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宋殊很慌, 慌的后背都抵在了墙上还是忍不住继续后退，喊完就心虚地直咽口水，根本不敢看江孤云的脸, 只敢盯着江孤云的脚尖, 耳边听着绅士杖杖尖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那声音直让他头皮发麻。
他之前事业上被人整的焦头烂额, 求助宋家却被赶出宋家，成天在网上被人骂, 还接不到新的资源, 原本属于他的资源都莫名其妙到了其他人手上, 事业、口碑、身价全都一落千丈。
后来走投无路求助于江望珏后, 情况才有所好转, 宋殊松了口气后, 想来想去整他的只会是江孤云，把他搞得不敢再直接招惹这位大佬。
但宋殊心里的怨气始终没有消失, 江望珏更不是平白无故的帮助他, 他通过掌握的剧情情报得到了江望珏的信任, 才成功换得野心勃勃的江望珏的帮助。
江孤云养母的情报就是他提供给的江望珏，当时他信誓旦旦保证, 江孤云绝对会被刺激的发病自杀，到那时江孤云手上的所有东西都会落到江望珏的手上。
结果却没能如二人所愿, 江望珏气的把他叫去臭骂一顿，两人不欢而散。
隔了两天也就是今天又把他叫去商议其他手段，结果宋殊刚下车，就被早早蹲点的江孤云的人给绑了去。
宋殊心虚养母的事, 又忍不住心存侥幸, 事情又不是他做的, 都是江望珏干的，没道理直接越过江望珏对他下手吧？
万一江孤云不讲法律道德直接杀了他，他都没处说理去，宋殊心里疯狂打起鼓来，他是知道的，江孤云不光有病，还和高层的关系都很好，原书里他死以后，主角攻江望珏也继承了这笔隐形财富。
江孤云走到宋殊身前一米处才停下脚步，他居高临下地打量被五花大绑的宋殊，目光含着说不出的奇异，他左手手指轻敲手杖，用咏叹调一般的口吻叹道：“你真有趣——”
初见时江孤云没把宋殊当个人物，为利益贴上来的人他见得多了，只以为宋殊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现在将后来发生的事串联起来，江孤云越想越觉得有意思，被调动起的好奇心甚至压过了睡醒以后的躁郁。
“让我想想，从哪说起……”江孤云自言自语，宋殊打了个寒战，江孤云冰冷的目光总让他感觉自己离被搬上手术台解剖就差一步之遥，他声音发抖：“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孤云没有理会他，整理自己的思绪：“电梯的事故毫无疑问是你做的，但是为什么？动机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了报复我当日让你出丑？”
说完他自己又摇头否定，“那你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来。”
当日若不是楼飞星横插一脚，毫无疑问他会和宋殊一起困在电梯内，但是为什么宋殊要以身犯险？为了摘除自己的嫌疑？
江孤云想了想，否定了这个猜测，他不会排除宋殊的嫌疑，只会觉得他嫌疑更大。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江孤云好奇道：“我更好奇为什么你会选择电梯故障？只是骤然停止运行，除了会受惊外根本无伤大雅，除非——”
“你知道我有幽闭恐惧症，对旁人无碍的意外却会刺激的我精神状态不稳。”他的声音轻而危险，“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宋殊身体一僵，抵死不认：“你在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江孤云嗤笑一声：“谎话，我说过了吧，不要在我面前撒谎，没有用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宋殊哪里来的消息，近年来在他的严防死守之下，知道他病情的人极为稀少，就连算得上跟他关系亲密的沈岐，都是前不久才意外知晓的。
宋殊之前和他八竿子打不着，所在的宋家也实力一般，那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孤云没急着逼问：“就当是我的哪个医生泄露了我的病情好了。”
他接着问出让宋殊冷汗直冒的问题：“我更想知道，你从哪里知晓的顾婷的存在？”
