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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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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没埋怨他一身烟味, 连澡都没洗。

江开能猜到她态度突变的原因,他跟亲爹吵架,所以她给他关爱。盛公主虽然脾气坏,但确实从小就富有同情心, 本质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他从小就看不惯她那个高高在上的德行, 但说来贩剑, 她要是真跟他客客气气的, 他也并不觉得称心如意。

他打开手机的订票软件,递给她。

都没问她留他所为何事, 就直接同意了她的要求。

这几天的他,仿佛是全球效率最高的水晶鞋制造机器。

盛悉风接过手机,她眼睛适应了黑暗, 被屏幕的光刺得微微眯起, 进到退改签页面,她把他的票推迟到晚上。

确认之前,还不忘礼貌地问他意见:“这班可以吗,不耽误你正事吧?”

“可以。”江开受不了了,“好好说话行不行,盛公主?”

过了好一会, 盛悉风终于勉为其难变回正常:“那你能去洗个澡吗,一身烟味臭死了都。”

“能。”江开意满离, 格外配合。

快速冲过澡回来,盛悉风已经缩在床沿边睡着了。

他关浴室灯的时候不小心揿到了卧室的,霎时房间里明灯如昼,她的眉头轻轻一簇, 但随即恢复平静。

她在装睡。

太熟悉一个人, 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是瞒不过的。

至于装睡的原因, 更好猜。

她希望这个晚上,能够相安无事。

说到底,他有正当权利,他完全可以要求他的妻子尽她婚内的义务,成婚快两年了,即便说破了天,这点要求都无可指摘。

这几天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心眼,狗儿子,亲爹,亲妈,凡事皆可利用。

以防万一,作案工具也准备好了。

其实并不是一定要怎么样,能到手当然再好不过,但单纯抱着睡觉也不错,她太软了,还香,又滑又腻,手感一绝,尝过就有些食髓知味。

亏他小时候以为她的背就是全世界最好摸的东西。

到底是年幼无知。

只是既然她防他防成这样,江开也懒得自讨没趣,躺得离她远远的,一个衣角都不碰她。

强人所难是最没意思的,这点他新婚之夜就表达得很明确。

早知道就不改签了,他有点赌气地想。

尽管亲爹让他不痛快,盛悉风也让他不痛快,但他还是很快陷入沉睡。

他天生就比一般人冷静,很少产生比较激烈的情绪,再加上这些年闯荡赛场的经历,心理素质早就打磨得极为强悍,理智几乎时刻在线,很少被外因影响心态。

纵观他睡不好的理由,绝不会是紧张、愤怒、担忧、伤心之类的主观情绪,只可能是睡眠环境不合他意,比如床垫太硬/太软、有光、太吵、有蚊子咬他……

近来比较常见的原因是,被盛悉风勾得不上不下,满脑子黄色废料,睡不着。

当然最离谱的绝对是昨天晚上,他跟狗较了一晚上的劲,也不知道那蠢狗怎么突然学精了,居然连最爱的羊奶都不肯多喝。

*

江开一躺下,盛悉风就睁开了眼睛。

发呆地看面前的房间,所有的摆饰都蒙着暗夜灰色的滤镜,正对着她的那面墙上,挂着数张球星海报,篮球的足球的都有,稍下方的几层置物架则摆着大大小小的汽车模型。

是个很典型的年轻男孩子的房间。

江家从江开十岁起搬到这里,他在这个房间住到高中毕业。

她对这里谈不上很熟悉,婚前没什么理由进,婚后住的也少。

万籁俱静,只剩黑人球星定格在跳跃投篮的姿势,与她对视。

一整个晚上的思绪纷飞,在她脑海里拼命乱撞,第二天早上天光大亮,那些翻涌的思绪终于渐渐平息,像落定的尘埃。

她揉揉自己维持同一个姿势太久而僵化的肌肉,轻手轻脚进去浴室。

洗漱完毕,她回了趟盛家。

“悉风回来了?”保姆来迎她,“家里就一个锡舟还在睡觉,太太他们都出去了。”

盛悉风笑笑:“阿姨你不用管我,我回来拿点东西。”她不动声色地问起家人的行踪,“他们都干嘛去了?”

“先生和锡京都去上班了,太太一大早就出去见你生日宴的设计师了,说是要沟通的细节很多,中午也不回来吃饭了。”

“噢,好。”

盛悉风出嫁后回家不算勤快,即便回来也多是饭点,完成任务似的吃顿饭,一度让盛拓很伤心,半真半假抱怨过好几次“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老公忘了爹”。

她很少像今天这样半上午就来,但这毕竟是她自己家,她爱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保姆阿姨也没多想,给她洗了点水果,就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临近中午,沈常沛回家,她从地下室乘坐电梯上来,就听盛悉风不知跟谁打电话,语气很兴奋:“真的?那我今天晚上就过来找你!”

