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一千年前的场景似乎重现了。
威严凶恶的鬼神, 桀骜肆意的少年，两人矫捷的身影在空中化作两道流光，不停交汇, 碰撞。
两人脸上的表情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显得兴奋，眼中的光似乎都变得格外明亮，手上动作却越发不留情。
拳拳到肉的碰击声，攻击交汇时产生的冲击形成气流向外扩散，摧枯拉朽的气势使得原本就饱受摧残的山地变得满目疮痍。
那样的强大，令人情不自禁心生向往和憧憬。
五条清的目光不由追逐着天空中那道白色的身影, 少年每一次的攻击, 都带着令人屏息的悍然和凌厉, 犹如在九天之上狩猎翱翔的苍鹰。
...
“哈哈哈哈，痛快！”
活动了一通筋骨，出了身热汗，心底的郁气也跟着发泄出去，和五条悟打完架后，酒吞童子带着几人到了附近一间妖怪开的居酒屋，算是庆祝几人千年后的再聚。
烤盘上滋滋作响的肉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摆放了满桌的新鲜食材, 有些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肉类吸引了夏油杰的目光。
在他对面，白发少年一脸委屈的指着脸上乌青，和身边眼神无奈的青年告着状。“...那个大叔绝对是故意的, 清你看，我脸上这～么大一块，哪有打架对着脸打的, 简直过分。”
你是三岁的小孩儿吗？
夏油杰心里默默吐槽着。
“你小子, 这么多年真是一点没变啊, 还是这么...”酒吞童子喝酒的动作顿了一瞬，一脸无语的看了过去，对面的景象实在太过似曾相识。他的话让夏油杰有些在意，这人语气中夹带的熟稔，就好像他和悟已经相识了很多年似的。
五条悟没好气的摆摆手，嫌弃极了：“少来，说的跟我们很熟一样，哪有人说的好好的就突然动手的啊。”
酒吞童子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对身边的人说道：“晴明，喝点？”
安倍晴明摇摇头，婉拒道：“我现在不方便喝酒。”泥陶做的身体，不宜喝太多的酒水，一般情况也就罢了，要是和酒吞喝起来，这人估计又是没完没了的。
闻言，酒吞童子撇了下嘴，冲着他身边的人嚷嚷道：“清，过来喝酒，别理那个臭小子。”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推着身边的安倍晴明：“你不喝就一边去，把位置让出来，别打扰我俩。”
安倍晴明：……
他揉了揉额角，打算和身旁明显意动的五条清换了下位置，五条悟顿时不干了，圈住五条清的肩膀不让起身，不满的嘟囔起来：“你这人，要喝酒别拉着我家清啊，那玩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五条清拉开他的手，和晴明换了位置，酒吞童子冲着满脸不爽的五条悟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没断奶的小子懂个屁！”
“你是不是想打架啊！”五条悟啪一下拍在桌子上，酒吞童子放下酒杯，撸了把袖子，撑在桌面上：“来啊，老子能怕你？”
“咚——”安倍晴明将手里的杯子放下，“能安静点吗？”
大阴阳师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却让吵闹着要出去干架的人瞬间收声，安静坐下，默契的好像演练无数次一样。
突然发生的一幕让夏油杰的目光不由落在对面那位看起来温润无害的青年身上，眼底多了几分隐晦的打量。
五条清低头喝着酒，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两人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模式，半点不涨记性。
一时间包间里只剩下烤肉滋滋作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酒吞童子举着酒杯，和身边的五条清碰了下：“干杯！”
随后仰头一饮而尽，比起他豪迈的姿态，五条清慢吞吞将杯子里的喝光后给他看了眼，酒吞童子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要说喝酒还是和你小子喝的痛快。”
他伸手搂住五条清的脖子，一手拿着酒壶给两人满上，再次碰杯，亲密的好像两人是兄弟一样。
五条清嘴角微微抽搐，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还嚷嚷着要宰了他。
塑料友情。
“你给老子放开！”五条悟跑到他们身边，用力掰开酒吞的手，圈住青年的肩膀拉开两人的距离，“喝酒就喝酒，你靠那么近干嘛！”
“啥东西？男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又不是女人。”酒吞童子吐槽了一句，冲着少年端起酒杯：“还是说你要来点？”
来个屁，这种鬼东西谁要喝啊。
熏人的酒味过于上头，五条悟一脸嫌弃的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想把酒味吹走。五条清顺势掰开他另一只手，回到座位上坐好。
烤盘上的肉好了，安倍晴明夹了几块放在五条清面前的盘子里，“吃点东西，别光喝酒。”
五条清侧眸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放下酒杯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看着莫名有些乖巧。
安倍晴明心下一软，又夹了些放进他碗里，随后拿着一旁的生肉和蔬菜放在烤盘上。
“臭小鬼，不喝酒就一边呆着去，别来捣乱。”
身后，酒吞童子和五条悟还在呛声，听着吵闹的背景音，安倍晴明忍不住叹了口气，有点头疼的揉着眉心。
这两人真是不管说几次都能因为一点事情吵起来，偏偏关系又还不错，分不清是真吵还是过嘴瘾，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直不做声的夏油杰将对面热闹的景象看在眼里，那几人之间好似存在着什么默契，甚至包括悟在内，那种不自觉流露出的熟悉感，就好像几人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酒吞和晴明吗...？
