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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第 15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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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 原来是师无渡啊。

宴秋整只鸟被人捧在手掌心,平举在胸口的位置, 那人语气虽然漫不经心, 捧着他的手法却十分老道熟练。

它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这家伙。

师无渡是半条龙。

为什么说是半条,因为他父亲是龙, 母亲却是魔族赫赫有名的战将。

换言之,是条魔龙混血。

不过这身世放眼现在,也不稀奇了。龙族和凤族一样,初劫之后举族便已式微,到现在,整个大陆已经一条纯血龙都没有了——上一条是师无渡他爹, 因为一生叛逆爱自由不愿与龙女成婚,反而跟魔族搞到一起去,所以龙族最后一条纯血统的龙也没有了。

这似乎是某种讯号。

某种风云变幻、斗转星移、时代更迭的讯号。

虽然但是, 师无渡这小子还是老爱跑凤凰台来骚扰它, 从一千多年前到现在, 乐此不疲。并且仗着破壳比宴秋早, 一直厚脸皮地以它的兄长的身份自居——除了仗着宴秋还没化形欺负他,别的似乎看不出什么当哥哥的派头。

但自从一百年前, 师无渡去人间游历后, 他整个人就像脱胎换骨一般,飞速地成长成熟起来。眼神中时常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着实超出了一只小肥啾的理解范围。

现在他俩呆一起时,师无渡倒终于有几分兄长的派头了。

宴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什么时候回来的?”

师无渡:“没大没小, 叫哥哥——今天一早刚回来就来看你了, 风尘仆仆地就来看你了, 小没良心的。”

宴秋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算了,它心情好,不跟这条龙计较。

.

师无渡坐在灿金闪烁的凤凰台边缘,一只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宴秋坐在宝镜准备的软垫上吃早饭,他俩一人一啾,并排坐着,一同看天际的云霞彩雾、云卷云舒,气氛难得和谐。

师无渡看着远方望不到头的天际,眼神很深、很远。

按照往常,宴秋在凤凰台呆得好好的,不会对师无渡在下界游历的经历产生半点兴趣。

可不知为何,它忽然想起前日做的那个梦。

梦境里,瑰丽壮阔的山河、志同道合的好友……还有那个人。

它犹豫片刻,终于问道:“师无渡,凡间都有什么啊。”

师无渡飞远的思绪回笼,偏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感兴趣?”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宴秋还是不情愿地“啾”了一声。

“挺有意思的……人族勾心斗角,与天斗、与人斗,为了不知所谓的东西斗,其乐无穷。”他轻笑一声:“你想去玩儿不早说,我带你下去啊。”

宴秋眼前一亮,过了半晌,又恹恹道:“改天吧……我每晚还得净化魔气呢,一来一回的,路上怕是赶不及。”

师无渡嗤笑一声:“你管那冥河洪水滔天,反正天塌下来,先砸死那些愚蠢自私的人族,怎么也淹不到你这凤凰台。”

宴秋整只鸟老气横秋地叹口气,斜眼瞥了师无渡一眼,像在看撒泼打滚的顽劣小孩:“你说得轻松,世界要真覆灭了,你我可以逃,让宝镜宝尘和其他鸟,还有那些妖兽、人族、万物生灵怎么办?”

师无渡:“关我屁事,毁灭就毁灭,我乐得清净——我巴不得现在冥河就失控,把这人间搅得天翻地覆才好。”

宴秋:“……”

懒得理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口嗨魔龙了。

因此它并未注意到,师无渡的眼神中,有隐藏很深的阴鸷一闪而过。

见宴秋似乎不太高兴,师无渡又换上了副笑模样:“小肥鸟,到底什么时候与我成婚?”

宴秋一口仙露喷出来,瞬间离师无渡三丈远,眼神惊恐地看着这个变态:“……你说什么?!”

见他如此抗拒,师无渡脸色一沉,似乎有些不高兴道:“怎么,你那血脉天赋记得要净化魔气、护佑苍生,唯独不记得与我的婚约?”

