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段万年就这样直直地朝着黎风兰冲来, 她的速度极其快，远看就只剩下一道金色的亮光。
然而段万年快，乘黄的眼神也半点不差。
还没等段万年如想的那样飞到黎风兰这里来, 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高高跃起。下一刻，那只小金鸟就被乘黄扑落，啪叽一下摔倒了地上。
尽管一直在黎风兰面前卖萌, 可段万年这个妖族公主也不是假的。
她一点也不怕乘黄这只上古凶兽。
段万年刚刚落到地上，便养精蓄锐重新起飞朝着乘黄的脑袋上啄了过去。
黎风兰的耳边，立刻传来了熟悉的“哒哒哒哒”声……
段万年虽然体型小，但是战斗经验要比乘黄丰富多了, 动作也格外灵敏。没几下乘黄就怂怂地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脑袋, 藏到了黎风兰的身后。
“呜呜风兰，她……她欺负我！”
黎风兰：“……”
“好了, ”这个时候陵不厌终于过来, 轻轻地抓着乘黄的后颈，将它从黎风兰背后揪出来。
“你自然可以一起去, 不过现在，不要干打扰风兰。”陵不厌说。
“嗯嗯嗯！”闻言，乘黄立刻疯狂点头。
而还在窗外接着的段千里, 却看着屋内的景象冷冷的“呵呵”了一声。
——陵不厌有什么资格替风兰做决定！你算老几？
……
牧含桃说的那个地方，离天眠宮并不远。
几人离开天眠宮后御剑而行，过了大半天的时间，终于到了人界一座名叫“代多”的城镇。
代多城位于沙漠边缘，虽然地理位置极其偏僻，但却位于一条非常重要的商道上。要想穿过沙漠, 去另外一边的国度, 那么代多城就是这一路上最后一个补给站。
因此这里不但人口多, 并且商贸也非常发达，算是难得繁华城镇。
几把飞剑慢慢落下，牧含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土黄色城门，转身对黎风兰说：“就是这里。”
“是。”闻言，黎风兰轻轻点了点头，并下意识地向城门看去。
在来代多城之前，几人已经提前换好了衣服。此时黎风兰穿着一件白色夹杂米黄的粗布长衫，这是凡界普通文人最爱的衣着。而为了防止代多城附近沙漠的风沙吹入发间，这件衣服还多加了一个兜帽。因此这样一来，黎风兰看上去就愈发的像代多城本地人了。
而在同时，他的怀里还抱着小小的乘黄。
——自从努力在传承中学会变小的方法后，乘黄竟然遗忘它作为上古凶兽的尊严，变得比之前更小。
此时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奶狗，远远望去只有白色的一小团。
至于段千里与段万年……由于担心乘黄与段万年继续互啄，同样在来的路上牧含桃便在自己的储物袋中找到了一个小竹篮，将那两只小金鸟装了进去。
此时的牧含桃一心只有飞升一个念头，哪怕知道了这两只小金鸟的身份，不想再在人界产生牵绊的她，也没有多加理会。
与牧含桃说完那几句话后，黎风兰三人便向代多城中走去。
同时怀抱乘黄的他，也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黎风兰没有看到，正是自己这一摸，乘黄立刻来了精神，它赶紧转身朝着段万年“略略略”了几下，就像是在给对方炫耀一样。
而被气到的段万年则极大声的“哼”了一声，彻底将脑袋缩回了小篮子里，去陪伴她那一脸生无可恋的哥哥了。
“师尊，你说代多城这个地方，虽然也算繁华，但是娄元纬那个人，为什么会放弃京城，或者其它城市，跑到这里来呢？”黎风兰一边向代多城里面走，一边同陵不厌说道。
听到他的问题，陵不厌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代多城的黑色门匾，后对黎风兰说：“你有没有感觉到，代多城这边的灵气极其稀薄？”
“灵气？”
听到这两个字，不但是黎风兰，就连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牧含桃都将视线向这里投来。
他们刚才御剑来到代多城，还没有停留多久，因此黎风兰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而经过陵不厌这么一说，他才发现——代多城这地方的灵力，何止是稀薄？简直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灵力。
似乎是在回应陵不厌的话，被黎风兰抱在怀中的乘黄，肚子也在这个时候“咕”了一下。
可见这里的灵气，是真的少。
黎风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这个时候几人也已经穿过城门洞，走到了城内去。
