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保姆被辞退, 接下里又得继续找。沈海阳写了广告贴在自家包子铺门口，上午的时候过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女性。打过招呼后李霞直接让她上手做饭。家里洗衣服打扫卫生都不算太要紧的活儿，最主要就是做饭好, 细心。
“好嘞。”
女人系了围裙上手做饭，杀好的鸡剁块儿洗净捞出来, 起锅烧油准备炒。
“鸡肉不焯水吗？”
“焯啥水啊，不用那么麻烦。”
李霞拦住她准备拿盆的手：“还是焯一下水, 不然有腥味。”
“肉啊, 不就是吃那股子腥味吗？”女人虽这么说, 但还是舀了一瓢水倒锅里。
“炒菜锅不能用来焯水。”
“啊？”女人很惊讶，“你们家也太讲究了吧。算了，算了，我不干了。”
说着话人家解了围裙就走，李霞这回被别人炒了鱿鱼。她站在那儿哭笑不得, 午饭自己上手做的。
下午给老爷子灌了暖壶, 提醒他吃了药后她去了商场。一楼先进五金店瞧瞧，韩军坐那儿跟她说这段的营业额，如今五金店他负责。店里就他一个, 他每天开门就来，关门才走。
“零售的多批发的少, 而且量都不大。”
看他忧心忡忡的，李霞笑笑缓解他的压力。“别那么急。咱这都刚开始，宣传不到位，多少人压根不知道这里的存在。而且五金有工地使用打底，又赔不了你怕什么。”
“租金、货物、人员工资, 你这一天天都是开资。嫂子, 不是我说, 你一个女人比多少大老爷们都有魄力。”
李霞笑笑摇头，心道：我都是因为知道未来发展所以才能这么稳坐钓鱼台，要是真如此镇定如此有魄力如此精准的眼光，那我前世就是女老板了，怎么会混了几十年就开了家包子铺。
“对了，我媳妇……”
“怎么了你说啊，大老爷们说话那么不痛快。”
“她不想在商城，你看要不还让他回去照顾你家老爷子？”
“秦沐自己说的？”
“嗯。”
“我上去瞧瞧情况。”
出去拐个弯上楼，秦沐如今在饰品帽子这家店。李霞过来看她刚送走一位顾客，然后深呼吸一口满脸沮丧。看到她进来了，拉她到椅子上坐下。
“还让我回去给你们做饭行不行？”
“怎么了，这工作做的不顺心？”
“我不是卖货的材料。比不过小刘不说，我跟人打交道觉得心累。好想回家做饭打扫，不用跟人磨嘴皮子。”
“跟人交流对于你那么难受？”
秦沐飞快点头：“我从小就这样，也不是说不会跟人说话。就是难受，这样每天都得跟陌生人打交道，我……让我回家做饭吧。”
她说着话眼圈都红了，李霞刚想问，一旁小刘开口了。“人太多算错了钱，她把自己一个月工资都搭里了。”
什么，这是赔钱来上班吗？李霞赶快说：“这样，你别心理负担太重，这损失的钱算我的，给你个熟悉的时间。”
“我不是卖货的材料。嫂子，你要真想给我个工作，就让我回去做饭照顾老爷子。要不，我就回家吧。没能力挣钱，我也不强求了。”
“行、还回我家照顾我们家老爷子。”
找保姆就算合适的也得再磨合，当然不如她回去。她是考虑怕韩军嘴上不说，心里介意媳妇在好友家做保姆，所以给秦沐一个机会，能行的话以后两口子都跟着她做生意。
如今他们自己这么要求，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卖了几天货搭进去一个月工资，这要无法适应，这活儿她干不了。
秦沐接着回去做饭照顾老爷子。韩军经常性来家里吃饭，她家孩子有时候也会来。当然，韩军来时都不空手。两家相处的跟一家似的，没谁对做家务的人有轻视的想法。
这天下班，李霞喊韩军。“走吧，上我们家吃饭去。”
“哈哈、这要不是咱两家这关系，我媳妇得被你开了吧？”
“倒也不用。”李霞故意逗他：“主要是看秦沐的面子，她干活太细致周到了，开了她我怕找不到这么好的人帮忙。”
“唉、我跟老沈咋沦落到成女人陪衬了？”
