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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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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个时辰之后。

属于火锅的烟火气渐渐散去, 庖厨们挥洒着热汗,端着残羹剩饭离开。

长安乡的军爵、农户们将张婴围成团,乖巧地听有关辣椒、西瓜的种植诀窍。

张婴在上方挥斥方遒, 有系统作为知识储备库, 他讲得头头是道, 时不时还举个种植的例子,再要求底下的农户们举手回答。

农户们也很认真, 但凡有一点不懂的,或者说与他们的常识不符合的地方都会举手提问。

山野前坪热热闹闹, 宛如一处大型学室。

项羽抱胸看了会,开始哈欠不断, 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你是六国遗民?”

项羽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他眼睛一扫,恰好与面无表情的韩信对视上, 原本绷紧的肌肉在这一瞬间放松了些,项羽懒洋洋地抬眼。

他道:“是又如何?”

韩信冷声道:“婴小郎君在大秦前途似锦,你可明白?你不能破坏。”

项羽一哽, 什么意思?在告诫他?

他直起了后背脊, 上下打量了韩信几眼, 忽然轻蔑地开口道:“你也是六国遗民吧?”

“是又如何?”

“哈,数典忘祖之辈。”

韩信眼睛一抬, 眼底丝毫没有怒气,只沉稳地冷声道:“你果然有反骨。若你敢轻举妄动, 肆意煽动, 便是陷小郎君于不仁不义。”

项羽身体又是一颤, 他忽然摇了摇头, 一副笑得很豪爽的模样, 扭头不在意道:“什么反骨?不过说笑几句,你还当真了不成?”

“……”

“怎么,抱怨几句都不成?”

项羽扭头看向韩信,皮笑肉不笑道,“只怕你因此将我告到官府,县令也不得受理。”

韩信眯起了眼,面无表情地对视项羽。

……

……

“你们俩杵在这作甚呢?”

张婴说的口干舌燥,一口干完白水,回头就见韩信和乌兄大眼瞪小眼,“你们……吵架了?”

“呵。”

“不敢。”

张婴见两人一个冷笑,一个偏开头,嘴角狠狠地一抽,世上真的有人天生相性不合呀。

他正想要如何调解一二,忽然听到乌兄开口道:“阿婴,樊典与卢家小姝现如今如何?”

张婴一愣,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忽然提到这个,他回忆了一下八卦,开口道:“樊典暂时被拘在家中了,我听说,萧何前段时间还带着东西去卢家登门拜访,卢家好像一直不为所动。不过卢家小姝很坚持。”

“这样啊……”

项羽沉默了一会,忽然啧了一声,“既两情相悦,又何必还拘泥于世俗身份。阿婴你觉得呢?”

“这个嘛。”

张婴其实挺能理解卢家长辈在想啥,谁不希望给爱女找个好姻缘,“各有各的缘法。”

项羽忽然又沉默了。

韩信冷不丁抬眼,凉凉道:“莫不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张婴心里咯噔一下,信兄这话戳乌兄的心窝了啊!

乌兄既是六国遗民,又与大秦的渔家小姝有私情,多半是将心比心的紧张了。

项羽猛地抬头,捏紧拳头,怒目看向韩信道:“你说何也?”

韩信单手握在剑柄,目光锐利地落在项羽身上。

张婴见两人即将对打上,左右转了圈,咳嗽两声,道:“那个,等等,正好你们现在有空。我记得你们是识字的对吧,快来帮忙一起誊抄辣椒、西瓜子的种植要点,回头若有佣耕者不懂的,帮忙给他们解读一下种植要点。”

韩信和项羽同时一僵。

项羽干巴巴地道:“阿婴,你知阿兄最不耐烦读书,只打架。”

韩信沉默了一会,也开口道:“某只擅说兵书。”

张婴冲过去,一手拉住一个,道:“哎呀大兄,爱打架,也得吃饱了打架对不对!信兄,兵书也有说,想要赢粮草得先行充足是不是。粮食多重要,绝对值得你们花费一些精力在这上面。来来来……”

张婴拽着两人就往前面的前坪冲。

将他们一左一右压在案几前坐好,很快,两辆驮满了竹简的马车“哒哒哒”踩着慢悠悠地步伐过来,一人眼前停了一辆。

韩信和项羽:“……”

项羽憋不住喊道:“别太过分了!这么多竹简我怎么看得完。”

“啊?这不是用来看的啊!”

