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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她会上庭【3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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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假期的第二天, 往往是最放松的。

工作的压力靠第一天假期纾解,距离上工又还有一日弹性,可以不急不缓的彻底躺平, 让这一天完全在发呆中消失掉。

但易家怡却格外奋进的起早,跟妹妹弟弟一道吃早饭后, 又一道出门坐小巴,去旺仔逛书局。

她给自己买了个BB-call,记录在警署中,也可以做一名随叫随到的小警探了。

路过一家音响铺面时,里面在用黑胶唱机放张国荣独唱般的《沉默是金》,家怡驻足店门口, 望着香江街景, 听完一整首歌。转身踏进去, 果断买了三个小录音机,给家如家俊和丁宝树做学习用,可以听听课文、听听英文也听听歌。

中午, 家怡吃到了排很长队的好吃鸡蛋仔和格仔饼,还吃到了肠粉、鱼蛋和猪皮混做的奇特三色捞。

路过一家装潢很好的店时, 即便已经吃饱的小女警, 也驻足在铺面外有些挪不动双脚。

橱窗上架着的菜单都附上美食最漂亮的照片, 避风塘大肉蟹、指头大的虾仁炒粉、装满鱼翅的乳鸽被唤作‘仙鹤神针’……

什么都想吃, 但一看价格, 就会被吓得头皮发麻。

果然一挑头去看,里面坐着的多是衣着考究的客人, 承担得起这顿美食的自我认知, 也让他们进餐时显得更幸福几分。

抬头看招牌, 旺仔仙山酒家。

她默默记住, 揣着委屈许愿:下个月开薪就来吃。

然后才转回书局,继续看她上午未读完的书。

通读几页后,她静思会回想,又在笔记中总结:

首先,确认案件七要素:时间、地点、由谁、基于什么目的(既犯罪动机)、使用什么工具、以什么目的(是要谋杀,还是侵犯,亦或抢劫等)、后果为何。

第二,线索的初步收集:现场遗迹、遗留物品、被害人信息、作案手法(及特点)等。

手段为法医学相关检查、科学鉴证科相关勘察等。

走访调查,寻找证人和相关人员线索。

从各行各业的线人处获得线索。

第三,对案件做总结,和分析(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第四,确定调查方向,划定调查范围,继续进行调查……

