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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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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宴秋呆呆地看着……对面那个“郁含朝”。

那人剑眉飞斜, 鼻梁挺拔,容貌极其俊美,唇色淡薄——薄到几乎有种戏谑刻薄的程度了, 却又不似平日里剑尊那般冷漠威严, 情绪几乎毫无起伏。而对面这人,怎么说呢, 虽然表情含笑,放荡不羁,却是真正的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是那种下一秒世界末日,也只会眉毛一挑“关我屁事”的那种冷漠。

“怎么了?”对面那人似乎对他这幅痴呆石化的样子十分感兴趣, 甚至还捏着江宴秋的下巴, 左右转了转, 好方便他仔仔细细将人看全乎。

江宴秋:“……”

他拔出凤鸣,“啪”地挑开那只轻浮的手,原地后撤了好几步,悲愤道:“你是个什么品种的魔物,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堂而皇之地伪装成剑尊大人, 还是在昆仑宗境内!”

“郁含朝”噗嗤一声笑了, 原先只是听到个极有意思的笑话般,忍俊不禁, 后来笑声越来越大,甚至开始捧腹大笑, 眼角都笑出了泪水。

他饶有兴味道:“好吧, 即便如此……你又能怎么办呢?小凤凰, 你现在可是落在我手里, 此处独立一方天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岂不是我想对你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最后几个字拖长了尾音,显得极为暧昧。

……整个人非常的不正经!

江宴秋:“……”

他握紧同样化为灵体的凤鸣,就要跟这个冒牌货决一死战!

……等等。

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为什么能碰到我?我现在是灵体状态,不应该像摸一团空气一样,直接穿过去吗?!”

对面那个冒牌货似乎十分有耐心,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小傻瓜——你以为,自己为什么能进得来这里?”

江宴秋:“啊?……因为被暗处狡猾的敌人无情坑骗?”

“郁含朝”一拂袖,天穹之上,无尽的灰雾似乎也在这极强的灵力下被短暂地驱散,露出波光粼粼、不断翻腾的海水,以及峰顶向下,倒扣着的绵延山峦。

“自然是因为此处万事万物颠倒——灵体与肉身,自然也是一样。”

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放过江宴秋那被自己掐出红印来的下巴:“你与我,当然都是灵体。”

江宴秋:“……”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行事诡异悠哉,与平日风格迥异,带着轻佻笑意的“郁含朝”,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飞速成形。

“难不成……”他失声道:“剑尊大人平日里太过压抑,整个修真界的重担压在身上,所以私下里竟成了个……四下无人时会放飞自我的闷骚?”

闷骚……

对面那人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虽然听不懂这词什么意思,但估计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他嗤笑一声:“敢当着我的面这么编排,你倒是胆子大。”

江宴秋:“……”

嗐,怎么不小心把内心吐槽说出来了(:3_ヽ)_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着实令他受了不小的冲击,整个人震惊到呆愣在原地。

“我与‘他’,出生以来,便是一体两面,截然不同之人。”

“像‘他’那样成日板着个脸,喜形不于色,心口两不一,把克己守礼、护佑苍生这种无聊之事刻在骨子里——”

“郁含朝”的脸色沉了下来,“啧”了一声:“最是厌恶无趣,虚伪至极。我平生最讨厌的,便是“他”那种人。”

.

好家伙。

如果对面说的是真的。

……那剑尊着实病得不清啊。

虽说对方极力否认自己跟外界熟知的那个“郁含朝”是同一个人,甚至若是把他们混为一谈,会表现得十分不快——但江宴秋心底还是觉得,剑尊大人这顶多是个双重人格而已。

在什么稀奇古怪之事都有的修真界,这种事也并不十分罕见。

因为修仙之人不仅要锤炼□□、拓宽经脉,更要修炼神魂,修仙道路上又会遇到诸多诱惑与危险,在渡劫、晋阶、勘破等等之时,最容易遇上的便是心魔。

一个不小心没能破妄,心魔便会变成你的居家旅行常伴好友,有事没事就在你耳边低语几嗓子,引诱你走火入魔、狂性大发。

——我愿称之为“克苏鲁的呼唤”。

至于魔修那边,就更离谱了,他们利用神魂的法子五花八门,不仅对别人恨,对自己更狠,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的神魂切片,非常之伏地魔。

