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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皇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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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其姝在真宗皇帝森森目光的盯视下, 以一种近乎于麻木的状态一字一颤地完成了手下的那份圣旨。

而另一边,真宗皇帝阴翳着眼,一字一顿地吐露完藏于心中的旨意后, 也是面沉如水地静默了许久,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半道赶回来的管洪拉着被传召来的行知堂行走江重一道跪在殿门边边上,明德殿中其余的宫人侍婢,早被有眼色的管洪远远地屏了出去。

殿内一时就只有四个人或轻或重的吐息声。

裴其姝怔怔地望着手下这份自己亲自写就的旨意,半晌失神。

真宗皇帝也是同样的怔忪神游。

——废太子这个念头, 在真宗皇帝的脑海中闪现时,不过才只有短短一瞬。

但很快便就此确定了下来。

既然弄不清楚, 那不清楚就不清楚吧……皇室血脉、东宫储位, 是绝不允许存有一丝一毫的含混糊弄的。

于是在乍闻背叛后极度暴怒的情绪下失手掐死了郑皇后之后, 真宗皇帝阴鸷着眼, 沉着地理了理衣袖,面无异色地出得殿门,越过一齐被撵到外面、完全不清楚个中内情的承乾宫宫人,与边上一直默默垂手等待他吩咐的五皇子使了个眼色, 起驾回了明德殿。

但等到当真屏退闲杂, 提笔欲落时, 真宗皇帝心头微滞, 脑海中却一时又充满了万万千千东宫太子从小到大的各色剪影。

手下一踌躇, 案上的空白谕旨就先污了。

真宗皇帝想,他是真的老了。

——人老了,心也就开始变软了。

这要是换到他年轻时候, 郑氏贱妇敢如此轻贱侮辱于他, 还哪里管什么东宫太子到底是不是他亲生的了……和郑家有关的所有人, 真宗皇帝都恨不得亲手将其一一除去。

就像是擦去他人生中一个不愿意去承认的污点一样。

但想到无论如何果断坚定, 临到头来,真要动手下密旨时,真宗皇帝却又怎么也写不下去了。

他想,其实郑氏那贱人说得不错。

——搞不清楚东宫太子究竟是不是皇室血脉这一件事,在某种程度上,其实是比确定无疑地知道了东宫太子并非自己亲子,还要去折磨煎熬真宗皇帝的一件事。

因为查不清楚,真宗皇帝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眼睁睁地放任东宫太子一步一步坐稳储位、在他驾崩之后光明正大地登基为帝了。

但若是都当了二十余年的太子,最后却还是不能登基作皇帝……那于东宫太子而言,等待着他的,那便是除死之外,再无其他余地了。

真宗皇帝心里其实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江山社稷、祖宗血脉、皇室威严……于长远而论,终究是要比一个搞不清楚身世疑云的东宫太子重要。

但这种理智上的清楚,却也终究并不能抵消真宗皇帝要决议动手除去太子时,情感上受到的折磨煎熬。

郑氏虽然是一个贱人,不配入主中宫,册封为后,但如果明昱却也还是他亲生儿子的话……这二十余年,东宫太子终究是没有做出过任何不符合其储君身份的事情的。

但若是要传位于五皇子,就绝不可能再留着裴明昱一条性命了……

纠结摧折,犹豫踌躇,真宗皇帝面临了他这一生以来,几乎称得上是为艰难的一个抉择。

人生这四十余年来,真宗皇帝也曾做过许多抉择。

有些对了,有些错了。

有些庆幸不已,还有些后悔不迭。

其中也不乏做了令自己后悔的抉择之后,出于一种莫名的补偿抑或者抵触心理,再做了令自己更为大加后悔的抉择的……就比如说,先揣摩先仁宗皇帝的心意,主动弃了郑氏,又在自己掌权登基之后反悔,强取豪夺,要了人进宫。

