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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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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东京。

国际性大都市。

在这个没有首都的国家中, 早已经成为一种默认的“首都”。乾十字文意图抓住的“救命稻草”瞬间化为“最后一根稻草”,将他内心最后几分侥幸绞杀。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若非双手死死握住车把, 几乎要昏厥在地。

从春天到夏天!他走了整整一个季度!最后居然回来了?

这个时候让少年心如刀割,他下意识要回去找杀手唐算账。

“乾十字文?”

一辆豪车忽然降下窗户, 乾真一郎放下文件,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和看着呆瓜没有什么差别。

乾十字文一口气梗着没有喘上来。忽然之间连去找杀手唐的脚步也停下了。他憎恶地看着眼前的父亲, 怀疑下一秒就会冒出三四个黑衣大汉, 将自己塞进车中,捆绑着带走。

“他是你找来的人吧!”乾十字文道:“还让我和外公通电话……你这个骗子,都是你放得烟雾弹吧。”少年蹬上三轮,转身离开, “我是不会回远月的。”

乾真一郎捏着人中, 似乎正在压抑怒火,“哦。”

他才谈完一笔生意,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蠢儿子。本就疲倦不堪的大脑, 此刻有种被浇了热油的刺激,更别提乾十字文瞪着那双菜刀眼, 满脸倔强与稚气的看过来。

真奇怪。明明乾十字文从外貌上更肖似自己,可他的天赋、他的傲气、甚至连做选择的方式, 都和那个女人如出一辙。而他们父子两仅仅是在一起说话,乾真一郎内心无名怒火就烧干了胸膛。

“我现在把你抓回来, 你也会再跑。”乾真一郎冷笑,“需要我安排食戟吗?”

“谁要你安排。”乾十字文咆哮道:“如果我赢了,你就不准再抓我。”

“不可能。”

乾十字文是他计划中重要的引子。对乾真一郎来说, 儿子最后能否掌勺大酒店已经不重要。他发现比起让乾十字文这个商业白痴继承酒店, 饭菜做得再好吃, 遇上自己这等不择手段的商人,也极容易破产清算。

还不如,借用这次“乾十字文逃学事件”努力拉拢一批优秀厨师,对症下药,竭力组成一批属于集团的厨师班底。

孤军奋战,总有疲倦的时候。

乾真一郎相信金钱和团队的力量。

他看着眼前的儿子,决定抓着这个小子,再炒一波热度,“如果赢了食戟,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不会有任何人抓你。可如果你输了……呵。”

他的笑声让乾十字文毛骨悚然。

少年警惕蹬三轮,正要逃跑。豪车骤然发动,加速之余,毫不客气地撞歪乾十字文的三轮。一时间厨具挥洒满地,各类调料洒出来。乾十字文和猫咪也摔在地上,险些磕碰在马路边沿上。

“你疯了吗?”乾十字文清楚,如果没有乾真一郎的示意,司机绝对不会这么做。他努力爬起来,吃痛地“嘶”一声,“我要去未成年人保护协会告你!你根本不配做我的监护人!”

他的手机已经调到了外公的电话号码,正准备重拨回去。

乾真一郎推开车门大步上前,一脚踹开他的手,将手机踢飞三四米远。他单手揪住乾十字文的后衣领,力气简直大得惊人,一把将乾十字文甩到背上,扛着他走。

烧仙草着急地在后面“喵喵喵”乱叫,被乾家秘书逮住塞到猫包里,临上车。

“放开我。”乾十字文手脚并用殴打起来,十五岁少年的力气,“为什么不让我去华夏。为什么不让我去——”

乾真一郎用力揍了儿子的屁股几下,狠狠将人塞进车内。

“放你去华夏,你就不会再回来了。”他压制着少年,忽然道:“你也想要离开我身边,不是吗?你也体验过风餐露宿,一个人打拼的生活了。是时候该回来了。”

“我不要。”

“你不用担任酒店主厨的重任。这一年只需要好好配合我,为乾家酒店打下厨师班底。余下的时间,你爱去哪里去哪里,死掉我也不会管你。没有钱,我会给你。除了去华夏,你去哪里都可以。”乾真一郎为儿子编织美好的幻梦,“.52GGd.你想要开店,我就投钱。我不碰你的料理研究,你也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你和日向子都是我的孩子,等我死了,我的钱都会是你们的。”

只要你别去华夏。

乾十字文挣脱父亲那双铁爪,他挥舞拳头,重重砸在乾真一郎脸颊上。他张牙舞爪,经过锻炼的身体快速扑向汽车门把手,眼看就要打开车门——“呲溜”强烈的电流,从后腰流过,乾十字文浑身一颤,昏厥过去。

在他背后,乾真一郎手握电枪,安静地抽出纸巾,吐出一口血水。

司机和秘书对其暴君行为,司空见惯。车厢内,唯有猫咪急躁的叫唤声、尖爪抓挠声。

“先生。”秘书道:“需要我把猫也处理掉吗?”

