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草原
毡包外面来了不少游客, 他们围成一圈，坐在马扎凳子上，一边聊天一边等香喷喷的烤羊腿。
牧民热情又朴实, 只要给钱, 便能吃到城里没有的烧烤大餐。这里的羊肉正宗，童叟无欺，撒一把孜然和辣椒粉，那叫一个香。
游客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 全都巴巴地望着光膀子的草原大汉卖力地翻转羊腿。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征得牧民的同意后, 拿出手机进行现场直播。
“老铁们, 老铁们, 今天我给你们直播一个草原烤羊腿！看看, 是不是很诱人？啧啧，这色泽, 这肉质, 这油汁, 这香味——绝了！我跟你们说, 想吃正宗的羊肉，必须来草原！记住, 这里是卡沙木草原，西北旅游胜地, 来过一次保证你们还想再来一次。”
青年名叫顾兆，北方人, 一个喜欢到处旅游的小网红, 靠直播赚钱, 这次到西北的卡沙木草原纯属巧合。
他买错动车票，以至于坐错了方向。
不过，对爱旅游的人来说，去哪不是玩？
听闻西北的卡沙木草原风光无限好，便毫不犹豫地和其他游客结伴而行。一边走一边直播，玩得不亦乐乎。
直播室的老观众非常赏脸地给他投星星扔月亮，有大方的，给他砸了一颗价值一万元的大太阳。
顾兆乐得合不拢嘴，跟随本地导游顺利地到达这片牧场。
一来就闻到了香气四溢的烧烤味，得知牧民正在烤羊腿，他立即诱.惑直播间的网友。
【小顾，你这就过分了啊！怎么能让我们看到这么诱人的烤羊腿？】
【就是，就是，现在正是饭点，你故意哄我们多吃一碗饭，想让我们减肥失败，是不是？】
【好肥的羊腿！嘶嘶嘶，隔着屏幕，我都闻到香味了。】
【啥时能烤好？切一块尝尝，告诉我们味道怎么样？】
【我上回去一家烧烤店，差点吃吐了！一股尿骚味，太恶心了！】
【据说有的烧烤店拿耗子肉冒充羊肉。】
【吃羊肉还得去草原，现杀现吃，保证新鲜。】
【草原的汉子都这么魁梧的吗？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不错，想摸——】
【哈哈哈，小顾往汉子身边一站，显得格外娇小。】
顾兆看直播间的弹幕，满头黑线。
“喂喂喂，你们的关注点是不是偏了？看我和汉子干啥？看羊腿呀！”
“同行的帅哥？哦，坐那儿安静地喝水呢！”
“拍他？可别了，之前拍了一下，人家就不乐意了，我再拍，不得挨揍？”
顾兆惬意地和直播间的网友唠嗑，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左边瞟去。
距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坐着一个相貌俊逸的清瘦男人，他衣着讲究，气质儒雅斯文，一看就知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阶层，难怪直播间的网友对他念念不忘。
顾兆在心里撇了撇嘴。
网友都是颜狗，看到一个好的，立马舔上去，动不动催他多拍拍帅哥。
他倒是想多拍帅哥，增加直播间的人气，无奈未经他人许可，故意把人家拍进镜头，属于侵犯他人肖像权。
他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怎么能干偷拍这种没有下线的事呢？
当然，自拍时无意间拍到路人，又另当别论。
这位帅哥是同行的游客，意外进入镜头，被眼尖的网友发现，成了直播间的热门话题。
收回视线，他正要继续和网友互动，突然，弹幕飞快，几乎遮挡了整个手机屏幕。
什么情况？
【啊啊啊啊！太帅了太帅了太帅了！！！！！】
【哇哇哇，银发美人！金发帅哥！我的爱——】
【小顾，小顾，快看啊！你拍到了两个绝世美男！】
【恨不得人在现场！我想近距离仔细观察！】
【金银绝配！呜呜呜~！是谁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哦！是我的！】
【我去，银发小美人的眼睛是红血色的！混血儿！苏曼国人吗？】
【小顾，后面后面——你的后面啊啊——快看——】
经网友提醒，顾兆下意识地回头，一瞬间，他的视觉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秦小游拉着李先生的手，站在炭烤铁炉架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草原大汉翻转烤得金黄的一排羊腿。
油汁滴下，发出滋滋的声音，香气扑鼻，闻得人口水直流。
毡包里发生的小尴尬，在看到烤羊腿时，全都抛到了脑后。
美食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大叔，烤好了吗？”他嘴馋地舔了舔唇，用崇夏语礼貌地问烤羊腿的大汉。
大汉听不懂普通话，憨憨地冲他笑。
秦小游求助地看向李先生，李先生便用草原方言帮他询问。
大汉先是一惊，接着用黝黑的手掌拍打李先生的肩膀，豪爽地把一个烤得金黄撒好香料的羊腿递到他面前，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
李先生彬彬有礼地接过烤羊腿，走到附近的餐桌前，另有女牧民体贴地为他们送上干净的餐具和蘸料。
秦小游坐到马扎凳上，拿起一次性塑料手套，食指大动。