这两个名字实在太过特殊，让人不禁联想到传说中的那两位，但是，可能吗？
屋内的热闹传递到屋外的走廊上，一只棕色的小妖怪正带着一位客人路过，听到里面传来的稍显熟悉的声音，跟在小妖怪客人身后的人脚步变缓，透过障子门并未完全闭合的缝隙看向屋内，瞳孔骤然收缩。
“客人？”小妖怪疑惑的看向身后突然停下脚步的客人。
“没什么，只是在想事情，麻烦继续带路吧。”那位客人温和的对着小妖怪笑了下，小妖怪点点头，回过头继续带路，身后男子的目光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直到无法看到才转过头。
穿过漫长到好似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小妖怪带着客人来到居酒屋深处的一间房间前，“客人，到了，三味大人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男子对小妖怪点点头，拉开房门走进阴暗的，好似无人在的房间里。
在房门再次闭合的一瞬间，屋内的竹灯笼骤然亮起，昏暗的光线并不刺眼，跳跃的火光将几道有些诡异的影子映在屋内的榻榻米上。
男子进去后，在门口驻足了一会，直到里面发出疑惑的声音，他才像突然回神一样，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大，抬起头，看向屋内的几道身影。
“诸位，在下有件事想和诸位谈谈。”
“不知道在座的各位对传说中的超占时略决，有没有兴趣。”
男子走到席上，一边用手将额前有些恼人的碎发向后薅起。昏黄的烛光下，额上一圈好似缝合线一样的伤疤若隐若现。
...
妖怪居酒屋准备着客房，酒吞童子带着几人在里面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跑去让安倍晴明帮他重新占卜演算。
虽说众人难得在千年后再聚，但对酒吞来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酒葫芦，反正也聚过了，现在人都过来了，以后想什么时候开宴会随时都可以。
至于为什么身为人类的三人会一同出现在千年后的现在，酒吞童子完全没兴趣知道，有些事情不必深究，对妖怪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当下。
就是看着三人的关系似乎要比千年前更好了，悟那小子时不时就要凑过去抱着人，要是让疯婆娘看到，肯定又要哔哔什么死断袖之类的话。
酒吞童子默默翻了个白眼，男人间搂搂抱抱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
这次没再出现什么打断的意外，演算过程很顺利，占卜结果显示酒吞的葫芦现在大概在东京附近的千叶县。
听到他们这么说，一早过来凑热闹的五条悟好奇的戳了戳榻榻米上的龟甲，问身边的阴阳师：“你这是怎么看出来的？上面也没出现什么千叶有关的东西啊。”
安倍晴明笑了笑，没应声，占卜这种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对外行人来说甚至于天方夜谭，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五条悟撇了撇嘴，凑到一边扒拉着五条清的肩膀，被又一次扯下来后继续再接再厉，像是在做什么游戏一样，安倍晴明额上忍不住滑下几条黑线。
这人转世后，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不过，清的情绪，是不是有些不太对？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说话...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落在表情无语的青年身上，又看了眼他身边的少年，眼底闪过深思。
和悟的转世有关吗？
有关，不止有关，而且关系很大。
五条清现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现在最可怕的不是小少爷的转世可能觉醒记忆，然后打断他的腿这件事，有晴明在，这点安全他还是可以放心的，有他在，小少爷一般不会胡来。
可怕的是，小少爷的转世将那份执念和他们血脉中的吸引，当成了对他的爱意。
救命。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要是让晴明知道对方那些堪称不可思议的举动，他不止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自己也尴尬的脚趾抠出大阪城了。
所以为什么到这边也能遇上啊，这家伙不是应该在东京那边吗！
五条清从昨晚开始就整个人都不太好，祈祷着这两人有事赶紧离开。赶紧去忙你们的吧，高中生一天到晚乱跑什么，寒假作业做完了吗？
然而可惜的是，五条悟一点离开的迹象都没有。
少年的视线在房间里的几人身上不停打转，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和五条清之间展现出的熟稔不只是夏油杰注意到了，他自己也深有体会，甚至于就连自己对这两人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在里面。
就好像，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时间。
但五条悟发誓，自己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绝对没有看过这两人的身影，这就有意思了。
从来没有见过却非常熟悉，仿佛至交好友的陌生人。
他的视线挪到自己的同伴身上，彼此间的默契让夏油杰知道他的意思，微微颔首后夏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瞥过那位温和无害的男人。
龟甲五行术...
