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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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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季豆, 又叫做菜豆。它原产于南美洲,现已经广泛种植于各大热带和温带地区,是一道夏季常见的新鲜食材。

而如今夏末秋初, 新鲜的四季豆送进后厨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乾十字文和司瑛士蹲下身去菜篓子里摘豆, 都不需要太仔细,一把一把捞上来都是色泽嫩绿、肉荚肥厚的品类。

“就用四季豆……可以吗?”

“嗯。”乾十字文用指甲掐住豆荚上方根蒂, 一扯,像拉开拉链一般, 两根指头一捏的, 将其中长椭圆形的种子倒在掌心, 仔细拨弄。

微微弯曲的四季豆, 荚果长度通常在10-15厘米。如果是家常菜,大可将其切成三四段放入锅中爆炒。如果是创意菜,乾十字文会选择将豆荚和里面的种子分离。但他今天要做的觉不是过去的菜式……

乾十字文飞速抬头, 看一眼身边的司瑛士, 耳边再一次回想起那句“全力以赴”,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司学长想要吃到我“全力以赴”的作品哎。

我有什么理由不做到做好呢?

司瑛士并不知道乾十字文打什么主义。他把挑选好的四季豆装在沥水篮里, 走到后厨其他食材面前仔细挑选起来。

“我打算做四季豆色拉。”

这次切磋的主题之所以是四季豆, 是因为数个原因。司瑛士在来的路上就仔细衡量过:

首先, 这是当季新鲜的蔬菜, 在各个市场上都能购买到。不像肉类在品质、部位和食材口感上有巨大区别。司瑛士希望,他和十字文的胜负能在一个尽可能公平、没有食材外力影响的环节下产生。

其次, 四季豆在乾十字文擅长的华夏料理中有诸多做法,并不会限制乾十字文的料理发挥。而他所擅长的法餐中,更是有一道改变法餐料理界的四季豆料理。

——四季豆色拉!

“色拉?是沙拉吗?”乾十字文对词汇的把握不太准确。他小时候是什么都吃, 名词记都不记。等到来日本, 逐渐有朝着百度百科的方向发展。现在又变成个好吃就行的类型, 什么专属名词,什么法语日语中文,来着不惧。

“是的。只是词义翻译的问题。”

“那我吃过啊。”

乾十字文还不至于在东京生活七八年,没吃过沙拉,“四季豆沙拉,听起来就很有意思啊。是司瑛士你最近的新菜吗?”

司瑛士:……

他很想对乾十字文说,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每时每刻都能创作出新的菜品。对于在远月学习的大多数普通学生而言,做好前人流传下来的菜式,并在菜式上进行适当改良,丰富和扩展其口味,就已经能称得上“优秀”。

何况,乾十字文张口说话,就让司瑛士有种勒令对方回学校上课的冲动。

“十字文。你不考虑读一点料理史吗?”

“……料理史?”

乾十字文震惊得顾不上挑选食材。他感觉自己空荡荡的大脑受到了什么降维打击,过往九年义务教育里料理似乎只是正史的点缀……说句再扎心一点的话,乾十字文觉得大多数的料理发展史都是零散的,书店里都找不到菜谱和养生术之外的料理知识。

他理所当然地变成白痴,“那我去图书馆借来看?”

司瑛士闭上嘴,把“催促乾十字文读书”这一点放在心上。他没有真正开火的那一刻,脾气都是软的,耐心和乾十字文解释什么是“四季豆沙拉”,“四季豆沙拉”为什么被称为“改变法餐的一道料理”。

“20世纪初,人们根本就无法想象厨师也可以登上杂志头条、成为电视节目嘉宾。”

司瑛士还是第一次边处理食材,边和自己的竞争对手科普知识。

他手指泡在绿色的豆荚中间,上下起伏,水中的空气迅速凝结成小泡泡浮上来,连带着话语也变得轻飘飘起来。

“那时候的厨师更像是手工艺人,他们会指挥料理团队严格按照所学习的食谱完成烹饪。而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把烹饪当做艺术来创作。”

如果是乾十字文这种性格,这种料理方式,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法餐界里,必然会被当做异端。

司瑛士听到椅子拖拽的声音,抬起头,乾十字文居然从角落找出一把木凳,搁在料理台边,托着腮听司瑛士娓娓道来。

“干嘛啊。”

“听故事啊。”乾十字文认真道:“学长正在给我空荡荡的大脑注入知识。”

估计故事说完,那个四季豆沙拉就可以吃了。

乾十字文还蛮喜欢这种切磋方式的。如果司瑛士以这种轻松的方式,每天来找自己科普下料理史知识,做点好吃的,乾十字文怕是舍不得和他分开了。

可惜,远月十杰第一席是不可能有这么多时间的。

司瑛士无奈的叹口气,一开始紧绷的心情也稍微松弛下来。他从没有这样奇妙的体验。要非说与朋友一起轻松愉快的烹饪食物,那也只有小林龙胆——可小林龙胆绝不会乖巧地搬凳子,坐在自己身边,老老实实等吃的——司瑛士想着,忍不住对比起来,小林龙胆一定会撵着力气和自己用同样的食材,试试看新菜式,再分一个高低上下。

