抬出去六具宫人的尸首了,”裴无洙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地警告二皇子道,“有些人最好收敛一点,不然我不介意在父皇面前多‘说漏嘴’几次。”

“你几个月大了啊,无洙小心肝儿,”二皇子阴阳怪气道,“还什么都只知道找父皇呢?左可还在春莺里那晚没把你调/教……”

七皇子猛地一下站起来,顺手拎起自己案前那壶新上的热茶,打开壶盖对着二皇子的脸就直接泼了过去。

三皇子在中间拦了一下,二皇子狼狈躲开,好在那壶热茶虽是新上,但宫人们恐烫着贵人,倒也并不算太热……只是这么一来,头上热水茶叶淋漓不尽的,足显得二皇子分外狼狈了。

“你们要是真的想打一架,我现在就可以奉陪。”二皇子阴着脸握拳道,“我也看你不顺眼很久了呢……裴、无、洙。”

“老二你疯了,”三皇子回头,厉声呵斥二皇子道,“坐下!云妃娘娘可在上面看着你呢!”

裴无洙按住双目赤红的七皇子,也缓缓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冷淡道:“……那来啊。”

二人在底下闹出来的动静不小,云妃已经坐立难安地想起身下来劝架了。

二皇子神情阴鸷,却又顾忌周围场合,狠话放完,反而不好动作了。

东宫太子已经沉着脸,作势要起身往这边过来了。

“给小五道歉!”三皇子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地训斥二皇子道,“你方才真是喝昏了头了,说得那都是什么话……那是你作兄长的应该对自家弟兄说的么?”

二皇子站在那僵凝了片刻,但到底是不敢像裴无洙那样真的在中秋宴上、群臣面前毫无顾忌地与人打一场,阴着脸不情不愿地低头道:“对不住……方才言语失措,不必挂心。”

裴无洙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只拍了拍身边七皇子的肩膀,冷声道:“你搁我这儿道什么歉呢,你对我也就是嘴上脏一点,我全当是一只苍蝇在嗡嗡嗡了。”

“你真正该道歉的,不该是那些被你折磨□□过的人么?嘴上脏哪里赶得上手段脏……”

“给七弟好好道个歉,就现在,”裴无洙神色怠怠、语调傲慢道,“不然刚才那事儿,咱们没完……你最好快点想好,现在可是父皇在上面看着我们了呢。”

二皇子握紧了双拳,神色阴寒,三皇子让他对裴无洙道歉也就罢了,形势比人强,他尚能勉强自己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可是对着七皇子那个贱……

二皇子僵立了片刻,如何也开不了那个口,只恨恨道:“裴无洙,你少仗势欺人了,你不过就是仗着……”

“仗势欺人?”裴无洙是真的给听笑了,“你说别人前最好先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吧。”

“我们两个,是谁在仗势欺人?到底是谁一直都在仗、势、欺、人?”

三皇子眉心微蹙,看了裴无洙一眼,见她面上八风不动的冷凝模样,只得又无可奈何地回头斜了二皇子一眼。

“七弟,”二皇子顶着周遭各路人马异样的眼光,万分屈辱地垂下头来,盯着眼前的案几面无表情道,“往日种种……”

“不必,”七皇子扬声阻止,微微一笑,复又加重语调重复了一遍,“不必……你不必多言,我也并不想听。”

“五哥,我们坐下吧,”七皇子回头,柔声劝裴无洙道,“马上就要开宴了。”

裴无洙扬了扬眉,顺势坐了下来。

“不必顾及我,”七皇子笑着给裴无洙奉了新茶上来,柔顺道,“你不生气就好了。”

“你都不生气了,我又能有什么好生气的。”裴无洙耸了耸肩,干脆无视了二皇子,顺势与身边人闲谈起来。

那作态,好悬能把人给活活气死。

二皇子就这么□□晾了片刻,阴沉着脸径自下去洗漱换衣了。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平日里没人撩架都要乱咬三分的,”二皇子一走,三皇子立马又凑了过来,低声抱怨裴无洙道,“你又何苦非得在这样的场合去招他。”

“你管他宫里上个月死了几个人呢,反正云妃自己会收拾的,真闹到父皇那里,你觉得你脸上就很好看么?”

