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罗城门位于京都的正南方, 整个京都，超过半数的阴阳师如今聚集在那里，与外形诡异各不相同的魑魅魍魉鏖战起来, 试图将百鬼抵挡在城门外。
战场上偶尔还没看到一些赤手空拳或拿着某种咒具的咒术师们。
尽管咒术无法祛除妖邪, 但物理上降伏进而让阴阳师能更快的封印妖怪还是可以的，京都里的阴阳师和咒术师偶尔也会这么合作，不过这其中要排除掉一向不屑与咒术为伍的贺茂家。
将一直妖怪打的再起不能的小少爷看着傲慢离去不屑一顾的贺茂族人，眯了眯眼, 感觉拳头有些发痒，活动了下筋骨，一旁跟随而来的五条一族咒术师见状连忙制止：“少主，那边还有很多妖怪！别跟那种人一般见识。”
五条悟瞥了眼一脸谄媚的随从，冷哼一声。“滚一边去, 小爷心里有数。”
“是！”
随从麻溜的走了，五条悟四处看了眼，天边全是刺目的暗红, 与大地不分伯仲, 战场充斥着哀嚎惨叫和号角声，满地的碎肢残骸, 分不清楚形状和来自哪个种族，城门外的护城河更是分不清楚到底是被天色染红，还是被鲜血灌溉而变得暗红无比。
阴阳师们手上不停结印, 各式各样的符咒发出各色光芒在战场上闪烁，结界与盾牌时不时闪过，将硝烟弥漫的城门口点亮。
到处找了一圈, 五条悟最终在不太明显的角落发现了一头银发神情悠然的阴阳师, 挑了下眉, 一脚踹开扑过来的小妖怪，几个跳跃间就落在对方身边。
“晴明，你怎么也在这？”他出声问道，阴阳师身边布着结界，妖怪们根本没办法靠近，忙活一阵儿的小少爷光明正大的偷起闲来。
安倍晴明朝前方丢出几道符咒，一边带着笑意的回道：“被叫过来了。”
“...阴阳寮现在寮主谁来着？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
毫不掩饰的音量和轻慢的语气瞬间吸引了附近阴阳师的注意，一个个目露凶光的看向发声的地方，五条悟眉头一挑，嘴角咧出一个略显凶残的笑在周围看了一圈，周围的视线瞬间收敛，阴阳师们纷纷回过头，目不斜视的继续对付妖怪。
仔细看的话，结印的手还带着些许颤抖。
到底谁把这个恶霸叫过来的啊！有没有脑子！
指不定没被妖怪咬死就被这家伙一拳弄死了好不好！
阴阳师们个个咬牙切齿的在心底怒骂连连，额上青筋跳个不停。
五条悟哼了一声，抱着后脑勺懒懒散散的站在安倍晴明身边，看着他明明不需要念咒，还非要和周围的阴阳师们保持一致的步调慢吞吞的施法，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你也是够累的。”
安倍晴明笑了笑，温和的说道：“太出挑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群废物，管他们干嘛。”五条悟忍不住撇嘴，扭过头，往都城的方向看去，小声嘟囔起来：“那家伙也不知道有没有老实呆着，要是到处乱跑遇到些不长眼的...”
一旁的安倍晴明听在耳中，瞬间明白他口中说的人是谁，手里动作微顿，抬头看了眼满天的乌云，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那人在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乌云翻涌的天空上，乌鸦成群结队的飞过战场，一反常态的安静，漆黑的眼底深处泛着点点绿意，将战场上所发生的影像全部记录在豆大的眼中。
更远一点的地方，娇小到肉眼难以注意到的蜘蛛以一种诡异的速度穿梭在都城的大街小巷中，寺庙和神社里，栖息在枝叶树丛中的鸟儿们抖了抖翅膀，头颅转动，似乎随时准备展翅高飞。
位于京都西北方向最上方的平野神社，一道黑影破云而出，羽毛根根分明的翅膀夹带着几丝乌云，犹如环绕在上面的黑雾，笔直的朝着神社后方飞行前进，闪过流光的黑发在空中起伏，如同翎羽。
穿过神社密林，一座巨大的鸟居映入眼帘，朱红涂漆，如同通往神秘之处的大门，屹立在一片宽阔空茫的断崖前。
轰隆隆——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让地面都颤抖不已的雷鸣突然响起，巨大的闪电劈打在断壁下面，刺眼的白光让周围的景象瞬间褪色，只余下朱红色的鸟居在黑白画面中醒目无比。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天而降，无声落在鸟居前，乌发如羽毛散落，身后黑鹰在空中盘旋，时不时发出尖唳的啼叫，一双锐利的鹰眼紧紧盯着下方。
那人仰头望着巨大的鸟居，肌肤如雪，乌发如墨，黑与白的交织让旖丽的五官越发深刻，一双清透如湖泊的翠绿眼眸，妖异至极，不似常人。
青年站在鸟居前伸出手，毫无血色的指尖如同触碰到水面一般，在虚空中激起圈圈涟漪，却被抵挡在看不见的结界外面。
妖异的红痣好似散发着微弱红光，翠绿的眼中眸光流转，如光屑散落般，从眼尾开始，一道道瑰丽至极的纹路犹如被人用画笔描摹一般缓慢出现，沿着脸部轮廓一路向下，蔓延至优美的颈脖，渗进衣领，直至流露在外的手腕、一直到指尖停下。
“【结界术·蚀】”
随着话音落下，虚空中看不见的结界与指尖交汇的地方，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朝着四周蔓延，直至遍布整个鸟居的范围。
——咔嚓。
一声轻响过后，如同什么东西破碎的响声接二连三出现，无形的结界犹如碎掉的玻璃般化作一道道闪动着流光的透明碎片。
驻扎在朱雀院不远处的阴阳师队伍中，一位头发花白有些年迈的阴阳师神情突变，猛然抬头遥望着西北方向。
“贺茂大人，您怎么了？”身旁的一位阴阳师担忧的问道，被称为贺茂的长者紧紧盯着那个方向，语气沉重：“平野神社的结界，破了。”
“平野神社是...”周围的阴阳师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显得有些疑惑，长者注意到他们的神色，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但还是没说出口，毕竟龙脉事关重大，不好让太多人知晓，只是没想到，阴阳寮中知晓平野神社重要性的，竟然如此之少。
嘀嗒、嘀嗒...
