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Chapter 99
*
大狐狸的九条毛尾巴, 在冬天很暖和，让舒棠都不想起床了。
她赖在大狐狸的尾巴里，一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叫都不肯起来, 大狐狸懒洋洋地睁开眼, 因为听见了舒棠的肚子在叫唤, 他说, “起来，该吃饭了。”
她抱着狐狸尾巴滚来滚去, “我不！”
大狐狸伸手摸了摸她扁扁的肚子，看了她一眼。
他没有见过这么懒的除妖师, 一开始要杀他, 也磨磨唧唧的；自从发现自己养的大狐狸可以大变活人, 还法力无边之后，懒虫的本色尽显无疑，一副要把自己懒死的架势, 吃饭都懒得吃了。
大狐狸怀疑舒棠可能不是人，这种性格……
大狐狸戳了戳舒棠，觉得她应该是乌龟转世才对。
舒棠立马翻身, “你才是乌龟！”
她愤怒地要翻身爬起来，被大狐狸一尾巴掀翻，懒洋洋地压住, 她就动不了了, 她原地挣扎了一会儿，突然间发现这个姿势很像是一只翻不了身的乌龟。
她气鼓鼓地从他的尾巴下面艰难爬出来, 跑去烤鸡吃了。
她的厨艺很多年都没有长进, 烤鸡烤得半生不熟的。平日里, 舒棠对自己的厨艺要求很低——吃不死就行。
但是自从养了狐狸之后, 舒棠从前时常怀疑这只狐狸是不是嫌弃她的厨艺，因为每一次大狐狸吃的时候，都能从狐狸眼离看得出很隐忍。
果然，大狐狸路过了舒棠，终于用人话说出了自己多日里对舒棠厨艺的评价，“太难吃了。”
舒棠愤怒，因为她发现大狐狸一边说难吃，一边把她加了很多盐的齁咸烤肉给吃光了，舒棠一口都没有抢到。
舒棠：不是说难吃么？？？
舒棠发现自己飘了，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要打这只狐狸。
大狐狸祝延还算是有点良心。
妖王的烤肉技术比舒棠不知道好多少倍，舒棠蹲在他旁边流口水，突然间发现一件事——
为了隐藏身份，大狐狸宁愿吃半年舒棠齁咸的烤肉，也不肯自己动手烤一次。
要知道，如果不是为了活着，舒棠自己都不愿意啃一口。
大狐狸吃了半年，每次还吃光了。
舒棠：好狠，难怪这只狐狸是妖王！
舒棠发现大狐狸祝延烤肉很好吃，一边在大狐狸边上吃饭一边突发奇想，“大狐狸！要是我们去镇上开一家妖王烤肉，一定赚很多的铜板吧？”
大狐狸手一顿，表情十分古怪，盯着舒棠看了半天。
舒棠知道了他是万妖之王后——竟然想要打着他的旗号卖烤肉。
白发的祝延伸出手，给了舒棠的脑瓜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没出息。”
舒棠：？烤肉店赚很多好嘛！
妖王提溜着没出息的小除妖师回了妖界。
九万里辽阔的妖界疆域，妖王广阔奢华的宫殿，舒棠发现一个浴池就可以抵舒棠在长生山的那个山头大小。
舒棠看完了，大狐狸祝延问她，有什么感想。
舒棠仔细一想：“大狐狸，拿你的名号去开烤肉店，的确是有点扫你威风了。”
大狐狸：“……”
大狐狸祝延让她好好想一想。
如果她想要，一切就唾手可得——只要她愿意留下来，留在大狐狸的身边。，
舒棠的确是有点感想的。
她有点难过，因为她觉得大狐狸那么有钱还威风，肯定不会和她去过苦日子了。
她跟着大狐狸在妖界住了半个月。
这里民风淳朴，所有妖都对舒棠很热情，主要是不热情的都会被妖王拍飞；而且都很好说话，并不像舒棠印象里那么凶残，就连老虎妖、熊妖那种的，都很憨厚朴实，主要是舒棠身后跟着一只最凶残的妖王，大家就显得很好说话了。
怎么说呢，要不是知道这是妖界，舒棠还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卫生文明城市。
舒棠有点舍不得走了，别的倒是其次。舒棠舍不得抱起来软乎乎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还舍不得大狐狸的厨艺，她在妖界半个月，被大狐狸投喂胖了一圈，要不是知道大狐狸不吃人，舒棠都要怀疑大狐狸是不是要把她养肥了当储备粮。
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舒棠扛着包袱去找大狐狸告辞。
大狐狸面色沉了下来，气压极低，问她，“为什么？是妖界不好么？”
——还是他不好，她不喜欢呢？
舒棠揣着手手叹了一口气，她说，“人妖殊途。”
大狐狸抿唇不语，狐狸的耳朵危险地冒了出来。
舒棠叹了一口气，去摸了摸狐狸耳朵。