这样虽然可以事半功倍,将魔修功法修炼得又快又好,显然,害处也是极大,一个不小心就彻底疯了。别说双重人格,十八重人格的都大有人在。

此方世界的这个郁含朝,在江宴秋心里,大概就跟剑尊大人修炼途中不小心产生的神魂污染物的定位差不多。

毕竟看他行事这么出挑,对天下苍生毫不在乎,言行举止都快近似魔修了,剑尊那张端方禁欲的脸,明明是同样的五官,换在他身上简直像个反社会的疯批愉悦犯……

这不是心魔还能是什么[指指点点.JPG]

当然,这话自然只能心里吐槽吐槽,万万不能当着心魔本人的面说的。就算不是本尊,把他一个柔弱可怜又无助的小小凝元境按在地上捶当然是不在话下了。

江宴秋一手摊平,另一手握拳捶了一下,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样,那您便也是剑尊大人了,失敬失敬,久仰久仰。”

心魔郁含朝皮笑肉不笑,好整以暇:“小凤凰,你该不是心里偷偷觉得,我是那人的心魔吧。”

江宴秋:“……”

“哈哈,”他干笑两声:“怎么会呢,您多心了哈哈哈。”

心魔郁含朝嘻嘻一笑:“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凤凰,我一口能吃十个,不过虚长了你三百岁,这点小心思,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江宴秋:“……”

啊啊啊你不要顶着剑尊大人这张脸吓人啊啊啊啊!我看了晚上真的会做噩梦的啊啊啊啊啊。

“这样跟你说吧,”对方摩挲着下巴,满不在乎道:“‘他’只是年幼之时就被昆仑那老东西捡回来,灌输了一大通什么狗屁大义,这才长歪成那副死样子。平日里,也是他占据这副身体的时候居多,要是换成我,”他微微挑眉:“说不定已经一统北疆了。”

他愉悦地道:“毕竟,我们身上,同样流着一半再低贱、再邪恶不过的血液。”

……

江宴秋:“……”

他人傻了。

喂等等!

这段话信息量爆炸了吧!什么叫要不是被捡回昆仑来你早就一统北疆了!什么叫流着一半邪恶的血液啊!!掌门真人跟那些长老知不知道你俩的情况啊!!!

跟对方漫不经心说出的这段惊天秘闻比起来,什么藏姝峰峰主气得罚晚辈跪刺莲(一种类似榴莲的南方水果),什么掌门真人私下重金求购延缓发际线倒退的丹药,那都不算事儿好么!

只是设想了一下平行世界不存在的那种可能,他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那我们修真界,大概是真的要完蛋了。

再看向这个潜在恐怖分子时,他的目光便多了些警惕和惊惧。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对方可以一口一只小凤凰了,还是他这种细皮嫩肉的QAQ

哪知道,副人格的笑容更愉悦了,甚至毫不客气地上手,掐了掐江宴秋的脸颊肉:“知道害怕了?那就乖乖听话——啧,那我也并非不能考虑考虑,把你养肥了再下口。”

江宴秋:……嘤!

……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对方疑似剑尊大人的副人格,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以灵体意识的形态?

慌乱中,他竟不自觉地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副人格的神情明显淡了些,似乎还扬起一抹嘲讽的笑。

“自然是你那匡扶正义的剑尊,为了他的好师门,跟人世间那群没用的蠢货干的——你知道,这无尽峰的下边连着什么吗。”

原来是叫无尽峰,倒是贴合这个名字。

江宴秋摇摇头。

副人格看着他,神情近乎有些冷酷的平静:“自然是封印着天魔的冥河。”

江宴秋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

.

……冥河。

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秘境中,烛阴狲尸体引来的邪异黑雾,便疑似跟冥河有关;王湘君的幻境中,上任家主王常莹便是在鹿鸣,也就是冥河上方,与众人联手将天魔封印;甚至数千年前,镜湖真人被追杀围剿败退至穷奇山脉,为正道所不容,似乎也是当年在冥河一度发生了什么,才使得一代大能,最后落下那般凄惨下场。

但此处乃是昆仑啊!