裴无洙停了停杯,多看了三皇子一眼,神色不变道:“可能因为我就是,怎么看他都看不顺眼吧。”

“你这真是,脾气也太冲了吧……”三皇子无言以对,憋屈地小声提醒裴无洙道,“你就算是不怵他,也好歹顾忌下云妃的立场吧。”

“云妃贴着贵妃娘娘那么些年,没个功劳也有点苦劳,你就非得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么?”三皇子蹙眉,不悦地点裴无洙道,“往日就算了,今天这样的场合……你是真的半点也不担心贵妃娘娘想打算作什么了?”

裴无洙心道这你可错得太离谱了,我就是猜到了我娘一会儿可能会有什么神奇操作,这才“紧急避险”一回……不过,三皇子这话,倒是正好给了裴无洙顺坡下驴的机会。

裴无洙默默感谢了三皇子给她递到手边的“瞌睡枕”。

“云妃是云妃,他是他,”裴无洙重重把酒杯摔在案几上,拂袖站了起来,冷冷道,“我母妃是我母妃,我是我。”

“三皇兄,我不知道你今晚一个劲到我这儿来拱火撩架是想作什么,我也不想知道。”裴无洙冷嘲道,“但我不妨把话明明白白地放给你,你憋着想说的东西,我不稀罕。”

“我跟我哥好着呢,你少来我这儿暗搓搓地搞挑拨离间那一套,谢谢,我不吃。”

言罢,直接起身,毫不避忌地朝着东宫太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闹了半天,还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三皇子的脸色也彻底阴了下来,讽刺道,“人家倒是‘兄友弟恭’,好着呢。”

裴无洙早已起身走远,七皇子则垂眉敛目,不言不语。

“哥,我刚才跟裴无舫吵起来了,”裴无洙走到东宫太子的案几前,直言不讳地大声囔囔道,“我不想再跟他坐一块了,生气,你这儿能不能给我加张小几挤一下?”

东宫太子失笑,直接站起身,指着自己那张案几道:“何必那么麻烦,孤这张分你一半了。”

“我这不算逾制吧,”裴无洙顶着周围人各色各样的目光乖巧坐下,低声与东宫太子耳语道,“哥你这个好像是储君制式的……”

“你还会怕一个逾制?”东宫太子低头忍笑,亲手给裴无洙沏了新茶来,唇角弯弯道,“孤刚才险些以为,你马上就要当着朝臣宗室、内外命妇的面和他直接打起来了呢?”

“完了完了,我娘好像在上面瞪我了,”裴无洙刚想回句什么,迎上宓贵妃不悦扫来的眼神,顿时把刚到嘴边的话忘了个精光,郁闷得直想把头磕死在眼前的小几上了,绝望道,“你说我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她拧着耳朵骂啊……”

“孤私以为,”东宫太子言笑晏晏道,“极有可能。”

裴无洙怨念地瞪了东宫太子一眼,愁得想敲自己的脑壳,忧虑得不行:“如果她们一会儿闹起来了,那可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有父皇在,不是么?”东宫太子好笑地给裴无洙挪了碟她一贯喜欢的蜜饯干果过去,不以为意道,“我们是晚辈,也干涉不了什么……尝尝这个。”

“如果一会儿我娘下不来台的话,我恐怕多少会有点不太好受,”裴无洙斟酌着言辞,缓缓道,“那如果一会儿是我娘让皇后娘娘……”

——而问题是,今晚宓贵妃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万一待会儿戏唱过头了、火烧过份了,不管上面是谁输谁赢、谁笑谁哭……长远来看,裴无洙都觉得自己前路渺茫而堪忧啊。

裴无洙懊恼道:我辛辛苦苦保守那个秘密,一心想东宫太子最后能成功上位,不是为了看宓贵妃与未来的皇太后斗来斗去、然后再被对方靠儿子残忍地降维打压……

“你觉得孤看着会心里不痛快?”东宫太子挑眉反问。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裴无洙小心翼翼地揣测道,“那应该是不会了吧……?”