这种行为是十分僭越的，但是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只是动了动，大狐狸抬眸看她，也没有阻止。
耳朵在她的掌心蹭得她心花怒放，忍不住rua了好几下。
她说：“你在这里是高高在上的妖王，怎么会愿意跟着我一个小除妖师过苦日子呢？大狐狸，我不能拖累你。”
大狐狸突然间问：“为什么不留下来？”
舒棠一下子就安静了，她摸摸狐狸耳朵，
“可我是除妖师，留在妖界，又算什么呢？”
他们之间，缺一个理由。
大狐狸不说话了。
好一会儿，舒棠收拾小包袱扛在肩上的时候——
大狐狸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
“如果我喜欢你，想让你留下来呢？”
唯一的理由就是：喜欢你。
从一开始，一见钟情，日久生情。
舒棠回头，发现大狐狸不见了，一根狐狸毛都找不到了。
她揣起手手，溜溜达达地扛着包袱又回去了。
舒棠：他喜欢我。
舒棠：我就知道！他果然喜欢我！
这天夜里，大狐狸若无其事地回来，舒棠扑过来抱他，大狐狸也只是十分矜持地嗯了一声，露出了“小人类为什么这么粘人”的表情。
舒棠盯着大狐狸看了半晌，然后突然间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大狐狸摇晃的尾巴停滞了，仿佛没有反应过来。
舒棠觉得他这样太可爱了。
她说，“不是喜欢我么？不可以亲么？”
妖王祝延低下头看她，一头银白色的长发里，冒出来的毛茸茸耳朵动了动，然后慢吞吞地转了过来，他说，“可以，但是要对称。”
舒棠：……
舒棠要凑过去，在大狐狸面颊的另一边也亲一口，大尾巴狐狸就突然间低头，微凉的白发垂下，薄唇和她柔软的嘴唇嗑上了。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然后直接咬住了舒棠柔软的唇。
撕咬、啃噬，兽类的吻很少有温柔的，而是和这只大狐狸似的，咄咄逼人，侵略性极强。
大狐狸的尾巴占有欲极强地一卷，将她卷到怀里。
像是品尝什么美味似的。
一直到亲得舒棠面红耳赤。
大狐狸松开了她，宽袍大袖松开，懒洋洋地，像是一只餮足的兽，九条尾巴摇呀摇呀，眼角一片旖旎的绯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喝醉了似的面颊。
微凉的手指探过去，擦过她的唇角。
舒棠：救命！狐狸精！
*
妖界虽然看起来“民风淳朴”，但是实际上，大妖们常年被九尾狐压制，早就蠢蠢欲动，但是碍于祝延强大的实力，一直不敢动弹。
直到听闻妖王渡劫受伤，终于有妖怪要忍不住蠢蠢欲动，忍到这个时候，控制不住要发难了。
祝延出去了半个月，舒棠窝在大狐狸妖王的宫殿里，吃好吃的也不香了，天天在窗口边盼着祝延回来。
听说战况激烈，死了很多大妖。
舒棠做噩梦惊醒，因为梦到祝延死掉了，失魂落魄了一整天。
舒棠发现，这只大狐狸在她的心中，地位似乎渐渐地不一样了。
从前舒棠只想活着，现在舒棠想和自己的大狐狸，一起好好活着，她一个人活着，总是显得孤单了一些。
舒棠爬到了宫殿的屋顶躺着，看着大雁飞过去了无数次，却等到了祝延受伤的消息。
九尾狐妖王斩杀大妖数百，几乎荡平了半个妖界，整个妖界无不俯首帖耳，再也不敢动乱。
但，妖王也受了不轻的伤。
她收拾了包袱，飞快地去找到了大狐狸。
大狐狸的确受伤了，在山洞里养伤没有回去。
却不是因为别的——
竟然是因为怕舒棠担心。
大狐狸的发现自己变了，从前从不瞻前顾后的祝延，如今竟然因为这个理由，都不愿意回到自己的宫殿里。
他想等到伤势看上去好一些之后，再去找小除妖师，告诉她，一切顺利，不过小伤。
然而，他没有等到伤口愈合，却看见了小除妖师，气喘吁吁地背着她的桃木剑来找他了。
祝延垂眸看着她，轻声说：
“若我当真死了，你作为同党，也要被杀死，何苦来找我？”
大狐狸说：“你应当回人间去。”
舒棠当时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几次三番都想要提着包袱跑路。
大狐狸没有安全感，总疑心小除妖师随时要丢下他回到人间去。
因为正如她所说，人妖殊途。
舒棠说，“我不走，我走了，你死了怎么办？”
大狐狸笑了，“小人类，我死了，你可能救我？”
舒棠：“我可以把你埋了，然后再挖个坑自己躺进去。”
大狐狸沉默了，他的耳朵动了动，然后低下头，亲昵又爱恋地蹭了蹭舒棠的面颊。
大狐狸说，“好。”
舒棠：？？好什么好？
