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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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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世蝶一看到陈晏起就安定了很多, 她像是有些怕他,又像是生怕他离开,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眼神像极了某些拼命讨巧卖乖惹大人喜欢的小孩。

陈晏起脸上始终都没有太多的情绪, 看着蒋世蝶睡去之后, 才从她手里抽出那份材料, 然后当着叶鹭的面扔进了垃圾桶里。

“给你的。”

陈晏起从旁边拿起那束进门时就小心翼翼放在一旁的花束,他送到叶鹭手里,语气平静的就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正值立春, 沪中的广玉兰开不了花。

叶鹭望着陈晏起递过来的硕大玉白的花朵, 想到那份不知道存在多久的亲子鉴定, 想到商场门口苦苦哀求她不要自以为是的钱方名, 想到很多过往里自己全然被蒙蔽的细节, 她不禁忖度:

这束花又是他以怎样的代价拿到手的?现在送给她, 又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是否自己曾经从陈晏起那得到的每样东西,都伴随着见不得光的因果,都如同这束花一般来的不合时宜,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跑了一天, 饿了吧?带你去吃点东西。”

陈晏起伸手去捉叶鹭的手腕, 他刚挨过去, 就看到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明亮的目光从下而上地撞过来,陈晏起看到叶鹭抿了抿唇,在她口中的话道出之前,他先一步抢说:“不想吃也行,这边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我送你去休息。”

看到陈晏起一如往常的态度, 叶鹭再也忍不住追到门口, 门帘掀起,院子里漆黑一片,她站在窗户打下的一片光影里,望着一步开外陈晏起的背影,“你不问问我去京都做什么?”

“你说是去找孙箬灵。”陈晏起没有回头,没什么情绪地道。过了会,意识到叶鹭一反常态的沉默,他才缓缓转身,嘴角溢出笑意道:“难道你在骗我?”

脑海里浮现出钱方名无望的恳求,叶鹭望着陈晏起连忙摇了摇头。

想到陈晏起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坦诚道:“我是和闻鹤一起回来的。”观察着陈晏起的眼神,她轻轻地说:“他顺道送我。”

“嗯。”陈晏起没有继续追问,回身牵起叶鹭的手指,放进自己的大衣兜里,坦白道:“我看到了。”

叶鹭的脚下略微一顿,很快她慌忙合上陈晏起的步调,笑道:“那你怎么不喊我。”

陈晏起捏着叶鹭的手指收紧,他的指腹很烫,一下一下抚过时,总给人一种要烙下印记的错觉。

“夜深了,怕惊着我的小夜鹭。”陈晏起站定,突然侧过身,伸手捏向叶鹭的肩膀,“反正,外面逛久了,总会回家的。不是么?”

叶鹭嘴唇干涩,望着陈晏起苍凉冷漠的眼神,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她下意识抽出手指,却被他再次反握。

两个人沉默着,站在院子里的夹竹桃树下面无声地对峙。

忽地,叶鹭额前落下一缕发丝。

陈晏起腾出右手,缓缓地伸手帮她别在耳后,指尖顺着她的轮廓一路下滑,蓦地勾起了她的下巴。

他不悦地凝着她的眼,“阿路,说话。”

叶鹭迎上陈晏起的眼睛,另一只手伸手握住了他捏着自己的手指。

陈晏起的手指时常温热,不像她,四季不分总是冷冷的。可此时,叶鹭却觉得他身上的温度怎都渡不过来,她每每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觉得心里寒噤噤的疼。

寒风掠过头顶的树梢,深绿的枝头摇摇晃晃却不见掉落一片树叶。

叶鹭难得有些犯难,她和陈晏起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事,不管是他隐瞒她的,还是她亏欠他的,好像一辈子都说不完。

现在,他让她说话。

可她,到底该先说哪件呢?

想着想着,叶鹭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的时候喜欢低着头弯眼,轻轻浅浅的笑声像是散落在半空的蒲公英,让人觉得美好又易碎。

陈晏起眼底的冷意灼灼,他像是被这笑意刺痛了,眉宇间蓦地翻滚出一抹焦躁。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你把辰起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甘心为它放弃初心,放弃自由,放弃——”叶鹭微顿,笑道:“我。”

她就着陈晏起的手指只身向前,靠近他,像是仰仗着他,又像步步紧逼:“直到刚刚,我突然明白,是我想错了。你根本没把任何人,任何事情放在心里,你做所的一切,只是为了报复。”

“报复”两个字轻轻地落在陈晏起心头,他微微一怔,看着叶鹭澄澈的眼睛,心底陡然泛起一阵被当众揭开面具的惊惶。

这种感觉,和他当年在高考第二天,无意中听到蒋世蝶因和卧病在床的父亲吵架而道出的真相时,一模一样。

“晏起已经成年了,他有自己想要的生活,你没有权利横加干涉,左右他的去留。”男人的声音还有些虚弱,说几个字就要喘息半天,但是字句果断,态度坚定。

站在床头的蒋世蝶不屑一顾,冷笑道:“你可真是个好父亲,口口声声为了小晏好,却明知我和川哥的关系,还故意装病重,又怂恿他掺和公司的事情。你敢说,你没有私心,你不是在利用他报复我们?”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男人转过身,从桌上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眼前的男人已经和自己结束了婚姻关系,两个人长达二十年演出来的恩爱和顺也落下帷幕,蒋世蝶干脆捅破那层窗户纸,道:“别装了,你瞒得住所有人,难道还能骗过你自己。”

她优雅地上前,面对病床上的憔悴的男人微微俯下身,精致的唇妆缓缓勾起,冷腻又阴狠道:“陈晏起哪一点像你这个窝囊废了?他只是姓陈,身上流的又不是你陈家的血。”

女人阴沉沉地笑了起来,像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当年你趁川哥意外,从他手里夺走了辰起,又利用我怀孕,逼我父母同意你的求亲。你真以为我一无所知?真的把这些事都忘了吗?”