东宫太子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这样,”裴无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方寸之地,出神道,“让我心里好没底啊……”

“且再看吧,”东宫太子顺手揉了裴无洙的脑袋一把,淡淡道,“孤母后可并非心慈手软之辈……李母妃,未必就能从她那里讨得了什么好去。”

“唉。”裴无洙想到如果这回还是宓贵妃受委屈,她心里肯定是极不痛快的。

将心比心,却不好再要求身边人什么了。

只仍不免苦闷地低语道:“好复杂啊……大家就不能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好嘛。”

东宫太子安抚般抚了抚她的后背,不作言语。

“哥,我看这样算了,”裴无洙神色怅惘着出神了好半天,突然痛定思痛,直白地表明态度道,“等我和福宁一大婚就会去雍州,待父皇百年后,我们就把我娘接过去……保证不会留下碍着皇后娘娘的眼,你觉得怎么样?”

——真宗皇帝在时便罢了,待真宗皇帝故去……独留这两个女人搅合在一起,迟早要闹出事端来。

“父皇先前就是这般与孤嘱咐的,”东宫太子淡淡地睇了裴无洙一眼,平静道,“这是自然,只是……迢迢,你又是在怕什么呢?”

“你觉得,”东宫太子顿了顿,轻声道,“孤会坐视母后害了李母妃不成?”

裴无洙悚然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有种被人戳破了心事的焦灼不安感。

——这可不是裴无洙多想,这就是原作里宓贵妃的死局啊!

当然,这是裴无洙自己闲着没事把尚且还能记得的原书剧情重新捋了一遍,自己推测得出的结论:李才人身为男主阁下的生母,而男主阁下继位时与如今不同,裴无洙隐约记得书中好像提过,他后来被立为太子时玉碟是已经转到了宓贵妃名下的。

这也就意味着,男主阁下一旦登基,宓贵妃不死,那她就是男主玉碟上的生母,铁板钉钉的圣母皇太后!

男主阁下为了让养母给生母腾位子,女主郑惜则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亲婆母李才人,两个人或是坐视默许、或是主动参与的,把宓贵妃逼到了绝路上,寻了“殉葬”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杯酒毒死了。

当然,以上皆为裴无洙的私人揣摩,原作既然是从女主郑惜的视角而写,自然不可能把这个恶毒的原因如此直白地展露出来。

只写道宓贵妃母子嚣张跋扈,闹得宫里宫外怨声载道,那一杯殉葬的毒酒,是男女主在替天行道、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达到一个更好的目的而采用的一点点不太合情理的小手段罢了。

反正随便他原作怎么美化怎么说吧,但自想通那一点后,裴无洙是再也无法心态正常地看待李才人这个人了,更是无数次后悔于自己当年那没过脑子的愚蠢决定。

这绝路既然都已走过一回了,裴无洙当然怕再来一次,宓贵妃与郑皇后交恶,郑皇后虽然不缺正名,但难保她不会也像原作中的李才人那样心怀嫉恨,在真宗皇帝死后,再容不得宓贵妃多嚣张一日……

“你觉得父皇会杀李母妃么?”东宫太子面无表情地问了裴无洙直叩本质的三个问题,“你觉得父皇会杀孤母后么?你觉得父皇会坐视她们两个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害了另一个么?”

这当然都不可能……裴无洙呆呆地摇了摇头,并在心里默默补充道:只要别让父皇他知道你的身世。

当然,原作里真宗皇帝就是知道了,郑皇后好像也活得好好的,一直活到最后男主阁下登基、还熬死了宓贵妃和裴无洙呢……

裴无洙默默地想:这要是在现世,她皇帝渣爹真该去出本自传,名字裴无洙都给他想好了,就叫《一只优秀舔狗的自我修养》……保证一朝火热上线,立马畅销大卖。

“孤能比父皇做得更好,”东宫太子弯了弯唇,轻蔑道,“迢迢,你对哥哥未免也太没有信心了。”

行吧……裴无洙无言以对,只得举杯祝酒,盛情相邀道:“哥,你一定得好好苦修端水神功了!”