大狐狸：“生同衾，死同穴。”
舒棠：等等，我答应了死同穴，但是没答应生同衾！
大狐狸显然觉得此等细节十分不重要，蹭了蹭舒棠的面颊。
他面色惨白，靠在了舒棠的肩上。
舒棠看见了口渗血的绷带，果然很紧张。
抱着大狐狸又是换药又是亲亲哄他的。
但是舒棠还有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刚刚大狐狸还一副不知道疼的满不在乎模样，在她说了那句话之后，突然间就变得娇弱了起来？
可是，就像是大狐狸就吃花言巧语那一套一样，舒棠也很容易被娇弱大狐狸给迷住。
他面色一白，她就心脏发紧；
他一用尾巴蹭蹭，舒棠就开始被大尾巴蒙蔽了双眼。
舒棠这只小除妖师有一点狡黠，但是比起千年的狐狸，道行还是差了一点。
是夜，在山洞里，舒棠就莫名其妙地和大狐狸滚在一起了。
舒棠醒过来，发现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她很生气地想要骂大狐狸太过分了，结果漂亮大狐狸的尾巴塞进了她怀里。
大狐狸：摸么？
舒棠的满肚子牢骚都消失了。
舒棠：摸！
是的，就是凭借着这毛茸茸的九条漂亮大尾巴，还有大狐狸的美色惑人，舒棠被骗得和大狐狸滚了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
差点没能活着出魔窟。
舒棠觉得自己被狡猾的大狐狸吃得死死的，时常觉得狐狸心，海底针；
大狐狸则觉得舒棠花言巧语，是个把他骗得团团转的除妖师小骗子，她说一句好听的话，大狐狸就觉得什么都可以给她。
九尾妖狐和小除妖师，就这样过了很多年。
舒棠早就和长生山断绝了关系，有时候有人会背地里骂舒棠是叛徒，但是都被九尾狐祝延解决了，她从来听不见这些。
她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她后来抱着狐狸对他说——
她是个胆小鬼、一个没有雄心壮志的普通除妖师。
普通得像是路边的小草。
可是大狐狸说，她哪里是小草，是传说中的七步断肠草。
舒棠：？我这么毒？
大狐狸：“吃了无药可医。”
比方说现在，大狐狸就处于一种不可救药的地步。
舒棠：“大狐狸，你在说情话么？”
大狐狸安静了，表现得很若无其事。
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舒棠一直到夜里才想明白大狐狸在“嗯”什么。
舒棠：=口=
舒棠感觉自己就算是再和这条狐狸生活几十年，都可能摸不清这海底针一般的狐狸心了。
后来长生山也渐渐没落了，显然，这样送弟子自杀式以求名声的宗门，终究不能长久。
妖界和人界也渐渐地安好了。
舒棠不习惯待在妖界，虽然妖界“民风淳朴”，但大部分的妖怪都很难沟通，因为他们容易一言不合就互相殴打。
舒棠还是喜欢在人界，有烟火气，还有很多好玩的。最重要的是，大家一言不合顶多摔杯子瞪眼，绝对不会动不动就和对方互殴地地动山摇。
而且舒棠后来才发现，大狐狸是妖界的翘楚，最喜欢抓着妖去撞山头，比方说他们家后面的那座山，一年就得塌上不少次，每次灰尘巨大，舒棠不得不拿着狐狸尾巴当鸡毛掸子掸灰。
大狐狸觉得待在哪里都可以——
只要舒棠不要想着甩掉大狐狸，自己跑路。
他都可以。
舒棠就拖着大狐狸去人间开了一家小饭馆，专卖大狐狸爱吃的鸡，舒棠爱吃的鱼。
招牌还是“妖王小饭馆”。
山间的小饭馆，春天桃花十里，秋天落叶满地，冬天雪落池塘，偶尔接待一下路过的行人，烹茶煮酒，聊聊路人的故事。
或者跟着大狐狸一起去山里溜溜达达，踏雪寻梅，日子过得安逸又幸福。
因为这里的鱼千里飘香，吸引了很多的猫，大狐狸每天都要去巡逻一遍，把猫提溜出去。
舒棠不明白——
为什么这条狐狸会不喜欢猫？
她以为，这是因为狐狸是犬科的缘故，但是似乎又有些不对劲，反而像是那种天敌。
舒棠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万一上辈子是条鱼呢！
舒棠一边思考，一边摸着九条蓬松的尾巴，一条圈起来当围巾、一条揣手手里当手套，其他的都当棉被用。
舒棠：天啊，被毛茸茸淹没，太幸福了！
大狐狸时常问她：“夫人，你是要把自己勒死，让我当鳏夫么？”
但是舒棠屡教不改，还振振有词什么节约炭火。
一到冬天，九尾狐的九条尾巴上就长了只揣手手的舒棠猫猫头。
而且目测，会长长久久地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