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第六十三章
空旷的机场里, 除了零星几个赶乘早班机的乘客以外，再看不到其他的人影，就连机场商店也没到开门营业的时候。
自然也就无人注意，在某个电子广告牌下有两个年轻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广告牌上正播放着一位爱豆的应援视频, 视频里, 容貌精致的青年染着一头显眼的银色短发，发尾略长, 从颈侧垂落, 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肆意野性；他一抬眉, 眼底的昭昭野心喷涌而出，不加任何掩饰。
巧合的是, 在广告牌下相拥的两个人，个子高的那个虽然戴着一顶帽子, 但帽子下露出的发尾也是银色的！
这个拥抱炙热无比，银发的年轻人几乎要把另一个人揉进怀里。
“等、等下！”稍矮一点的那个艰难地挣扎起来，“烫烫烫烫烫，我的咖啡, 我的咖啡洒了！！”
小姜同学慌里慌张地推开闻桂, 只见他左手的咖啡杯口倾倒, 有不少咖啡溢了出来。
久别重逢的拥抱是蛮炙热的, 但是拥抱再热也就37°C, 咖啡可是刚出炉呢, 烫的他手都红了。
——果然，不论什么浪漫惊喜碰到姜乐忱，都会迅速变质。
闻桂强忍住笑意, 一手接过咖啡, 一手递上纸巾。姜乐忱烫得嘶哈嘶哈的, 狼狈地弄干净手上的污迹，才有闲余去看面前的他。
“闻桂，真的是你？”虽然刚刚已经抱过、摸过，但姜乐忱还是怀疑自己是一晚上没睡觉出现了幻觉，“你怎么会在这儿？等等，难道你要和我一起去琼岛录综艺？！”
“不是。”闻桂故意说反话，“我本来是要飞粤省的，但是机长迷路了，汽油又不够，所以临时在这里停一下，顺便加个油。”
姜乐忱：“……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
闻桂：“不傻吗？不傻还能问出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姜乐忱气鼓鼓的，拜托，他可是励志要提升内娱爱豆学历上限的大学霸，他怎么可能傻嘛。
本来姜乐忱以为这次综艺录制只有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勇闯天涯，没想到他最惦记的好友闻桂居然也来了！而且，闻桂没有选择直飞航班，特地转机到了川省，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就为了能够和姜乐忱一起乘机出发。
他给执行经纪人的理由是：“我没上过这种类型的综艺，担心在镜头前表现不好。队长性格开朗，一看就有很多社交经验，我和他同进同出，我才安心。”
这理由足够光明正大，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至于真实的理由，也就只有天知地知闻桂知了。
姜乐忱两个多月没见他，虽然他们时不时可以打个视频电话，但面对面带来的感受，和视频聊天截然不同。
“爸爸的好大儿，”姜乐忱拉着他的手，心疼地说，“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工作特别多，人特别忙？”
闻桂轻轻嗯了一声。
接踵而来的工作确实让他有些应接不暇，尤其像他这样通过选秀节目红起来的爱豆，现阶段正是流量爆棚之际。若不是他以前有打三份工、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经历，恐怕还真撑不下来。
“哎，你看你忙的都……”小姜忽然卡壳。他本想说：你忙的都瘦了、你忙的都憔悴了，但他左看右看，闻桂都和这两个形容词搭不上边。
要不然说红气养人呢，闻桂才刚有红的苗头，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他像是一颗年轻的松柏，原本长于森林，即要和其他树木争夺养分，又要躲开藤蔓的围剿；现在他终于冲破层层阻碍，接触到上层的阳光，自然要昂首挺胸、铺开倾盖，向森林里的其他生物宣告自己的存在。
小姜眨巴眨巴眼：“你真是越来越有大明星的样子了。”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吗？”
“当然啊。”姜乐忱不假思索地说，“不管你是小透明还是大明星，都是我的桂桂子嘛！”
“我也一样。”闻桂反握住他的手，“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健康或者疾病，你都是我的姜乐忱。”