猫咪开始撞击猫包,小小的身形却又不少力气。

“……不用。”乾真一郎深一口气,时至今日挨这一拳,才让他意识到乾十字文早已不是那个八岁的孩子。

他长高了,长壮了,作为男孩逐渐拥有反抗父亲的肌肉。

和女儿不一样,他不会温驯,不会遵从长辈的教诲,叛离经道——恰好,这些都是乾真一郎曾经最喜欢,如今最讨厌的。

“给他留点念想吧。”乾真一郎道:“一个人什么都失去的话,未免太可怜了。”

*

短短一天内,被痛击两次至昏迷,对乾十字文来说是绝对不想再来一遍的糟糕体验。

当他醒来时,天快亮了。乾十字文摸着腰爬起来,痛骂乾真一郎一千遍一万遍,而在他拉开窗帘,看见桌子上的书和自己的笔记时,整个人如遭雷劈。

他被乾真一郎送回家了?

“可恶,这个男人——”乾十字文还没有说完,床边发出一声弱弱的喵声。他赶快扑过去,“烧仙草。烧仙草。我的仙草。”索性,猫咪只是有点精神萎靡,身上并没有遭到暴力殴打的痕迹。

可其余东西就没那么幸运了。

乾十字文的手机屏幕整个裂开。旁边放了一台款型完全一致的新手机,似乎是给他当做补偿。而车轮被撞歪的三轮车,换上了新轮胎,所有擦痕都被消除。调料罐、厨具、食材也补充完善,不存在缺少的情况。

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

厨房里,传来海鲜粥的味道。

“姐……”乾十字文推开门,结果并非是他熟悉的身影。久我照纪在他家,系着围裙,慢条斯理搅动粥,烧得滚熟的米粒与海鲜舀入碗中。他平静地将粥碗放在桌子上,同乾十字文打招呼,“十字文。”

“你、不是。”乾十字文观察家具,无论是房间布局、装饰,亦或是墙上属于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都证明这里是他与姐姐乾日向子居住的家。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他给得实在太多了。”久我照纪捂住脸,噗嗤笑出声,“等等。十字文,哈哈我不开玩笑啦。因为……我是远月这一届对华夏料理研究最狂热的人吧。”

华夏料理。

这个词像是有魔力般,硬生生勾住乾十字文的脚步,他走回来,带动浮尘。除了厨房和餐桌,其他柜台上蒙了层薄灰,人气也淡下去。

久我照纪眼睛亮晶晶,他个子矮一些,挑染的黄发一蹦一蹦,备显活泼,“你刚刚醒过来,喝点粥缓一缓。”乾十字文才坐下,还没用动勺子,久我照纪倒豆子般炫耀,“我终于破解你的宫保鸡丁了。”

乾十字文从记忆角落将这件事情扒拉出来。

久我照纪自顾自地道:“你先尝尝粥。垫一下肚子,我去给你做宫保鸡丁。”

“不用了。”乾十字文放下汤勺,一口未动,“如果你是来给……他,做说客的。就请回吧。”他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胃中恶心,居然连尝一下的性质都没有。

“我只想去华夏。”

“我也想去华夏。”久我照纪道:“十字文,我很快会挑战十杰的席位。等我成为十杰,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去华夏吗?”

他站起来,身体微微向前。灯光将他的发丝照得分明,乾十字文却只能看见阴影下那双猫一般的眼瞳。“十字文是比我更出色的人。我相信十字文不需要远月这块金字招牌,便可声名鹊起。”

乾十字文忍不住推了推凳子。

“我知道我对华夏料理的认知很片面。我也清楚我的中文不算好。如果十字文允许,我希望能用一年时间和十字文在一起学习中文,提前了解华夏的文化。我希望我们两个可以一起研究华夏料理。远月可能不是十字文心目中的学校,但成为十杰就能把远月变成十字文心目中的学校。”久我照纪道:“乾君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忽然用上敬语,称呼从亲昵的“十字文”变成了“乾君”,图穷匕见般扎入乾十字文的心。

一起学习中文。

一起研究华夏文化与料理。

一起成为十杰,一起改变远月这所学校。

乾十字文听见自己的心跳。房间里,除了海鲜粥的香气、尘埃的味道,便剩下两个少年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久我……”乾十字文的直觉告诉他,久我照纪所言的规划应该是真心。作为远月十杰,学校决策层的一部分,远月十杰甚至可以更换总帅,分管学院上上小小大大小小所有事情。

成为远月十杰,便是在那所学校里拥有一部分为所欲为的权力。

既满足父亲的愿望、也能让这场停学风波停下,同时证明自己的能力,不去上不喜欢的课程、年满十六岁就去华夏游学——只要回到远月,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不!我不想!