当然,后面的那个抉择,如今看来,自然是让真宗皇帝更更为后悔了。

但过往的那一切的一切说起来,与今日之抉择相较,却又显得都是可以忍受糟糕后果的小事一桩了。

唯独对于如今的东宫太子,杀,还是不杀,任选了哪一边、任一旦选错了哪一边……最后的结果,之于真宗皇帝而言,都将会是他终生难以越过的一道坎。

真宗皇帝是在极端盛怒的情绪下,趁着心头的那股怒劲,起了心思、作了决议、请人传来昭乐公主,再一字一句地叮嘱着裴其姝写就了那份废黜东宫、密杀太子的旨意。

——真宗皇帝不想脏了五皇子的手,虽然看对方那模样,多半会非常乐意,代为效劳……但真宗皇帝留着这个儿子是作皇帝的,他要五皇子清清白白地登基,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国之主。

诛杀嫡兄这样于宗法伦理所不容的极恶罪名,哪怕只是相关疑云,真宗皇帝都不想让自己的下一任继承者背上。

但是这种事,真宗皇帝同时也一样不好随意与外人明言。

——裴无晏毕竟作了二十多年的东宫太子,一旦真宗皇帝示意去做这件事的人提前走漏了什么风声、或者干脆倒戈告密……那事情闹起来,弄到明面上去,真宗皇帝倒不是怵裴无晏能真的在他的手底下翻出什么大逆不道的风浪来,但主要是,丢人啊!

无论是皇帝猜疑心起要诛杀太子,还是皇后给皇帝戴了绿帽子生了孽种……哪一个解释,传扬出去,真宗皇帝都会觉得自己□□裸地被人扒光了再拽到大太阳底下由着各路面容模糊的百姓群臣指指点点、津津道之。

他是绝对丢不起那个人的。

所以当时真宗皇帝几乎没太多想,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去了五皇子本人,反叫人传召来了深居简出、多待在长乐宫与公主府里不理外事昭乐公主裴其姝。

一是因为昭乐公主是五皇子的亲妹妹,从这个立场上,对于真宗皇帝废太子而就五皇子的选择,她是天然的利益联盟共同体。

不至于轻易背叛,也缺少告密的动机与理由。

二也是——

“这么些年,”真宗皇帝眼眸沉沉地盯着神色怔忪的裴其姝,话里有话道,“太子待你不薄,亦不曾多心防备过你……所以这件事,待太子领兵回朝那日,你去替父皇做了,可好?”

裴其姝的脸色一点一点惨淡了下去。

真宗皇帝要杀太子。

真宗皇帝要她亲手去杀太子。

真宗皇帝要她在大兵还朝那日,带着一份赐死的密旨,与一杯毒酒,亲手送东宫太子最后一程。

“父皇,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极度茫然之下,裴其姝反而更先抓住了真宗皇帝那这一段里那点子微妙难言的复杂意味,苍白着脸惶然遮掩道,“儿臣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太子殿下了,您这样讲,儿臣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裴其姝的心一时沉到了谷底。

真宗皇帝完全不知道;真宗皇帝猜疑不定;真宗皇帝确定无疑地知道了;真宗皇帝不仅知道了,还要与他们本人当面撕下伪装、点明所有……这是裴其姝在自己心里预想过的,对于他们兄妹二人身份互换之事,最后的四种大致结局。

第一种很难,第二种很正常,第三种也不算可怕……但是第四种,毫无疑问,是最糟糕的。

因为很多事情反推往溯,就能瞧出来不少裴其姝难以再继续遮掩下去的端倪了。

“是啊,九年了,”好在,真宗皇帝沉沉地笑了一下,却也并没有在今日今场、此时此刻非要把一切都扯下与裴其姝当面对峙的意思,只意味不明地含混道,“可就是当年你在宫中时,你们几个里,太子也是与你走得最近、最不如何去有心防备你的。”

“这件事,朕只放心交与你去做,”真宗皇帝意味深长道,“也只有你,最适合去做了。”

——一个女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过往曾经一直视作需要自己庇护的妹妹。

比起前朝的那些臣子、膝下的诸位皇子……确实是显得要柔软而无攻击性许多。

真宗皇帝一贯是对深宫内宅那些头发长、见识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后宅妇人瞧不太上眼的,但——他同时却也坚信,这个女儿,昭乐公主裴其姝,是与她们都不太一样的。

“儿臣未必能不负父皇重望,而且,”裴其姝却早无心思去关注真宗皇帝言辞间对她流露出的那点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欣赏与自豪,只怔怔然地麻木道,“儿臣也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己去诛杀太子?因为真宗皇帝明了了东宫太子的身世么?可真宗皇帝又是从哪

里知道的?自己明明已经用心堵住一切可能走漏风声的缺口了……

更何况,倘若连真宗皇帝都已经知道了的话,那刚才同样在明德殿内的五皇子呢?