“这碗水你要是端不平,简直对不起我,我对你那深切的仰慕之情。”

东宫太子似笑非笑,指了指自己心口,淡淡道:“人心自来长得都是偏的……不可能真端得了太平。”

裴无洙当即皱成了一只苦瓜脸。

东宫太子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纠结来纠结去、变幻多彩的斑斓神情。

而真宗皇帝那个石破天惊、神来一笔的赐婚旨意,就是在众人宴饮微醺、裴无洙心神不定的时候,在与朝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话赶话地顺势道出来的。

——这个神奇的赐婚口谕一出,大殿里的所有喝酒了、没喝酒的人顿时都清醒了,一个个精神抖擞,眼眨也不眨地往两位当事人看了过去。

一个是郑国公的嫡长女、郑皇后的亲侄女,女主郑惜心里暗暗怪道爱说教的那位大房堂姐,郑宛。

另外一位……裴无洙僵着脸看向对面,心里暗暗叫了句糟糕。

——这特么可真是巧了!谁能想到啊,宓贵妃有意想下郑皇后面子,为什么要拿七皇子的婚事说事啊?

说就说吧,又为什么非得给七皇子说个郑家的媳妇呢!

就是为了挫挫郑皇后的锐气、报复郑皇后那天在承乾宫拿李妧说事的那一茬么?

裴无洙无言以对,心想还真被她当日“一语成谶”了,宓贵妃给七皇子选这媳妇也算是真“瞎”到家了……

毕竟虽然裴无洙怕的是七皇子娶郑惜、不是娶郑宛,但当初与七皇子约法三章时,裴无洙没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只告诉他不让娶郑家女啊!

果然,七皇子一听真宗皇帝要把郑国公府的嫡长女赐给自己,心动都不带心动一下的,直接起身跪到中庭,毫不犹豫、铿锵有力地拒绝道:“望父皇恕罪,儿臣恐自己并高攀不上郑家小姐!”

另一头,突然被指了婚、本正是惊慌失措、满心不愿的郑宛,闻得七皇子如此果决直白的拒绝,也一下子气得胀红了脸,胸脯一起一伏,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真宗皇帝怫然不悦,冷冷地质问道,“朕还委屈你了不成?”

真宗皇帝心里清楚,这赐婚旨意本是有些委屈郑家女的。

——要不是宓贵妃跟他身上又哭又闹的,弄得真宗皇帝实在头疼,床笫间意乱情迷之时松口退让了,他才不可能把郑国公府的嫡长女指给七皇子呢。

就这,真宗皇帝都还一直忧心郑国公会委婉拒绝呢,结果一扭头,反倒是在他看来占了便宜的七皇子先开口了。

宓贵妃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皱眉扫了下面的七皇子一眼。

“不要给朕来你那一套配不配得上的虚辞,”对着七皇子,真宗皇帝可就没那么耐烦了,黑着脸直白道,“你这婚事,可是朕与贵妃悉心给你挑了好久才选定的。”

“怎么,郑国公的嫡女都还要嫌弃,你是打算以后要娶个天仙么?”

大殿之上,陡然为此静默,死寂得掉根针都能听到。

郑宛已经深感屈辱地别过脸,偷偷地拿手背抹眼泪了。

七皇子沉默了片刻,强忍住回头看裴无洙的欲望,垂着脑袋缓缓道:“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父皇,儿臣心意已决,辜负了您和贵妃娘娘的好意,儿臣深感歉疚,愿打愿罚,任父皇处置。”

真宗皇帝的脸色霎时更不好看了。

裴无洙坐不住了,正想出来说句什么打破下僵局,一道尖利的女声先她一步传到了殿上。

郑宛站起来的比裴无洙还快,她双目通红,恨得直咬唇,发狠地瞪了中庭跪着的七皇子一眼,寒声道:“今日之辱,郑家阿宛永生难忘……殿下不必多言,您不愿意娶,我还宁死不嫁呢。”

说罢转身就要离席往外走。

郑国公夫人拦都拦不住。

“放肆!”但郑宛这目中无人的骄矜作态,反倒是正好给了宓贵妃发作的理由。

宓贵妃坐正了身子,她不好对着“自己人”七皇子发作,但对着郑家的女儿,她可再不会有分毫心软了,当即冷冷呵斥道:“站住,大殿之上,陛下仍在,可还有没有半点规矩了。这里是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么?!”