“哈哈……”
李霞笑着上车，俩人结伴回家。进门洗漱的时候李霞将他这话当笑话一样讲给秦沐听，秦沐白他一眼。
“男女平等，你这家伙就是觉悟不够。你看老沈，一天天多配合媳妇工作。”
“我也配合你啊。你在这儿工作，我就在这儿上灶吃饭。”
“你这家伙还好意思说呢。我工作还得给你捎带做饭，这也就是老沈跟你的关系铁了，换一家那能行吗？”
“不，李霞说都是看你做的好的份儿上，要不然就不让我混饭了。”
“哈哈、”
大家哄堂大笑，一一笑的在地上跺脚，沈晖和画画大一些了捂着嘴偷笑。秦阿姨温柔有耐心，如今跟妈妈处的特别好。韩叔叔还真是沾了媳妇的光，不然他跟爸爸关系好也没用，爸爸都是听妈妈的。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老爷子拄着拐杖从外头进来，一一特别有眼色的给爷爷搬来一把椅子。小家伙口齿清晰的说大家在笑韩军，画画进屋给爷爷倒了杯茶，沈晖蹲地上给他捶腿。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听他们闲话家常，望着孙子满眼慈爱。儿孙满堂，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天。生在乱世九死一生，跟沈耀宗他母亲离婚后他以为自己要孤独终老的。
没想到大陆开放了，他又回到生他养他的这片土地。外头转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最喜欢这种生活。儿孙承欢膝下，一家人和睦的生活在一起。
“霞、工地是不是快停工了，得等明年才能继续？”
吃完饭老爷子留李霞说事儿，俩人各坐一边，耳边是厢房传来的钢琴声。好像是沈晖在弹。
“是，天冷了没法施工。我爹他们也快要走了，这几天浇筑完成地基就放假。”
“预计明年几月份可以交工？”
“三月来了就砌墙什么的，加紧些五月应该可以。您要是时间紧，我就让他们赶工期，争取最短时间内弄好。”
“五月吧，最迟别超过六月。”
“好。”
估计是米国那边生产线和产品五六月交付，这边厂房得做好准备。厂房是她负责的，她肯定尽力满足雇主需求。找施工方商讨一下，明年等天暖可以大批量干活后大不了多增加一个施工队，尽量往前赶工期。
天冷了，这天韩军看到李霞的车跃跃欲试。男人大多喜欢车，他还在骑俩轱辘的单车，李霞这都开上四个轱辘了。
“这么好的车，给我试试怎么样？”
李霞将钥匙扔给他，“好好开啊，我看看你技术咋样。”
“那绝对一流啊。”韩军拿钥匙上车，“我在部队学的开车，车技绝对好。”
开车回家，街门口遇到了沈耀宗。回屋洗漱，没多久听到后院在吵嚷。但声音不是很大，听不清到底在争论什么。这段日子不是很安静嘛，这是又怎么了？
“到底在吵什么？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他想干就干不想干就走，这是做什么啊。”
沈海阳拿着盆去打水，他也刚下班回家。“他也很矛盾吧。”
“你说沈耀宗？”
“妈妈、姥爷和舅舅来了。”
门外画画喊，李霞赶快往外走，沈海阳也加快速度洗了脸出去。岳父和大舅子来了后一直在工地，这临走来告辞他得好好招待一下。
“爹、你们这被褥都收拾好，是工地放假了？”
打开堂屋门，大家将被褥放在堂屋，顺势坐在了沙发上。老汉拿出烟袋装了一锅，李霞将窗户打开方便通风。就着她的话，表哥开口搭话。
“放假了，明年我们再来。霞，跟你沾光啊，你如今可真能耐。”
“你们放心干，钱不是问题。”李霞笑笑，工地的资金老爷子都让她管着呢。“其他人呢，你们计划什么时候回？”
“其他人在工地，车票买的今儿下午的，到时大家到火车站集合。”
“这么急？来了住一晚多好。还有，工钱是全部结清了吗，还是百分之八十？”
