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火化
穿好衣物，从衣箱里扯了件厚实的斗篷披上，薛浅浅打开屋门。
寒风灌进屋里，吹得薛浅浅不自禁地发了下抖。她把斗篷裹紧了些，戴上兜帽步下台阶。
屋檐下结着透明的冰棱，滴滴答答落着水滴，外头还飘着小雪。
此时还是早上。
昨日的雪应该是下得蛮大的，地面上覆了一层积雪。山寨里空旷无人，只地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薛浅浅跟着脚印，循着哭声往山寨后头走。
哭声断断续续，哭得悲切，薛浅浅一下听出来这是谢芸的哭声，她踩着积雪快步穿过后门，因为地面太滑还扑倒了一下。
好在雪厚，摔得并不痛。薛浅浅用袖子抹了把脸打算起来时，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男式棉靴。
楚则寻凉凉的声音响在她头顶：“病还没好呢又想埋雪地里找冻？”
薛浅浅爬坐了起来，抬头看他：“见人倒霉，幸灾乐祸很没风度。”
“不是幸灾乐祸，是叫你长点心眼。”楚则寻弯腰把手递给她。
薛浅浅盯着眼前这双修长的手有片刻的失神，但她很快恢复如初，握住它站了起来。
拍了拍身上的雪，薛浅浅视线往楚则寻背后一扫：“我听见小芸在哭，你们……”
楚则寻的背后，虎王寨后山悬崖边的空地上，用树枝柴草围了一圈木堆。木堆中间，是一个男人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的尸体。
谢芸和另外一个小男孩跪在木堆前，浑身缟素，一个失声痛哭，一个垂着脑袋挺直着背影，挺着的背影在不住地颤抖。
楚则寻转过身看木堆的方向，解释道：“谢坤不愿客死异乡，魂埋青山，临死前要求将他的尸体火化，交给他儿子日后带回家乡埋葬。”
薛浅浅了然，他们这是在完成谢坤的遗愿呢。
等闲人死后长眠于棺，骨埋黄土，轻易不会毁坏尸身。让别人在自己死后将自己化成飞灰，也是需要不小的勇气的。
薛浅浅跟着楚则寻来到木堆之前，看到谢芸哭得双眼红肿，脸颊被泪水和寒风刺激得通红。她身边的哥哥表现的似乎比她坚强得多，虽也眼眶通红，却咬牙隐忍着泪意。
看到薛浅浅，谢芸豆大的泪滴掉得更急：“姐姐，我爹爹没了……”
薛浅浅掏出绣帕给她拭泪。此情此景，再多的言语安慰也显苍白。
山风凛冽，吹得斗篷翻飞，兜帽翻落，漫天的纸钱如鹅毛大雪席卷而飞，散落在悬崖高山之间。
薛浅浅抓紧了帽子，看向举火把的五明和提着一大篮子纸钱负责洒的六月。
谢芸和谢丰都身穿丧服，又有纸钱招魂幡等物，这些东西山寨里都是不曾有的，看来在她沉睡的这段时间，楚则寻派人下山购置了这些物品，所以才拖了一日火化。
如此特殊境况，还是尽量周全地送逝者归去，已是用心难得了。
薛浅浅不由得转眸偷瞥身边的人。
五明看了看天色，向楚则寻提醒：“王爷，时辰到了。”
楚则寻颔首：“点火吧。”
七木和其余的暗卫也都在场，可能因为身上带伤的缘故，除了几个伤势较轻的人举着招魂幡，其他人都靠着树或山石，神色肃穆地站在一旁。
闻听楚则寻发话，他们纷纷站直了身体。
熊熊燃烧的火把高高抛起，打着转儿落到了木堆之中，霎时，火焰从火把落下处慢慢爬开。
“爹！！爹！！”
火焰淹没了木堆中间静静躺着的人，映红了在场之人的眼。失去父亲的少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扑进了哥哥的怀里。
一直咬牙隐忍的少年也终于滚落了泪珠。
群山之间，回荡着他们悲戚绝望的哭喊。
薛浅浅不忍地别过眼，看着半空中随着燃烧飘远的烟灰，自言自语道：“其实死后，就这样化成一撮灰，散在天地之间也挺好的。没有了棺木和坟土束缚，何尝不是一种自由自在。”
楚则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灰沉而空远的天际，接她的话道：“人死后，只剩一具皮囊，没有知觉和意识，是化成灰还是被虫子啃成白骨，自己根本不会知道。”
“化成飞灰，无牵无挂的人就罢了，若有牵挂，却要让活着的亲人伴侣去何处念想？说到底，立坟刻碑，修庙供灯不过是活着的人每逢生辰死忌，为了让自己可以有个地方怀念故人罢了。”
他说得凉薄清醒，却在话尾最后顿了顿，转而看着薛浅浅：“不过，我也像你那样想。”
有雪花飘在睫毛上，薛浅浅眨了眨，回他一个清清浅浅的笑。
……
今日是皇帝五日一休沐的日子。
梁昭帝昨夜宿在了岑美人宫里，不必上朝，睡到了日上三竿，太子求见着人通报的时候都还未起。
肖简琮在美人宫外等了大片刻，见到了他睡眼惺忪，精气神不太足的父皇。
梁昭帝身着寝衣，在岑美人的搀扶下坐在床沿，耸拉着眼皮问面前的人：“太子，你有什么事急哄哄的？”
肖简琮拱手道：“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梁昭帝：“所以朕问你什么事。”
“事关国事……”肖简琮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岑美人。
岑美人心领神会，起身告退：“臣妾先去给陛下看看参汤炖好了没。”
岑美人屏退了所有宫人自己也退下后，梁昭帝摆摆手：“你说吧。”
“父皇。”
肖简琮掀开袍摆跪了下来，以头磕地：“儿臣有一事要请求父皇做主，求父皇帮帮儿臣。”
他这番动作把梁昭帝惊了一下，瞌睡虫都被赶跑了，沉声问道：“怎么了？”
“是关于儿臣大婚当日，御街被毁一事……”
殿内四角燃着炭盆，轻盈旖旎的香气从雕花金丝香炉里袅袅而出，丝丝缕缕盘旋在殿内。
手握至高权利的父子一坐一跪，面容严肃地闭殿长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