他总该也清楚了吧?

可看五皇子方才的神色、还有真宗皇帝特意避开五皇子下诛杀太子密旨的举动……却又显得五皇子不太像是一个知情人了。

“昭乐,倘若你只是作为一个离洛九年、初初回宫的公主,”真宗皇帝没有多作言语,只微微摇了摇头,神色平静地警告裴其姝道,“是不该来问朕这个十分多余的‘为什么’的。”

而且还相当于算是前后问了两遍。

裴其姝一时哑然。

确实,对于一位在真宗皇帝看来,已经出阁出宫、嫁入他府、已为人妇的皇家公主而言,她不需要、也不能去再过多插手权利漩涡的核心政事。

君父为天,只消得她父皇让她做什么,她就去依着老老实实做什么便对了。

知道的越多、牵扯得越深,对一位已经出嫁的公主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不与她说得太多太深,反而称得上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你只消记得,”从下笔留迟,到圣旨落定,再到与裴其姝的这番敲打……真宗皇帝已经渐渐从极端的盛怒之中冷静了下来,面容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温柔地告诉裴其姝道,“这件事,是父皇让你做的,父皇是天下之主,你是在替父皇做事,你没有任何可以容人所指摘的地方,你没有错。”

“你一定要替父皇好好地做成这件事,待得此间事了,东宫太子意外暴毙,”真宗皇帝口吻漠然道,“如今留在洛阳的皇子里,大点的也就只有你五哥了……朕属意传他至尊之位、由他来继承大统。”

五皇子是昭乐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那在这之后……裴其姝的身份就能水涨船高,一步一步,成为这皇朝最为尊贵的公主、长公主、大长公主了。

威逼利诱,强权蜜语……确实是帝王手段,裴其姝心里都不由叹服了。

裴其姝偏过头,低低地笑了一声,然后缓缓地抬起眼来,认真地凝视着真宗皇帝冷酷漠然的威严侧脸,只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父皇……您会后悔么?”

真宗皇帝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容错辨的惊怒与本人不愿去留心承认的痛楚。

真宗皇帝忍着脾气,没有正面与裴其姝发作,只冷冷地扭过脸去,面无表情地吩咐跪在边边上的明德殿大太监管洪与行知堂行走江重道:“没长眼色的狗东西,圣旨都写完了,还不快去把多宝阁的玺印拿下来……是要等着朕亲自动手么?”

管洪一日之内前后经历的皇帝先掐死皇后、再废弃东宫的波澜事迹,本就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缩在角落里有些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了,待听得真宗皇帝这样一声怒喝,顿时更为惊惶,几乎是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一路膝行到了多宝阁之前,爬了好几下都没有能正常地爬起来。

反倒是另外一边,本是因为今日值守才倒霉被叫来的行知堂江重,只除了一开始刚刚跪下时是满眼神游的状态外,听到后面,以真宗皇帝与昭乐公主的只言片语,便很快推测出了当下情势。

——虽然对个中内情都不明就里,但也许是因为一贯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隔岸观火姿态,他最后反倒是殿内四人中显得最冷静而沉着的那个了。

江重见管洪慢手慢脚的,已经惹得真宗皇帝频频蹙眉了,干脆自己抢先越过了他,拿了多宝阁上的玉玺下来,主动过去,面无表情、动作麻利地盖下了个那个印。

真宗皇帝不由格外多看了江重两眼。

江重只垂着头,姿态恭敬,袖手而立,面无异色。

“他们二人,”真宗皇帝收回了视线,信手点了点地上的管洪与如一颗白杨树般挺拔站立着的江重,淡淡地与裴其姝道,“就便是对今日之事的一个见证了……就算是日后父皇不在了,也不至于叫你无清白可证。”

——管洪便罢了,毕竟跟了自己几十年了,事情的轻重缓急,真宗皇帝心知,对方心里还是多少有数的。

但那个往常不曾太多留意过的行知堂行走……倘若江重方才胆敢表现出丝毫的僵硬迟疑来,还什么见证,真宗皇帝会直接叫人秘密处死了他。

“您会后悔的,”裴其姝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与真宗皇帝真正对上思考的回路过,只在真宗皇帝如此这般地吩咐了那许多后,突然又冷不丁地出声,笃定万分道,“您如果不后悔,就不会一开始自己还未落笔便先犹疑、就不会是儿臣来写这份旨意。”