电梯门开,母女俩面对面碰上。

“悉风?”沈常沛诧异,“你怎么回来了?”

盛悉风先是跟电话那头道别:“那先这样,我一会再给你说。”

挂掉电话,她笑着回答母亲:“我回来拿点东西。蔡阿姨不是说你出去见设计师,中午不回来了吗?”

沈常沛心思在女儿方才那通电话上,简单解释“他们挺利索的,方案和现场模拟图我看着都比较满意”过后,就问:“你和谁打电话呢?我听你说今天晚上要过去找ta。”

“我室友……”盛悉风先下意识想糊弄过去,转念,停顿一会,忽然整个人松懈下来,直截了当地说,“钟尔。”

沈常沛不常关注娱乐圈,从前也没听盛悉风提过这号人,所以她一时只觉得名字熟悉:“钟尔?谁啊?”

“是个女明星。”

她这么一说,沈常沛有点印象,但了解甚少,她拿出手机,搜索钟尔。

如同盛悉风所料,不到五分钟,沈常沛抬头,脸色非常严肃:“你要去哪里找她?你们关系很好吗?怎么认识的?”

盛悉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泉市。”

泉市深处西北内陆,距离申城一千多公里。

沈常沛脸色彻底黑下来:“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么?”盛悉风出奇的平静,她甚至还笑了一下,“不同意我去找她,还是不同意我和她交朋友?”

她从小就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即便偶尔违抗父母的意志,也明显是心虚和害怕的,严重底气不足,像这般理直气壮、无所畏惧的情况,沈常沛22年来第二次见识,第一次还要追溯到她16岁跟着江开跑去国外看赛车比赛,事情败露后的那句“我在伊斯坦布尔,和江开一起”。

当时沈常沛就很震撼,但后面江开揽下了所有责任,她便也自己安慰自己,想着也许是隔着话筒,才误解了女儿的语气和态度。

随着此时此刻亲眼看到盛悉风冷静到冷漠的模样,沈常沛仿佛身临其境,来到了6年前的伊斯坦布尔。

没有风的炎炎夏日,惊心动魄的车赛现场,赛道上全力以赴的少年车手,还有看台上和母亲叫嚣的叛逆少女。

是了,就是这个感觉。

一模一样。

或许这才是她的女儿,她从来都不是温顺的小绵羊,她喜欢追求疯狂和冒险,只是自己一直都不了解她。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世界观崩塌的打击,二十余年的秩序被轰然推翻,比起愤怒或悲伤,沈常沛更多的是迷茫和恐惧。

眼前这个她捧在手心里的乖孩子,突然之间陌生得可怕。

她怀着侥幸,仍试图镇压:“我都不会同意。”

可一个被压制了二十年的弹簧要反弹,岂是她能阻止。

盛悉风又笑了一下:“可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

江开这一觉睡到中午,将醒未醒之际,他伸直手臂往旁边摸索一下,没有碰到盛悉风。

正这时,房门被打开,有人走进来。

他没结婚的时候,于知南每次都不敲门就进他房间,说她她还理直气壮:“你是我生的,我什么没见过。”

但他结婚以后,不敲门就进他房间的人只可能是盛悉风——他老妈不要太自觉,别说不敲门,就是进他房间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此时此刻,江开不是很想搭理盛悉风,于是闭眼装睡。

当然,她有权利毫无缘由地拒绝他,但他也有权利不高兴。

昨天睡前明明好好的,他都搞不懂她为什么。

忽冷忽热,简直PUA。

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好哄的人,他的情绪管理太到位,一般的事惹不到他,但一旦生气,就是动真格。

比如幼儿园的时候,盛悉风连着两个礼拜都只喝沈锡舟带回来的牛奶而不是他的,他其实也很喜欢那个牛奶,因为她喜欢,他才忍着不喝,谁知道她根本不念他的情。

比如小学的时候,盛悉风扬言再也不理他,也不要嫁给他,还丢了他送的生日礼物,那是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芭比娃娃,要知道他零花钱一直不多,绝大部分压岁钱也都充公,抠抠搜搜攒了两个多月,连最爱的卡片都没集,才在她生日前凑够资金,第一时间就去商场买下芭比娃娃。

比如她读高二的时候,班里有一个学习成绩很好的男生总给她讲解理科题,而且好巧不巧的,那正是小学害她摔倒的那个男生,小学的时候她就帮对方说话,到了高中,她还是帮人家说话。她真的很双标,不允许他身边有别的女生,他每次都如了她的意,可她为什么不听他的?

