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完结
信写得很好。
可惜落在丽塔眼里, 通篇都是☆☆☆，除了自己的名字和莉莉娅的名字，其他的, 她都看不太懂。
原谅一个五岁孩子不怎么识字吧。
丽塔读得很艰难，她将信件翻面, 每封信后面都是乱七八糟的“想你”，这个她看懂了。
她决定把信偷偷带出去, 找个人问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首先排除让妈妈帮忙，因为丽塔察觉到妈妈偏心爸爸。
然后排除大伯伯, 因为大伯伯从来不做免费的生意。
然后是爷爷奶奶, 叔叔伯伯……感觉都不行, 不如找个女仆好了？
她设想得很美好，但是时间不早了，丽塔还没决定好找谁读信, 就察觉到房间的主人要回来了。
她来不及离开, 把信件塞回去，拉上行李包的拉链，踢开鞋子，四肢摊开，躺在床上装睡。
门开了。
莉莉娅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女孩——
丽塔演得很真实，微微起伏的胸膛, 绵长的呼吸，平静的睡颜。
莉莉娅没有怀疑丽塔是在装睡, 奇犽也没有。
“她怎么跑这里来了, ”莉莉娅在床边坐下, 轻轻摸了摸丽塔的脸, 喊了两句，“丽塔？丽塔？”
丽塔打定主意继续装睡。
莉莉娅收回了手，只是看着她，和身边的人道：“丽塔好可爱，和你长得好像。”
丽塔听见奇犽回答：“比较像你。”
然后莉莉娅开始仔仔细细比较孩子脸上到底哪个地方长得像父亲，哪个像母亲，说着说着，她就渐渐没声音了。
丽塔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偷偷睁开眼，看见他们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挨得很近，莉莉娅就靠在奇犽怀里。
她渐渐把丽塔忘了，高高兴兴地说要给奇犽变魔术，拉开抽屉，拿出道具，拙劣地开始表演唬人的把戏。
莉莉娅的手法在揍敌客家人看来，完全漏洞百出，她给丽塔表演过，丽塔才五岁，就能无情地戳穿她：
“你把牌藏在袖子里了。”
“花是你提前放在我背后的。”
“我全都看得清，妈妈，你动作太慢了。”
莉莉娅撇撇嘴，说丽塔真不懂幽默。
丽塔把她的把戏复制了一遍，然后认真地说让我来教你，妈妈。
最后不了了之，伊尔迷把丽塔又抓去训练了。
丽塔都看得清的东西，奇犽就更不用说了。
莉莉娅给他变牌，他接过来，轻而易举地就重新表演了一遍她的动作。
莉莉娅大失所望，嫌弃地道:
“不玩啦！你和你女儿一样无聊。一点都不有趣。”
奇犽很无辜：“……我怎么了？”
莉莉娅生气地问：“你为什么不配合我？不表扬我？”
奇犽叹了口气：“怎么配合？”
莉莉娅说：“给我鼓掌，夸我厉害，问我怎么做到的。”
奇犽：“行，你再来一遍。”
……妈妈真的好幼稚。
丽塔在心里想。
她逐渐忘了伪装，一眨不眨地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并肩坐在一起的背影。
莉莉娅又表演了一遍拙劣的变戏法技术，奇犽配合地鼓掌，充满虚假感情地抑扬顿挫：
“好厉害，太棒了。”
莉莉娅却开始挑刺：“……你好敷衍，太假了！”
她叽里呱啦地开始说一大堆抱怨的话。
丽塔一直知道妈妈不靠谱，但也没见过她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样子，说实话，她觉得妈妈好吵。
但是奇犽却一直没什么抵触情绪，莉莉娅抱怨个不停的时候，他甚至还侧过头来，看着她笑。
丽塔平时都没怎么见他笑过，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看着莉莉娅笑个不停。
不是什么很特别的笑，就是那种稍微扬起嘴角，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情不错的笑。
莉莉娅还在巴拉巴拉，她说着说着抬起头来，也看向奇犽，立刻被找到机会亲了一口。
莉莉娅睁大眼睛愣住。
又被亲了一口在嘴角。
莉莉娅：“你干嘛！我在和你说话呢！”
又是一个点一下就分开的亲吻。
“嗯，”他完全不在意地道，“你继续说。”
莉莉娅试图把气氛变得严肃点：“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奇犽漫不经心地道：“又没有不准你说话，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莉莉娅还想说什么，他把脸凑过来，低声道：“再来一下？”