张婴拍了拍一车的竹简,向项羽露出一个惊讶的微笑,“乌兄,这些竹简都是空白的,需要你誊抄的。”

“什么!”项羽一弹而起。

韩信抓笔的手一颤,“啪嗒”笔尖掉落在案几上,目光隐隐有些发痴。

“哎呀,大兄!好大兄你不要这么激动嘛。”

张婴又一次伸手拉住乌兄,这一回却怎么拽都拽不动,他眼珠子一转,又凑过去说,“大兄,阿婴刚还被那些外地农户质疑了也!你都不想帮帮阿婴吗?”

张婴说完,他发现乌兄重新被他别扭地拉到椅子上坐好。

项羽干巴巴道:“你之前不是教过他们了吗?为何还要誊抄这么多份?”

“光说一遍哪够。更何况长安乡的农户、佣耕者又岂止这么些人。”

张婴一边说,一边抱着一份竹简摆在项羽面前,将其翻开,同时又抱着一份在韩信面前摊开,“乌兄誊抄辣椒的,信兄誊抄西瓜种子!辛苦你们啦!明年收获时,西瓜辣椒你们想吃多少吃多少,管够。”

韩信和项羽嘴角同时一抽,说得好像不誊抄,就不管够一样。但他们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双颊微微泛红的张婴,并未再多说什么,纷纷拿起了笔,开始翻阅竹简。

韩信低头开始誊抄,耳畔忽然又响起项羽和张婴的对话。

“阿婴,你去何处?”

“啊,我去找工匠有些事,大兄辛苦你了。”

“你又给我当甩手掌柜不成?竟不陪我一起?”

“大兄,拜托拜托,我走了哈……”

“喂!”

……

韩信有些烦地放下笔,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乌郎君若这般离不的人,不如将竹简搬去工匠处誊抄。”

已经起身,正有此打算的项羽身体一僵,猛地又坐回来,冷声道:“我何曾离不得人,你这是诬告。”

韩信没有回答,继续誊抄。

片刻,项羽忽然慢悠悠地开口道:“告诫你一句,之前你诬告我的那些话少与旁人提。真有什么后果,你一介佣耕者承担不起。”

韩信冷笑一声,随后继续低头誊抄,没有给予项羽回应。

……

……

张婴完全不知道韩信与项羽之间微妙敌对的气氛。

他先找出帛纸,将蒸汽机(初设计图)摊开,仔细看了一下。

他忍不住道:【系统,这玩意真的能引起十八世纪的工业革命?太简陋了吧。】

光球跳出来:【宿主!上面写了是初级设计图!这是源于古希腊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发明的“蒸汽机”。只是不被统治者们看中,最后这项技术也只用来推拉神庙大门。】

张婴愣了一下:【……也不错。时间间隔不远,对工匠们意义更大。】

思及此,张婴将上面的图案和文字依葫芦画瓢的全部复刻。

之后他唤来络腮胡等几位工匠,将自己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

“小郎君,此乃何物?”络腮胡左右看了看,“这是炼丹炉?封闭式的?”

“不是。这是番邦人带来的技术,说是这玩意可以不用人力,就能自动取水,推拉宫殿大门……”张婴也不知道这玩意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为了调动工匠们的积极性,他只能展开想象,随口说了几点。

等张婴说完,工匠们已经按捺不住地起身靠近了一些。

多亏张婴过去几年塑造的形象够好。

听到这么天荒夜谈的形容,络腮胡等人除了满脸惊讶就是佩服,并没有多少质疑张婴的情绪。

顶多是有极端排外的工师对番邦的技术不怎么信任,但他们也只是怀疑张婴被人哄骗,并且强调大秦墨家的技术会更好。

落腮胡更是捏了捏肌肉,搓着手笑道:“小郎君,番邦的小玩物而已,是让我们复刻出来对也?”