老汉敲敲烟袋：“我们的给结清了，工头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们就是来看看你，知道啥情况就好。”
结清钱款了，李霞也就放了心。□□十年代工地打工最难的就是要钱。小包工头带的基本全是十里八乡的乡亲，大家都是认识的。辛苦一场若是要不到钱，带着的这些人就没法交代。
沈海阳正好听到岳父他们的安排，赶快拿钱让孩子们去买熟食。猪肝、猪头、猪心、烧鸡、除去中午吃的，剩下的全切好放在饭盒里让他们带着。火车上就着馒头开水就是一餐好饭。
堂屋里，三哥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包递给李霞。“这工程是你揽的，钱也是因为有你才结算的这么痛快，这是你那部分。”
李霞抬手给推回去：“自家亲妹子，我帮你们还不是应该的嘛。跟我这么外道干啥。我这忙的也顾不上回家，爹娘都是嫂子照应的多。你给她买点儿东西，嫂子也高兴。”
说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袱：“虽然我也给预备了，但你当男人的买的又不一样。嫂子高兴，照顾娘也更顺心。”
女人嘛，爱的无非就是个衣裳或者护肤品。李霞这回给准备的是护肤品，几个嫂子都有份儿。家里几个男人看了开心的笑，说有这好玩意了还想要啥。
“爹娘你就放心。养儿防老，有我们这些儿子呢。”
这边说着话，老爷子在后院听说亲家来了，特意出来跟亲家见面。两位老人从各方面来说都相差悬殊，但在一起气氛居然出乎意料的和谐。老爷子一点儿架子没有，完全不倨傲。老汉朴实无华，和气善良。
说着这些年的生活，农村的庄稼，俩老人家居然挺有共同话题。能有话可聊，李霞父亲面对大老板的紧张慢慢消散，觉得亲家亲切。
李霞烧水给他们泡茶，凑近了小声跟沈海阳说：“你爹真是厉害，跟什么样的人都能聊到一起。不论是国际大商人还是我爹这样的小老百姓，永远那副和蔼可亲的模样。人缘儿真好，这点你跟他好像，比沈耀宗更像他。”
“是吗？”
李霞点头。血缘真的好神奇，哪怕从小不在身边，天生的五官外貌脾气秉性，让人一眼就能认出血脉至亲。
老爷子招待亲家吃饭，临走送了两瓶好酒和两罐进口奶粉还有些进口糖果巧克力。李霞她爹十分不好意思，一个劲儿的说明年给亲家送家乡的瓜菜过来。
“自家地里种的味道好。亲家你喜欢吃啥菜，我在家给你种。还有鸡、鸭，如今都可以放开养了，家里不缺。喝的山泉水吃的正经粮食，味道可好。我明年来给您拿鸭蛋，鸡鸭，大鹅。”
“鸭子好啊，我挺喜欢鸭子……”
陈酿、奶粉是佳品，自己的瓜菜鸡鸭也是佳品。双方既有心意又尊重对方，老爷子不是那缺瓜菜的人，但依旧十分认真的跟亲家讨论吃什么，给人感觉十分受重视被尊重。临上火车老汉还嘱咐闺女好好孝顺公公。
“多和善的人，他如今也没个老伴儿在身边，你作为儿媳，多关注多照顾。”
“知道了。”
老汉又身后拍拍沈海阳：“血缘至亲没什么比得过，何况你爹还是那么好的人，多孝顺老人吧。”
沈海阳也点头：“知道了，爹您回家也别太累了。”
老汉哈哈笑：“我这身子骨结实的很，这方面你们跟我可比不了。”
送走亲人，李霞返回的时候在车里跟沈海阳闲聊。“天气是冷了啊，快过圣诞，你说沈耀宗是不是准备回米国过节啊？”
“有可能。听说还得实地去看看订购的设备和产品，组装的东西，听上去挺复杂。”
说着冷了，没几天忽然就降到了零下十几度。晚上吃饭时听沈耀宗跟老爷子说要回米国去看儿子，然后实地去检查生产线和产品等事宜，老爷子当即点头同意。
“如果安妮和凯文愿意，带他们回来过春节吧。”
“……再说吧。”
十一月沈耀宗离开这里回了米国。走时提着行李箱，到街道拐角时回头朝着李霞家街门口眺望了大约一分钟，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开。
