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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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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枝?的婚礼?

叶鹭僵坐在床上, 目光直直地盯着手边按着她的尺寸手工制作的宝蓝色礼服,记忆里和沪中相关的那些人与过往,突然就像是春日田野里蛰伏已久的嫩芽,借着暖风, 不由分说地从她心头崛地而起。

她竟然从不知道, 自己的记性竟然那么好, 那一年多经历的每件事,每个场景,细微到窗前小院深处的花丛旁的自行车铃声, 粗壮广玉兰树枝下的一粒尘埃, 桌角上被风卷起的书页, 她都像是镌刻在脑海, 尘嚣褪去, 又面目如新。

短暂的静寂之后, 叶鹭仰头看向眼前的陈晏起,她突然就意识到上次他在医院跟自己的那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干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晏起的确不会约束她的活动,左右她的去留, 更不会再像监控犯人一样让人跟着她, 可是他却用另一种更为残忍的方式, 让她不得不暂停在他的身边,主动跟随他,任他摆布。

就像这场婚礼邀请。

叶鹭明白,她根本无法拒绝。

她眉头紧锁,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不由地开始怀疑, 宋枝枝怎么会正巧这个时候举办婚礼?

这场邀请真的只是简单的赴约, 还是他对自己的又一场测试?这是他的示好,还是想要再次留下她的手段,或者还有很糟糕的答案?

“你打算困住我一辈子吗?”叶鹭因疼痛而略显沙哑的声音缓缓坠落,她仰起头,正对上陈晏起黑漆漆的眼睛,“你想让我,以什么身份参加这场婚宴。”

看着他眼底的深不见底的寒意,叶鹭道:“情人?”

“阿路。”陈晏起突然开口打断。

叶鹭呼吸一窒,她下意识止住声音,恍惚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不自量力的鸟儿,在逃往途中慌不择路地撞上了冷冰冰的顽石,此时她摔得五脏粉碎,而石头依旧冷气森然。

陈晏起用掌心盖住叶鹭的眼睛,她长长的睫毛扫过手心,有些发痒。叶鹭伸手去拉陈晏起的手掌,陈晏起顺势下落,很自然地去解叶鹭的睡衣纽扣。

“你干嘛——”

叶鹭感觉胸口微凉,下意识推向陈晏起的肩膀。

陈晏起没有防备,踉跄着后跌半步,在叶鹭下意识追过来的惊惶的视线里,他稳住身影,微垂着指尖,堪堪半跪在床沿。

他垂着眸,目光扫过她不自觉按住胃部的手,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闲闲地转身,从桌上的木质雕盘里端起一杯温水。

药片的剥离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叶鹭紧盯着陈晏起再次靠近的身影,攥着床单的手指微微缩紧。

“衣服可以改天再试,”陈晏起掌心里盛着药,侧身坐回叶鹭身边,“来,先把药吃了。”

叶鹭心里一直紧绷着,其实刚刚推开陈晏起的瞬间,她其实就后悔了,生怕他会做出更激烈的事情。

此时,叶鹭不敢拒绝第二次,也不敢再躲开。

她伸出手去拿药,陈晏起突然挪开手指,道:“用嘴吃。”

叶鹭心口堵得发慌,但看到男人不死不休的架势,她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就着他的掌心将药粒一一噙到嘴里。

没有糖衣的白色药丸含入口中,舌苔上的苦味散开,叶鹭连忙去抢陈晏起手里的水杯,可她刚一伸手,陈晏起便起身挪到了门口,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苦得难以下咽,脸上却是淡淡的笑意。

陈晏起就着水杯抿了一口,扭过头看向叶鹭:“不爱惜自己,是该多吃点苦头。”

叶鹭嘴唇微颤,看着他不为所动的模样,硬是梗着脖子将药丸咽下,她眉头方才舒展,忽然感觉眼前笼罩过来一片阴影,紧接着,有人捏起她的下巴,将唇间温润缓缓地渡了进来。

苦味,散了。

叶鹭微微睁着眼睛,脑袋里全是陈晏起吻下来那一瞬间,自己无法掩饰的本能的渴望,她竟然从不知道,原来身体的惯性可以持续这么久,哪怕是六年过去,她依旧会因为他,而生出欲望。