——他说的,是龙族和凤族还在鼎盛时期,很久很久以前的一次聚会上的玩笑话,说要凑个龙凤呈祥,永结两族之好。

师无渡振振有词:“天底下只剩你一只凤凰,你还想找谁?还有谁配得上你?唔,我勉强算一个吧,虽然血统不纯,但架还是很能打的,像你这样呆呆的小肥鸟,哪天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窝在我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

宴秋整只鸟都凌乱了:“你变态啊!你不是一直惦记着要当我哥吗!你这是乱|伦啊!”

师无渡面露疑惑:“……你不是凤凰吗?凤凰讲究这个吗?龙凤两族鼎盛时族人也就那么几百只,谁跟谁还不沾亲带故了,真有血缘关系的都不看重,更何况,我只是你名义上的兄长。”

宴秋:“……总之不行!太变态了!”

好家伙,说完这句,宴秋自己心里都疑惑了起来。

是啊,亲缘通婚,在凤族不是很常见吗?为什么它听闻后却一阵恶寒,觉得跟兄弟姐妹谈情说爱太变态了??

它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将其强行解释为那个古怪的梦带来的影响。

不过好在师无渡并未在意,而是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它头顶柔软的羽毛:“你还小,没开窍呢,这么点大一只鸟,怎么可能知道情爱是何物。”

宴秋下意识想反驳。

——它知道的。

那个黑发如瀑、白衣胜雪的人族。

啾就很喜欢。

想与他亲近,想与他贴贴,想与他做一对不羡神仙的快活鸳鸯。

想与他相伴余生。

.

师无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这段时日似乎很忙,脸上总是浮现或深沉、或意味深长的表情,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离开后,宴秋倒是难得地发了会儿呆。

它这两天发的呆,比过去两年加起来都多。

宝镜又开始焦虑了,宝尘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羽毛会比对方先秃。

出乎意料地,师无渡走后,凤凰台竟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两天倒是热闹。

听到宝镜说,来客自报家门自称“昆仑君”后,宴秋却是愣了愣。

——昆仑君?

不知为何,这名字,莫名有几分耳熟。

却不知在哪里听过。

宝镜笑道:“小殿下当然没听过了,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当年凤族已无一人在此方世界,没有凤凰灵火,世间灵气凋敝,光凭一颗蛋,压根孵化不出新生的小凤凰。

宝镜费劲千辛万苦,借昆仑石点燃一簇天火,才将凤凰蛋孵化成功,要不然,也没宴秋什么事了。

“说起来,咱们还要谢谢这位昆仑君呢,当初君上和君后留下的凤凰蛋灵气突然滞涩,快把我急疯了,若不是昆仑君二话不说将昆仑石借予我,小殿下可就危险了。”提到这桩旧事,宝镜语气还有些后怕。

原来是这样……

宴秋不禁对这位昆仑君产生了几分好奇。

这名号听起来如高山一般巍峨、青松一般典雅,也不知怎样的神仙人物,才配得上这样一个雅号。

因为昆仑君是人修出身,为表尊敬,宝镜和宝尘特地变幻道体化作了人形。宝镜的道体是一位高贵美丽、青绿裙钗的女子,宝尘则是一位俊逸洒脱、眉眼含笑的男修——但据宴秋所知,青鸾本体其实是不分性别的,也就是说,他俩也完全可以把道体捏成相反的性别。

宴秋还不会化形,它两只小爪爪抓着宝尘肩上的衣服,威风凛凛地抖了抖胸脯灿金的羽毛,跟着一同接待昆仑君的拜访。

会客殿厅中,那人一身朴素的白衣,未着任何装饰,如瀑的墨发披散,正背对着他们,端详一根立柱上的纹饰。

这些华美的殿宇、立柱和壁画,还是宴秋出生之前,族人们群居在凤凰台时装点的,超能人巧匠鬼斧神工之极。

如今它们都不在了,宴秋却更喜欢自己梧桐木枝头的小窝,因此也很少来这里。

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昆仑君回过头,微微颔首行礼:“叨扰了。”

——他回过头出声的瞬间,宴秋却陡然愣住了。

一股难以言喻、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的复杂心情,刹那间充斥它的胸膛,让它整只鸟都呆愣住一动不动。