看到的秦沐提着一箩筐炭自言自语：“不就回去过节嘛，好像以后不回来了似的。”
一场大雪气温更低，大河开始结冰。树叶掉的一个不剩，光秃秃的一片萧条。
外头冷，可李霞所在的商场却是一天比一天热。快过年了，大家都开始准备年货。她这里主要做批发，那些有心想做小生意的来了省城都会直奔这里。
她这里经营的以化纤为主，这玩意不要布票随便买。就是好多棉的她也能从南方进来不要布票的货，二手衣服，全部洗净熨烫过，有些重新加工跟新的一样。她挑的厂家都是正规的，会做消毒处理。重来一世，这方面她还是知道该注意什么。
之前订的货基本全到，她这里全是现货。价格合适，款式大方，加上之前积累的老顾客，年前这段生意火爆，天天顾客盈门。
晚上五点半开始盘点，五点五十大家开始往外走。如今她自己有车，大冬天的也冻不着。今儿没别的事儿，她琢磨着给家里人做点儿好吃的。
做什么呢，也不知道老爷子稀罕啥。停好车进家门，厨房里秦沐在剁肉，哒哒哒的挺有节奏。看到她进来，转头一笑跟她说到。
“老爷子说要吃肉饼，还有驴肉火烧。我弄好面了，驴肉卤的也该熟了，你尝尝味道咋样。”
李霞伸手揭开锅盖，酱香扑鼻而来。今儿做这两样都是特色美食，前些年平时可吃不着。如今各行各业都开始恢复，养殖的多起来，肉也没那么难买了。
“好香、你这手艺不赖啊。能开饭馆。”
秦沐笑笑继续剁肉。“我爷以前卖过驴肉，家里人做这个还是可以的。不过从我爸那一代就没再干这一行，我爷说做这个太累人。”
李霞洗手帮忙，从盆里拿出面来做火烧皮。“做什么不累人呢，这世上只要跟挣钱挂钩，就没不累人的活儿。”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前些年根本没法自己干，我这情况想上班也没门路。”
“你想开吗，想开我帮你找店面。”
秦沐摇摇头：“不了，我在你这儿挺好的。我这岁数了，稳稳当当的我觉得挺好。老爷子给的工资比普通保姆高三倍，不论哪方面我都挺满意的，就不瞎折腾了。”
俩人忙活一阵，秦沐那边肉饼出锅，李霞这边外酥里嫩的火烧也做好了。沈海阳领着仨孩子一进门就闻到了这浓郁到能香的人咽口水的味道，开口夸赞。
“驴肉火烧、弟妹这手艺真不赖。”
一一着急的伸手就想吃，被李霞拍了手背。“洗手，不然没你的份儿。”
这仨刚上完钢琴课回来，闻言都赶快打水洗手。李霞起锅烧水煮馄饨，晚饭就是馄饨、驴肉火烧和肉饼。
这晚饭绝对硬，邻居闻到都觉得浪费。可李霞一家子中午聚不齐，晚上才能聚到一起。所以老爷子都是要求晚饭丰盛些。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在后院吃饭，秦沐今儿也跟着一起在后院。平时韩军要在她就跟韩军在前院吃，今儿韩军出差去了，她就跟大家一起。
饭桌上气氛很好，老爷子咬一口驴肉火烧直夸秦沐手艺好。秦沐说今年冬天卖驴肉的多了起来，老爷子喜欢下回再做。
“我还会做驴杂汤，改天给您做了尝尝。”
“好、记得多放芫荽。”
一一抬头：“我不吃芫荽。”
沈晖也说：“我也不吃。”
老爷子宠溺的摸摸俩孙子的脑瓜：“好，不给你俩放，爷爷碗里的单独放。”
“谢谢爷爷。”
晚饭后孩子们去练琴，沈海阳陪老爷子下棋。父子俩如今感情说不上多好，但已经十分融洽。冬日里清闲，晚饭后经常这么坐一会儿。
李霞忙着出货，争取在年前将定下的服装全部出完。服装生意最怕积压，一旦积压很可能就砸手里。所以快腊月时她将价格又下调了一点儿，不到十天出的不剩多少。
“稳当了。”
小刘给她竖大拇指：“老板，你真有魄力。进货的时候全压上，出货时该降就降。如今咱们已经稳稳当当的了，这个年过的踏实安心。”
“咱们做批发的，这时候不降就晚了。你看隔壁……”