对着笔记写写画画,又看了会儿书,再抬头发现天都昏黄了。

家怡长叹一口气,学习的速度太慢了,要是有办法一口气学到所有知识就好了。

离开书店前,她大方的花大价钱,买下《犯罪心理学》《逻辑推理》和《刑事侦查措施和谋略》三本书,决定带回家慢慢看,慢慢研究。

踏上街道考虑回易记吃饭时,忽然瞧见许多携手逛街的亲人和情侣,他们有的满面红光,仿佛正准备去奔赴一场非常不得了的约会。

人生的幸福,也在于这些惊喜的、特殊的日子。

又走了两步,她终于下定决心,拐去旺仔仙山酒家订了个四人位的靠窗座,幸运的是今天不是周末,她又来的比较早,居然真的被订到。

随即便到前台借电话打给哥哥,报上地址后,请他们速来赴约。

家怡又跑到门口找到个游街卖花的阿嬷,买了一束鲜花,带回店里,摆在桌上。

她看着菜单上的价格数字,一边手发凉,一边又头发烫——那是放纵的恐惧与快乐。

等了十几分钟后,易家栋便带着弟妹赶至酒家。

透过窗户,家怡看到三兄妹都换上了自己最好看的新衣裳,易家俊甚至像模像样的抹了哥哥的发蜡,将小短发梳得光亮,活像个跌落穷苦人家的小少爷。

易家栋一就座,就被家怡献上鲜花。

“感谢大哥照顾我们三姐弟。”她明明是笑着说这话,却哄的易家栋好大一个大男人红了眼眶。

家如家俊立即不留情面的嘲笑,搞的易家栋感动也不是,不感动也不是,扭扭捏捏失了大哥的威严。

大家点菜时一道菜一道菜的算价钱,生怕这店进得来,出不去。

四个臭皮匠小心翼翼算账,点到性价比最高的四盘热菜,一个凉菜,一份点心。又商量着点了四杯不一样的饮料,等上桌后换着喝,便尝到最多的鲜甜味。

虽然点菜慢吞吞又惨兮兮,但大家吃得却窃喜连连,嘿嘿偷笑,每一口都好满足。

小家俊吃一口便看一眼哥哥姐姐,跟他人做眼神交流的意愿格外强,每一分每一秒的幸福都要通过眼神和表情与哥哥姐姐分享,吃得五官乱飞,好忙碌。

钱不能白花,他们还要尽情享受这店面的好环境。于是一边吃一边打量四周,又一边隔窗观景,见有人往里望,更要挺腰歪头,眯眼陶醉咀嚼,做出格外浮夸的享受美味姿态。

于是畅快光盘,结账时,各个从精神到-肉-体都酣畅淋漓。

易家怡交钱时尽管肉痛,却仍觉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之一。

至少是四分之一。

因为兄妹三个看起来,幸福程度似乎完全不低于她。

摸着小肚子,伴着月色回程时,家怡想,赚钱就是要这样花才不负那些辛苦汗水嘛。

值!

……

第三天假期家怡改为在家看书,光案件侦破中不同足迹带来的信息这一篇,她就看了好几遍,觉得受益匪浅。

如一块海绵般,小女警吸啊吸,努力让自己干瘪的知识库变得充实。

另一边,警署中却遭遇坎坷。

从捉捕日开始,无数次审讯,张大福都没开一次口。

饭照吃,也不吵闹,但就是低着头不讲话,不知是在筹谋什么,还是打定主意要当哑巴,探员们挨个熬鹰,尽管熬到张大福面色灰白、眼底发黑、眼中布满红血丝,但探员们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且因为一无所获,刘嘉明几人反而显得更憔悴。

“他果然如他老娘说的一样,是个很聪明的人。”Gary挠着头发,从审讯室走出来时表情是暴躁的,整个人仿佛正处在某个临界点,即将崩溃。

“去洗个澡睡一觉吧。”方镇岳抱着膀拍拍Gary肩膀,透过小窗看着里面依旧垂头坐着的张大福,抿了抿唇。

刘嘉明刚吃了饭回来,猛灌一口水,走到方镇岳身边,“岳哥,我们进去继续熬他吧?”

“嗯。”方镇岳点点头。

“这家伙真是难搞啊,威逼诱惑都试过了,什么招都不好使。要不是现在不允许,我真想揍他。”刘嘉明叹口气,推开门朝九叔点点头。

双方交班,烟瘾早就犯了的九叔如蒙大赦,转身便出了审讯室。

警员们轮班上阵尚且如此,张大福居然还坐得住,真是能忍。

方镇岳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仔细打量起张大福。

3天时间里,他们把许多事都做了。张大福的家作为凶案现场,法证部的勘察都做了三轮。老屋外面的地都翻了个底朝天,各种化验也出了结果,报告都打好了,偏偏就缺一个凶手的招认口供和笔录。

曾经的纸壳箱藏尸案,因为凶手一直不招供,至今几十年,仍有争议,许多人始终觉得这是冤案。

可以看出,凶手的供词对于一个案子的侦破,和庭审判决的影响有多大。

尤其,现在碎尸案有一个不小的问题,方镇岳昨天拿到被救出的受害者吴珊荣的伤病诊断报告。

虐打事实存在,但侵犯事实不存在。

小姑娘一身的伤,但仍是童身。

而碎尸案的所有女尸,都有被侵犯的痕迹,这一点与吴珊荣这个受害者是不符的。

现在凶手的DNA和张大福的DNA比对还没出结果,他们仍需要等待。

今天早上法医许君豪跟方镇岳谈这个案子时,提到他们的确在尸块上检测到精-斑,但因为尸体腐败状况严重,他们的报告上只能写【尸块上有某人的精-斑】,而无法确定这些精-斑到底是在死者生前留下的,还是死后留下的。

要证明侵犯死者的人、留下精-斑的人,和掐死死者的人,是同一人,还需要化验死者性-器-官,但所有带关键信息的部位,凶手都处理的很谨慎,要么已经腐烂严重,要么就已经化骨了,根本无法提取任何信息。

想要通过死者脖子处的致命掐痕寻找凶手指纹的工作,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至今未能完成。

也就是说,现在警方的确‘人赃并获’,但并没有‘捉-奸-在-床’,想要将人和赃连上等号,还需要更明确的证据。

现在他们有了凶手母亲的证词,但还没拿到受害者和凶手的证词,整个案子仍存在不稳定的因素。

要知道,香江法律规定,上庭后一旦审判结束,哪怕因为证据不足而使凶手轻判,或被判无罪,之后再想起诉凶手,也不能使用同一罪名理由了。

是以,重案组要向律政司提告,证据比较确凿,绝对经得住推敲,不能有任何漏洞,才能使凶手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对于所有重案组探员来说,捉凶后的环节都最烦,也最容不得马虎大意。