“呸呸呸！小孩子不要乱说话，”姜乐忱大惊失色，连忙打断他，“我才不会贫穷呢，我只会富有以及更富有，健康以及更健康！”
“……对。”闻桂无奈道，“还有聪明以及更聪明。”
姜乐忱给他点赞：“这句可以，很真实，我爱听。”
两人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助理们在机场里找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猫在角落里的他们。现在已经到了登机时间，两人急急忙忙上了机，早班机人少，商务舱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人。
从川省飞琼岛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姜乐忱抓紧时间，一上机就拿出保湿面膜、蒸汽眼罩，打算睡个回笼觉。
他还拿出一份给了闻桂，邀请他和自己“有福同享”。
于是，当空乘员端着迎宾酒走向他们时，就见两个贴着面膜几乎看不到脸的人，正拿着手机自拍。
空乘员心想，这还有自拍的必要吗？
闻桂也有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自拍，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谁说看不出来？”姜乐忱说，“你信不信，我把这两张照片传到微博上，你的粉丝肯定特别开心。”
闻桂极少营业，别说发自拍了，平时他的微博都是荒芜状态。现在他红了，微博直接交给助理接管，跟他更是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微博粉丝涨得这么慢，也有这个原因。
航班有机上wifi，姜乐忱连上网，把他们一起敷面膜的合影发到了微博里。照片里，两个年轻人肩膀靠着肩膀，亲密无间。
@hotboys10-姜乐忱：【椰树】【沙滩】【太阳】【分享照片】
这张合影刚发出去，姜乐忱的微博评论区就唰唰唰迎来了一波评论。
正如小姜同学所料，虽然两个人都敷着面膜，但粉丝们立刻认出了他身旁的人是谁。闻桂的粉丝们闻风而动，一并涌到姜乐忱的微博里，感谢他带闻桂一起营业，让他们看到如此搞怪的桂桂子。
有粉丝发现他们身处机舱，立刻关切追问他们要去哪里，是不是有行程？这条点赞量还挺高，看来有不少人都有相同的疑问。
姜乐忱想了想，问闻桂：“这个节目现在官宣咱们是嘉宾了吗？”
闻桂：“暂时没有，节目制作是一个月，应该快上了才会官宣。”
姜乐忱：“哦，好哒。”
那就是暂时不能剧透了呗。
他埋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
@hotboys10-姜乐忱回复 @粉丝：我俩是去度蜜月：）
闻桂：“……”年轻人的脸一下红了，幸亏有面膜遮住，才没被人窥见，“咳，你这样说，粉丝会误会的。”
“才不会呢。”小姜一派淡定，“正常营业而已，女团还会发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照片呢，咱俩铁血兄弟情，不会有人多想的。”
闻桂：“…………”
可是他多想了，怎么办？
————
《欢迎来到我的餐厅》是香蕉台自制的一档上星综艺，常驻卡司阵容强大，开播六季，收视率依旧很亮眼，网络播放量每集都能轻松破千万。
梅里响（艺名），女，年龄不必详说。她是这节目的工作人员，职位写作“编导”，念作“勤杂工”。主要负责节目策划、编写台本、统筹艺人、甚至还会去盯后期剪辑……
总之，综艺编导什么都做，就是不做人。
想当年她刚进入香蕉台时，也曾立下雄心壮志，发誓要做中国的综艺女王，运用她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打造国内最具话题的综艺。
后来她才发现，做综艺编导并不需要学历，只需要头发多、能熬夜、命硬。
工作这么多年，她辗转不同综艺，头发越来越少，资历越来越深，她见过的艺人比别人见过的活猪都多（不过一般人也没机会见到活猪）。
她的心已经比杀猪刀还硬，对大大小小的艺人也早就没了所谓的滤镜。
不管多大的咖，在她眼里只分为三类：合作态度好的，合作态度差的，以及其他。
《欢迎来到我的餐厅》属于国民级综艺，每期邀请什么艺人来做嘉宾都是提前很久就计划好的。可惜这次临时出了点茬子，原定的嘉宾来不了，空出来一个“坑”，很快就被各家经纪公司盯上了。