江孤云的人将江望珏的关系网查了个底朝天，查来查去也没找到可疑的人，江望珏人也谨慎的很，不论是明面上的还是私下里的会谈，每次都会做足准备防止被监听，他的手机以及电脑等电子设备上也找不到丝毫相关痕迹。
江孤云的人一开始其实将宋殊排除在外，因为宋殊先前迷恋江望珏，找各种理由和江望珏见面的事人尽皆知，这两人凑到一起再正常不过。
但后来排查来排查去，实在没有其他的可疑人选，这才重新将目光放到了宋殊身上，一下子锁定了目标。
宋殊汗如雨下，整个人都抖成了筛糠，他绞尽脑汁地想该如何说，总不能说他是从书里看来的。
穿书是他最大的秘密，说出来就失去了他最大的优势，说不定还会被拉去解剖。
不等他想出个说法，江孤云缓缓蹲下，灯光下他那被拉长的影子投在宋殊身上，将宋殊完全笼罩，更加强烈的压迫感袭来，宋殊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体内升腾起想上厕所的冲动，他连忙夹紧双腿。
江孤云握住绅士杖的手向下一滑，握住杖身轻巧的用杖尖挑起宋殊的下巴，强迫宋殊看着他，“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磁性的嗓音每一个字的吐音都极为优雅，但落在宋殊耳里，却像是毒蛇环绕在他的脖颈上，对着他耳朵嘶嘶吐信的声音。
宋殊喉头滚动，他被捆在背后的双手紧张地抠弄，“我……我就是偶然知道的，有一次去外地拍戏的时候正好撞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逢人就说自己有个有钱儿子，我就和她多聊了几句。”
虽然江孤云说过在他面前说谎无用，但宋殊还是不死心，他动用上了他全部的演技，说的情真意切，越说越流利，说到最后自己都信了自己的鬼话。
“啧，”江孤云不耐地蹙眉，他站起身，右手握住杖柄，缓缓拔出杖内的长剑，“我耐心有限，而且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白亮的剑身一面上倒映出宋殊惊恐到变形的脸，一面映出江孤云冰蓝的双眸，那纯粹的蓝色好似极地亘古不化的坚冰，坚硬、冰冷。
宋殊结结巴巴说：“你、你、你不能这样做，你不怕警察吗？！”
江孤云轻笑一声，锋利的剑尖垂下，稳稳对准宋殊的肩膀，而后——血花迸溅，带血的剑尖从宋殊肩后刺出。
“啊啊啊——”
宋殊当即疼的惨叫，他痛的身子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止不住地痉挛。
江孤云眼也不带眨一下，冷冷看着宋殊痛的不断用头撞击地面，声音里却多出了几分愉悦：“好心告诉你一件事吧，我有一定的特权。”
“知道不该知道的情报，刺激我发疯，我有理由怀疑你是想我死的间谍。”江孤云拔出剑，换了杖尖戳进宋殊的伤口里搅弄，漫不经心做着残忍的事，“而对间谍，我就是失手杀了也不会有任何事。”
云极火遍全球，技术更是远超同行到他们之间隔了座不可逾越的大山，而江孤云正是云极的技术核心，是云极毫无疑问的大脑。
没有他，就没有云极，没了他云极也会泯灭于众人。
江孤云的大脑是个宝贝，本人更是国内独一无二的金疙瘩，相应的他也成了国外有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想窃取他技术的，想他死的人一直都不在少数，国内部分高层想将他保护起来，但江孤云不喜欢，他脾气不好，手段也硬，这些人是怎么将他强行请走的，后来就是怎么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回来的。
最后江孤云还得到了一定的特权，不过相应的他也签下了一系列条约，现在和高层相处融洽，云极有接相关的单子，江孤云个人这边一号的研发也是接的他们的订单。
江孤云今天做下的一系列事都极为嚣张，但他确实有这个嚣张的本钱。
宋殊身下已经流了一滩暗红色鲜血，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身上除了汗渍就是血迹，疼的他嗓子都叫哑了，只能张开嘴像死狗一样嗬嗬吐气。
江孤云拔出杖尖看了看，杖尖已经变了色，粘稠暗红的血珠从杖尖上滴溜溜滚落，他眉眼间不由得多了三分嫌弃。
江孤云信手扔掉绅士杖，只右手握着开刃长剑，剑尖点了点地面，人依然衣冠楚楚、彬彬有礼，连发丝都没乱一下，“还不说吗？下次就不是肩膀了。”