“我有个朋友,”方镇岳双臂搭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望着张大福忽然开口,随性的闲聊起来:

“小时候特别聪明,成绩很好,学什么都快,那时候连班级里的有钱人也比不了他。老师喜欢他,同学们也因为他成绩好而敬他几分,这就是校园的规则,只要你脑子好使,就能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处处受优待。

“但他也有不如意的地方,无论他多努力,多优秀,他的父亲都会动不动打他。只要他有一点不顺父亲的心意,就会遭到劈头盖脸的一通毒打,甚至当着街坊的面、当着同学的面,父亲也会揍他,常使他颜面扫地,恨不得将父亲杀死。”

一直低着头的张大福终于缓慢抬起头,眼神中含着丝恶意,死死盯住方镇岳。

“在父亲殴打他的时候,一直温柔的、宣称爱他的母亲,从没有保护过他。那个女人对他很好,唯独在父亲打他的时候,母亲像无事发生一样,只是冷漠的旁观。在这种时候,他会将母亲一起恨,甚至恨意超过父亲。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心里残存的那点余温,也渐渐凉了,不知不觉间,他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哪怕是在他尚算风光的学生时代,这恨也在生长。

“凭什么那些不如自己聪明的人,可以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无论提出什么要求,父母都会满足。凭什么那些蠢货从来没有被打过,甚至还敢在自己遭到父亲毒打时,在边上看热闹?

“这样成长起来的人,个性古怪,为人处世偏激,没有人喜欢他。

“走入社会后,身周的规则忽然变了。聪明不再是唯一标准,还需要会与人交际,需要大方慷慨,需要开朗健谈惹人喜欢,需要有团队协作精神,这个朋友无法适应,在求职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遭遇挫折。

“曾经的优势一次次被打磨,也变得微不足道,而缺点愈发不容忽视,他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甚至会因为别人一句平常话而暴怒。于是,他看到身边人嫌恶的眼神、察觉到旁人不太尊重的窃窃私语……他决定再也不走出房间,以躲开所有可恶的一切。”

张大福的呼吸开始急促,望着方镇岳的眼神逐渐愤怒起来。

这会儿刘嘉明已听出方sir说的‘朋友’,就是张大福本人。

他听着方镇岳的叙述,开始怀疑岳哥是不是拿到了什么他们其他人没见过的材料,不然怎么会这么详细,总不会都是推演吧?

方镇岳仿佛并没看到张大福的情绪变化,仍不疾不徐的继续:

“可是蹲在昏暗肮脏的家里,并不会让他好受,父亲没日没夜的辱骂仍使他怒火狂烧。

“直到有一天,这位朋友逼迫母亲,联合起来杀死父亲。看到那个冷漠的女人因为做帮凶而吓的浑身发抖,看到那个从小殴打他的父亲断气,这个朋友忽然感觉变好了。

“他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曾经那个一直压着自己的强大的父亲,忽然变得渺小。而那个一直被打、被支配、被辱骂的弱小的自己,则变成了主宰,变得强大。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仍是个被社会抛弃的失败者,仍是个只敢对醉的不省人事的酒鬼下手的懦夫,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勇——”

“你以为自己知道很多?以为自己什么都了解?”张大福忽然打断了方镇岳,说了这三天来的第一句话。

方镇岳轻轻笑了笑,“我说的不对吗?不然你告诉我真相是什么?”

张大福冷哼一声,“你们这些人,除了在这里自以为是的编故事,还会做什么?我们的市民已经死了那么多,还没有捉到凶手,你们才是废物吧?”

“你说什么?”刘嘉明猛地一拍桌子。

方镇岳朝刘嘉明压了下手掌,刘嘉明气的磨牙,恨不能上去锤扁张大福的脸,却只能在方sir的示意下憋回情绪。

负气的靠回椅子,刘嘉明恶狠狠瞪着张大福,以眼刀狠狠戳对方。

方镇岳朝刘嘉明笑了笑,似乎一点没受张大福的影响,又将话题拉回自己的故事,仍是平缓叙述:

“杀死父亲后,这个朋友便开始心安理得的在家里住下来。

“逼那个冷漠的身为母亲,却不懂得保护自己儿子的女人出去工作,养活自己,也是一种报复。不出去工作,啃老,也是一种报复。他给自己所有逃避的行为,都找到了理由,他对自己说:你不是懦弱,也不是失败者,你只是在报复母亲,报复这个家庭而已。

“起初,母亲身强力壮,可以做许多工作,赚到的钱够给这个废物儿子吃、喝,甚至招-妓。但几十年后,随着母亲年纪增长,能做的事越来越少,赚的钱也越来越少,开始难以支撑两个人的花销。

“终于有一天,一个上门的□□女,因为嫌弃钱少,跟这个朋友发生争执。她一定是看透了这个朋友的无能,骂他是个阳-痿-早-泄的老废物——”

“阿sir,你们不去找证据,在这里给我讲故事,是太闲了吗?纳税人的钱难道就给你们做这种无聊事?编这种无聊的烂故事……怎么?寂寞啊?”