……

他真正生气的标志就是不理她,不欺负她了也不贩剑了,把她当透明人,默默跟她闹很久的别扭。

好在盛悉风不是那种一碰钉子就退缩的性格,她会使劲在他面前刷存在感,用各种明显的、不明显的招数跟他搭话。

哄到他气消了,两个人就和好了。

盛悉风走到他床边,本就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她淡淡的阴影落到他身上。

她站在床边,站了很久,打量的目光有重量似的,游离在他脸上。

久到江开都怀疑她打算谋害亲夫,正要睁眼一探究竟,忽然,温热的气息靠近他的脸庞。

她身上有化妆品淡淡的脂粉味,飘进他的鼻腔。

没有犹疑,她的吻落到他唇上。

这一次,她才刚开始哄他,或者说,还没有正儿八经开始哄他,因为这纯属偷亲。

可他一点也不生气了。

史上最好哄的一次。

因为怕吵醒他,盛悉风只轻之又轻地亲了亲他的嘴角,停留时间不足两秒,她便退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以为睡着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他瞧着眼前“偷香窃玉”的采花贼,带着晨间独有的慵懒性感,嗓音沙哑地开了口:“盛悉风,干嘛?”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隆重,说是盛装打扮也不为过,以至于江开见她第一眼,还以为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大脑飞快转了一圈,确定这天并无特殊,不是谁的生日,也不是重要场合的纪念日。

直男单细胞的大脑由此得出一个简单、粗暴、又不失自信的结论:穿给他看的。

被他抓包,盛悉风罕见地沉得住气,面上瞧不出一丝窘迫,只是微微的一怔后,她慢慢直起身子,很没所谓地反问他:“干嘛装睡?”

“就你可以装睡,我不可以?”

盛悉风今天战斗力爆棚,被戳穿昨晚装睡也没什么额外的反应,淡定地反击他:“就你可以亲我,我不可以亲你?”

“可以,”江开拉她近身,心情一好就喜欢耍无赖,“给你亲。”

即便面对这种贩剑言论,盛悉风依然毫无波澜,抽手不成,干脆在他身边坐下来,来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我刚回了趟家。”

话音刚落,江开的手机在枕边连续震动起来。

沈常沛的电话。

他接起,听了没两句,就颇为诧异地看向盛悉风。

“我也不知道……没发生什么事啊……她在,刚回来……行,我问问……放心吧妈妈。”

挂掉电话,他打量片刻她的表情,问:“和妈妈吵架了?”

“没有吵架。”盛悉风说。

在江开的印象里,她不管高兴还是生气,始终保留着孩子气的娇憨,想法也很单纯,会把所有的不和都归结为吵架,就像之前一口咬定他和沈锡舟吵架。

他第一次觉得她像个成熟的大人了。

表情,语言,甚至气场。

“听说你想去泉市,找那个钟尔。”

“对。”

“我走之后你就去找她吗?”

“对。”

一板一眼的问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好吧。想去就去,只要确保安全。”江开浑然不顾自己方才怎么答应的丈母娘,直接叛变,“叛逆第二步,正面掰头。”

盛悉风定定看着他,嘴唇翕动一下,似乎有话想说,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江开只当她和母亲闹矛盾所以心情不好,并未多做他想,子女和父母之间的矛盾,在他看来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人生路上必经的过程罢了。

是人就有掌控欲,是人也都渴望自由,父母的掌控欲对上子女追求自由的渴望,势必是一场两败俱伤的博弈。

既然管输赢都要受伤,那还不如赢。

总之,他走之前要看到老婆恢复没心没肺。

“下午我带你出去玩吧。”他兴致很好,规划着这多出来的一下午闲暇时光,哄小孩似的,但显然自己也是很期待的,“我们去看电影?但是最近好像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对了,你玩过密室逃脱没?如果天气好的话,你想不想去江上坐个游船,或者我们带金毛在家里玩也很好……”

随着她从随身斜跨的包里翻出一样东西,他的话头戛然而止,笑意也渐敛。

那是一本户口本。

轮得到这个东西派用场的场合,并不多。他上一次用到是两年前,跟盛悉风领证结婚。

“我回家偷了这个。”盛悉风慢慢地说。

盛拓舍不得宝贝女儿,所以她结婚后,并未把户口移到夫家,至今仍留在娘家。

“你欠我一个无条件答应的要求,记得吗?”

江开安静注视着她,他已经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没有想过,在他觉得或许他们可以成为一对真正的夫妻之时,在他像只大狗,被她冷落一夜却又被一个吻哄得服服帖帖之时,在他一分一秒都不忍浪费这仅剩的一下午时间之时,他留下来,只是为了听这个从小嚷嚷着以后是他老婆、后来也真的成了他老婆、已有的一生都和他老婆身份息息相关的人,如何说她要离开他。

“我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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