宋殊额头死死抵在地面上，只有不时抽动一下的身子证明他还活着。
他很疼，肩上的伤疼的他恨不得晕过去，他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疼，先前事业上一落千丈的痛苦都不及此时的一分半点。
宋殊还算俊美的五官因疼痛而扭曲，他头一次知道剧烈的疼痛会让人崩溃，从里到外连同信念一同崩溃。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该是主角吗？！
宋殊心理防线全面崩溃，恨得咬牙切齿，恨江孤云，也恨废物无能的主角攻，恨不能生饮他们的血肉。
他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手腕因剧烈挣扎被粗糙的绳子磨得血肉模糊，双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中。
宋殊脸上泪水鼻涕混做一团，微弱的声音从失了血色的双唇里溢出：“为什么……”
江孤云没听清：“什么？”
宋殊喘了两口气，他转过头，看向江孤云的目光里凝聚着化为实质的恶意，“为什么你还没有死！”
“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哪知道的吗，好，我告诉你。”他彻底不管不顾，只想痛痛快快发泄一通，“因为你、你们都是小说里的人物！你们所有的一切，你们的过去，你们的未来，书中都写的清清楚楚！”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真相。”
“只有我！只有穿越进来的我才是真正的人！”宋殊咆哮出声，“你们都是一群npc，你们的人生，你们的经历，你们的一切都是作者的设定，你、你们！你们都只是浮于文字上的纸片人！”
宋殊面容狰狞，声音讥讽：“你以为你的人生是自己的？哈哈哈哈哈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性格、能力、爱好、样貌、家庭、友人、爱情……全部的全部，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早就设定好的。”
“哈哈哈哈哈……”宋殊克制不住地笑起来，笑到眼里重新沁出眼泪，他声音里含着高高在上的讥讽，“真可怜，你们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出生前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
小房间里只有宋殊的讥笑声回荡，江孤云沉默站在原地，湛蓝的眼底倒映出宋殊扭曲的面容，他在这个瞬间仿佛化作为一块顽石，不动不摇，连头发丝都处于静止状态，所有激烈的情绪也都从他身上远离，连同生命力一起。
宋殊眼里的恶意不减，“你也是一样，我知道你富可敌国，我知道你天赋惊人，但那又如何？你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在将来成为主角的金手指。
我知道你过去过的不好，我知道你有病，我还知道你会死在自己手上。”
宋殊滔滔不绝说出了所有他知晓的江孤云的事，都是书里写到过的，这个世界上目前只有江孤云一人知晓的事。
“为主角的金手指而生，为主角的金手指而死，这就是你的命运。”
“我要是你，”宋殊扯了扯嘴角，轻声道，“我就自己了结了自己，早死晚死都是死，倒不如少受点折磨。”
江孤云沉默了很久，半晌他眼睫轻颤，幽幽的声音宛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不是谎言呢……”
宋殊的话任谁听到都会觉得他是疯了，又或是被江孤云刺激的胡言乱语。但是没有人能在现在的江孤云面前撒谎，他看的出宋殊说的都是百分百的实话。
江孤云似乎思考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倏地抬手又给了宋殊一剑。
这一剑刺在了宋殊的大腿上，宋殊痛的哀嚎声不绝：“啊啊啊为什么！我都告诉你了！！”
江孤云垂眸打量痛到打滚的宋殊，眸中有一种稚子的天真好奇，“唔，你也会痛啊。”
感知正常，口齿清晰，逻辑自洽，目前看来宋殊确实没疯。
江孤云收回剑，边思考边踱步，他的妄想都有规律可寻，这不会是他的妄想，那么是他还没有睡醒？