莉莉娅：“……”
什么啊？她真的很认真地在……咳，发牢骚。尊重一下她在嗡嗡嗡好吗？
她张了张口，哑然片刻，自暴自弃，伸手抱住他，仰起脸，也亲了一下对方。
然后他们两个就一起看着对方笑起来，跟玩游戏一样你一口我一口，边亲边笑个不停，最后还挠起了对方的痒痒，滚作一团。
莉莉娅差点一脑袋磕到床脚上，幸亏及时被奇犽用手挡住了。
丽塔：“……？”
这有什么好玩的。
她非常疑惑，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开心什么。
但是当事人确实开心得不得了，莉莉娅咯咯直笑，投降说不要玩了、不要玩了，真的好痒啊。
丽塔搞不懂有什么好玩的，可是见他们这么开心，好想也一起玩。
她眨了眨眼，注意到奇犽好像要抬头，立马又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奇犽不仅抬起了头，还站起了身。
他把笑得没力气动的莉莉娅抱起来，坐到梳妆台前，就这么抱着她给她梳头发。
丽塔只见过别的爸爸这么给小孩子梳头发。
她搞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在和爸爸相处的时候显得这么像小孩子。
明明丽塔才是小孩子，妈妈是大人了。
——
她装睡不太成功，后来被奇犽发现了，丽塔怕被责罚，条件反射地假装自己是刚醒。
然后就被赶走了。
她站在门外想了会儿，觉得爸爸妈妈不是感情不好，他们就是不爱带她玩，老是关上门自己玩游戏。
——
后来奇犽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离开，他一直陪着丽塔和莉莉娅。
莉莉娅在和丽塔讲故事的时候，他会待在旁边认真地看着她们。
莉莉娅和丽塔说爸爸其实也还是个小朋友，而且他不擅长交朋友，丽塔应该先试着邀请他和自己一起玩。
丽塔鼓起勇气照做了，说想和爸爸一起玩，奇犽同意了，而丽塔很快就后悔了。
显然她爸爸和她玩的那一套都是揍敌客的游戏，拿刀子扔对方，彼此动手动脚，输了的家伙头一歪，舌头一吐，倒地装死。
奇犽从来没输过，只有丽塔会倒在地上，一开始他还会假装矜持，后来实在没忍住，坏心眼地抓着丽塔的脚踝，提起来，摇晃她。
爸爸一点都不好玩！
怪不得糜稽伯伯说他是坏蛋！
丽塔气呼呼地走了。
——
莉莉娅从来不管丽塔和揍敌客有关的训练。
她知道自己对这些一点也不懂，所以从来不会过问，但有时候看见丽塔身上有伤，她会很难过。
丽塔说没关系，她一点也不痛。
她确实本来就不觉得这有什么。
更别说现在奇犽回来了，他从来不会参加伊尔迷给丽塔定的训练计划，但经常会在训练结束以后给丽塔吃糖，带着她坐在家里最大的那棵大树上，和她一起看天空和云朵。
丽塔觉得这样就很好，比玩游戏好多了。
她很高兴。
——
每到莉莉娅要过生日的时候，奇犽就会带着她离开一段时间。
莉莉娅问丽塔能不能一个人在枯枯戮山呆着，丽塔说她想和莉莉娅在一起。
伊尔迷说不可以，丽塔还处在学习阶段，最多只能离开三天。
莉莉娅很为难。
丽塔依稀知道妈妈和这里本来就格格不入，最后还是低了脑袋说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
然后奇犽当天晚上就爬窗，抱着丽塔一起跑了。
伊尔迷气得直跳脚，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睁睁看着日历撕了一页又一页，丽塔玩到不想再玩了才回来训练。
——
丽塔七岁多了一个弟弟。
妈妈怀孕的时候，爸爸也总是无精打采的。那段时间他们两个都不怎么出现。
丽塔问糜稽怎么回事，糜稽乐不可支地说他们活该。
然后弟弟生下来了，也是一头白发，爷爷给弟弟起名叫塔兹。
丽塔问伊尔迷自己是不是不用被当成继承人训练了。
伊尔迷说揍敌客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惯，他们只看实力。
所以丽塔还要挨训。
丽塔很失望。
——
有了弟弟的好处是丽塔也有伙伴了，她训练完就会去抱着弟弟玩。
塔兹的性格非常急躁，和慢吞吞的丽塔形成鲜明对比，进攻性非常强，总是把玩具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而且动来动去总是闲不下来。
丽塔花费了很多时间，学着用母亲教育自己的方式耐心教育弟弟。
塔兹会走路以后，他们俩就形影不离。而且除了姐姐以外，谁也使唤不动塔兹。
伊尔迷尝试过，每次都被坏心眼的孩子打击报复。