郑宛吓得一僵,赶忙顿住了脚步,但一直以来的傲慢让她即便转过身来还仍不忘嘴硬地反唇相讥了一句:“贵妃娘娘也知道陛下仍在,可看到皇后娘娘仍在了么?怎么就轮得到您来这殿上大逞威……”

郑宛最后的几个字,被真宗皇帝直接从御案上重重摔下来的酒杯给砸噤声了。

郑国公当即起身跪下,惊惧惶恐道:“陛下息怒。”

朝臣命妇纷纷下跪,齐声高呼:“陛下息怒。”

真宗皇帝冷冷地盯住郑宛,森森道:“怎么,郑国公家的女儿就是金贵,贵妃说上两句,还说不得你了?”

如果不是时机场合不对,宓贵妃简直想笑着送郑宛一份厚礼,深谢对方给自己帮上的大忙。

郑宛就是再蠢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抖得如筛糠一般颤巍巍地跪下了,哽咽着认错道:“臣,臣女不,不敢。”

真宗皇帝冷笑道:“朕倒觉得你小小年纪,颇有几分好胆量……都没有什么你不敢的呢。”

郑宛又狼狈又害怕,又后悔又绝望,竟然被吓得直接哭出了声。

郑国公额头冒汗,出声请罪道:“臣教女不严,管家无方……”

“郑国公客气了,看轻本宫倒也并算不得什么。”宓贵妃笑着扫了郑皇后一眼,郑皇后面不改色,只依旧从容自若地啜饮着杯中茶,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宓贵妃冷冷一笑,柔声打断了郑国公的请罪言辞,微微笑着和善道:“只是郑姑娘方才一言一语的,好似不仅是看轻了本宫,也不太看得上七殿下的样子……这可就不大合适了吧。”

“七殿下可毕竟还是陛下的子嗣呢,郑姑娘今日能看不上七殿下,来日是不是连陛下的君威都要不放在眼里了?郑国公,您说呢?”

“绝无此意,”郑宛焦灼着哭诉道,“臣女绝无此意!只是,只是……”

宓贵妃也不去催促郑宛,只安心等着她慢慢“只是”下去。

“只是方才七殿下当众拒婚,”郑宛神色难堪道,“臣女一时深感屈辱,这,这才失言……”

——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不过未免有些晚了。

“哦,”宓贵妃冷冷一笑,状若吃惊道,“这么来说,本宫没听错的话,其实你心里还是念着七殿下、十分想嫁给他的,是吧?”

郑宛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但宓贵妃把话说到这地步,她也不可能答个“否”字,只阴着脸满怀怨愤道:“是。”

“唉,这便又是你的不对了,”宓贵妃施施然地笑着道,“郑姑娘,本宫虽然不是你府里的长辈,但看在你与本宫孩子年岁相差不多的份上,本宫就倚老卖老、今日充作个长辈、好好地教你一回道理。”

“七殿下是君,你是臣,”宓贵妃谆谆善诱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七殿下要你,是给你的恩典,不要你,也是给你的恩典……你怎么能心怀怨恨、深感屈辱呢?你说本宫讲得对不对?”

郑宛屈辱叩首,咬牙回道:“臣女谢过贵妃娘娘教导,日后必时时念诵、万不敢忘。”

“唉,”宓贵妃回首,笑靥如花,含沙射影地对着真宗皇帝感慨道,“陛下您看,这郑国公府的女诫女则、三纲五常,念得好像都不大行啊……堂堂世家,还要臣妾一个没读过几页书的村野愚妇来说教呢。”

女诫女则便罢了,听到“三纲五常”四个字,郑皇后敏感的神经一下子被撬动了,总算从茶杯里抬起头来,撩起眼皮,冷冷地扫了宓贵妃一眼。

宓贵妃回之以一模一样的冷笑。

真宗皇帝面无表情扫了底下跪着的郑国公一眼,正眼都没有瞧郑宛一下,只重新转回视线,俯视着还在中庭跪着的七皇子,冷冷道:“郑家女方才宁死不嫁,如今也说自己愿意嫁了……你呢,现在改主意了么?”

裴无洙一听她皇帝渣爹这语气就知道事情要糟。

——真宗皇帝本质是个得顺毛捋的人,他极好面子,登基做了皇帝之后更是习惯于独断专行。

有些事情,可能一开始本来他自己都未必有多乐见的,但只要他提出后遭了旁人的强烈反对,尤其还是他本心不太看得上眼、或者不太喜欢的那类人的反对……那完了,真宗皇帝百分百要“叛逆”了。

裴无洙几乎都能完美描绘出她皇帝渣爹如今的心理活动:好啊,朕不过就是顺应爱妃的心意赐个婚,哄爱妃高兴一下,结果,嚯,一个“高攀不上”,一个“宁死不嫁”……一个接一个的跟朕唱反调,就没有一个能叫朕顺心如意点的了!