梅里响和她的同事开了一天的会，最终选定了最近通过《雷霆舞者》大放光彩的年轻偶像，闻桂——以及他的队友，姜那个谁。
“不是说好一个人的吗，怎么来了两个？”梅里响问同事。
同事回答：“买一送一嘛，男团常见的运作方式，捆绑上综艺，卖卖兄弟情。”
梅里响翻了翻姜乐忱的资料，从经纪公司发来的公式照上来看，是个蛮阳光可爱的小年轻，和闻桂那种精致与野性并存的感觉截然不同。
梅里响：“这个姜乐忱看起来有点眼熟。”
同事：“你最近是不是太忙了，忙到都没时间刷短视频软件了？这个姜乐忱可上过好几次热搜了！”
“？”
“林岿然那个剧组去山里拍戏，结果遇到有猴子下山捣乱偷东西，他们组里有个年轻演员胆子特别大，直接活捉了猴子……这个视频你没看过吗？”
“原来是他！”梅里响再次翻了翻姜乐忱的照片，渐渐把视频里的那个人和面前的小爱豆对上了，“这倒是个好话题，让我想想怎么编台本。”
“别费那个时间了，咱们编的台本，艺人不一定照着演。”
梅里响摇头：“这两个人都没参加过什么综艺，怕他们到了镜头前没话说，多编一些，有备无患。”
这时的她哪里想得到，小姜同学根本不是那种没话说的人，而是话太多的人。
转眼就到了节目录制的当天，其他常驻卡司已经提前一天到达了下榻的酒店，唯有这两位飞行嘉宾因为行程原因，要在当天早上才能抵达琼岛机场。
飞机八点半落地，梅里响和几位同事提前到达机场，准备拍摄两个人从机场走出来的画面素材。
可是，当他们架起摄像机后，只看到了闻桂和他的随行工作人员走出了机场，没有看到另外一位嘉宾。
“不好意思，”闻桂很有礼貌，主动与工作人员握手打招呼，“队长去换衣服了，排队的人太多，所以他让我先出来。”
琼岛四季如夏，虽是一月，但当地气温依旧有二十多度。姜乐忱早上从川省起飞时还穿着羽绒服呢，落地后热得直淌汗，当然要赶快换成夏装。
机场里有专门的更衣室，专门给这些从北方飞过来的乘客换装，只是刚刚有好几趟航班进港，更衣室前面大排长龙。姜乐忱不想让工作人员等太久，就催促闻桂和其他人先出来，他一个人换完衣服再追上他们。
梅里响之前和不少爱豆打过交道，但像闻桂这样素颜也这么出挑的，实在少见。他五官精致，却没有刻意走柔美路线，肩宽腿长个子高，打扮得清清爽爽，没有过度包装。人毕竟是视觉动物，梅里响想，就算闻桂是个木头美人，看在这张脸上她也能原谅他。
正巧，梅里响接到了台里的电话，机场里信号不好，她和其他同事说了一下，就出去接电话了。
这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等到她再回到接机大厅时，惊讶地发现闻桂身边居然围了不少人。
原来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有路过的粉丝认出了闻桂，刚开始只有零星三五个，到后来越聚越多，还有不少路人凑过来看热闹。
闻桂怕影响机场的正常秩序，带着粉丝们走到了角落。
他性格虽冷，但绝对不是那种会对粉丝冷脸的人，他很有耐心地倾听她们的话，逐一给她们签名合影。助理几次表示不要私下给粉丝签名，但闻桂并没有理睬。
有工作人员架起摄像机，拍下了他和粉丝们互动的一幕。
梅里响在心中暗自点头，给这位年轻爱豆的分值稍稍调高了一些。有些爱豆稍有名气，就鼻孔朝天，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一二线大咖。
梅里响正要走过去，忽然一对年轻情侣挡住了她的路。
准确的说，是那个女孩子边走边往闻桂的方向张望，脚步慢了下来，刚好挡在了她面前。
“哎呀，是闻桂！”那个女生惊喜地开口，“他居然来琼岛了，是有什么活动吗？”
“闻桂是谁？”身旁的男生不耐烦地说，“又是你追的什么爱豆？”
女生有些不高兴了：“我之前看的那个综艺，闻桂是最后的冠军，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连他的名字都没记住？”
“有什么可记的？”男生皱着眉头往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那个被粉丝们簇拥着的银发身影时，表情更难看了，“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追星，不是看这个爱豆，就是看那个爱豆。男爱豆算是什么东西？不过就只有一张脸可以骗骗小姑娘了，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
“你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为什么喜欢他？”女生不满地说，“我就喜欢看他跳舞唱歌，不行吗？”