他用各种手段整伊尔迷，失败了一次还会继续无数次，伊尔迷只要一会儿不注意，就会发现自己的衣服被番茄酱涂得乱七八糟，或者发现脚底下正踩着一颗雷。
伊尔迷很生气，但是没办法，这孩子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比奇犽和丽塔加在一起都恐怖。
后来他发现他错了。
长大的丽塔才是最可怕的，塔兹顶多只是调皮捣蛋。
——
和揍敌客家所有孩子一样，丽塔也长歪了。
她看上去就像甜甜小天使，下起手来眼睛眨也不眨。
表面上和母亲一样柔软无害，背地里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秉持的人生信条是做坏事之前一定要保证天衣无缝，或者先找到替罪羊推锅。
塔兹为她背了不少黑锅。
但每次他气冲冲质问丽塔，丽塔都无辜地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奇犽也经常被丽塔折腾，一大家子人就没有不被丽塔折腾的。
但问题就是，他们就算知道了那是丽塔做的，也找不到证据，她总是能把恶作剧现场处理得和自己毫无关系，还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先发制人地委屈:
“为什么你们要怀疑丽塔呢，丽塔什么都不知道哦。”
没有办法，他们只好把丽塔赶出去做任务。
塔兹只喜欢和丽塔在一起，闹着也要一起出去。
他太皮了，把禁闭室训练室全都炸了。伊尔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他倒是想给他们插两针，但是有奇犽在，伊尔迷只能收敛住危险想法。
于是丽塔和塔兹一起离开了。
本来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们前脚刚走，奇犽和莉莉娅后脚也一起消失不见了。
糜稽疯狂咽着口水，在伊尔迷的杀气下到处找这两人的下落，一无所获，他讪笑:
“大哥，丽塔和塔兹回来以前，还是由你来暂时接手揍敌客吧！”
伊尔迷的怨念几乎都能具现化成黑气了。
他认真工作，并不代表他真的特别喜欢工作！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为什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还是没有一个可靠的后辈能够继承家族事业！
难道是他的教育方法有问题吗！
伊尔迷痛心疾首。
——
后来偶尔能听到据说是奇犽和莉莉娅的传闻，伊尔迷每次找过去，都扑了个空。
他询问丽塔姐弟，知不知道父母的下落。
丽塔面不改色地一边手起刀落，一边用无辜又纯真的语气甜蜜答道:
“不知道哦。”
塔兹:“你当我们傻吗，才不告诉你呢！”
伊尔迷:“……”
终于理解爸爸为什么总是用抑郁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
很久很久以后，伊尔迷才发现，其实糜稽知道奇犽和莉莉娅在哪里。
亚路嘉就不用问了，肯定知道。
爸爸妈妈也知道，爷爷曾爷爷也知道，甚至就连柯特都见过他们。
丽塔和塔兹还隔三差五跑去骚扰奇犽、莉莉娅，一家四口都在枯枯戮山外面晃荡，非常愉快。
但是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没有！一个人！
大家都只想让他背负起工作的重任，席巴都不想干了，早早退任养老了。
劳模大哥的工作时间从996喜变007。
惨绝人寰。
——
奇犽其实并不是很懂怎么照顾孩子。
他照顾过亚路嘉，但是亚路嘉只是弟弟，他们一起玩的时候，奇犽的年纪也不大，他们相处得像好朋友。
人会下意识地模仿别人。奇犽经常无意识地在用家里人教训他的口气，教训丽塔和塔兹。
次数多了，两姐弟都不爱搭理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只会留给莉莉娅。
奇犽很憋屈。
“他们都更喜欢你。”他酸溜溜地和莉莉娅道。
“但是每次闯祸的时候，他们都觉得你比较可靠。”
“……一点都不高兴好吗？谁会喜欢给小鬼处理麻烦啊。”
“好哦，好哦，”莉莉娅伸出手，奇犽下意识地低下头，莉莉娅摸摸他的脑袋，“我会和他们好好聊聊的。”
——
于是有一天，莉莉娅单独和丽塔、塔兹聊了起来，问他们为什么总是只给自己带礼物。
丽塔没有回答，塔兹说爸爸看着就不需要礼物。
然后丽塔才说：“爸爸没有妈妈好。”
莉莉娅问，怎么会呢？他只是不擅长讨好人，也不擅长表达。他没有被好好爱过，所以正在从头开始学。
“爱是需要学习的吗？”丽塔问。