隔壁走的是高端路线，本来生意就不如她们。而且那老板死压着价格不松口，眼看腊月都要过去一半了，货还一堆在库房里放着。
“她说大不了明年再买。”
“明年？明年还能流行她今年的货吗？”
不管旁人，李霞晚上回家将所以现金全拿回了家。进堂屋后关上门，打开柜子把每天带回家的现金也都拿出来。
乖乖、在这个还没有百元大钞的年代，她这段时间的现金流简直堆成了小山。一沓一沓的十元大团结，厚厚的一沓她用皮筋捆在一起。每一沓五千，清点起来非常方便。
“媳妇、”
沈海阳在外轻声的喊，李霞赶快下地开门。屋里窗帘拉着，倒是不怕外头人看到。沈海阳进来一眼看到了那么多的现金，提醒她最好放银行。
“存成活期，随时需要随时去取。”
“知道了。”
“我陪你去吧。你这、”男人拿手扒拉一下钱堆：“媳妇，做生意这么挣钱的吗？”
“当然。前年省城就有了那么多万元户。这两年过去，只要投资得当，肯定是翻好几番、甚至几十倍的。”
“太可怕了。这么发展下去谁还乐意上班，你这半年的钱我几辈子也挣不到。”
“国家会调整的。随着经济体的改变，物价工资等都会慢慢调整。尤其是福利待遇，你们这种单位可谓一生都有政府保障。而做生意的，也许这几年挣了，但一遭阴沟里翻船就可能一无所有。”
“倒也是、我们退休后有养老有医疗。这辈子有人管，心里踏实。”
“你是干部，退休后福利待遇都很好。所以你踏踏实实上班，你可是咱家的后盾。”
深海阳笑笑点头，本来他也没有辞职下海的打算。先不说他身体不允许，就是身体健康他也对做生意没兴趣。
两口子拿袋子将现金装起来，翌日开车到银行存了一大笔。家里留了一部分现金，开春后又得南下进货，到时候还得再取一部分。
回家时秦沐在裁纸，大红色的纸张看着就喜庆。画画在一旁已经手痒的拿着剪刀剪窗花，小女孩学了这么长时间美术，对于美感有自己独到的认知。如今剪的花样多很多，一张剪完拿给李霞看。
“妈、你看像不像？”
“是一一啊!像，跟照片似的，咋能剪的这么像呢。”
“妈你喜欢不，喜欢我给你也剪一张。”
“好啊。”
小女孩望一眼沈海阳，“把你们俩剪到一起，像合影似的。”
沈海阳从不吝啬夸奖，“我闺女就是心灵手巧。”
爸爸妈妈都夸她，画画拿着剪刀开心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跟。期末考试她成绩不行，可她会画画会剪纸还会弹钢琴，爸爸妈妈都夸她呢。
“画画、一一……”
刚心飞扬呢，屋外传来方中诚的声音。小女孩顿时就垮了脸，起身站到妈妈身边。他来干嘛啊，平时不见人影，怎么快过年了又忽然出现？
家里出去，来人正是方中诚。听到他们喊，三小只也都从屋里出来。此时一个个全来到爸爸妈妈身边，那模样好似来的是大灰狼。
“你来有事吗？”沈海阳开口。
他们一家五口一个比一个更疏离，但方中诚脸上依旧带着笑，伸手想去拉一一，结果被小家伙给躲开了。
“爸爸给你买了新衣服，还有玩具，过来看你喜不喜欢？”
方中诚说完从提着的包里拿玩具，结果他儿子根本不为所动，伸手死死的拽着沈海阳的衣角。
“这些我都有。”
方中诚一噎：“……可这是爸爸给你买的。”
“我有爸爸。”
好么，这是改了姓对生父完全不认了？这是他方中诚的种，血脉至亲。要不是李霞背后撺掇，孩子不至于跟他如此。这家伙，不反省自己，只埋怨旁人。
“李霞、你这么教会把孩子毁掉。人伦道德，一个人的立身之本。我是他生父，你就这么教孩子吗？不认自己的血脉至亲。”
“对啊，我就是这么教的。”
若是之前的李霞，肯定死乞白赖的跟他掰扯。可如今的李霞根本懒得跟他费神，姑奶奶气死你，怎么让你生气我就怎么说。
明明是你不负责，伤透了孩子的心，所以孩子才这样。结果你还要倒打一耙，跟我扯什么人伦道德。狗屁，你有人伦道德吗？
“你、”方中诚伸手指着她，被李霞抬手挥开。“少他娘的拿手指着我，姑奶奶看了来气。再跟我这么着，我就拿刀剁了它。”