只听陵不厌继续说：“这世上修士的数量极多，甚至于凡界也有不少散修，甚至不少城池的‘城主’就是散修。”
“嗯嗯，”这一点黎风兰是清楚的，他想了一下说：“一般来说，散修是不会来的代多城这种地方的，这里灵气太过稀薄了。”
“等一下……”说道这里，黎风兰好像明白了陵不厌的意思。
他看了一下周围街道上的行人，接着压低声音说：“代多城是一个散修不会来的地方，但是娄元纬却呆在这里。那么他很可能就是为了在这儿假扮修士，这样就不会有人拆穿了！”
闻言，陵不厌笑着点了点头。而走在一边的牧含桃，则轻声说道：“原来如此……”
“说起来我之所以知晓娄元纬在这里，便是偶然间听说，代多城来了一个散修，成了这里的城主。”她继续说。
一般来说，要是有修士做了凡间的城主，那么事情过不了几个月，就会传到修真界去，尤其是传到以维护三界和平为己任的天眠宮来。不过这种小事，像牧含桃这种等级的仙尊，都是不会知道的。
要是娄元纬去其他地方的话，或许还不那么引人关注。
可是谁叫代多城这边灵气稀薄，之前从没有散修到来。
因此天眠宮负责记录这件事的弟子，便多说了两句，事情也逐渐向外传出，而牧含桃后来便在机缘巧合下，知道了这件事。
“看来是皇帝瘾还没有过够。”陵不厌半开玩笑的说。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代多城中央。这里的街道虽然是黄土夯的，但是土质坚硬，哪怕同时这么多的人、车、马并行，都没有出现那种黄沙漫天的景象。
“先住店吧。”陵不厌看到前面的客栈标识，转身对黎风兰说。
“好。”
代多城是沙漠边缘的重要商贸城市，因此城内的客栈不但很多，并且个个干净宽敞。同样因为这里往来商人众多，各地人都有，所以入住的手续，也变得非常简单，没有黎风兰从前住的溪后城那里那么多的规矩。
走到柜台前，黎风兰便好奇地四处打量了起来。
他的视线从桌上的小摆件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小小的玉牌上……
“这个东西……”他看到，桌上那方形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纬”字。而那字体，正是黎风兰最最熟悉的，几千年前他所生活的那个朝代的官方字体。
“诶，客官你你说这个啊！”黎风兰一行人一下子要了四间最上等房，因此掌柜的对他们几人的态度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好。
见黎风兰好像对这个小牌子感兴趣，掌柜的立刻将原本放在桌子上的牌子拿了起来，并且将它交给了黎风兰。
只听掌柜的说：“这个字啊，您或许不认得。这其实就是‘经天纬地’的‘纬’字。只不过啊，这个字体稍稍特殊了一点而已。”
听到这个掌柜的的话，原本没有看这里的牧含桃也将视线移动了过来。
她虽然比黎风兰大好多好多辈，但是这个字，却也是熟悉的。
“嗯。”黎风兰轻轻地将掌柜给自己的玉牌接了过来，然后说：“这个字，现在已经不用了吧。”
“没错没错，”说道这里，掌柜的撞了一下一边正在算账的活计，并同他问道：“上一次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伙计听到掌柜问话，立刻就抬头了。
他对黎风兰说：“我们代多城之前都是没有城主的，直到好几年前，终于有一个散修大能来了代多城，并且当了城主。您别说，这个城主大人还真的有一套，他不但护住我们这里一方平安，甚至还颁布了很多法令……这个小玉牌，就是城主给每个店家发的，只有拿到这个小玉牌，才能够开店……”
伙计的话不是一般的多，但是听到这里之后，黎风兰已经没有兴趣再关注后面的了。
做皇帝，娄元纬只能勉强得一个五十分。但是经受皇家教育长大的他，虽然不能将一个国家管理好，治理一个小小的城镇，还是可以的。
像是这种给商户发玉牌的做法，就是当年黎风兰生活的那个国度惯有的。
不过听到这儿，黎风兰关心的重点，并非是娄元纬在这个代多城里面做了什么，而是另外一个。
黎风兰本能的转身向自己的师尊看去，而陵不厌就像是明白黎风兰想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向那个伙计问道：“您说，城主守护一方平安？”
“啊？”
那个伙计已经说到了其它的话题，忽然听到陵不厌问他这个，那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点头说：“没错没错。”
……
娄元纬不是一点灵力都没有吗？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看来这个人非常尊敬他们的城主，陵不厌问了，他也答了。