“就不会是您不亲自去,而派了儿臣去鸠杀太子……甚至其实可以说,父皇,您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裴其姝还什么都没有去做,仅仅只是想到自己给东宫太子划定好的死局,真宗皇帝心头便已经泛起了密密麻麻的酸涩悔意。

虽然那种后悔,并不足以迫得真宗皇帝更改心意就是了。

真宗皇帝沉了脸,眼神阴鸷地盯着裴其姝。

“您就是知道自己日后一定会后悔,所以才非得要派了儿臣去,”裴其姝的眼眶慢慢红了,近乎于哽咽着缓缓道,“您痛苦,您就非得拉着儿臣陪着您一起痛苦……忠义孝悌难以周全,您这是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选了,所以才会在自己仓促做了一个决定之后,还非得要再拉着儿臣一起过去。”

真宗皇帝看着双眼通红、水雾蒙蒙的裴其姝,心头莫名又是一软。

“是,但也不是,”真宗皇帝用一种近乎称得上是慈爱的目光轻柔地注视着裴其姝,缓慢而坚定道,“朕很清楚自己要如何选、选什么……我们也不会后悔,昭乐,你和父皇,都不会后悔的。”

裴其姝别过脸,很轻地冷笑了一下。

真宗皇帝只作未觉,前后折腾了那么久,他也累了,疲惫地按了按额角,指了指案上盖好玺印的圣旨,倦怠道:“你拿好,收走吧,朕累了,你下去吧……昭乐,你也总该知道,太傅讲过的,仁义之道,也是分看对于谁的。”

就比如战场之上,对于敌方士兵讲究仁义之道,就是对于自己人的牺牲与残忍。

而走到如今这一步,在真宗皇帝看来,如果东宫太子不死……那待他百年之后,最后要死的,可能就是五皇子与昭乐公主兄妹俩。

所以,真宗皇帝能够理解裴其姝一时的难以接受,却也完全不会去怀疑,对方最后会背叛于他、背叛自己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

裴其姝深深地吸了口气,抱起已经被江重神色淡然地收好装到匣子里的圣旨,提起裙摆福了福身,片刻也不想在这个令她心神俱疲的窒息之地多留,转身就出去了。

刚刚才走出明德殿、还未往长乐宫的方向行多久,便与匆匆往这边赶来的五皇子迎面撞了个正着。

——“你做了什么?”

——“父皇留你都说了些什么?”

兄妹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然后同时打住。

五皇子唇角微弯,眼眸里的藏不住的愉悦笑意,拉着裴其姝到一幽僻无人处,正欲开口,几声沉闷地钟声传来,掩过了他的言语。

裴其姝怔怔地愣神半晌,静心数了一数,陡然惊悟:“……皇后薨了?”

——不怪裴其姝一直到这时候才想到承乾宫那边,因为虽然五皇子早早便说了自己要动手除去郑氏,但裴其姝误会之下:以为五皇子是想通过些阴谋暗杀的手段,却没怎么想过,他会是想办法走了真宗皇帝那边的路子……

毕竟,在原作之中,真宗皇帝可是都杀了东宫太子之后,都没有舍得再下手杀皇后啊!

“是啊,我之前做了什么,现在不用我多说了吧,”五皇子甚至还心神畅然地吹了段轻快口哨,止不住地得意道,“我早说了,我非得要将郑氏母子一个个依次除去……你原先不是很不以为然,不觉得我如何能成事么?看现在咯。”

“那毒妇死的时候,可是怒目圆睁,至死都没有闭得上眼睛,”五皇子倾身过来,凑在裴其姝耳边,低低笑着道,“她是被皇帝给生生掐死的,死前痛苦哀嚎,凄惨得不得了……不过呢,谁让她多行不义,合该自毙,皇帝最后派了我去收尾,我看她那凄惨模样,就一时没忍住,让她更惨了些。”

“一百鞭,也不多,”五皇子点了点下巴,将其轻轻磕在裴其姝肩头,柔声细语道,“跟我们母子三人先前受过的苦楚比起来,我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活菩萨转世,可太便宜她了……你还气不气?”

