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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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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手杀了大耿氏, 林伯远终于从杀母之仇的枷锁中解脱出来,他如释重负,得到了久违的轻松, 颇有些无赖地看着临川侯, 满脸都是你赶紧给我想办法兜底。

人家曹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林伯远是挟林家以令临川侯。

临川侯咬紧牙关,真恨不得撒手不管,然而诚如林伯远所料, 他在权衡利弊之后决定保下林伯远,为了林家的名声,为了林家的将来。

临川侯这会儿才有空去看吓晕过去的林老夫人,见她嘴角歪斜,心里咯噔了下, 这是中风了?

临川侯狠狠瞪了瞪林伯远:“给我老实待着。”

林伯远就真一直老神在在地待着,看着临川侯忙前忙后收拾烂摊子。

身体本就每况愈下的林老夫人惊吓过度中了风, 郎中那意思, 精心保养还能坚持一两年, 毕竟八十有余的人, 实实在在的高寿。

临川侯沉吟良久,抬眸直视林伯远:“你今日过来大吵大闹要求我严惩夫人,最后我们各退一步, 我把夫人送回老家让她守着祖坟忏悔,终身不得回府。”

林伯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一阵寒意瞬间冲上头顶:“你要隐瞒死讯,想等老太太没了的时候再对外宣布, 两重孝一起守。”相识五十年, 生了三儿一女, 死得悄无声息,还要被埋葬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老头子对他娘这个原配狠,对大耿氏这个继室也狠,他还真够一视同仁的啊。

临川侯冷冷道:“现在宣布,文长就得守一年孝,你觉得李家能一直等着?”

林伯远冷笑:“文长才刚和淼淼解除婚约,一年的时间还真等得了。别以为我好糊弄,你是为了老五几个,尤其是老五,他正在好位置上,再加把劲就能往上升一升,四品到三品是个坎,过了这道坎不可同日而语。现在守孝,你和老五这些年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临川侯撩了撩眼皮:“你要是有老五的本事,我也会为你谋算,就像为了文长,我愿意冒险包庇你弑母。”

林伯远反唇相讥:“当年你要是对我们姐弟有对老五的一半用心,我还真未必不能有他这样的本事,我姐更不会过得那么苦,最后阴差阳错嫁给武安公,惨死雁门关。”

临川侯沉默下来,过了会儿才警告:“总之管好你这张臭嘴,不要出去多喝几杯马尿就瞎咧咧。还有文长那里也别说,若是将来事发,他不知道就不必担责。”

林伯远硬邦邦道:“你放心,这点分寸我有。事发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连累文长他们。”

*

大耿氏就这么死了,可整个林家只有临川侯和林伯远,还有江嘉鱼知道。

古梅树:【就说他这暴脾气,居然这么多天都没发作,合着是憋大招。】

江嘉鱼:“只怪林老头欺人太甚,一条人命还想这样轻拿轻放,那是活生生在大舅父心里捅刀子。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大舅父这样一个大活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之前我真担心他这样下去把自己憋坏,现在终于可以放心了。不过到底有隐患,你日后帮我留神些,要是外人知道了,赶紧告诉我,也好及时应对。”

古梅树:【好的。话说回来,林伯远这个大招是从你这来的灵感吧。】

江嘉鱼逐渐心虚:“我,我只是建议他暴打一顿老妖婆,别憋坏了自己。”

眼见着林伯远被大仇难报的痛苦折磨得寝食难安憔悴不堪,江嘉鱼心疼担忧下便说打上一顿稍微顺顺气。

反正大概率为了名声考虑,林老头会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而选择息事宁人。这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对大小耿氏是这样,在耿润松之死上也是这样,是非对错不要紧,利益才是他最先考虑的。就算不小心还是外扬了,有生母陈氏一条命在,林伯远打继母也情有可原,对吧?对继母都要求讲究孝道,对生母难道就不需要孝了吗?

古梅树:【他自己改良发挥了下。】

狸花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喵~~~磨叽,早说了让老子毒死她多省事。】

古梅树:【去去去,她连鱼都不敢杀,你让她下决心杀人,你当都跟你似的不把人命当回事。】

江嘉鱼悻悻摸了摸鼻子,不抢救该死的耿润松,她能过良心关。可主动请求狸花猫帮忙毒杀大耿氏,即便大耿氏罪该万死,说实话,她没这样的勇气和魄力。

然而这些天,眼睁睁看着林伯远陷于痛苦之中,她并非从未动摇过。这是一个正义经常迟到甚至彻底缺席的时代,那她是不是可以小小地行使下正义?可她怕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尝到甜头之后,她的心态会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狸花猫:【喵~~~我一只猫干嘛要把人命当回事,人有把猫命当回事吗?】

古梅树被带歪了:【人好像也没把树命当回事。】

被一猫一树盯着的江嘉鱼顿时芒刺在背:“我当回事,我当回事的,我以前还做过野生动植物保护志愿者。”