大汉大声吆喝，会崇夏语的牧民复述了一遍，表示羊腿烤好可以吃了。等候多时的游客们闻言，争先恐后地一拥而上，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秦小游咋舌。
幸亏他们提前问了，否则得和他们一起挤。
李先生用匕首割了一小块肉，沾了沾蘸料，送到秦小游唇边。“看什么？”
秦小游自然地张嘴咬住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咽下后，意犹未尽地舔着唇角：“这么多人，够分吗？”
李先生淡然地瞥了一眼，继续投喂小朋友。“本来就是尝个鲜，不管饱。”
秦小游左腮吃得鼓鼓的，含糊地问：“刚才那大汉和你说了什么？”
那么一长串话，肯定不简单。
李先生割了一块肉，放入调料盘里。“他很意外我会说草原方言，然后给我们送了一些祝福。”
“唔？祝福？”秦小游眨眨眼。
李先生指着远处的山脉。“那是雪山，住着守护神格兰勒，得到她的祝福便能百病不侵，长生不老。”
秦小游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草原的尽头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与这里相隔遥远，如果想去那里，可能得骑一天的马。
“谢谢他的祝福。”秦小游由衷地道。虽然他们是血族，本就长生不老，但草原牧民的祝福纯朴真诚，很是感动。
那边的混乱终于结束了，格尔泰一出场，刹时控制了场面，四人一桌，每桌分一条烤羊腿，外加一壶烈酒。
“嗨，要尝尝我们草原的酒吗？”格尔泰提了一壶酒放到秦小游的桌上。
秦小游看着没有任何标签的酒壶，好奇地问：“这酒……多少度？”
格尔泰哈哈笑道：“六十二度，保证酣烈纯正，敢喝吗？”
秦小游迟疑地望着李先生，李先生提过酒壶，拨开盖子，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格尔泰，一碗给自己。
“干！”他单手端着碗，动作优雅。
格尔泰眼睛一亮，大喝一声：“干！”
两碗相碰，一口饮尽。
喝完，倒过碗，滴酒不剩。
“爽快！是条汉子！”格尔泰看着面不改色的金发男人，一脸敬佩。这么接地气的外国人，真是前所未见，太合他胃口了。
“下午我们有摔跤活动，要不要参加？”格尔泰向李先生发出邀请。
李先生笑道：“可以。”
格尔泰看李先生的眼神越发灼热，用拳头轻击他的肩膀：“好兄弟！”
等他走开了，秦小游盯着李先生的脸猛瞧。
“看什么？”李先生问。
“看你有没有醉。”秦小游一本正经地道。
这么大碗的酒，至少半斤，一口气喝完，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不会醉。”李先生倒了小半碗酒，放到秦小游面前，“这酒不错，尝尝。”
秦小游低头瞅着碗里清冽的酒，犹豫了一下，端起来浅尝一口，呛人的酒气冲鼻，他顿时咳嗽，连忙放下碗。
这是酒？确定不是酒精？
红酒他能喝一杯，这酒尝一口便受不了了。
李先生翘起嘴角，摘掉一次性手套，摸了摸小朋友的脑袋。
秦小游眼角含泪，控诉地瞪视他。哪里不错？分明烧喉咙！
李先生低柔地道：“我去给你拿温水。”
秦小游扯住他的衣角：“我要喝‘饮料’。”
外面普通人多，不好提“血”字，只能说饮料。
李先生宠溺地颔首：“好。”
秦小游乖乖地等着，看他进毡包，脑袋有些晕乎乎。不愧是草原最烈的酒，一小口就有些醉人。
“哎……不好意思，那个……打扰一下……”
突然，陌生青年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秦小游转头，茫然地望着对方。“嗯？问我吗？”
被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睛盯着瞧，顾兆的小心脏怦怦直跳。
哎哟妈呀！
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
精致得像从CG画里出来的美人，近距离观察，皮肤白嫩细腻，别说痣了，连毛孔都细得看不清。
刚才经直播室的网友提醒，他回头一看，猛然遭到暴击，眼睛差点瞪凸了，根本舍不得移开。
事实上，和他同样反应的还有其他游客，个个时不时地看过来，甚至有人拿手机偷拍。
而这对颜值超高的帅哥，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成为众人的焦点，神情自若，对别人的注视淡然处之。
顾兆原本不敢上前搭讪。
那个金发男人的存在感太强了，表面看似温和，实则隐隐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严。
然而，直播间的网友不停地催促他，短短十分钟，涌进一大群新网友，观看人数从一万涨到了五万，每分每秒都在上升，打赏金额噌噌往上涨，他禁不住人气和金钱的诱.惑，终于勇敢地迈出一步。
当然，等金发男人走开了，他才敢出声。
“喂，魂还在吗？”秦小游见青年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顾兆猛地回神，赧然地搔着后脑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哈，我刚走神了。”
秦小游拿起匕首，随意地把玩。“你找我有事？”
其实一出毡包，他就发现有人盯着他和李先生瞧，因为没有恶意，便随他们看了。