“我同你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的丈夫,是小晏的父亲了?”蒋世蝶愤恨地将男人推向墙壁,像是要把毕生的怨恨都加诸回去,“要不是为了小晏能名正言顺地出生,你以为我会嫁给你,别做梦了。”

男人靠在床头,额头上满是虚汗,他无力地挣脱蒋世蝶的视线,沉痛劝道:“就算是我对不住你,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手把手教他,培养他,看着他长这么大,在我心里,晏起一直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把他变成你的棋子。”

他呛咳一声,指着蒋世蝶急促道:“变成你用来对付我的工具。”

“明知道不是亲生骨肉,却还要把身家性命都交托在他手里。”蒋世蝶残忍地笑了起来,“你对他好,不就是为了赚取那点可怜巴巴的愧疚么?”

看到病床上男人孱弱无用的样子,蒋世蝶退后几步,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指尖,“你放心,陈晏起被你教的很好,他一定会拼尽全力照顾你,等你死了,他会顺理成章地继承你的遗产,会把原本属于他父亲的东西,全都拿回来。”

她笑了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很久之后:“等到川哥出来,我们一家人会一起去你墓前上香,感谢你的大恩大德。”

“你,你把晏起的身世告诉他了?”男人惊恐万丈地盯着蒋世蝶。

蒋世蝶的脸色微微一变,想到上回探视时段鸣川意味深长的笑意,想到这段时间源源不断被人偷放在家门口给陈晏起的信封,心底的一丝不安再度被男人的一句话挑起。

她不耐烦道:“多管闲事。”

“你不该把晏起的身世告诉段鸣川!”男人险些从床上跌落下来,他扶着床沿,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以为他真的会感动于你这些年的付出吗?真的会改过自新吗?他只会更恨你,恨晏起,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胡说!”蒋世蝶凌厉出声,她瞪向男人,眼底的嫌恶几乎凝为实质:“之前川哥只是不知道小晏是他的儿子!可现在他知道了,他为了小晏甚至愿意认罪伏法,他怎么可能伤害我们。”

男人憔悴的脸上满是泪痕,他痛苦地捂着心口,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千方百计都要送晏起出国。”

他看着蒋世蝶,绝望几乎要从骨头里钻出来:“小蝶,我知道你恨我,你已经走错了第一步,第二步,别再继续错下去了,”他伸出手,像是濒临死亡的人想要再挣扎着救下一只蝴蝶,“只要你肯回来,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护你们母子的。”

蒋世蝶望着眼前的男人,如同绝不服输的困兽,语气更加咄咄逼人道:“少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要不是你,我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你不知道,这十几年我看到你有多恶心,每次听到小晏喊你‘爸爸’我有多恨。”蒋世蝶深吸一口气,死死地盯着男人,诅咒般道:“就算川哥利用我,骗我,那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快就死的。我要你亲眼看着,看着我和段鸣川的孩子,是怎么光明正大地夺走你的一切。”

男人气急攻心,正要说些什么,突然身体一僵,猛地滚落床铺,他半边身体挣扎了两下,然后整个人就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扭曲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蒋世蝶以为男人是在做戏,正要上前试探,身后突然蹿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直到陈晏起送男人上了急救车,她才惊恐地反应过来,“你怎么会回来?你下午不是要高考吗?”

陈晏起像是完全没听到她的喊声,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救护车。

蒋世蝶赶到急救室门口,就看到陈晏起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她慌张地望了眼手术倒计时,心里惴惴不安到极点,“你全都听到了?”

陈晏起身上和头发全都湿透了,他仰起头,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看了眼时间,蓦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到蒋世蝶的身侧,道:“您最好烧香拜佛,祈求这场手术一切顺利。”

下半句话陈晏起没说,可看着他恨不得立刻撇开自己离开的背影,蒋世蝶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判了死刑。

磅礴大雨冲刷着玻璃里,蒋世蝶立在原地,看着雨中扬长而去的车辆,回想自己方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突然觉得这一局里,谁也没能赢。

而她唯一想保的那个人,却因为自己的愚蠢,尤为一败涂地。

这一切,在陈晏起放弃遗产继承,擅自去更改了户籍,换了名姓之后,彻底沦为定局。

“陈家的钱我一分都不会碰,你们想要我恨的人,做的事我一件都不会去做。只要我还活着,就也不会任凭你们摆弄。”

蒋世蝶从来都知道儿子的倔强,却不知道他能决绝到这种地步,他说:“就算是一无所有,我也要走自己的路。”

作者有话说:

可惜,还是没能逃脱。晏哥他真的很努力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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