古梅树:【说来说去还是林老头不做人,哪怕不杀了大耿氏,来点实际点的惩罚,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局面,活该他现在焦头烂额。】

巴不得转移话题的江嘉鱼立即道:“这老头眼里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有点可怕。”

古梅树:【也不能这么说,他的感情都给了洛氏一脉。对你外祖母和大耿氏一脉,林老头冷血无情,可对洛氏一脉而言,他就有情又有义。诶,你们人族,就是这么复杂的生物。】

江嘉鱼一怔,还真是,人呐,果然复杂。

*

林老夫人‘伤心过度’中风偏瘫在床,大耿氏小耿氏都离府去了庄子上思过。

林三娘从未感觉这样轻松快活过,压在头上那片名为耿的乌云终于消散,阳光洒满人间,她欢喜又不安地对林七娘说:“七妹,我真怕是在做梦,梦醒之后,她们就又回来了,我们又得卑躬屈膝大气都不敢喘地活着。”

林七娘低垂着脸,侍弄眼前那盆墨菊。

林三娘已习惯林七娘沉闷的性子,她只是太激动了,所以迫切地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放眼阖府,只有和她同病相怜的七娘才会懂她这种刑满释放一般的心情。

“七妹,以后你就不用老躲在院子里侍弄你这几盆花了,你不是喜欢花吗,你可以去花园里看看,那里的花才多呢,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不会再有人呵斥你乱跑,拘着你整天抄佛经做女红。”

“还有啊,我们以后都能穿好看的衣裳也能打扮自己了,不用再怕二娘找茬,连个好看的发髻都不敢梳,十几岁的年纪打扮得跟个老尼姑似的。我们就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气死二娘去,她自己生得丑就见不得别人比她好看,还真是丑人多作怪。”

“现在没人给她撑腰了,你用不着再怕她,她没权利再打骂我们。我告诉你哦,祖父一点都不喜欢她,要不怎么会想把她嫁给耿润松,所以你别怕她,她敢欺负你你别再忍着,别怕闹大了,现在没一个长辈会偏袒她。可惜耿润松居然死了,不然让他娶了二娘多好,让他们俩互相折磨。”

“可要不是耿润松死了,那老妖婆也不会发疯,不分敌我乱咬一气,坑了那两人。这么想想,我们还是托了他的福。”林三娘声音不由低了低,带着神秘道,“七妹,我听府里下人议论,说耿润松不是酒后失足意外落水,是被人害死的。”

林七娘头也不抬,仍在不紧不慢地松着土,声音带着一贯以来的怯弱:“真的吗?那是谁害死的?”

林三娘微微一耸肩:“我哪知道,都是下人们议论,谁知道真的假的。管他呢,就算真有这么个凶手,那也是为民除害。耿润松这种色中饿鬼早就该下地狱了,府里被他糟蹋的婢女,光我知道的就有三个,当年你身边的丹颐不就是被他活活逼死。”丹颐是林七娘的奶姐,六年前被耿润松糟蹋后强带回耿家,一个月后随着耿润松来林家做客时,跳湖自尽。

林七娘翻出土里的虫子碾死:“丹颐就是从那座桥上跳下去,也许就是她的冤魂回来报的仇。”

林三娘后背霎时一凉,冒了一胳膊鸡皮疙瘩:“你,你大白天的不要说这么瘆人的话好不好。”

*

“你,你大晚上的,是想谋杀我吗?”江嘉鱼心有余悸地捂着噗通乱跳的胸口,深更半夜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拍醒,迷迷瞪瞪睁开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发光的猫眼,她好悬没吓晕过去。

站在床头的狸花猫:【喵~~~你相好来了。】

江嘉鱼惊愕:“……公孙煜?”

狸花猫:【喵~~~不是他还能是谁,难道你还有其他的相好?】

古梅树:【哈哈哈哈哈哈,其实这个可以有,老猫就有五六七八只母猫。】

幸好站在古梅树上的公孙煜听不懂妖精的话,不然他可能会想砍树。无知是福的公孙煜望着主屋,准备坐一会儿就离开。

忽然,一声‘吱呀’响在寂静的夜里,惊了树上的公孙煜一大跳。

江嘉鱼披着一件斗篷站在窗后,笑盈盈望着又惊又喜的公孙煜。

公孙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呲溜一下跃到窗前,一阵狂喜:“你怎么醒了?”

江嘉鱼轻笑,透着狡黠:“我梦到有个登徒子不请自来,没想到居然噩梦成真。”

公孙煜的关注点是:“你梦到我了,我也梦到你了,这不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他欢快又得意地笑起来,眼角眉梢都在飞舞。

江嘉鱼乐了:“不是约好了明天,你怎么过来了?”公孙煜终于有了一天休假,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爬山看红枫。说好了交往,她可是很认真的,才不是敷衍。

“我梦见你了,醒来后再也睡不着,特别特别特别想见见你。”公孙煜一连三个特别强调,“我就跑来了,本来只想呆一会儿就走,没想到你也梦见了我,这肯定是老天爷在帮我。”

江嘉鱼轻轻歪了下头,不无俏皮:“我发现一个多月不见,你脸皮厚度见长。”

公孙煜嘿嘿笑,眼神直白又热烈:“不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江嘉鱼抿抿唇,绷不住笑开了,公孙煜跟着笑起来,笑着笑着他想起了正经事:“我都听说了,是你第一个发现的,你没吓到吧?”