“您知道的，现在这世道并不太平。前一阵子啊，我听说都有凶兽合力，差一点就攻上了天眠宮。”他说。
“嗯。”黎风兰点了点头。
那伙计说到这里，一边看向窗外一边说：“您想想啊，就连天眠宮都有凶兽去了。那么我们这个小地方，当然也躲避不过。不过啊，据说我们这个地方灵力稀薄，所以凶兽也不太感兴趣。一般来说，能来到这里的凶兽，大多数都是不入流的。”
听到这儿，黎风兰没有说什么，倒是他怀里面抱着的乘黄，非常骄傲的“哼”了一下。
——它可和那不入流的凶兽不一样。
“故而这么多年里，代多城虽然受到过凶兽袭击，但是幸而规模不大。不过啊我们这个地方特殊……全是指望着商队活的，哪怕规模不大，但是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总会有商队短时间内不敢来代多城。”伙计接着说。
黎风兰可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对代多城来说，凶兽主要影响的是他们的商业。
“所以您的意思是，代多城的新城主，能解决那些凶兽？”陵不厌再问。
“没错！”那伙计斩钉截铁地说，“他处理凶兽，可是很有一套的，自从他来我们代多城，这里便再也没有人死在凶兽爪下了。”
说到这，几人入住的手续也全都办好了。
陵不厌没有再问，他轻轻地朝店家点了头，便向客房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到客房门口人少处，陵不厌这才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向黎风兰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牧含桃，接着说：“我们进房间说吧。”
“好。”
进屋之后，牧含桃终于将手中的篮子放了下来。而已经在里面憋了好久的段万年，也终于从里面跳了出来。
她还没有来得及继续向黎风兰“咕咕咕”，被陵不厌轻轻看过一眼后，便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至于段千里——妖主大人碍于威严，依旧呆在小篮子里不曾出来。
黎风兰将房间环视一圈，忽然一边微微摇头一边说：“这个房间的风格，很像当年的溪后城。”
闻言，陵不厌也点了点头。
他说：“一般来说，像代多城这种位于沙漠边缘的城市，房间大多是夯土结构。但是这里不一样，这一间客栈几乎与洲内无异。”
陵不厌说的“洲内”指的就是京城，还有溪后城所在的地区。
“啊？”明明她才是黎风兰的老乡，可是听到这儿，牧含桃都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但这个时候，黎风兰却将陵不厌的话给接了下去。
“是的，这件客栈是砖木质的。尤其是这里的房梁搭建风格，简直与洲内的京城一模一样，这对代多城来说，实在是太浪费木材了。看来娄元纬真的很怀念在洲内当皇帝的感觉。”
……原来是这样吗？
经过黎风兰这么一解释，牧含桃总算是理解了他与陵不厌在说什么。同时感觉到——这两人身上的默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
眼下房间里虽然有好几个人，但是他们两之间的对话，却将其他人都隔了开来……
“好了，不谈房子，”黎风兰将话题拉了回来，他说，“按理来说，娄元纬一点灵力都没有。他是怎么做到，将凶兽杀死的呢？”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不只是黎风兰和陵不厌在思考，甚至余下一人和几妖也在想。
而看到大家都这么严肃，刚才被黎风兰顺手放上桌的乘黄，也装作严肃的样子沉思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黎风兰和陵不厌忽然同时抬眸向对方看去，接着几乎是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莫憎羽。”
是啊，莫憎羽！
上一次黎风兰曾经在山谷中看到，原本暴戾的凶兽全部安静了下来，甚至就连体内的灵力都被他吸收过去。
那么既然莫憎羽能够吸收凶兽体内驳杂的灵气，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人呢？
……
刚才一到房间，段万年就从篮子里面跳了出来。而现在，那里面就只剩下了妖主大人一只妖。
尽管他金灿灿的身体，将整个篮子照的极其亮堂，但是段千里的心情，却并没有这么明亮。
——风兰和陵不厌究竟在说什么！为什么感觉他们两个人，像是有很多秘密的样子？
气死了，段千里真的是要气死了。
*