眼前的阴影蓦地褪去,叶鹭微喘着看向陈晏起,他正用拇指拭过被她咬破的嘴唇,看着指尖的血红,他不怒反笑道:“话变少了,牙倒是挺利。”

叶鹭死咬住嘴唇,怆然无望的声音缓缓落地:“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放过?”陈晏起走到床前挨着叶鹭坐下,目光扫过那件宝蓝色的礼服,突然伸手勾起领口,当着她的面露出上面那枚冰河大象的领夹。

领夹看上去崭新如故,只是大象的脖颈处多了一道裂口,被匠人用形似大雁的花纹重新修缮完好,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神秘色彩。

叶鹭望着那枚冰河大象的领夹,多年前那种进退维谷,令她无比窒息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她不明白,既然陈晏起不爱她,又找到了别人取代她,为什么还要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机困住她?要把她当做宠物一样,赐给她最精致的牢笼,戴上最华贵的枷锁,日日精心侍奉,却又攥在手心反复摆弄。

“阿路,你不知道么。”陈晏起的笑意笼罩过来,他两只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道:“当年放你走,是我这辈子做过的,唯一后悔的事。”

叶鹭心猛地一沉,只听陈晏起慢条斯理地说:“要我离开你?”他笑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里几乎没什么情绪:“想都别想。”

“好好养病,”见叶鹭脸色越发苍白,陈晏起突然起身,道,“三天之后,你要还是这幅样子,这趟门就不必出了。”

叶鹭闻言一震。

如果这场婚宴的确存在,那就是她这段时间唯一可以出门的理由,也是她唯一能遇到其他人的机会,她不能失去。

她忙道:“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似乎是被这句话取悦到,陈晏起的视线蓦地变得温柔,注意到叶鹭的胃疼似乎还没缓解,他索性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一下一下地替她揉着肚子。

“这样就对了。上次,我不是把钥匙交给你了么?等你身体养好了,想去哪,都随你。”

陈晏起慢慢地说,看到叶鹭脸色稍缓,也并未抗拒自己的接触,他轻轻地挨上她的额头,缓缓笑道:“要是你不肯回来,那我就去找你好了。”

叶鹭下意识颤栗起来,她抓紧手边的被角,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冷?”陈晏起伸手稳稳地握住叶鹭的肩膀,抬头看了眼大开的窗户,起身走向阳台。

等他关好窗户回到窗前,就看到叶鹭已经穿好了鞋子下了地。

“我好多了。”叶鹭表现的十分顺从,小心翼翼地说:“早饭,我想吃面。可以吗?”

听到叶鹭主动提出要求,陈晏起眼底泛起一阵暖意:“还有呢?”叶鹭弯下腰抱起那件礼服,试探地看向陈晏起:“我想试一下礼服。”

陈晏起犹豫片刻,似乎是不忍心驳回她,温声道:“那我去厨房,给你弄吃的。”

等到陈晏起离开,叶鹭连忙将房门反锁,转身的瞬间,她脸上的虚弱感便褪去一半,见窗户也被陈晏起严丝合缝地关起,她这才从枕头下面拿出自己的手机。

好在,之前陈晏起虽然“没收”她的手机,但并未擅动,叶鹭忽略消息栏里数不清的消息,从通讯录快速翻出宋枝枝的联系方式,她深吸一口气,果断地拨通了那串号码。

“喂,哪位?”

对面的熟悉的女声刚一响起,叶鹭蓦地就湿了眼眶。

自从六年前离开沪中,叶鹭就渐渐和宋枝枝他们断了联系,除了偶尔刷到的别人朋友圈里的合影,他们这些人就像是被人从她的世界中被抹去,再也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此时宋枝枝的声音再次出现,叶鹭忽地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她一直都留在沪中,和陈晏起住在这栋充满脂粉气的老洋房里,经历着日复一日的晨光暮日,身边还是那群仗义可爱的朋友。

“学姐。”叶鹭的声音有些沙哑,怕宋枝枝听不出,她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是我,我是——”

叶鹭正担心宋枝枝不记得自己,突然就听到对面一声巨响。

紧接着,她就听到宋枝枝激动道:“叶鹭?你是叶鹭!你真的回沪中了?”她顿了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又道:“你果然和陈晏起在一起。”