他看了眼手中的长剑，左手干脆握上上方干净的地方，还没痊愈的左手顿时又添新伤，新鲜的血液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旧伤加新伤痛到他的左手一时间变得麻木，江孤云扔掉彻底变脏的长剑，虽然难以置信，但宋殊确实说出了关于他的事，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真相虽然难以接受，但确实就是唯一的事实。
江孤云像是才彻底消化完世界的真相一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笑的很厉害，腰都深深弯了下去，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嘴里断断续续地自语：“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难怪……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
江孤云曾疑惑过，为什么只有他这么倒霉，为什么不管他如何严防死守，身边总会出各种小虫子，为什么只有他得不到真正的爱……如果一切都是剧情设定的力量在作祟，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设定的，一切都是为了逼他去死的话，那么所有的事都说得通了。
噩梦里的话语再次在他脑中回荡：
“你不敢去爱，你永恒而畸形地渴望着被爱。”
“你一生都不可能获得真正的爱。”
还真让那个女人说中了，她一直是对的。
江孤云止住笑声，顿觉索然无味，他再开口时颇有点有气无力，“那么楼飞星呢？他承担的又是怎样的身份？”
“谁？”宋殊条件反射发问，“他不存在。”
江孤云又笑了一下，“不存在之人吗。”
得到答案以后江孤云迈步离开小屋，将宋殊抛在身后，宋殊躺在血泊里，嘶哑的嗓音在他背后大叫：“等等，放了我！我都告诉你了！”
但江孤云没回过一次头，连脚步都不曾停顿过半秒，宋殊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屋的门在他眼前被合上。
江孤云回到一楼客厅，他环顾四周，自嘲地笑了起来：“真是无趣且毫无意义的人生。”
举目望去，世界都变成了灰白二色，一如江孤云此时不受控制地滑向极端的情绪。
他身体上仿佛破了个大洞，力气从中源源不断流去，全身上下都疲乏的提不起劲，连愤怒的力气都失去，更遑论反抗命运。
江孤云懒得思考更多，只觉得疲惫，他太累了，倦怠和空虚都如黑色的浪潮汹涌地扑来，将他整个人吞没。
蓝色的双眸黯淡而死寂，他早就累了，一直以来的坚持挣扎都宛如一个笑话。
他所有的一切，那些悲惨的过去也好，痛苦的现在也罢，他遭受的所有一切都只为供人取乐。
供、人、取、乐，江孤云默默咀嚼了几遍这几个字，昨晚的噩梦与过去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在脑内回放，一次又一次地提醒他，他经历的每一分痛苦都是他人的娱乐产物。
真是可笑的人生。
江孤云想起他幻觉的多次质问，质问他为何还活着，质问他为何不放弃挣扎。
他答不出，只是潜意识里还抱有一分希望。
但现在，既然他的人生只是为了娱乐他人，既然他注定一生都得不到想要的，那么江孤云再找不到自己继续在这世间里挣扎下去的理由，也找不到继续这可笑、乏味、痛苦、疲惫、艰难的生活的理由。
消极的情绪无孔不入，像一只只层层叠叠的手，死死抓住江孤云全身上下每一处，而后用力将他拉下深渊。
他想，宋殊有句话确实说的不错，倒不如尽早解脱。
解脱如同魔咒一般，出现在江孤云脑内后就再也抹不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一直潜藏在深处的念头好不容易翻涌上来，自然不甘轻松褪去，彻头彻尾将江孤云支配。
他幽灵一般回到三楼，面无表情修改自己以前立下的遗嘱，随着他的敲击，白色键盘上留下一个个血印。
遗嘱修改完毕后，他靠在椅背上，空洞无神的湛蓝双眸幽幽盯着半空，阴郁冷漠的面孔掩去了所有心思。
过了不知多久，江孤云终于动了——
火焰很漂亮，烧了吧，所有的一切。
连同他这毫无意义的人生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