在远月的环境里,注定要龙争虎斗。

“19世纪到20世纪初,大厨卡汉姆和大厨卡汉姆(MarieAntoine Carême)和艾斯科菲耶(Gees Auguste Escoffier)基本奠定了法餐在欧洲料理界的霸主定位。前者确立了法餐四大酱汁的分类原则,撰写了著名的法餐食谱《法餐烹饪艺术》,规范统一了法餐高级料理。后者则将四大酱汁扩展为五大酱汁,现代化简化了法餐,并撰写了《烹饪指南》。”

司瑛士顿了顿,看向乾十字文,很确认对方不仅仅是没有读过,可能连这两本书的名字都没听过。

不过没关系,乾十字文只需要浅尝辄止的了解一下,不需要深入。

作为一名他人眼中的中餐厨师,乾十字文感觉有无数新奇的知识涌入大脑。无论是昨天晚上秋山勉向自己展示的“养胃餐”,还是今天司瑛士在烹饪过程中向自己描述的“法餐历史”。

这些与华夏传统料理截然不同的流派与饮食文化,都不能说是给他开眼了,简直是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烹饪指南》很厉害吗?”

“这本书从影响力来说,应该是……法餐界的圣经。”

司瑛士也是这本书的忠实读者。

他那“自己所做的料理中,不需要有‘自我’”的想法,深深受到了《烹饪指南》作者艾斯科菲耶的影响。

这位上世纪法餐界国王级大厨,认为料理应变得像科学一样,变得程式化,料理的每一步都应十分精确,不应存在任何偶然性。在他的影响下,严格按照规范、配比制作流传下来的经典菜谱成为厨师信守的不二法则,没有人胆敢越雷池一步。

直到,横空出世一道打破“圣经”的料理,掀起过法餐革命。

司瑛士抽出研磨刀,其修长的身形架在案板和司瑛士之间,宛若横梁充满分量和难以描述的杀气。乾十字文毫不怀疑,眼前这把没有刀刃,只有数个小孔的厨具,可以碾碎肉。

他难得闭上了嘴。

司瑛士则将冲洗干净的洋葱,以此压制在研磨刀上。乾十字文甚至难以用形容来表述这种烹饪方式。

是刨丝?切丁?不,都不是。

完整的只剥掉最外面一层皮的洋葱,压在研磨刀上上下移动,出来地却不是细丝,而是细如盐雪的洋葱末。所有的洋葱皮像是研磨刀分离出颜色,淡紫色的那一层尽数在上,形成半透明条状。而洋葱雪白的内层,窸窸窣窣落在碗里,形成气味浓烈的刨冰。

可当去除掉柄部的口菇再放上去时,乾十字文连一片落下来的口菇丁都没看见。还是司瑛士伸出手,从研磨刀的最下方捻起一垛香菇片,乾十字文才第一次看见:细薄若纸,一层层挤在一并,像是反反复复堆出来的糯米纸。

司瑛士道:“1968年,法餐界已经遵循传统走过一百余年。这一年,法国发生了五月风暴、电影新浪潮和新小说运动。”

他并不会一直聊料理,反而是侃侃而谈当年的法国,当年的学生,当年打破一切禁忌与话题的风浪。

四季豆下入锅中,乾十字文看见锅壁上的气泡,闻到蔬菜特有的脆生香味。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伴随着灶台上的烟雾、捞出的四季豆、气味变得丰富而具体。

“运动爆发之前,萌芽远比人们想象的要遭。”

“种子都是很久之前埋下的。”

“是这个道理。”司瑛士的动作很轻快,洋葱和口菇不需要过多加工,切碎产生的气味足够有存在感,伴随着四季豆的倒入,他用筷子随意的搅拌,加入稍许调味,接着端上了桌。

简单、细腻、清淡、大胆。

“法餐的革命萌发在1964年。”两名美食记者,来到了厨师保罗.博古斯所开的饭店用餐。他们不会想到多年后,自己会成为“新潮烹调”运动的提出者。

他们只是和乾十字文一样,面对眼前这道简单的四季豆沙拉 。

还保持着清脆口感的四季豆装盘,加入洋葱和蘑菇,拌匀,上桌。

“尝尝看吧。”司瑛士坐下来,餐勺递给乾十字文,“上次,你的梨脆三丝给了我很大的灵感。”

追逐食材的质朴,不需要太多的花里胡哨。

正如法餐历史上这道“导火索”,用最简单的方式,改变了一个行业。

“沙拉和凉拌菜吗?”乾十字文愉快地接过餐勺,舀一勺放入嘴中,“我还以为沙拉都要……”

他顿住了。

并没有什么疯狂进食,也没有什么情难自己。乾十字文能够听到四季豆被咬碎的声音,他的牙齿敏锐分辨出豆荚的味道、豆粒的味道,碎末状的洋葱和蘑菇反而没有太多的存在感,他们平静地释放出香味,烘托着四季豆本身。

司瑛士的手攥紧,随着十字文咀嚼的频次,松开合上。他要不是迫于自己那点卑微的隐晦的心思,早该迫不及待要和乾十字文聊一聊美味与否。

然而,他抱有这种心思,本就是对乾十字文自我意愿的冒犯。

司瑛士只能低声下气,试探着乾十字文的脸色,问道:“怎么样?”

咀嚼。

吞咽。

勺子两侧舔得干干净净,吃相十分斯文,就是铁质勺光可鉴人。

“这才是料理。”乾十字文说出,五十年前“新潮烹调”发起人亨利·戈接受采访时所说的话:

“四季豆色拉,尝起来就是四季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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