“阿娘那里,我是不想说了,怕吓着她,也无意让她更糟心。你的话,”五皇子轻笑道,“你是心大不会害怕的……如果心里还有火气,我那有鞭子,等晚上夜深人静了,我偷偷带你过去,你可以自己亲手抽她。”

裴其姝捏了捏眉心,没什么鞭尸的兴趣,只怔怔然道:“所以说……父皇又是为什么要亲手掐死郑皇后?”

五皇子扬了扬眉,含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她背叛了父皇,”裴其姝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推测道,“父皇知道了,盛怒之下,一时失控,失手掐死了她?”

五皇子定定地审视着凝望了裴其姝半晌。

“不错,”片刻后,五皇子点了点头,微微冷笑道,“不过,我怎么听着,你倒是很冷静、半点也不吃惊呢?”

裴其姝一时无言。

“你早知道,”五皇子的脸色如二月的天气,说变就变,飞快地阴沉了下来,寒声道,“你早便知道郑氏那毒妇是个水性杨花的淫/荡贱人,可是你从来没有与我透露过半分!”

“如果不是我自己查出来了十几年前的某些蛛丝马迹,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生过一丁点把那些事透露于我的意思,”五皇子原先诛杀仇敌的好心情霎时一扫而空,惊怒而愤然道,“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有多么恨郑氏那个毒妇!你明明知道郑氏那毒妇把我们一家害得有多凄惨!”

“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们才是一家人!你却非得如此隐瞒,你就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一边在朝堂上胡乱蹦跶着,一边傻乎乎地遭了那些世家豪门的轻视还不明就里……明明只需要你先前随便透露我一点,只用一点,你却是将那些事都藏得天衣无缝、瞒我瞒得滴水不漏!”

裴其姝无力反驳。

“敢让我姑且来猜猜这是为什么么?”五皇子怒到极致,反而生生给气笑了,“就是因为你心里终究还是念着那个……”

“哥,”裴其姝心里很难受,也很无力,垂着头低低道,“父皇已经决议废太子了……废了他,你就是毫无疑义的下一任储君。你赢了,你已经赢了。”

“蛤?我稀罕么?”五皇子眼神阴鸷,连连冷笑,断然道,“那又如何?我何时需要那个刻薄寡恩的皇帝的施舍了?”

“那是你父皇,不是我父皇,会认那薄情无义的狗皇帝为父的五皇子早都已经死了,九年前就死了!死得透透的!”五皇子咬牙切齿地恨声道,“他是皇帝,他爱把储君之位给谁就给谁……我不稀罕,我想要的,我会靠着自己去亲手抢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要废太子了?果然是个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之辈,还不确定那是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呢,就想要先废黜他了,不给人留丝毫的活路……蛤,看来在皇帝心里,裴无晏也没有多重要啊!”想到这着,五皇子又忍不住想笑了,肆意地放言嘲讽了东宫太子这个还在外打仗便已经被自己的父皇定下死局的可怜虫半天,看在场唯一的另外一人反应消极,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静默半晌,又五味陈杂地冷声总结道,“说到底,跟我们当年在明萃阁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皇帝心里最重要的,终究就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权势与皇位。”

“那哥,如果你登基的话,”裴其姝抬起眼,很慢很慢地小心翼翼道,“你能留下他一命么?”

五皇子阴着脸瞧着自己执迷不悟的亲妹妹,只微微冷笑着不屑道:“你觉得呢?”

“如果我可以跟你保证,”裴其姝轻轻地吞了口口水,慎而又慎道,“他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碍着你的皇位什么呢?”

“姝姝,你以为我眷恋的,”五皇子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愤然与失望,闭了闭眼,轻声反问道,“是那个皇位与至高无上的权势么?”