“观景楼我都过来了,这点小场面怎么可能吓到我。”江嘉鱼表示小意思。

公孙煜却更心疼了,心里暗暗把唐家又拉出来鞭尸一边,并不多提,只道:“外面那些流言蜚语你别往心里去。”

被耿丘氏那一闹,林家最近的名声着实受了不小的影响,最近江嘉鱼和林五娘都不爱出门了,躲羞呢。

临川侯在朝上都被御史参了治家不严,最后被罚了一年俸禄。

有时候江嘉鱼真恨不得林老头倒个大霉,明明是罪魁祸首却毫发无伤。可理智上又知道,一旦没了林老头这根顶梁柱,林家在都城的地位起码要掉一个阶级,无论是林伍英还是林予礼,目前都还不能取代林老头对林家的意义。

“你想多了,干了缺德事的又不是我,我才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反正都城永远都少不了热闹,过上一阵就没人议论了。”

闻言,公孙煜放了心,从怀里摸出一团手帕递过去。

江嘉鱼疑惑眨眨眼。

公孙煜脸红红的:“这是我闲暇时打的小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江嘉鱼一边接过手帕打开,一边惊奇:“你打的?铃铛?你还有这手艺?”

公孙煜:“我阿耶说一个好的将军,必须对战场上各项武器的长短处了如指掌才能因地制宜,就让我去军械营做武器。”

“所以……你最近都在打铁。”江嘉鱼视线落在公孙煜胳膊上,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肌肉虬结的猛汉,她咽了咽口水,救命,她真不好这一口。

公孙煜得意显摆:“打铁只是其中一个小环节,还有制范、熔炼、浇铸,我都学会了。你喜欢什么样的武器,我给你做,匕首比较轻巧方便携带,剑好看,鞭子轻灵。”

江嘉鱼竖掌打断,沉痛望着俊美飞扬少年郎:“你悠着点,你要是弄得满身都是一块块硬邦邦的腱子肉,我们绝对没有以后了。”

公孙煜呆了呆,忽尔脸上飞红,羞答答问:“那……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江嘉鱼来了精神:“肌肉还是要有的,手无缚鸡之力不可,但是不能太夸张,精悍利落有线条感,一看就有力量但不能虬结成块。”

公孙煜眼睛发亮,原来她喜欢这样的,他撩起衣袖,露出小麦色的手臂,肌理分明,线条流畅:“这样可以吗?”

江嘉鱼满意地笑了:“可以可以。”不愧是能上树下树如履平地的人。

公孙煜脱口而出:“我从小就练武,身上都这样。”话音未落,脸色爆红。

江嘉鱼本来不觉得尴尬的,可他这一脸红,跟着尴尬起来,她清了清嗓子,轻轻摇了下手里的银铃铛:“声音还挺好听。”

不自在的公孙煜赶紧跟着转移话题:“明天你记得把这个铃铛带上,我给你准备了个小小的惊喜。”

被勾起了好奇心的江嘉鱼追问:“什么惊喜?”

公孙煜要保持神秘感:“明天你就知道了。”他恋恋不舍道,“晚上风大,你把窗户关上吧,我要走了,待会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她们早就发现了,你当我的人那么没用嘛。”江嘉鱼斜他一眼,“不过是都知情知趣得很。”

公孙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放下了给她找两个得用武婢的念头。

“不过你是该走了,不好太嚣张了,做人还是得低调点。”江嘉鱼下逐客令,“路上小心点,可别被巡逻的金吾卫发现了。”

公孙煜扬眉:“他们才抓不住我。”

给他狂的,江嘉鱼戏谑:“那是,你可是能飞檐走壁的小猴爷。”

起初公孙煜没觉出异样,然见她笑得促狭,猛地意识到此小猴爷非彼小侯爷,顿时哭笑不得。

“小猴爷再见,小猴爷晚安。”江嘉鱼笑眯眯准备关窗。

公孙煜眼珠一转,打蛇随棍上:“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小鱼,可以吗?”最后三个字,带了点点忐忑与期待。

江嘉鱼含笑望着他,只把公孙煜望的口干舌燥心跳如擂鼓,终于等来一句:“可以啊。”

如闻天籁的公孙煜看着关上的窗,笑得满足又欢喜,他脸上亮起一种夺目的光彩,似乎连幽暗的院落都亮堂了三分。

古梅树感叹:【看得老夫都想找个相好的了。】

趴在窝里的狸花猫站起来,睡什么睡,有相好的了不起,老子也有相好的,老子还有七八|九十个相好。他想想,是去找白猫,黑猫还是黑白猫?

古梅树凝望月色下自己孤独的树影,酸溜溜:【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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