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淬体
第82章
高大的巨木快速地朝后退去, 随着宋煜安跑出巨木林，周围幼崽嗷嗷叫的声音更清晰了些。
宋煜安胸膛剧烈地起伏，他站在原地静静辨别了两秒, 确定了方向快速超前跑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更快。
很快，他就在一个小山丘后面，看见了期待了一夜的身影。
叶左柚端坐在原地, 他面前草地都染上了他的鲜血, 可他闭着眼睛,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
宋煜安眼睛被满地的鲜血刺的一痛，他快步朝前走去。
幼崽也发现了宋煜安, 它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嗷嗷”转身朝着宋煜安跑了过来。
它不停地在宋煜安脚边转圈, 急切地嗯嗯叫着, 像是在说些什么。
宋煜安低头看了它一眼，伸手把它捞起来, 放进了自己的背包，然后走到了叶左柚面前, 小心地蹲下。
以往, 只要有生物靠近, 叶左柚总是在第一时间发现。
可今天，宋煜安都离他这么近了，叶左柚就跟没有察觉一般，周遭生物嘈杂不安的叫声, 也没有惊扰到他。
他安静地盘坐在原地, 嘴角还有一丝未干的血, 瓷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老僧入定，又像是病入膏肓的精致玩偶，只要轻轻一碰，就会随风碎成一地。
宋煜安的手都伸出了一半，却突然不敢碰了。
他看着面前的叶左柚，心脏一抽抽地疼。
那个困扰宋煜安半个多月的答案，似乎已经摆在了宋煜安面前，但他却不想知道了。
“叶……左柚？”宋煜安低低地叫了句叶左柚的名字。
叶左柚没有回答，更没有回应。
要不是宋煜安能看到叶左柚呼吸地频率，他都快怀疑面前的青年已经彻底离开了。
耳麦里又传来了段雁山的声音：“我还有几分钟就到了，你找到叶左柚了吗？”
宋煜安看着面前的青年，低低地应了一声：“找到了。”
“他现在怎么样？”段雁山问，“没受伤吧？”
宋煜安看着叶左柚衣衫上的血，难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段雁山没料到宋煜安会沉默，他愣了一下，才接着开口道：“地震还有几分钟，你先做好准备，待会儿我到了后，就把云梯放下来，你带着他上云梯！”
宋煜安嗯了一声。
段雁山没再多说：“速度点！”
宋煜安深吸了口气，终于动了起来。
他从背包里拿出绳索，先把幼崽放到一边，然后就准备上前用绳索把叶左柚和自己捆在一起。
却不料，宋煜安还没把绳索从叶左柚的身子穿过去，一只手就捏住了他的手腕。
青年的力气很大，宋煜安下意识闷哼了一声。
听到这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叶左柚怔了一下。
“宋煜安？”叶左柚问。
手腕上的力气小了，宋煜安抬头看着面前的青年。
叶左柚还没有睁开眼，但他的姿势已经变了，眉心微微拧起，似乎有些不解宋煜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果然，下一刻叶左柚问道。
宋煜安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几秒，没有回答叶左柚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为什么不睁眼？”
叶左柚心里有几分讶异。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想宋煜安一眼就瞧出了异常。
叶左柚表情不变：“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宋煜安的目光落在叶左柚嘴角的那一道血痕上，眼睫颤了一下，没有拆穿叶左柚的谎言。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
叶左柚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开口说点什么的，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此时心里非常乱。
尽管他已经做好了淬体失败的准备，可等到真的到了这一刻时，他心底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叶左柚淬体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现在的他，说是一个废人也不为过。
庞大的灵力摧毁了叶左柚的经脉，同时也夺取了叶左柚觉醒的三觉。
此时的他，不仅看不见，也听不见，甚至都闻不见面前浓郁的血腥味儿。
淬体失败带来的痛苦让叶左柚很难受，他经脉尽毁，身体不能再储存灵气，所以尽管他身在灵气复苏的古地球，他能吸收的灵气也很有限。