裴其姝微微一窒。

“我告诉你,不是的,”五皇子平心静气地与裴其姝冷淡道,“从头到尾,我做这些,一是为了报仇,我要登上那个位子,是因为我恨那刻薄寡恩、无情无义的皇帝和阴毒恶妇皇后,而只有登上那个位子,才可以给我同时惩处这两个人的机会与可能。”

“二,也是更重要的是,想你和阿娘日后能过得好,”五皇子神思怅惘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几日好活……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再怎么,我也会撑到时局稳定之日的。”

“你总是不耐烦我一直催促你早日定下心意,其实我那不仅仅只是因为你和裴无晏的事,更是我需要你快些定下来,”五皇子沉声道,“我需要一个‘太子’,一个我哪天一口气闭了过去,你还可以拿来名正言顺掌权的‘由头’。”

“我也不想逼你的,我们九年没见了,我难道不想和你好好相处么?”五皇子别过脸,五味陈杂道,“你根本就不明白,你和阿娘于我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裴其姝颤了颤唇,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继续开得了那个口了。

五皇子用眼角余光细细地打量罢裴其姝踌躇犹豫的神色,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也满意了些,脑子冷静下来之后,也可以正常思考了。

“至于你说裴无晏的事,”五皇子微微一顿,刻意保持了一种嗓音还略带哽咽的效果,无声静默半晌,才突然冷不丁地突击道,“这个不着急。姝姝,你不如先与我说说……裴无晏他到底是不是皇帝亲生的?”

五皇子也是这时候才突然想明白,他先前其实一直是被自己的亲妹妹给误导了的。

就是因为他先得知裴其姝与东宫太子的私情、后才知晓郑皇后先前的某些过往……本来两厢叠合之下,以五皇子素来的机敏与他对于自己妹妹正常品行的考量,应该早早就猜到东宫太子的身世可能不对才是的。

但偏偏就是因为先前最早发作指责时,裴其姝对于那些违背纲常的乱/伦罪名近乎于默认的态度,才叫后来五皇子明明查证了郑皇后曾不忠于皇帝之事,却也没怎么太去怀疑过东宫太子的身世。

潜移默化之下,其实是被先前裴其姝任骂任说的默认态度给误导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五皇子也没有想到,皇帝头上戴了顶鲜亮通透的绿油油帽子不说,还能连太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本来宫里对这种事应该卡得极紧极死才是的,后宫妃嫔偷情与混淆皇室血脉,这两件事情的难度与荒谬惊骇程度,终究还是有些差别的。

荣养二十年一国储君并非皇室血脉……这件事论放到哪朝哪代,都是能笑掉人大牙的惊世骇俗之事。

但如今回首,从裴其姝那句“绝对不会碍着你的皇位什么”里,五皇子却蓦然又嗅出了几分深意。

一旦有所猜疑,再去反推,很多事情反而突然想得更加顺理成章了起来。

为什么裴其姝会答应跟自己的“兄长”偷偷摸摸地在一起、即便背负着乱/伦的骂名也终究难以去割舍……

为什么裴其姝会知道郑皇后十几年前的隐秘……

为什么……

总之,一切的一切,骤然理顺,豁然开朗。

只有一点——

“不用急着否认,你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的。你方才一时没有来得及想好怎么开口,我便就已经看明白了,”五皇子神色古怪道,“只是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了……他都还没有动手杀了你?”

女人为了情爱痴狂起来,总免不了昏头昏脑地做一些傻事。

就比如抛下大家小姐身份“奔为妾”去当垆卖酒的卓文君,最后还不是只能写下了“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这样于已经变了心的男人而言毫无意义的狠话。

所以五皇子先前虽然很不满自家妹妹的诸多言行,但再怎么嫌弃那也是自家的亲妹妹,只能捏着鼻子劝自己,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的多了去了……算了算,她遭人哄骗脑子不甚清楚,我这毕竟是当哥哥的,总不好再与她时时置气、处处计较了。

家人之间总是要彼此包容的。

但男人不一样,男人通常要狠心许多。

同样的事情,换到了男人身上,尤其是一个尝过权势滋味、身居高位的男人……五皇子是当真难以理解,裴无晏他凭什么那么自信,连这么要命的要紧事被握在旁人手里,都还能心平如水,毫无波澜?

——难道还真就吃定自己妹妹就非他不可了?

五皇子盯着裴其姝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有人有意图暗害她的意思,五皇子有那个自信,自己是不可能一丁点都没有察觉到的。

所以裴其姝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也不是因为东宫太子一直没有找到去下手斩草除根的机会……五皇子扯了扯嘴角,突然意识到,那两个人的事情,确实是有些棘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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