还是昆仑最严密看守、最难以得进的后山禁地,怎么会跟冥河有关,甚至如郁含朝的副人格所说,甚至就与冥河相连?!

甚至要剑尊本人分出分魂镇守在此处……

难道,真的要天下大乱了吗?

当年的鹿鸣之战,如此多大能联手,也未能将天魔完全镇压吗?

思绪不受控制地一个接一个翻涌而出,江宴秋神色几度变换,不由自主变得凝重起来。

到底真相是什么?

……然而,他这边还在为修真界的未来忧心忡忡,对面倒是已经换上了一幅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面孔:“小凤凰,这也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情,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那人顶着呢。”

江宴秋:……谢谢,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直视着副人格的眼睛,认真道:“如果真是那样,那剑尊大人也太可怜了吧。”

副人格满不在乎的笑容似乎凝固了一瞬。

“‘天道之下第一人’、‘天下第一剑’、‘一尊三宗’……的确,他们说的不错,剑尊大人是厉害,全天下就他这么一个乘虚境,就这一个天道之下第一人——但就因为如此,天塌下来,就合该他顶着吗?就活该把所有事都推到他头上吗?旁人是没手没脚吗?”

他认真地反问。

江宴秋不由得想起在当时在王湘君的幻阵中,王氏的那些门人客卿曾对郁含朝私下做出的判词。

他们不觉得当年剑尊一剑寒霜,荡平北疆十万进犯的魔物,是多么伟大、多了不起之事。

或者说,即使是很了不得——但对郁含朝来说,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都是剑尊了,你都是天下第一人了,这不是你应该做的吗?这不就是你与生俱来的使命和责任吗?你不就应该无私奉献,保护世人吗?

他们吹捧他,自然是因为他的强大,为了他下次还能站出来,为了保护修真界站在最前面——不然你就是贪生怕死,就是懦夫,就是自私。

因此,当郁含朝重伤闭关,将天魔封印至冥河那一战未能现身时,不管面上如何,他们心中又是另一番想法了。

甚至有人暗自埋怨,甚至阴暗揣测一番。

为什么好死不死,你剑尊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这时候受了伤?

你难道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一闭关,多死了多少人吗?

——殊不知,如此强大又无敌的郁含朝,若是自幼被北疆抱养,成了魔族的一份子,又是何种光景了。

他们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还能安安稳稳地享受这太平盛世,享受这些财富与供奉吗?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郁含朝的强大的背影。

他一剑挥出,所有邪恶与不平都被荡平,所有的危险都将灰飞烟灭。

他被架成了一个空虚的符号。

至于剑尊本人怎么想的,有没有不幸地变成双重人格(似乎这倒霉催还是天生的),这并不重要,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们便依然能够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天这份和平与安宁。

所以当听到王氏的族人客卿,就连他们都是这么想时,江宴秋真的很难受。

难受到恨不得立刻打破幻阵,飞奔回殒剑峰,让剑尊摸摸他的脑袋,夸两句剑练得不错。

.

谁料,听到他如此认真的反问,副人格竟然还冷笑了两声。

他似乎是暗暗在咬牙切齿:“你倒是会心疼他。”

江宴秋:“?”

“不用替他心疼,”副人格似笑非笑:“当年后山那一晚,乃至后面每逢朔望,你为他做的……着实不少。”

江宴秋:“……?”

他一脸问号。

“要是当初你抛下他掉头直接跑了,或许他早就撑不住了吧。”副人格漫不经心道:“你以为他前两年对外都称闭关,其实……”

他慢吞吞停下,又恶劣地将江宴秋惊恐的目光尽收眼底,才说道:“他早就快因为镇压这世间与日俱增、磅礴压抑的魔气,彻底堕魔了。”

他笑嘻嘻道:“不过这倒遂了我的愿就是了。”

“你以为,就凭那些人,便能将即将出世的天魔镇压封印了?是他强行出关,拼着尚未痊愈的重伤,镇压了冥河和罗刹海无数蠢蠢欲动、呼之欲出的魔物和魔气,才得以重新封印天魔。”

“是因为你,他才能堪堪喘息片刻,被拽回这无聊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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