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围炉夜话
信王……有他在感觉天都翻不过去一样，楚家姐弟俩似乎都很信任他。
薛浅浅不禁对未曾谋面的那位信王爷感到了些许好奇。
“你方才不是问我，陛下对此事看法如何嘛？”
楚则寻挨着炉火，拾回了之前的话题，小小的炉火无声跳跃着，一点点驱散他带进来的冰冷。
薛浅浅嗯了一声。
火苗在他的瞳孔里跳跃，楚则寻的眸子仍是冷沉沉的：“不如何，有证据证明我想谋反是喜闻乐见，没有证据就差强人意。”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薛浅浅还是忍不住生了点怒意：“陛下糊涂。”
楚则寻讽刺地牵了下嘴角：“你在宫中这么长时间，今日才知他糊涂？”
“我倒是早知，只是难免失望。”身上裹得厚实，薛浅浅抱着膝盖，把头垂下来在膝盖上搁着，趴着一边脸，歪着视线打量楚则寻：“王爷不会失望吗？金戈铁马浴血而归，誓死效忠的人却不信你。”
“不失望，本就从未期许过。”楚则寻往小炉加了一小块银炭，表情很平静：“我入朝廷之初就知道当今陛下是什么人，从来也没存誓死效忠的心思。”
马车晃晃悠悠地向前，车外风声如啸，夜色深浓，车内的一点火光随着车身跳跃晃动，暖光微微，影影绰绰，熏染了车中人的面容，此情此景，似乎特别容易令人卸下心防。
许是困意缱绻，心事朦胧，薛浅浅自然而然地就问了之前不敢触及的问题：“斗胆一问，王爷为什么要上战场？我听大王妃说，王爷从前是行走江湖的，江湖人都不喜朝堂，王爷为了什么原因要走一条自己不喜欢的路呢？”
楚则寻眼眸低垂：“忘记了。原因不重要，只是走了就不能回头。”
薛浅浅嘴角不自觉地向下耸拉了点，她咬着嘴皮把那弧度扯住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就在她心里呼之欲出千万回了，只是她一直无视，以前是不忍知道，后来是不想知道。
就这样把它扔在角落不去过问，凉薄地想关她什么事。
现在她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虽然没得到回答，心底却终于释然。她总是要面对的，如果她决定走一条不逃避的路，那她就得面对。面对从前她不曾了解的楚则寻的过往，当然也无可避免地要知晓他和闻良言那刻骨铭心地缘分。
人一旦释然，便生出无数坚强，从前不敢直视的问题突然就敢直视了。
薛浅浅把脸颠过来换了个方向趴，坦坦荡荡问道：“是为了闻小姐吧？”
楚则寻没有否认，燃烧的银炭在他眼里飞着火星：“一半吧。”
一半也是很多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让一个男人做出影响一生的决定就很不容易了。
“王爷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办？”薛浅浅低眸，指甲扣着锦被上的花纹，漫不经心道：“明知不是明主，既没有存誓死效忠的心，王爷以后会抽身而退吗？”
楚则寻：“我没有想那些。我的姐姐是皇室的儿媳，死了也要埋进肖家的皇陵，我不可能只顾自己。以前为了某些目的想要往上爬，如今都到这个位置了，也没什么好爬的。”
“朝事不怎样，打仗还算有点意思。皇室既不待见我，我到边境打发时间也不错。”
“飞鸟尽，良弓藏，没有战事的时候，一个不得圣心的武将是不会有手握兵权的机会的。”
薛浅浅提醒着他，就算他想要去守边关，梁昭帝也很有可能派别的武将去压着他，令他施展不开拳脚。
“天高皇帝远，还由得了他？”
楚则寻对薛浅浅的担忧嗤之以鼻，语气里有无人能掌控的狂傲。他不想谈这些糟心的事，淡淡地把话题转向了薛浅浅：“与其问本王的以后，不如思考你自己的。你口口声声要与我和离，我倒好奇你可打算好了你的以后。”
“打算好了呀。”
重生这么久第一次有人问自己有什么打算，薛浅浅顿时来了兴趣，头都抬了起来，双手把下巴支着道：“我的原籍在湖州清河乡，我想回到那里定居。”
“湖州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那里盛产花卉药草，每个山头都遍布药田，在那里生活，人都长寿些呢。”
“我爹娘当年草草下葬，坟头的草肯定都几尺高了。我回去以后要替他们修一座新坟，新坟离我住的地方不要太远，此后年年清明为他们扫墓，免教他们再托梦说我不孝。”
薛浅浅眼中光彩极盛，目露向往：“我连我家那间茅草屋的位置都还记得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概破落得不成样子。不过无妨，我已经攒了盖房子的钱。我和青青还有大娘一起，锄尽屋前屋后的草，买些家畜，种点作物。忙碌度春秋，凭窗看四季，相依为命便可过活了。”
楚则寻墨眸锁着薛浅浅侃侃而谈的样子，看着她那一向恬静无波的脸上好像泛起了生机勃勃的容光。她娓娓道来说得平静，他听得清楚，感觉得到每一句都是认真描绘过的，那是她想要过的日子。
他坐在她面前，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发现：柔柔弱弱依附别人长大，又只能柔柔弱弱依附别人而活的薛浅浅心里藏着这样不染杂质的志向。
她没想着要把自己扎根在这权欲熏心的皇城富贵里，也不眷恋在这里认识的各有手腕的能人。
像一只孱弱的蝴蝶努力扑着翅膀想要飞到森林外，寻一处渺小的花田，哪怕无人问津，也会偏安一隅。
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如此浅薄平淡，却质朴地令人生不出嘲笑的心思。
薛浅浅说完一笑：“我胸无大志，让王爷见笑了。”
“许多人忙碌一生，求得也不过是个安稳余生。”楚则寻淡淡给予了她肯定：“湖州很好，适合养老。”
薛浅浅忍俊不禁，现在说养老还太早了点。向往归向往，什么时候能过上那样的日子还真不好说，比起幻想未来那虚无缥缈的美好，过好当下更重要。
长叹一声，薛浅浅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王爷，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