乾十字文骤然推翻自己的理智。他的脑子格外混乱,无论是他对“食戟”形式的各种判定,对“远月课程”的不适应,亦或是纯粹对父亲乾真一郎安排好的路做出的抗议。无数细碎的声音潮水般涌来,最终将他的嗓子挤出一个音。

“不……”他听见自己说,“我不会回去。”

为什么不回去?

如果是想要蹬三轮旅游,大可以成为远月十杰光明正大的出来。如果觉得远月不适合你,成为远月十杰便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甚至建立自己的料理研究会,舒舒服服的研究料理。如果想要去华夏游学,成为远月十杰休学或请假一年都不是大问题……

一切重新回到了起点。

【从远月毕业】

【成为远月十杰】

“为什么?”久我照纪问道:“十字文,还在担心什么吗?”

同伴、未来、规划、课程、学业。

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所有的一切都是规划好的。在大众看来象征力量与阶级的康庄大道,在乾十字文眼中却成为峭壁断崖。

他张张嘴,有种无法言说,无法表达的痛苦。

为什么担心?不知道。

可是他就是不愿意、不开心。明明知道身为一所学校,远月学院并没有压迫或针对自己的意思,可乾十字文宁愿漂泊也不愿意进去。他看见无数人在里面对自己招手,远月的同学老师们、训练中遇到的前辈们、姐姐乾日向子、大叔秋山勉……

“远月……就这么让你讨厌吗?”久我照纪眼中的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他有些失望,“十字文……”

“不是的。”乾十字文站起来,“是我不适合远月。我并不觉得学校有任何问题。我只是、只是。”他说不出来任何感觉,仿若站在远月那木质招牌前,向里看。

那么多人对他挥手,对他微笑。

为什么不进去呢?

乾十字文自己也会这么诘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去尝试一下?”这个问题很奇怪,可问出口的一瞬间,乾十字文心底的气翻滚上来。他无法进入,无法诉说出口,仿若静静雨幕下无边大海,了然独立在甲板上的领航者。

天是灰蒙蒙的,尽头处是同样灰蒙蒙的海面。难以区分下一刻是平静,是狂暴,是覆水难收,还是雨过天晴。

窗外,响动一声雷。

接着是哗哗的雨声,从窗户看过去。雨幕织纱,如烟似环,世界变为灰调。现实境况与心地境况缓慢重叠,最终让乾十字文想起一个记忆里不曾与他共同站在远月学院前的人,他有一种混合了仇恨,难过的眼光,看着那块牌子,看着自己。

似乎也是这样一个雨天。

那种目光宛若淬了毒,让人感觉恐惧,剥开之后是绝望的痛苦。

那种目光便在这种阴霾的雨天,淡淡地看过来,凝视着,又淡淡地离开。

“我不会回去。”乾十字文道:“和远月没有关系。我只是想到这里,就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

久我照纪刨根问底的姿态,让少年恼怒起来。他脸色冷峻下来,“不要再问了。”

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愿意去远月。

可能是三轮旅行的自由成为一把柴火,但问题的根多年前便留下了。在模糊如七年前的雨幕中,在少年还年幼时,频繁听闻“远月”这个词汇时,总忘不掉那个男人的眼神。

他总是看着那块牌子。

写着“远月茶寮料理学院”的牌子。

虽然,那个男人并没有带着乾十字文去过哪里,可在为数不多的父子相处时光中,乾十字文总能看见他的屏保、他的书桌桌面、他的企业介绍网页,放着诸多商业人士的合照。无一例外,都有那块“远月茶寮料理学院”的牌子。

姐姐乾日向子总能让他满意。

因为她是远月十杰,是出色的毕业生。

“我不会回去。”乾十字文强调道:“你是他派来的说客吧。我是不会回到远月。”

十五岁,是一个可以任性的年纪。

也是最迷茫的年纪。

“我不是说客。”久我照纪眼睛逐渐变红,他声音带着嘶哑,“十字文。我们明明同样喜欢华夏料理。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可以一起成长,一起去华夏。”