“除了跳舞唱歌以外，他还会什么别的？”男生不屑道，“谁不知道，当爱豆的都是文盲，高中没毕业就出来骗钱，也就你们这些小女生会追这种没有内涵的明星了。”
梅里响：“……”
这种争论，梅里响从入行第一天就听过。年轻的时候她还会和人讲讲道理，到现在直接摆烂，别人舞到她面前，她也只会说：“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明星都是傻杯，追星的是傻杯中的傻杯，我们这些给明星服务的就是傻杯中的傻杯中的傻杯。”
梅里响正要绕过这对男女，就在此时，她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哥们，难道你就不追星吗？”那声音清亮，带着明显的北方人口音，如一簇活泼的焰火，在白日显现。
梅里响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说话的是个年轻人，他穿着短袖与牛仔裤，怀里抱着刚脱下的羽绒服，看样子也是刚从寒冷的城市飞过来的。年轻人个子蛮高，大概一米八上下，口罩遮住他的大半面容，一头鸦黑的短发落在额角，只露出一双小动物般剔透灵动的眼睛。
被他叫住的男生一愣，反问道：“我追什么星啊？”
年轻人的目光先落在他停留在游戏界面的手机上，又在他脚下的篮球鞋上绕了一圈，故意问：“哦……所以你不看电竞直播？也不看篮球足球比赛？”
“……”男生当即语塞，尴尬地吐出四个字，“……那不一样。”
“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抱着羽绒服的年轻人几步走到他面前。他落落大方，谈吐清晰有条理，“电竞明星也是明星，篮球明星也是明星。没人要求电竞明星上机前先背一遍出师表，也没人要求篮球明星进攻前先来一段滕王阁序，因为大家都知道，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们能够在电竞或者篮球领域里取得那么好的成绩，那肯定是要牺牲学习时间的。”
男生立刻反驳：“照你这么说，这些当爱豆、当演员的，就应该没文化？一群九漏鱼唱歌跳舞，都带歪了社会风气！”
年轻人根本没被他带歪：“哎呦，您可别三句话就上升高度！‘明星是否应该有相应的文化素养’，那是广电总局应该操心的问题，你要是想管，现在麻溜考编进广电，三十年后做到广电局局长了，你大可下达一条指令：所有艺人必须拿到大学文凭才能当爱豆，综测满分的直接C位出道！以后艺人不卷商务代言了，就卷绩点，粉丝掐架都说：‘我们哥哥GPA4.9保送清华’‘我们姐姐雅思八分去哈佛’……这盛世如你所愿，不比现在强？”
“……”
“咱们就事论事。这件事的重点明明是——凭什么你追体育明星的时候，不要求体育明星有文化；而你女朋友追个男爱豆，你就叽叽歪歪，一会儿说男爱豆只有一张脸好看，一会儿说男爱豆都是文盲。您双标到这份上，自己不觉得羞耻吗？”
到了这时，那个男生还在负隅抵抗，无理也要搅三分：“我，我没说错！那群男爱豆，就是空有一张脸的蠢货！”
“行吧，退一万步说，娱乐圈确实有不少‘蠢货帅哥’。”年轻人见正常道理讲不通，干脆直接按下扳机，“——但有些男人，他虽然不是帅哥，但也不见得不是蠢货啊。”
——K.O.！
男生一张脸涨得通红，一句脏话堆在胸口，想骂又骂不出来，想动手却又顾忌机场里的警卫。最终，他骂骂咧咧的走了，甚至赌气把女朋友留在了原地。女生站在那里呆愣了几秒，没有选择追上去，而是提起行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临走前，她向仗义执言的年轻人微微点了点头，既是道谢，也是道别。
“谢谢你为我说话。”女生悄声说。
“不客气。”年轻人莞尔一笑，“追星本来就应该是调剂生活的一件乐事。若是追星还要看别人脸色的话，那不就丧失了原本的意义了吗？”
待那两人走后，抱着羽绒服的年轻人呼出一口气，重新扬起一个轻松愉快的表情，迈步走向了被粉丝们包围着的闻桂。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几步之遥的地方，佩戴着节目组编导工作牌的梅里响望着他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梅里响：……这小嘴叭叭的，看来她提前写的综艺剧本，根本用不上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