“李霞、”
果然，方中诚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这才几年时间，这女人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多温柔体贴的人，如今张嘴就开怼，不把他气死不算完。
“沈海阳、你也算是公职干部，就跟这么个女人过日子？就她这样的能教育好孩子吗，孩子都得被她教坏。”
沈海阳对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然后温和的开口，说出口的话没李霞那么充满了火药味，但效果一样，把方中诚气了个仰倒。
“我就喜欢这样的，我觉得我媳妇挺好。至于教育孩子，我觉得我们家孩子很好。不知道你所谓的坏是指什么？”
“沈海阳、你这眼光可真差、简直有眼无珠。”
沈海阳依旧不紧不慢：“这话应该我对你说，你抢我台词了。”
“哈哈、”
李霞实在忍不住了，母子几个发出了笑声。一一最小，笑的放肆，声音最大。他眼光真的不怎么好，慕容丹玲对哥哥多凶啊，不是好妈妈。
方中诚这回有心里准备，所以趁着院门开着进了屋里，没外人在他再接再厉哄儿子。
“一一、你还小要乖哟啊听话。我才是你亲爸爸。走，跟爸爸过年去，爸爸陪你放炮，带你去看烟花。你想要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沈如一往后一退：“不用了，我不要。”
拒绝后小家伙转身就跑，跐溜一下进了里头卧室。那模样，你再说什么我都不听。方中诚无奈了转而望向他闺女，画画一对上他的视线，不等他开口转身也跑了。她不会拒绝人，还是别听他说什么了。
李霞给他个大白眼：“行了，赶紧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方中诚哄了半天没哄走一个，转头看到沈晖，沈晖也赶快跑了。这人如今是他继父，以防万一还是少接触，可别饥不择食的哄他走。他可不乐意跟着他们。
无功而返，想着过年时弟弟都带着孩子一家和乐，他却媳妇无法生育。俩人有仨孩子，可这些臭孩子一个都不跟他们。
心里窝着火，出来不远处冲等待的慕容丹玲发脾气。“跟我一起进去多好，咱俩一起哄，说不准哪个就乐意跟着了。大过年的没个孩子，咱俩冷冷清清的你不怕人笑话啊。”
“方中诚你混蛋。笑话、我不怕人笑话。你吃好的穿好的，享受着我挣来的钱时怎么不怕笑话。之前还送你妹一个半导体，那不都是我的东西。如今过年想起孩子来了又怕笑话。没孩子你能死是不是？”
“你这个女人、”慕容丹玲讲话更不留情，比如今的李霞不遑多让，气的他肝疼。“你不能生你有理了是吧？要是你好好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我用得着来跟臭小子套近乎吗？”
“我孩子没了是因为什么？我为这个家挣钱，不然你能过这么好？”
“滚、有能耐今儿就滚出老子的房子。你住老子的，之前老子还给你买衣服你怎么不说。如今挣俩臭钱……”
“你别后悔。”
他话没说完慕容丹玲撂下狠话转身就走，两口子不欢而散，方中诚无奈扶额，记不清这是再婚后第几次吵架。气的一个人慢慢推车走，等快到家了又拐弯去岳母家。他已经离过一次婚，不能再离一次。别等单位大姐调解了，他自己去接回来吧。
他俩在沈家不远处吵架，这一幕被跑出来的一一看了个正着。臭小子心眼子多，跑出来看完回家跟哥哥姐姐学，最后摇着头下了个结论。
“千万别跟他俩走。他俩自己吵架都那么凶，打小孩子更会不留情。”
不用他说，这俩也没谁想跟着走的。一一也害怕这么个后妈，心疼的拉着哥哥的手。“别怕，爸爸妈妈不会把我们给他们的。”
沈晖点点头：“对，我们都姓沈。”
“对，我们是沈家的孩子。”