张婴摇了摇头,道:“并不是简单的复刻。”

络腮胡的笑容一顿。

“如果只是简单复刻,我又怎么会大张旗鼓的将你们都唤来。”张婴指了指图,又指了指前院里摆放的农具,“是让你们将这一件番邦物件的原理了解透,再看看能不能用在我们的农具改良上。”

络腮胡等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纷纷表示回去就好生研究。

张婴目送他们离开。

他伸了个懒腰,西瓜、辣椒、还有蒸汽机的事都安顿好,张婴打算找个舒服的地放空下大脑。

他慢悠悠地往前走,大黄犬忽然冒了出来,蹭了蹭张婴的小腿。

【宿主何必这么麻烦?农具技术不是也可以靠做任务得来的吗?为啥还让他们研究,岂不是白费力气?】

【谁说的。自己研究出来的叫做技术积累。白捡的能和技术积累出来的一样么?】

张婴不赞同地抚摸狗头,【再说了,你们那任务又麻烦又诡异,刷新还慢,全靠等任务还不如靠他们自己。】

大黄犬一顿,忽然蹭了蹭张婴:【宿主,你变了!你以前很积极的,又想着屯粮,搞事。】

【以前当然急,怕大秦灭了,自己被胡亥毒死。】

张婴又伸了个懒腰,【但现在不太一样了。不光仲父的寿命多增加了几十天,还有寿命值这种可以卡bug的数据在!大秦稳稳的,我自然没有那么焦虑。可以回归生活了。】

说到这,张婴随便找了一处荫凉的溪水旁停下。

炎炎夏日。

勤劳的佣耕者们已经在田亩上开辟出一片新地耕种辣椒,至于西瓜种子则被保存着等来年开春再种。

张婴盘腿坐在溪流旁的柳树下,大黄懒懒地趴在地上,尾巴不停地甩呀甩驱赶蚊子。

他右手抚摸大黄的狗头,看着不远处的佣耕者们发呆。

他没发多久呆,前方的溪水忽然被一块石头打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张婴一愣。

他回过身,便看见一位身着浅蓝色衣裳的小姑娘,正在掐她三头身弟弟的耳朵,并且将对方手中的石块都快速丢下,然后很快回身,歉意又腼腆地冲他笑了笑。

“小郎君安好。”篮衣裳小姑娘抿了抿唇,声音很细很小,“张女官说宫中有人来寻小郎君,特令我来唤小郎君回去。”

原来是她啊。

“嗯。”张婴利索地起身,他向前走到时候意外地发现对方还后退半步,脑海中升起一个问号,“你怕我不成?”

篮衣裳小姑娘身体一颤,说:“没,没有的。小郎君见谅。”

张婴恰好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抹惊慌不安的神色。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公子寒的亲戚小妹是对可爱帅气过敏吗?

光团忽然冒出来,蹭了鞥张婴的脸颊:【宿主你好呆吖!还不是怕被你赶走么。】

【我没有要赶她……】

张婴说到这一顿,他忽然想到当年公子高被派去百越作战后,他确实有与这小姑娘说,让她回家找公子寒。

【不至于吧。我也就说了那一次。再者说我也是一片好心好么,寄人篱下哪里有回去当皇亲国戚来得舒服。】

光球蹭了蹭:【但是宿主,你看公子寒除了送些银钱和几个仆从过来,几乎没再管过这小姑娘。这小姑娘在这又是做事,又主动帮忙设计品牌图案,也是一副不想回去的样子。她可能就是不想回去呢。】

张婴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抚摸狗头:【即便你说的是对。但这事过去快一年,我与她之前也算有心平气和说过话,今天至于忽然过激吗?】

张婴这么吐槽了一路。

等他抵达自家大门口,脚步一顿,看着门口伫立的四名宫卫,眯了眯眼。

木门从里面被推开,一位宫中内侍从旁侧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拱手道:“婴小郎君,公子寒有请。”

公子寒?

张婴的眼神落在不远处的篮衣裳小姑娘身上,他好像有点找到今日过激的原因了。

张婴收回视线,他有点不想走进去,日子舒服的时候就不想见到有可能掀起风浪的人。

但也不能有家不能回,张婴踌躇了一会,对内侍点点头,大迈步走了进去。

庭院内只有三个人。

张女官毕恭毕敬地倒了杯茶汤,候在不远处。

公子寒侧身而立,卷翘的睫毛在烈日下格外卷翘分明,他正指着着墙角的一处刚刚翻新过的土壤,这土壤前还蹲着一位华服青年,那人一抬头,正是温柔得神似扶苏的公子将昆。

“小郎君。”公子将昆温和地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膝盖,“好久不见啊。”

张婴一愣,没想到公子将昆对他态度这么熟稔。

他若有所思,拱手回礼,但语气有些敷衍。

将昆脸色淡了一秒但很快保持好微笑。

公子寒轻嗤一声,回身看向张婴,挑眉道:“你可知旁人给你的是何物?”