呵!朕今日还非得赐定这个婚不可了!

朕倒是要看看,是朕的谕旨厉害,还是你们的骨头更“倔强”。

“父皇!”裴无洙生怕七皇子再继续跟真宗皇帝在这犟着,最后闹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事端来,赶忙起身走到中庭,冲着上座的真宗皇帝拱了拱手,苦笑道,“强扭的瓜不甜,儿臣看,既然七弟和郑姑娘都不愿意,那这事儿不如就这么算了吧……”

“裴无洙,这里没你的事,”宓贵妃一样非常清楚真宗皇帝的秉性,一听裴无洙这话头顿时变了脸色,冷冷道,“回你位子上去,长辈们说话,哪里有你掺合的份!”

东宫太子蹙眉起身,张口欲言,裴无洙忙回头给他使了个“不必”的眼神,顺势压低了嗓音劝边上跪着的七皇子道:“要不……你就娶了吧,我觉得还行。”

——这是委婉地向七皇子暗示,她本人并不介意他与郑宛的这桩婚事。

这才是裴无洙突然走过来出声的根本目的,现在场上这情况,谁跟真宗皇帝拧着来谁没好果子吃。

“不,”七皇子却突然想清楚了,垂着头缓缓道,“我绝不能娶郑氏女……我如果娶了她的话,我会死的。”

“如果父皇非要儿臣娶郑宛,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七皇子豁然一笑,叩首请道,“那不如父皇而今就赐儿臣‘抗旨不尊’之罪,赐死儿臣吧!”

满座皆为一寂,紧接着便是一片哗然。

郑宛怒意勃发,心下失措,不明白怎么突然一个“克夫”的名头又落到自己身上了。

裴无洙也懵了。

——她隐约记得,就算是当初“约法三章”时,自己也不是这么跟七皇子说的吧?

真宗皇帝冷冷地俯视着殿下跪着的七皇子,好半天没有开口。

裴无洙真怕他一个怒意上头,直接来句“那你就去死吧”。

裴无洙赶紧赶在真宗皇帝开口前,仓促地圆场:“父皇您看,七弟年纪轻轻的,倒还挺信那神神叨叨……”

“既然你也知道你现在是在‘抗旨不尊’,”真宗皇帝淡淡扫了裴无洙一眼,给她使了个“无妨”的眼色,语意不明地点七皇子道,“那你可想好领什么罚了?”

七皇子微微一怔,电光火石之间,突然心领神会,抬头遥遥看了真宗皇帝一眼,如有神助般异常上道地表示:“儿臣为人子而不能顺从父皇心意,愿当廷领二十杖。”

“二十杖,”真宗皇帝玩味一笑,继而面色转冷,嗤笑道,“二十杖有点多了,总是要顾忌下女孩子身子弱。”

“去叫慎刑司的人,他们两个,一人领十杖,就在这里行刑。”

郑宛身子一软,难以置信地瘫到了地上。

郑国公额上冷汗直冒,这时候却是想求情都不好开口了。

——毕竟,真宗皇帝是同时罚的两个人,七皇子都不嫌罚得重了,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怎好厚颜开口……难道还想说他们家女儿比皇帝的儿子还金贵么?

可事情也不是这样论的,七皇子到底习武,是个身强力壮的少年郎,而郑宛一介芊芊弱质女郎……而且一个姑娘家,当廷被打十杖,就是人没废,脸面也彻底丢完了。

以后哪还可能在洛阳城里找到夫家啊……

不只郑国公府一脉全慌了,裴无洙也懵了,傻眼道:“这,这载歌载舞的,一会儿闹出血来,哭天喊地的,这,这不好吧……”

“听到了么,”真宗皇帝从容地扭过头,吩咐匆忙赶来的慎刑司大太监,淡淡道,“待会儿一定记得拉好帐子、堵上嘴,别弄出什么惨叫来,怪烦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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