“都在屋里干啥呢？”三小只说着悄悄话李霞进来了，她穿着棉衣系着围巾，一看就出门的样子。“仨人都穿棉衣出门跟我走，今儿给你们买那种新货登山鞋。”
“什么是登山鞋？”小家伙们一个个准备穿衣，一一好奇的问。
“就是一种新的样子的鞋子。别问了，到地方自然就知道。要不是怕买的不合适，我就给你们买回家来。”
“哦。”
“都穿好棉衣，围巾也系上。”
嘱咐孩子们穿好衣服，商场里童装童鞋随便选。商场里热闹的气氛顿时冲散了之前的不快，仨孩子全都沉浸到了购物的愉悦中。
登山鞋、风雪衣、孩子们流行的每人一套。沈海阳给媳妇挑了件儿特别乍眼的红色羽绒服，李霞穿上合身又时髦。她自己的服装生意主要走的低端路线，大量出货。这种衣服比她那贵的太多，也就外贸商场才有。
“好看吗？”她拉上拉链转一圈，那爷四个齐齐点头。
“妈妈真好看。”一一从来不吝啬夸人。
“好看。”沈晖和画画比较含蓄。
李霞将目光移向沈海阳，男人给她竖个大拇指。售货员也说她穿好看，她利索的开票付钱。
沈海阳提着袋子，离开柜台了她凑近他小声问：“真的不会太乍眼？”
“回头率高了多好，干嘛怕人看。”
“好吧。”
到年根了，一天天的日子飞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年三十。包子铺和商场都营业到三十这天上午，下午大家全体放假，忙活了一整年的人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李霞给大家准备的年终福利是每人一件儿棉衣，穿上新棉袄一个个都说着喜气的话。韩军说终于可以回家睡大觉了，顿时被一帮女人围攻。
“男人真是的，一放假就想着睡大觉休息。这眼看过年了，就不想着回家给老婆帮忙啊？”
“就是。我跟我妈说今儿放假，我妈让我下班赶快回去帮忙剁馅儿、炸丸子。我问她为什么不让我弟帮忙，我弟大学放假好长时间了。她说我弟是男的，男人不用下厨做家务。凭什么啊，女人上班做家务结婚了还得生孩子带孩子，男人就只管上班就行。”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咱有啥办法。我要敢不做，我婆婆得刺啦死我。”
韩军本来还想解释的，这些话题跑偏他也不用说什么了。女人们开始吐槽不公，并非是针对他。只是这时期处于转折，女人们已经奋起要独立，男人却跟不上趟，一心还想当大爷等女人侍候。所以知道女人心思的他，回家系上围裙跟媳妇一起忙活。
李霞开车拉韩军回家，让他跟秦沐吃完饭一起走。这里的习俗是年三十中午吃团圆饭，可李霞她们实在太忙，就顾不上习俗不习俗了。三十上午还在忙，团圆饭安排在了晚上。
说是简单吃午饭就好，秦沐还是安排的挺好。有肉有菜的两口子在前院吃完。秦沐起身收拾锅碗，韩军也给她帮忙。李霞进来伸手拿开秦沐手里的锅刷，笑着让她赶快回家。
“大过年的，孩子在家盼着呢，赶快回吧。”
“我收拾了碗筷再走、”
李霞推她一把：“赶紧走，这些我来做就好。”
送走她们两口子，李霞系了围裙收拾锅碗。后院吃完俩孩子将碗筷都收拢过来，她利索的在灶台前忙碌着。
“我做什么啊？咱们晚上除了饺子还做什么菜？”
沈海阳端着茶具从后院过来了，一边跟李霞说话一边接了水清洗茶具。老爷子喜欢喝茶，但心脏病不宜饮茶。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清茶说是少喝些不碍事，父子俩有时间会对饮，日常清洗茶具的活儿都是沈海阳在做。
“红烧鱼、红烧肉、板栗烧鸡、啤酒鸭、酸辣萝卜、醋溜白、小葱拌豆腐、腐竹拌粉丝、再做个冬瓜丸子汤，你觉得咋样？”
沈海阳笑笑点头，“我给你打下手。”