不止是他。

那位昆仑君第一眼看向的,也不是风流貌美的宝尘和宝镜,而是宝尘肩头胖乎乎、圆滚滚的宴秋。

——之前好多次,客人都把它当成了宝尘衣服上的毛绒装饰。

出乎宴秋的猜测,昆仑君是个十分年轻和英俊的男人。

他身形像是挺拔的松雪,散发着凛冽的气息,充满古典感的脸庞棱角分明,鬓若刀裁,目似寒霜,浅琥珀色的瞳孔显得有些冷淡。

他就像是突然失忆,忘记“礼仪”和“修养”两字怎么写的一般,定定地看着宴秋,掌心瞬间捏紧,瞳孔微缩,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万幸,宝镜和宝尘忙于处理呆愣的小殿下,并未注意到他的失态。

良久,宴秋回过神来,清脆地啾啾道:“昆仑君,百闻不如一见,久仰大名。”

——这是宝镜刚刚教他的,哪怕没听说过对方的名号也不能就这么实话实说,通通都说“久仰大名”,不然有的心眼比针尖还小的人,说不定还要记恨在心。

宴秋又瞄了对方几眼。

倒是比它想象的要好看得多。

——一千多岁的人修,据说在人族里年纪算很大很大的了,他还以为对方会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这下看来,倒是很对得起“昆仑君”这个名号。

不料,男人却略一点头,神情自然道:“‘昆仑君’只是世人给我的称谓,我自幼被人遗弃在昆仑山脚下,是灵山之精抚养长大,故而得了这么个名号,我的本名叫郁慈。”

慈者,爱也。这是素未谋面的父母刻在随身玉佩上为他取的名字。

宝镜和宝尘:“……”

他们是不是失忆了。

方才与他们碰面,这人是不是只是略一点头自称昆仑君,并未言任何其他之语来着。

宴秋听闻后,却是瞬间产生共鸣,对面前之人充满了同情。

好巧,它也从小无父无母,孤零零一只啾,被宝镜和宝尘这对老父亲和老母亲拉扯大,他们之与宴秋,应该就像昆仑灵山之精之于昆仑君吧。

郁慈静静地看着它,眼神十分柔和:“是我久闻不如一见才对,高贵又慈悲的凤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宴秋悄咪咪挺起小胸脯,觉得自己胸前的羽毛都更鲜艳了。

宝尘的目光更奇怪了。

昆仑君……是这么会说话的性格吗?

不是传言他性情冷漠,寡言少语,最不喜与人寒暄吗?

宝镜看向宴秋的目光却无比慈祥欣慰,有老母亲滤镜,丝毫不觉得大名鼎鼎的昆仑君夸赞小殿下有什么不对。

这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身体,短而圆润的小翅膀,一颤一颤的翎羽,难道还不够高贵、优美、典雅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

宴秋对昆仑君所知甚少,甚至可以说完全不了解,宝镜和宝尘心中却十分清楚。

这位只是看着年轻,衣着朴素,却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哪怕跳出人族,放眼整个大陆,也是位千年难遇的天才、天生的修道者。

昆仑钟灵毓秀、灵气充沛,向来是各族必争之地,常年处于纷争之中。可自从一千年前,郁慈横空出世后,短短十几年的时间,便以绝对而强悍的实力划定了昆仑的势力范围——换个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把各族都打服打跑了,让灵山处于超然的状态,不受任何势力的觊觎。

更令人敬佩或令一小部分人颇有微词的是,昆仑君虽是人族出身,却十分公平公正,从来不偏袒或助长任何一方的气焰,凡是厚着脸皮有求于他的人族,最终都被无情地轰了出来。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郁慈只是天生的冷情冷性,对常人毕生追求的财富、权力、领土都没有兴趣罢了。

这些年头在脑海中飞速一过,宝镜面上却丝毫不显,自始至终挂着得体的笑容:“既然昆仑君与小殿下一见如故,十分投缘,若是不嫌弃,不妨在此多呆一些时日。”

再次令人大跌眼镜的是,郁慈非但没有一口回绝,甚至欣然答应:“嗯,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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