张婴疑惑抬头。

“番邦送来的玩意,你居然敢这么大规模的种?”

公子寒一顿,语气中带着点探究,“怎么?莫非又是亩产上百石的番薯?可充当我大秦主食的东西?”

“不是主食,一些作料罢了。”

“……”

“不是主食?作料?哈?!你自个在院里瞎种种也就罢了,竟敢让整个长安乡的农户们都陪你胡闹。”

公子寒眼眸闪过一抹戏谑,“如今此事已闹得满城风雨,父皇可是最重农耕,耽误这么多农地,日后只怕你多半是要受罚。”

“哦?”张婴点点头,有些惊讶,“居然整个咸阳都知道了?”

“你可是泰山封禅的小福星。”公子寒的语气带着点调侃和藏不住的嫉妒,“整个咸阳谁敢不关注你的动向,你说要种什么?那大伙不都得看着你。”

“哦。”

“……”公子寒嘴角一抽,怎么会这么淡定,他眉梢跳了跳,“你就没什么想说?”

张婴沉吟片刻,点头道,“嗯,我知晓了。”

公子寒深吸一口气,这种熟悉的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好气哦。

他皮笑肉不笑道:“看来小郎君深知自己身负皇恩啊。”

“嗯。”

公子寒:“……”

公子寒忍不住掐了一把眉心,决定不再与张婴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婴小郎君,鲁地商户与之前送你物件后逃亡的几个番邦人有关。望你将从鲁地商户得来的番邦物件上交给我,免得遭人误会。”

张婴眯起眼,这话说的,有点令人不舒服。

“什么物件?”

公子寒平静地看着张婴,道:“对方给你的所有。”

“我不知道。”

“婴小郎君,早在数日之前,我们就已查到鲁豫商户,准确点说是贵族与那几个番邦人有接触,并且鲁豫贵族已经将那几个番邦人擒获。”

公子寒从怀中拿出几样番邦的物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只将鲁豫贵族与番邦一同监视起来。然而刚刚有消息传来,那几个番邦人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不见。

小郎君,他们又是在与你有过关系,不,准确点说是番邦物品到你手上使用后才消失,简直像特意等着送给你一样,太过巧合,望你好生配合。”

“唔?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婴心里咯噔一下,抱手看着公子寒,“我并未与商户、番邦人接触过。”

“商户已经招供。”

“定是屈打成招。”

公子寒又是一哽,道:“婴小郎君,那鲁地商户招供说东西是落在了某处,但我派人去寻时,并没有找到。”

张婴道:“我可以唤些人帮忙找。”

公子寒的凤眸微微眯起,道:“陛下对那几个番邦人很是看重,你想陛下对你失望不成?”

“随意。”

……

两人之间数个来回,不管公子寒如何试探,张婴都是“哦”“嗯”等摆烂语录。

若张婴是寻常人家郎君,公子寒早命人将其擒拿回府邸,不择手段,谁让他现在急需功劳洗刷麻烦。

但面对张婴,公子寒除了生气,竟是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他气得啥也不想说了,他一把拎着张婴,道:“行。你不乐意与我说,我看你在陛下、长公子面前说不说。”

“哦。”

公子寒艳丽的五官沉下来,坐着马车上秦直道,然后一路直奔咸阳王城,最后再下了马车,拎着张婴冲向咸阳宫偏殿。

咸阳宫偏殿外什么人都没有。

放往常公子寒肯定机警地知道定是有朝廷要员在这里开小朝会了。

但今日的公子寒已经被张婴给气懵了,他一路冲过去,直接推开了殿门。

也恰好在这一瞬间。

里面忽然爆发出某位将军,气吞山河的吼声,道:“娘希匹的!都是些什么事!实在不行,把俺阿母也一起嫁过去!”

公子寒:!!!

张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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