后院送了茶具，给老爷子泡了一壶茶，他转过前院和李霞一起做饭。画画练习完成后主动过来帮忙，小女孩十分体贴，只要看妈妈忙碌，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帮妈妈剥葱蒜，等一下妈妈教你擀饺子皮，咱们包了饺子放外头冻起。”
“好。”
以后的时代男女更加平等，她不是非要闺女会做饭。孩子乐意帮忙，她不好拂了孩子的好意。而且，会做饭可以做给自己吃，以后大了自己住，总不好天天吃食堂。
“沈晖、一一、过来包饺子。”
“来了。”
把俩男孩子也喊来，一家五口在厨房忙活。幸好她家厨房够大，若是小房子，光是这么多人都站不开。
饺子包的五花八门，李霞要求很简单，只要捏紧别露馅就行。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孩子们也玩的不亦乐乎。
捏好饺子，接下来她开始做菜。沈海阳给她打下手，孩子们看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一个个都想到外头去玩。大三十的，外头不时传来炮声，小家伙们的心思早飞到了外头。
“玩去吧。咱家的鞭炮放在后院东面拐角，你们自己去拿。注意安全啊，往那没人的地方扔，可别蹦着人。”
“知道了。”
俩男人手牵手往外走，一一开口跟哥哥提条件：“哥哥，等会儿咱们玩的时候你跟我一伙儿，不能全被别人赢走。”
“咱们自己放着玩，不跟他们玩输赢了。”
“啊，我还想赢几个呢。”
“你是赌徒啊，那么喜欢赌。”
“赢了的是白得的，你不喜欢白得？”
俩儿子声音远了，李霞笑笑指指门口跟闺女说：“去玩吧。没多少活儿了，我跟你爸忙活就行。”
“好。”
烧鱼、烧肉……忙活着做了丰盛的年夜饭。当这一道道菜端到后院，一一在院子里放了仨雷炮。附近的邻居们也都放炮吃饭，一时间炮声不断。震耳欲聋的响声中，老爷子上桌时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多少年了，他终于又回到了这片生养他的土地。如今家人在身边，儿孙绕膝满堂欢乐。虽小儿子不在身边，但人生又岂有事事圆满的。该知足。
“咱今儿喝一杯？”
老爷子转头问沈海阳，沈海阳闻言回头看李霞。自从确诊他有心脏病李霞就不让他喝酒了，如今想喝得老婆允许啊。
“喝一杯葡萄酒吧？”
这俩心脏都有毛病，再高兴也不敢给他们喝白酒。白酒那度数多高，心脏受不了。大过年的乐极生悲可就不好了。
“行，听儿媳妇的，咱们喝杯葡萄酒。”
李霞到柜子里去拿酒，仨杯子给自己倒得多，给他俩倒的少。她酒量也不赖，不过除非必要从来不喝。今儿过年了高兴，陪他们喝一个。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大人们葡萄酒，孩子们是可口可乐，大家举杯共饮欢度老爷子回国后第一个新年。在春晚的声音中，年夜饭吃的欢乐十足。
守岁、吃饺子、让老爷子感受久违的新年气氛。春晚结束后李霞招呼孩子们去睡觉，翌日一早鞭炮声又开始接连不断。这两年大家口袋宽裕了些，比前几年热闹的多。
新年一大早，孩子们给长辈拜年。老爷子给的红包大手笔，三小只看到时惊喜的合不拢嘴。结果给爸爸妈妈拜年，妈妈给的红包居然也很丰厚。
从堂屋出来去了东屋，一一将钱拿出来数。“妈妈好大方。”
画画也点头：“妈妈好厉害。。”
沈晖一张张抚摸崭新的钱币：“我以后也要挣大钱。”一一立马举手附和：“算我一个。”说完看哥哥在笑，他回头看画画：“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画画有些踌躇，她不觉得自己能挣大钱。犹豫着想说什么，哥哥和弟弟同时开口了：“没关系，以后钱由我们来挣，你只管开心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