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殊途
楚则寻从宫里出来后，策马于御街上时有个乞丐冲出来拦住了他，往他手里塞了张字条。
他将字条展开一看，眸光沉了沉，调转马头离开了热闹繁华的长街。
闻香山上风景如旧。
楚则寻将马匹拴在山脚，轻车熟路到了后山，路上规避了守山的护卫，没让半个人发现。
时值深秋，山上的红枫颜色更深了不少，红灿灿仿佛鲜血染就。风刮过时，红叶落得更急，山顶之上处处是厚厚一层的叶子。
踩过一地红软，楚则寻缓缓走到枫林深处。枫林深处，水声潺潺，岸边巨大的圆石之上，红衣的少女赤足而立，翩跹起舞。
少女有着一副绝世姿容，旁若无人地在山石上跳舞，美眸映着水光山色。红叶如蝶，广袖轻舒，她雪白的足尖点在石上轻盈踏步，裙摆飞扬着像开在天地间的一朵红罂粟。
一舞毕，她婉转着身姿坐落在石头上，红裙随着她的动作层层叠叠地落下来，盖住了她的双脚。
缓缓抬头，她看向了不远处的男人：“你来了。”
楚则寻从方才起就一直注视着她，只是他惯常不苟言笑，俊逸的脸色看不出什么情绪。见她跳完了，抬步走近了些：“你叫本王来做什么？”
闻良言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而问道：“我跳得好看么？”
山风轻轻从两人之间刮过，拽起衣袂飘飘，楚则寻的声音淡而平静：“好看。”
闻良言嫣然而笑，抬手勾过耳后一缕发丝到胸前，拿在手里捋着，轻声道：“这是我新编的舞，还没有名字。这是第一次在人前跳，应该也是最后一次，毕竟我说过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一辈子？”
“一辈子。”
楚则寻勾起一点嘴角，带着些讽刺，很快这点弧度就被他收起来。他又变得面无表情：“闻大小姐，本王很忙。”
言下之意，有事说事。
闻良言慢慢敛了笑，美丽明净的眸子里盛满伤感：“楚则寻，我就要成亲了。”
楚则寻道：“恭喜。”
“你只有这些想说的？”
“不然呢？”楚则寻反问，接着道：“你慢了些，我已经成亲了。”
他不再自称本王，而是用我，语气逐渐变冷起来，又重申一次：“我已经成亲了。”
已经两个字咬得很重，明明只是两个字，却听出一股血肉淋漓的感觉，好像含在嘴里狠狠咬碎了才吐出来。
闻良言眼底的悲戚更浓了：“你后悔吗？”
楚则寻吐出一个字：“不。”
“也是，世上又没有后悔药可吃。”
指尖的墨发掉了下去，闻良言从石头上滑下来，赤着脚踩过一地残红，停在楚则寻面前，叹息道：“可你怎么会不后悔呢？成亲不是你的选择，你只是不想我先成为那个负心的人。”
他回京的那一日，踏着夜色来质问她，她至今还记得他离去时又怨又恨的样子，对着她说他二人之间就算要有一个人先辜负，也应该是他。
她以为他说的是气话，可他转眼就答应了皇帝的赐婚。
这个男人呐，明明那样恨她，还要在这种事上跟她较劲。
谁辜负谁，不是看谁先成亲的，而是要看谁先违背了承诺。闻良言知道，她永远亏欠他，她说过要等他，却在他征战沙场的时候签了与太子的婚书。
楚则寻回视着她的目光，嗓音冷淡：“闻大小姐，我们开门见山好吗？”
闻良言苦笑了下，她转身回到山石旁，从石头脚边拎起来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条用银丝穿成的长长的坠子，似琉璃又似石头，滢滢碧色和斑驳琥珀色交织在一起，中间还透着一点朱红。
闻良言将坠子放在掌心，将之捧到了楚则寻面前：“还魂丹，上次诗会的彩头，你知道的。这东西我留着没用，你是武将，你把它拿走吧。”
楚则寻看都不看那坠子，直接拒绝：“不需要。”
闻良言眸光流转，轻轻一笑：”如果你不收，我就去找你的王妃，让她收着。”
楚则寻脸色沉了些：“她只是个局外人。”
“从你娶她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了。”闻良言微微侧头，语气轻飘飘地：“你说，王妃若知道了你我过往，她还能这么古井无波地守着你吗？”
闻良言这么说的时候，楚则寻脑海里闪过薛浅浅那副看不起自己为情所困的样子，一时间不禁有些自嘲。
怎么不会呢，他的王妃比他清醒多了。
闻良言道：“此物兄长得之不易，我只是想物尽其用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物尽其用？”楚则寻扯了下唇，浓墨般漆黑眼眸里情绪幽深如泉：“还魂丹，苗族的镇族丹药，以痴情蛊封，非有情人不能解。用？怎么个用法？”
“我可以现在帮你解了它。”
闻良言眼中生出波澜，抿抿唇，拔下了自己发间一支银簪，抬手就要刺破指尖。
楚则寻扼住了她的手腕。
将银簪一寸一寸地从她手里掰了出来，楚则寻把它翻转在指尖，声音凉如寒冬腊月：“我真是不懂你，你如何还能腆着脸要我的血与你的血交融？”
“闻良言，你想证明什么？”
闻良言默然不语，她挣扎了下，把手腕从他的桎梏里脱了出来。
“我曾经问你，你成为太子妃一事可有转圜。”
楚则寻闭上双眼，胸腔里涌动着强烈的情绪，但都被他压得很好。他忍着那些被辜负的情绪，用无比平静的语气问：“我今天再问你一遍，如果我和你成功将还魂丹取出，你会……”
“没有转圜。”闻良言淡淡打断了他。
“呵，所以这不是很可笑嘛？”
楚则寻讽笑一声，他将银簪重新簪入她发间，另一手抓过她掌心的坠子。
“本王已不是当年落魄街头的稚子，世上再没有人可以逼本王做不想做的事。”
水声乍起，滢滢的坠子逆着阳光，穿林过叶，扑通一声砸进了河里。
“你也不行，闻良言。”
绝情冰冷的声线散在风里，矜傲俊美的景王殿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闻良言怔怔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泪水糊了她视线，她却牵起红唇，状似无奈地道：“那是兄长九死一生带回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