夏油杰眼底眸色暗了几分，调查的事情不能拖了，要真是那个人，给整个阴阳界带来的震荡难以想象，咒术师这边必然也会受到牵连，到时候整个神秘侧会发生什么样的情况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千年前，阴阳术的没落是在那人死后，而咒术师的崛起也是从那之后才彻底开始。
那个传闻中在千年前暗中控制着整个京都，让魑魅魍魉人鬼蛇神不敢妄动只能小心蛰伏的男人。
大阴阳师，安倍晴明。
...
既然地方已经知道，酒吞童子准备马上出发 ，安倍晴明想了想，制止他马上离开的动作，说出了一起同行的邀请。
五条清眨巴着眼看了过去，他们不是还要去找晴明的身体吗？
安倍晴明朝他笑了笑：“在这边找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我想可能不在这个地方，千叶那边我心底也有些感应，不如和酒吞一起过去看看。”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响，占卜术的结果让我有些不放心，一起过去要是没能找到的话，我也可以重新在算一次。”
五条清了然的点点头，酒吞童子一把搂住安倍晴明的脖子，咧着嘴笑了起来：“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还是有你在让人比较安心啊，晴明。”
安倍晴明别过头，眉眼温和的看着他，酒吞童子表情顿了顿，默默松开手站到一边，小声啧了一下。
“说起来，你们也在找东西？”
“嗯。”
看他只是应了一声，酒吞童子就收声没再多问下去，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含糊不清的说着：“既然都决定好了，那就走吧。”
“诶，不吃过早饭再走吗？”听着他们说完话一副马上就出发的迫切样子，五条悟出声说道，在几人看过来的时候揉了揉肚子，特别理直气壮的说：“小爷饿了。”
...行叭。
酒吞童子翻了个白眼，走到门口前面，摇了摇上面悬挂的麻绳。
麻烦的臭小鬼。
等早饭的间隙，酒吞童子和五条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人莫名其妙的又吵了起来，这次也不打架了，将一旁的桌子搬到中间，两人坐在地上就开始掰手腕，房间里另外三人默默的看着他们，脸上是相同的无语表情。
这两人，大概是已经彻底没救了吧。
夏油杰揉着眉心叹气，耳边响起一声叹息，抬眸看去，那位疑似某个大阴阳师的青年正和他一样的神情。
...
等几人吃过早饭离开了这间妖怪居酒屋，二楼的窗户被人推开一点缝隙，一个身影站在窗前。
没想到只是会在这边遇上这些人。
转世后尚且稚嫩的六眼，寄宿于泥偶体内的大阴阳师，以及...
站在窗前的男人目光极为幽深的的凝视着走在六眼和大阴阳师中间那道修长的身影，看了许久，直到几人的身影远去后，关上窗户。
真是让人感动到不禁落泪的重逢啊，对吧，清。
他嘴角噙着笑意，步履悠闲的走出房间，穿过长廊，走到另一间客房外面，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客人刚走，妖怪还没来得及收拾，男人在门口看了眼稍显凌乱的房间，走到角落放置着竹灯笼的地方半蹲下身，看着尚未燃尽的灯芯，嘴角笑意慢慢扩大。
我很快就会来接你了，清。
带着你隐藏的秘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