他能跟宋煜安进行交流，完全是因为他将仅存的一丝灵气附在了耳朵上。
可也仅此而已，因为他再也分不出多余的灵气让自己的眼睛恢复正常了。
一旦叶左柚睁开眼，宋煜安就会发现他的异常。
不知为何，叶左柚就是不想让宋煜安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所以他不想睁开眼。
可他不知道的是，宋煜安已经猜到了。
叶左柚不想说，宋煜安也不会多问，只是继续说：“段雁山马上就会来接我们，起来？”
宋煜安朝叶左柚伸出一只手。
叶左柚问道：“崽崽呢？”
“在我背包里。”宋煜安说。
“地震还有多久来？”叶左柚问。
宋煜安看了眼时间：“五分钟。”
叶左柚没掩住脸上的惊讶：“这么快吗？”
他原以为自己淬体没花多少时间，没想到……
不过还好宋煜安来找自己了。
否则就凭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估计也不能护住崽崽了。
叶左柚松了口气。
他看不见宋煜安伸在面前的手，低垂着头，想用自己手掌撑地站起来。
却不想手刚碰到地面，就沾了满手粘腻。
叶左柚眉心蹙了起来。
这是什么？
此时此刻，他终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叶左柚不敢犹豫，赶紧将自己残留的灵气附在了眼睛上，等叶左柚看清自己满手的鲜血后，他再一次怔住了。
血。
哪儿来的血？
自己的血？
宋煜安心脏再一次抽痛起来，他直接伸手，覆在了叶左柚的掌心，用力将他拉起来：“我们要走了。”
他听到了飞行器的声音，段雁山应该很快就要到了。
叶左柚看着这只穿过自己指缝的手掌，视线缓缓上移，落在了宋煜安的脸上。
他看见宋煜安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跟他说话。
宋煜安说了什么？
叶左柚听不到。
“啪”地一下。
叶左柚甩开了宋煜安的手。
灵气重新附在耳朵上，叶左柚听到了宋煜安说：“……等段雁山接到我后，我打算退赛，你跟我一起，行吗？”
退赛？
叶左柚突然笑了，他苍白的嘴角高高扬起，精致瓷白的五官在这一刻又一次变得灵动起来，只是再灿烂的笑容，也掩盖不了此时他脸上的病态。
没有灵气滋养身体，叶左柚之前好不容易调养好的身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像是失去水滋养的玫瑰，迅速干枯发黄凋零。
风一吹，枯败的花瓣就能随风逝去。
所有人都还有选择，但叶左柚没有了。
现在留给他的只有一条路——留在古地球静候死亡的到来。
宋煜安看着叶左柚的笑颜，牙关收紧，下颌绷成了一条线。
“叶左柚，走吧。”宋煜安说。
飞行器已经到了，段雁山刚把云梯放了下来。
宋煜安见叶左柚不动也不回答，伸手去牵他的手。
叶左柚的体温本就偏低，但今天天气并不冷，反而有些炎热，可不知为何，他的手就像是刚碰过千年寒冰一般。
温度低得宋煜安手心都发痛了。
宋煜安将他的手收紧，拉着他朝着云梯的方向跑去。
叶左柚没有挣扎，仍由宋煜安拉着他在这片平坦的草地上奔跑。
清晨的风迎面，阳光洒落，将两人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
“宋煜安，快点！时间不多了！”段雁山喊道。
宋煜安应了一声，先把背包系到了另一边的绳子上，示意段雁山先把幼崽拉上去。
随后，他快速地用绳索套住自己和叶左柚，一手揽住叶左柚的腰，一手攀住云梯，带着人就准备网上爬。
却不料，一直配合他的叶左柚，却在这时轻轻推了他一下。
“宋煜安，”叶左柚的声音沙哑，“宋少将，我不走。”
宋煜安浑身一僵，他转过头，看着叶左柚的眼眶都泛了红：“你说什么？”
叶左柚重复：“我不走。”
宋煜安轻嗤了一声，强硬地把叶左柚往云梯上推：“你先上去，你上去了我再上去。”
叶左柚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对付宋煜安就是很麻烦。
“是不是我不上去，宋少将你也不准备上去？”叶左柚问。
段雁山已经接到了幼崽，看见还在下面磨蹭的两人，他看的火冒三丈：“你们俩还在干什么？快点给我上来！”
宋煜安没有回答段雁山，只用叶左柚能听到的声音说：“是。”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但却异常的坚定。
叶左柚又叹了口气。
他有些后悔，早知道走远点了，就不会遇到宋煜安了。
不过转念一想，还好宋煜安来了，要不崽崽估计就会有危险了。
还是得谢谢他。
宋煜安很好，所以叶左柚不能让他受伤。
叶左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说：“这个有点痛，你解开吧，我先上去。”
他指了指自己腰上的绳子。
宋煜安说：“你先上去，我再解开。”
叶左柚点头，转身就往云梯上爬。
见他爬了快有一米，宋煜安才上前，解开了他腰间的绳索，随后他跟着爬了上去。