血族长相出众，无论到哪都引人注目，他早已习以为常。
不过，倒是很少有人像这位青年一样，举着手机来搭讪。
顾兆清了清嗓子，拿出北方人自来熟的唠嗑技能，一脸真诚地道：“是这么一回事儿——我叫顾兆，是一位旅游直播博主，原本要去南方看阳明湖，结果买错动车票到西北了。我寻思着来都来了，咱就到草原玩玩呗！然后捏，我是旅游博主嘛，当然一路开直播和我的老铁们一起欣赏草原风景，好巧不巧，小帅哥你进入了直播镜头，被眼尖的老铁发现了。嘿嘿，他们想近距离瞧瞧，我这不厚着脸皮来征求一下您的意见。您要同意，我把镜头转过来拍一下你，您若不同意，咱绝对尊重您的隐私。所以这事儿你怎么看？”
秦小游佩服地望着青年。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的一段话，也是本事。
“直播吗？”他好奇地凑到顾兆的手机前，“这样就拍到我了？”
他虽然有高科技的机械表，但平时忙于学业和训练，很少网上冲浪。
事实上，当今年轻人喜欢的直播和游戏，他兴趣不大，反而更喜欢看书或弹钢琴。
这方面，他随了李先生。
少年的脸突然出现在直播间，猛然一个大特写，弹幕停顿了数秒，随后喷井般地爆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
【他长得太好看了吧！！！绝美！！】
【崇夏国人均白毛控！我真的无法拒绝这样的白发美人！】
【他的眼睛戴了美瞳吗？我不相信世上有人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还有他的头发发质，比COS用的假银发好太多了！】
【我已经关掉弹幕了，疯狂截图。】
【看着好小，成年了吗？】
弹幕很多，秦小游却独独看到了这条，他眉头一蹙，正色道：“我成年了！”
【哈哈哈，好可爱！可爱死了！】
【呜哇，想抱抱——】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孩子？我宣布，我要当他的妈妈粉！】
【喂喂，你们差不多得了，他又不是明星，别搞饭圈那一套。】
秦小游被满屏的“可爱”给伤了眼，他离开镜头范围，坐回原位，端起装着烈酒的碗，抿了抿唇，灌了一大口。
是男人，就该喝烈酒！
“咳咳咳——”
李先生拿着温水和血袋回来时，发现小朋友涨红了脸，咳得厉害，旁边站着一个拿手机的陌生青年，他神色一凛，冰蓝色的眼睛倏地犀利。
顾兆被金发男人扫了一眼，吓得差点拿不住手机，哆嗦着往后退了数步，结巴地解释：“不……不关我的事……他突然喝了一口酒……”
秦小游缓过劲，抢过李先生手里的温水，“咕噜咕噜”地一口饮尽。
半晌，他拍了拍胸脯，眼角含着泪花，吁气道：“确实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想再试试这酒。”
他只是被一堆“可爱”刺激到了。
成年男人，怎么能被说可爱呢？
李先生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递给他密封包装的血袋。“不要勉强。”
“嗯。”秦小游接过血袋，咬了一个小口子，迫不及待地吸血。
顾兆尴尬地杵在一旁，完全不敢提直播的事了。
李先生看了眼其他坐满游客的桌子，慢条斯理地问：“没地方坐？”
顾兆愣愣地点头。
李先生手指轻点桌面：“若不介意，可以和我们一桌。”
顾兆受宠若惊。“啊……谢……谢谢！”
他激动地走到秦小游对面，兴奋地坐下。
“手机关了。”李先生重新戴一次性塑料手套，动作利落地割羊腿肉。
顾兆犹豫：“我……我在直播。”
下一秒，他连招呼都来不及和网友打，快速退出直播间，关掉手机，塞进裤兜里。
哎呀妈呀！
金发男人的眼神好冷好可怕！
他怕自己要是晚一步关直播，小命恐怕都要没了。
突然就后悔坐下了。呜呜呜——
秦小游喝了一半血，笑眯眯地给顾兆递了一把匕首。“吃吧！”
顾兆战战兢兢地接过匕首。“好，好的。”
尽管烤羊肉很香，很美味，但他吃得食不知味。时不时被一双冰冷的眼睛审视，是个人都胆战心惊。
秦小游完全不知顾兆心里的苦，兴致勃勃地找他聊天。
顾兆有问必答，不敢有丝毫地隐瞒，家底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咦，你们找了导游？”秦小游挑眉。
“对啊，那导游说一千崇夏币游遍所有景点，价格便宜，我们就选了他，呐，就是那个。”顾兆指了指和他们隔着五桌的蓝袍青年。
蓝袍青年似乎知道有人指他，转头看了过来，举起匕首，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秦小游微怔，认出对方正是那个叫哈斯的年轻导游。
“他有没有中途加价？”秦小游问顾兆。
顾兆咬着羊腿肉，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这家伙太贼了！走到一半，竟然要我们每人多交五百元，否则就不带我们到这里了。”
咽下羊肉，他压低声音恨恨地说：“我去过很多旅游景点，从未见过像他这么厚颜无耻的导游。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在网上揭发他的恶行，让全国人民都认识认识这种黑心导游。”
秦小游与李先生对视一眼。
看来那个叫敖登格日的汉子说得没错，哈斯果然不是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