几人没有在客栈呆太长时间，就再一次走了出去。
他们的打扮非常朴素，又带着兜帽将脸挡住了大半，看上去与街上的其它路人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没过多时，黎风兰一行人就到了代多城的最核心地区——城主府的大门口。到了这里之后，就连刚才黄土夯实的路面，都变成了青石板。
“真奢侈。”黎风兰轻轻说道。
还不等站在他右手边的牧含桃明白黎风兰这是表达什么，就听到不远处的陵不厌点头说：“是啊，代多城这个地方并不产青石，这些东西应当都是从远处运来的。”
牧含桃：原来如此！
竹篮里的段千里：呵呵，就你懂得多。
听完陵不厌解释之后，牧含桃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满是护卫的城主府，她有一点犹豫地问：“这里戒备森严，估计不太好光明正大进去。”
“没有关系。”陵不厌要完这句话，便回头看了一眼黎风兰。
而黎风兰居然又一次立刻明白了他师尊想要做什么，只见一身白衣的他，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怀中的凶兽：“乘黄，靠你了。”
“呜呜？”
主人这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黎风兰和陵不厌这种密码式交流，就连乘黄都不明白。
而见乘黄还愣着，陵不厌终于说：“稍稍显露一点气息。”
“嗷！”乘黄虽然还没有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一段时间下来，它已经养成了同时听黎风兰和陵不厌两个人说话的习惯。
闻言，乘黄立刻像陵不厌说的那样，稍微将自己的凶兽气息显露了一点。
代多城的街道依旧是那么地繁忙，行人们没有人关注黎风兰怀里的这个小家伙，同样没有感受到它的气息。
但是黎风兰几人却不一样了，乘黄不愧是上古凶兽，哪怕只是稍稍将身上的气息显露了一点，可不过瞬间他们的心头就本能生出了一种紧张感。
黎风兰相信，城主府内的人，一定也会有感觉的。
“好了。”不过几息，黎风兰就让乘黄停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代多城的街道上人还是那么多。而就在牧含桃以为娄元纬不会出来。或者没有感受到刚才的凶兽气息时，城主府那一扇朱红色的大门，居然缓缓打了开来。
娄元纬来了！
守在城主府外面的黑衣卫兵将门口位置给他让出，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黎风兰眼前。
“哪怕只是一个城主，他还是改不了穿龙袍的毛病啊……”黎风兰不由冷笑了一下低声说，“不知道他当年，是怎么忍住没有继续当皇帝的。”
在看到娄元纬的那一刻，黎风兰的语气非常平静，但陵不厌知道，身边人的心并非如此。
他慢慢走过去，将手轻轻搭在黎风兰的肩膀上，就像是在给身边人支撑一样。
陵不厌说：“黎家被满门抄斩后，娄元纬莫名消失一段时间，正是在那一段时间里，朝堂动荡起来，甚至就连皇帝也换了一个。”
黎风兰回天眠宮后，就没有再了解过人界的历史。要不是陵不厌说，他还真不了解这段往事。
——原来娄元纬不是不想当皇帝，而是消失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当不了皇帝了？
哪怕当了城主，娄元纬身上的皇帝架子，还是没有消失。
他刚一出城主府，就有卫兵从广场四周冒出，原本走在街上的行人，也纷纷离开这里。
只有黎风兰一行人，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见状，娄元纬身边的卫兵不由皱眉，接着就打算上前来将他们清理出去。可是还没等他行动，娄元纬就皱眉摆手说：“等一等。”
下一刻他竟然亲自朝黎风兰几人走了过去。
陵不厌那只轻轻虚放在黎风兰肩上的手能感觉到，他身边的人因为愤怒，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时隔数千年，黎风兰终于见到了这个下令杀死黎家全族的皇帝。
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时间磨平、消失的恨意，忽然如春芽一般破土而出，并疯长起来。
“你们几人……”娄元纬冷冷地将他们上下打量一遍，“是何人？”他的语气还是那么地轻蔑和傲慢。
陵不厌注意到，黎风兰现在的情绪很不好。
在身边人将要说话前，他先轻轻地按了一下黎风兰的肩膀，接着抬头朝娄元纬笑了一下，说出了四个字：“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