段雁山见两人终于爬了上来，也松了口气：“爬快点！你们俩再磨蹭下去，地震就要来了……”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一道惊天动地的轰隆声就响了起来。
地震，来了！
几人的表情同时一变。
段雁山不敢再犹豫，赶紧回到驾驶舱，把飞行器往前面的平原又开了一千米。
宋煜安按住叶左柚的腿，沉声道：“先别爬了，抓紧云梯！”
叶左柚便不动了，低头看向了前方的巨木林。
9.2级的地震，对这一片区域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灾难。
叶左柚听不见，却能看到无数巨木坍塌倒下，刚刚他们待的平原更是从地底深处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将整片草原吞噬。
无数飞鸟掠过天空，火山口的附近升起一道硝烟，无数岩浆喷发，像一道道灿烂的流星，落到大地，迅速点燃一片。
地崩山摧，火山喷发。
说是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
叶左柚收回了视线，突然说：“宋少将，谢谢你。”
如果不是他来找自己，这幅模样的自己，又怎么能带着幼崽平安度过这次灾难？
是叶左柚太自信了。
宋煜安抬头看着上方的叶左柚，久久没有说话。
考虑到云梯上还有两个人，段雁山不敢把飞行器的高度拉得太高，好在这一处都是平原，只要达到百米的高度，叶左柚和宋煜安就不会有危险。
这场地震来的凶，但时间却没有持续太久。
段雁山说：“马上地震就要停了，我待会儿把飞行器高度拉低，你们俩赶紧往上爬！”
大震后还有大大小小的余震，这一块区域很不安全，他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宋煜安这次回答了段雁山：“好。”
地震刚停，段雁山就将飞行器的高度拉低。
叶左柚垂头看了眼下方，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是平原，就在他们正下方的不远处，有一处将近百米的地陷。
那个深坑深不见底，叶左柚只能看见里面横七竖八的乱石。
只要自己往正下方跳，就不会担心掉进巨坑里。
叶左柚弯了弯唇角，不是他不想跟宋煜安走，而是因为他还是想留在地球上。地球是他的家啊，他只身一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在星际无亲无故，现在死亡将至，也该让他留在家乡吧？
在飞行器停稳后，叶左柚又往上爬了两步。
宋煜安见叶左柚继续往上爬，悬起来的先才稍稍放了下来。
可谁想就是下一秒，叶左柚避开宋煜安的方向，双手双脚同时放开，像是断了翼的飞鸟，自由地朝着大地坠去。
宋煜安瞳孔猛地锁紧，厉声道：“叶左柚——”
叶左柚弯了下唇，在飞速下坠的过程中，似乎轻声说了句：“谢谢你，宋少将。”
宋煜安目眦欲裂，在段雁山惊愕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宋煜安——”段雁山的尖叫响彻云霄。
两人的身子飞速下降，叶左柚惊愕地看着上方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叶左柚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本就是将死之人。
但宋煜安不一样啊。
他是叶左柚最喜欢的男主，是幼崽的救命恩人，是叶左柚这个世界最在乎的人。
叶左柚不畏惧死亡，因为他已经接近过死亡很多次了。
可宋煜安不一样。
他不能出事。
宋煜安一把拽住了叶左柚的手臂，凭借强大的体力，竟然凌空一翻，将叶左柚护在了自己的怀里，让自己的背部坠地。
重力让他的胸膛紧贴着宋煜安，叶左柚眼睛突然就有些酸。
百米的高空说高不高，可若是这样直直坠下，两人都会粉身碎骨。
凭什么呢？
他叶左柚何德何能得宋煜安如此照拂？
叶左柚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宋煜安。
“宋煜安，你喜欢我。”叶左柚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没有半分疑惑。
宋煜安红着眼睛看着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急速下坠的风太大，吹走了叶左柚眼角的一滴泪。
就在两人快要掉落地面的那一刹，叶左柚终于开始行动。
他将自己身体里仅剩的一股灵气，全部注给了团子，庞大的团子从身体冲出，托住了宋煜安的身体，在距离地面半米的距离行成了一个缓冲。
叶左柚喉间溢出一抹腥甜，他想用力地咽下这抹甜，却不想五脏六腑涌来了更多的鲜血，不受控制地温热液体尽数落在了宋煜安的脖颈。
五秒后，团子失去了灵气的催动，重新回到叶左柚的体内，两人轻轻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