“果然?”叶鹭被宋枝枝一长串惊疑不定的话问得有些茫然,她又踟躇怎么和宋枝枝确认婚礼的事,思绪涌在一起,登时便有些语噎。

宋枝枝那头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叶鹭正要开口打破尴尬,就听到对方突然说:“叶鹭,你收到我的婚礼邀请了吧?我想让你做我的伴娘。”她静了片刻,突然加重语气道:“叶鹭,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来。”

敲门声突然响起,叶鹭慌忙拿开电话,没想到宋枝枝比她挂的还要快。

确认宋枝枝结婚的消息是真的,叶鹭莫名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她在电话里欲言又止的态度,她又觉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想了一会,她毫不犹豫地删掉通话记录,又忙将架子上的礼服弄得更散乱一些,这才转身去打开房门。

陈晏起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盒手工软糖,叶鹭刚一出门就被他塞满了手心,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他又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勾到耳后,这才问道:“试完了?”

叶鹭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心虚,“很合身。”

陈晏起扫过床上像是试过的裙子,手指抚向叶鹭的后脑勺,微微弯起眼睛,道:“想给谁打电话,就在外面打,不用躲。”

他语气悠悠地说完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只留下原地惊魂未定的叶鹭一人。

叶鹭猛地回头,目光落在卧室暗沉沉的天花板上,她突然意识到,怪不得自己去医院那天,陈晏起会回来的那么及时,又正好出现在由辰起控股的私立医院的急救车上,原来他早就把“眼线”遍布她的世界,而这一切,他从见面的最初,就已经跟她打完了招呼。

那是陈晏起带她回到叶柳小区那栋小屋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等在家门口,直到她睡到自然醒才敲门进来,整整一天,他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耐心地帮她打扫卫生,清洗家具,又把被褥完完全全地换了新的,还在冰箱里塞满了形形色色的瓜果蔬菜。

破旧杂乱的小屋蓦地焕然一新,暮色渗透进来,叶鹭看到窗外那棵葱郁的广玉兰树上花朵开得正盛。

叶鹭突然想起以前陈晏起经常送给她广玉兰的花束,其实她并没有特别钟爱那朵花,只是那时候她被陈晏起严令做习题,有时候眼睛累了,或者想借机偷看他一眼,就会假装望着窗外的树木舒缓疲惫。

她不知道陈晏起是对所有女孩子都那么用心,还是只是对他亲手养成的自己这款鸟格外优厚,总之,那个时候他似乎格外笃定自己很喜欢广玉兰,于是她也就在每次收到花时,佯装出十二万分的感动和欣喜。

他不知道,其实只要他觉得开心,不管他送什么,她都会比他开心一万倍。

“其实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我呆不久的。”叶鹭略显失落地道,她原以为陈晏起会读懂自己话里的原委,也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比自己更为坦然。

他当时正在厨房里整理刀具,听到她的话,只是笑了笑,说:“就算只租一秒,我这个房东也有责任让客人住的舒服。”

叶鹭鼻子一酸,莫名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于是便也跟着陈晏起一起收拾。

指尖相触的每一个瞬间,叶鹭原以为自己已经淡忘的过往,就像是春潮一般在不知不觉中席卷了脑海。

她想起他们半夜被债主堵在门里肩并肩喘着粗气的场景,想到她端着凳子擦洗宋枝枝房门上的油漆,却无意中听到陈晏起被处分的场景,想到那年的大雪夜里,她踩着他的脚步,跟他赌气似的地说:“最后一程了,能不能别管我。”

果然,那时候的话一语成谶。

虽然比想象中的晚,但那场冬末春初的盛大暧昧,的确是他们的最后一程。

“对了,你介意有监控吗?”他下巴微抬,示意门口的上方,“我经常出差,惦记的时候会远程看看,所以在家里装了摄像头。”

像是怕叶鹭害怕,陈晏起连忙补充,“晚上八点之后会自动关闭,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直接拔掉开关。”