“已经不再是去华夏那么简单了。”乾十字文揉搓脸,难以启齿自己内心细密的故事,“这已经不再是去华夏那么简单了。”

他不愿意去远月。

他只想去华夏。

像一只鸟,远走高飞,跨越大洋与海峡,去寻找梦中的故土。

乾真一郎看人没有错:他是不会回来的。

他会落地生根,像一棵树,紧紧地扎根在哪里,不会回过头与这个家有太多瓜葛。归根结底,他与乾真一郎一般残忍,除了优越的料理天赋,乾十字文断言自己与那个男人般冷酷无情,甚至只为了自己。

至少,在他产生去华夏,再也不回来的想法后。他没有想过姐姐乾日向子,想过乾真一郎,没有想过未来,亦不去想过去。

他只想着自己。

“抱歉。”雨声落耳,雷声已经逐渐平息。乾十字文感觉从小一直认定的“华夏料理之路”逐渐模糊,甚至如同天上行云、水中涟漪,飞速消失。他的眼中只有磅礴的雨幕,无穷无尽的的灰调。

他,想要逃跑。

甚至已经不再局限华夏,只要是可以逃跑的地方,就走吧。

“抱歉。不是久我的错。”乾十字文终于按捺不住,他埋下头,眼泪掉落在海鲜粥中,咸味剧增,“是我、抱歉……我无法……已经不再是去华夏那么简单了。”

想要回家。

想要去一个自由的地方。

想要……不再与人接触,甚至是孤独终老。无数极端、毫无理由的想法冒出来,最终变成一只手、一张纸巾、一碗重新打好热乎乎的粥。

久我照纪的手,指甲被裁剪得干净圆润。他抽出纸巾,塞在乾十字文手中,拿走已经放凉的粥,再度端上来时,已经是一碗新的、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先吃饭吧。”久我照纪道:“不管做什么事情,吃饱了才可以进行啊。”

滚烫到粘稠的粥,加入了北极甜虾、牡蛎、鱿鱼圈等新鲜食材,稍许绿色蔬菜被剁得细碎,雾气扑面,鲜甜的味道宛若热流涌入咽喉。以久我照纪的平视的川菜风格来说,这道菜纯粹的有些过分。

乾十字文吃了一碗,又一碗。

他一面唾弃自己越来越像那个男人,一面痛恨自己不愿意面对最优选的固执。可这一切最终,还是屈服于那点开心与不开心,幼稚到可笑,在成人世界看起来几乎是胡闹的选择。

他不愿意去上学。

“抱歉。久我。”乾十字文再次道歉,“很抱歉。”

“不需要抱歉。”久我照纪抬起头。他抿着嘴,能够看出是对乾十字文眼泪的困惑,在这困惑中夹杂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和我食戟吧。十字文。”

乾十字文放下汤勺。

“我身上所有东西,只要十字文看得上的全部都拿走好吧。”久我照纪一字一句掷在地上,振聋发聩,“我赌上我的全部。希望十字文你,可以赌上你的心结。”

赌上……心结?

乾十字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食戟,比起睿山枝津也的金钱攻势,久我照纪要求的赌注虚无缥缈。而提出者似乎也根本不在乎,乾十字文是否会随机编造一个“心结”糊弄自己。

久我照纪目光如炬,重新恢复到坚毅与确凿的力度,“我真心希望和十字文成为料理道路上并肩前行的伙伴。我与十字文都向往华夏料理,哪怕我的资质与阅历不如十字文,我也要用尽全力追逐十字文。十字文你,是我值得追逐与尊敬的对手、伙伴……”

他站起来,像战斗前宣誓,又像吹响号角。

“因此,我要将十字文从过去的心结解救出来。”

乾十字文瞠目结舌。

他尚且不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郁气病症,如何同外人诉说——何况,他混乱的想法,无法言说仿若幻境的过去,死死压住咽喉——他不愿意同人倾诉。

“请和我食戟吧。”久我照纪邀请道:“如果乾君不愿意说,亦可以通过料理告诉我。”

他又一次用了“乾君”这种称呼。

乾十字文哑然。他觉得自己这种心境,做出来的料理,必然不美味。可久我照纪却已经笃定这场食戟的举办,向他伸出邀约,“乾君。”

“好。”乾十字文问道:“若我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呢?根本不明白过去心结在哪里呢?”

久我照纪自信笑起来,“所以才需要别人帮你呀。十字文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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