不知从哪传来水滴滴落的声音，阴阳师们环顾四周，天色依旧暗淡，乌云密布，但未见雨势，心中正感到困惑的时候，栖息在平安京各处的鸟儿们突然齐齐展翅争鸣，带着某种旋律，在空中起舞。
四周突然升起一道道散发着莹莹白光的光线，依次亮起，如星辰般扩散整个平安京的地图，无论是大街小巷，又或者深宫密林。
脑中忽然响起一道缱绻低哑的嗓音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曲调悠扬绵长，使得周围的喧嚣仿佛一下都静了。
八岐大蛇的咆哮不见了，狰狞的大嘴满是灌满毒液的獠牙；人与人之间的交谈声也渐渐静默，无声的张着口型；城外的战场上，厮杀声陡然沉寂，挥舞着利爪的妖怪以及施法结印的阴阳师如同在上演一出共同的默剧。
脑中响起的声音过分熟悉，身形高大的青年眼睛睁大，猛然回头看向都城所在，脚边不远处一道光线正从地面升起。
银发的阴阳师神情微变，抬头看向天空，暗淡不详的乌云和红光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瑰丽画卷，暖红色的彩霞悬挂于天边，为云层勾勒出一条条金边，暖色的云朵如同蓬松的棉团，引人不自觉向往枕在上面有多么舒适。
脑中的曲调犹如祥和宁静的摇篮曲，不停舒展着神经和四肢，让人心神放松，昏昏欲睡。
四周开始出现莫名倒下的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脸上带着笑容一脸惬意的闭上双眼进入梦乡。
眼眸微沉的阴阳师收起结界，掐算占卜，神色逐渐凝重，从袖中取出通灵符纸，丢于空中。
身形庞大的百兽之王从白雾中出现，虎纹横立的背上，一双巨大的羽翼舒展开来。
...
一阵柔和的风轻轻拂过，寂静的密林深处，朱红鸟居后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缓步行走在空无一人极为宽敞的断崖上，口中轻声哼唱着悠扬绵长的曲调，白玉般的手指捏着一截树枝，在地上划出痕迹，瀑布般垂泻在身后的乌发随着走动微微晃动，偶尔掠过指尖。
地上一圈又一圈的奇特纹路逐渐成型，绘制成一个玄妙的阵法，最后一笔落下，青年停下脚步，看着地面开始隐隐散发着白光的阵法，微阖的眼帘下波光流转，哼唱声停下，殷红的唇张合轻启。
“【结界术·壶觞之梦】”
遍布在平安京四处密集的光线猝然发出耀眼的光，绚烂的光晕让视者目眩神迷，如同在地图上骤然升起的满天星辰。
黑夜瞬间降临，整座都城万籁俱寂，无论身处何地，做着什么举动，都城内外活动的人或妖或者魑魅魍魉几乎同一时间带着同样惬意的笑容沉入梦乡。
在空中快速移动的白虎突然停下，用力甩了甩头，硕大的虎眼变得有些空茫和困顿，眼皮开始打架，虎背上的阴阳师面色沉重，在符纸上快速绘制咒语，最后贴在白虎的背上。
威严壮丽的深宫楼宇中，一人倚靠在软榻上，姿容慵懒，不远处凌空悬挂着两面圆镜，将白虎背上的两人与站在光阵边沿的乌发青年清楚映在上面。
软榻前的地板上，戴着垂缨冠的青年盘腿而坐，在面前摆放的棋盘上与自己博弈，视线偶尔瞟过镜面，摇头无声叹息。
输的不冤啊，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