叶鹭看着陈晏起真挚的眼神,心里的意外一点一点地加深,她没想到陈晏起到现在还原封不动地留着这栋屋子,更没想到他哪怕是出门在外,也会时常惦记。

他在惦记屋子吗?还是残留在屋子里什么东西。

那时候,叶鹭还沉浸在与陈晏起重逢的喜悦中,她被陈晏起的伪装和示弱蒙蔽,也半点都没有意识到这不过是猎人布局已久的陷阱。

她也是后来才想明白,那些人满为患的网咖,根本不是自己运气不好,而是陈晏起提前买通,只为了逼得她不得不走进那家老网吧。

而他在网吧里的出场,他手上的泡面,正在看的视频,他的落魄颓败,释然大度,就连那场车祸,那座摇摇欲坠的陈旧出租屋,那些勾起她无数回忆和旧情的对话,都是他精心筹备好的,让自己顺理成章回到他身边的道具。

他安排她这场重逢的戏码,只为了报复她当初的一意孤行。

就像他这些年以来,搜罗那些和她相像的女孩一样,只为了羞辱她,让她一辈子都活在他制造的恐惧中,就像他当初仇恨段鸣川,蒋世蝶他们一样。

窗外隐约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叶鹭回过神来,下意识推开窗户往外看,然而入目只看到蔓延而上的爬山虎,他们就像是草木织就的牢笼的支柱,将整面高墙都裹得严严实实,墙头挂满的蓝粉色的蔷薇挡住了视线,哪怕是从高处俯瞰,她也看不清声音的来源。

叶鹭轻轻地倚在窗沿,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这半个月以来的种种,还不够证明一个人的改变么?

陈晏起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了,他的陌生,自私,冷血,再多的温柔粉饰都遮掩不住。

窗外的阳光透过茂密深翠的广玉兰树叶打了过来,叶鹭迎着阳光,抬头看向窗外窄窄的一方天空,忽然想到宋枝枝很久以前说过的一番话。

那时候,她刚和陈晏起在一起,面对宋枝枝的劝告,满心笃定地说,自己想做那个永远都不会离开陈晏起的人。

宋枝枝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朝着她笑:“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再帮你一起逃亡。”

叶鹭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桌角上的大红色的婚宴邀请函,她捏紧手边的窗框,用力到指甲陷进木板,皮肉里的疼痛钻入心脏,她才缓缓回神。

无论如何,这是她唯一能离开陈晏起的机会了。

如果说在这座城市里,还有谁有能力,有办法,愿意违背陈晏起的心意来最大程度地帮她……

叶鹭想,宋枝枝便是她为数不多的生机。

宋枝枝的婚宴在沪中南郊的瑞蔓庄园举行,作为伴娘的叶鹭需要提前一天抵达新房。

她也是特意问了陈晏起,才知道这次的婚事完全是两家父母敲定,宋枝枝一反常态地完全没有插手,对于婚礼的布置和安排,也不曾发表任何意见。

看着婚贴里新郎的名字,叶鹭忍不住回想起那一年宋枝枝在舞台上摔伤独自住院时对自己说的话,命运仿佛是个擅长恶作剧的顽童,不管是反抗还是妥协,它总能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反复跌倒。

她原以为,宋枝枝是比自己更幸运的。

毕竟——

“在想什么?”陈晏起从叶鹭手里捏起婚贴,看也没看也一眼地放到一边。

叶鹭余光扫过陈晏起揽过来的手掌,任凭他将自己拢入怀中,她垂着眼,头也没有抬地说,“我不明白。既然有些人在一起注定就是悲剧,那为什么还要勉强?”

陈晏起盯着叶鹭不动,他手指收紧,不知道是在为谁辩解,道:“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总归是开心的。”

“那如果另一个人感到痛苦呢?”叶鹭扭过头追问。

陈晏起搭在叶鹭肩膀上的那只手微顿,他轻轻地抬手,食指微曲蹭了下她的脸颊,沉声道:“邵氏古董行的唯一传承人,业内炙手可热的文物鉴定专家,这桩婚事,对宋邵两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见陈晏起不愿意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叶鹭继续道:“那学姐自己呢?”

“她?”陈晏起扭头看叶鹭,像是真的不理解:“宋枝枝以前为了邵二的爱的死去活来,现在不是如了她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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