“当然需要，丽塔，就像我教你的那样，你要学会在抱我的时候控制住力气。如果我不教你，你永远都学不会。所以你也要告诉爸爸，你到底需要他做什么，才能让你觉得满足。”
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的。
你控制不住，你知道他有缺点，可是他的每个缺点都是有理由的，可以谅解的。
但是怎么去表达爱，需要人们不停地摸索学习。
人们没有办法直接将自己的爱意百分百地袒露，一颗炙热的心在胸腔里兀自跳动，这激烈的情感到了嘴边，最后也只能剩下苍白的言语，更不要说比言语还要隐晦的行为动作……它是很可能被曲解的。
“你们要去学会爱，也要挖掘爱，要对他勇敢地说出快乐与烦恼。爸爸拥有世界上最真诚的情感，他不知道怎么跨过那条界线向你表达，他尽力了，但是他很难给你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莉莉娅对他们说话总是轻轻的。
丽塔听着，想了想，答道：“我还是不能理解，妈妈。我挖掘不出来。”
莉莉娅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记得爸爸是怎么对塔兹的吗？他也是那么对你的。你还不会走路，还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离开过你。他虽然不知道怎么对你笑，和你表白，可是你半夜不肯睡觉，白天不肯吃饭，都是他一直抱着你，陪你。”
塔兹惊讶地“啊”了一声。
他坐不住，又开始在凳子上挪动起来，晃动着两条腿，若有所思。
“你们教教他吧，你们也要去爱他。”莉莉娅微笑，“爸爸不是生下来就是爸爸，他是第一次当丽塔的爸爸，也是第一次当塔兹的爸爸。”
丽塔问:“妈妈被爱过吗？为什么妈妈会爱我们？”
“因为我见过爱……不过大多数时候，我见到的都是别人的，我自己拥有的很短暂。”莉莉娅答道，“爱不是理所应当，它是一门学问。你要自己去感受它，我不能教你更多，因为我也一直在学习。”
每一天都在学习，每一天都要比之前更爱他，更爱丽塔和塔兹，爱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和事。
因为有个人也在默默地爱我。
被爱，学会爱，去爱。
——
第二天离开家以前，丽塔牵着塔兹，回过头看了一眼，才发现一脸冷淡的奇犽其实托着下巴，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
她停住脚步，再次鼓起勇气，像小时候向他发出玩游戏的邀请那样，转过身来，问道：
“爸爸，我们可以抱一下吗？”
奇犽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从训练室出来的时候，踉踉跄跄。基裘抱过他，稳住他的身子，她说他是她的骄傲。
那是他得到过的，除了亚路嘉以外，来自血亲的最后一个拥抱。
从此以后，所有人都过早地把他当成大人对待。
……
奇犽抱了抱丽塔，又抱了抱塔兹，目送着他们离开。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莉莉娅才走到他身边，捧着脸道：
“你看，他们也很喜欢你。”
奇犽正想回答，莉莉娅突然又露出了笨蛋一样的表情，用夸张的语调道: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气氛一下就没了。
奇犽:“……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从网上学奇奇怪怪的话。”
莉莉娅:“嘻嘻。”
——
被夹在旅游指南里的废弃信件，好像悄无声息地被人遗忘了，停留在枯枯戮山上的房间里。
丽塔某天突发奇想，打算为父母整理房间，才在角落里翻出那些信。
这次她看得懂信件的内容了。
莉莉娅娟秀的字迹，在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行，跃然纸上:
【如果你四点来，我三点就感到幸福。】
——
莉莉娅的生活空空荡荡的，总是需要去寻觅什么弥补，她像拧上发条的小人，不停地旋转着社交，用忙碌掩盖空虚的内心。
但是在遇见奇犽以后，她可以静静地只是坐在那里等待。
等待爱人的时间，比虚假的充实更令人满足。
如果你四点来，我从三点开始就感到幸福。
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也永远爱你。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