张大福再次打断方镇岳,他将一直垂在桌下的双手用力压在桌案上,眯眼盯着方镇岳,声音凉凉道:

“还是案子进入瓶颈,抓不到凶手了?与其在这里跟我耗,不如去抓凶手啊。不然让真凶逍遥法外,小心你们的母亲、老婆被人——”

“喂!小心点讲话!”刘嘉明再次坐不住,他伸长手臂指着张大福的鼻子,喝道:

“你嚣张什么?警方人赃并获,马上送你去吃枪子啊。”

“什么人赃并获啊,阿sir?告人要证据的。那个女孩子是我妈捉来的啊,还天天打他,我能怎么办呢?为人子女啊,总不能当儿子的去警署揭发亲妈吧?就算我有罪,你告我包庇好了,我认呢。

“你说那个碎尸案啊,阿sir,是我妈变-态嘛,她年轻时被我老豆打的好惨啊,我老豆还拿她赚的钱出去睡别的女人,她心理变-态要对其他女人发泄很正常的嘛。

“你说尸体上有精-液啊?那死老太婆偷我的套子抹在尸块上,想污蔑我啊。没办法,我身上也有她死老头的血啊。

“但我真的很无辜啊,阿sir,那个你们救出去的女孩儿,我没碰她啊,送她去医院啊,去查啊,证据如山啊。

“警官也不能空口白牙诬陷人的。

“我有那样的父母,已经很惨了,一辈子毁在死老太婆和那个酒鬼手中啊。我这辈子不要了,每天躲在家里没日没夜,我害怕见其他人啊。我求那老太婆放了那些女人的,她威胁我啊,说要连我也一起杀。

“连儿子也不放过,你们说她有没有人性啊?”

刘嘉明气得胸膛起伏,一双因为熬夜连班而累的发红的眼睛里简直要射出毒来。

若不是一身‘警察’的皮限制着他,他真的不保证自己不会暴起打死张大福。

方镇岳抿着唇,脸色也逐渐下沉。

“阿sir,你们可以送我上庭,没关系啊,到时候我是不是也有发言权呐?我可以从我出生起开始讲,一定比你讲的真情实感,比你讲的更赚足人眼泪,你信不信啊?合适的时候,我也可以的哭的啊。大家都是人,评审团也是人嘛,也有父母儿女,也有感情的。你猜,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怜啊?”

张大福说到这里,忽然哈哈笑起来。

刘嘉明霍地站起身,在张大福的注视下,他僵立了好半晌,终于还是攥着拳复又坐下。

张大福表情更为得意,转眸看向方镇岳,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透着如毒蟾蜍般恶心又阴险的神色:

“阿sir,你那个故事里,后面是不是还有很多细节啊?

“比如你的朋友自从尝到杀人的甜味,就再也无法戒掉,甚至买来的女人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都无法人道,非要将那些看起来骄傲又纯洁的女人,狠狠虐待,直至杀死,他才硬得起来,才能体会到做人、做男人的快乐和伟大啊?

“他是不是通过掌控人类的生死大权,感受到了最至高无上的强大力量?

“一个故事,如果听的人已经猜到结局,真的很没意思的。

“我还知道,后来这个朋友开心的踏出警署,那些废物警官虽然叫声很大,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从此,他变得更谨慎,也更厉害,所有女人对他闻风丧胆,再也不敢不尊重他。”

张大福像是害怕被人打断,忽然加速道:

“包括那些警察的老婆、母亲、姐妹也要跪下求他——”

方镇岳霍地站起身,他身体撞得桌子猛地前挪,撞在张大福胸口,咚的一声打断张大福的话。

“咳咳咳!”张大福痛的蜷身猛咳,面孔涨得通红,终于再也说不出了。

“抱歉,起的太急了。”方镇岳说罢,转身出了审讯室。

拐进走廊,他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云静了好一会儿神,才缓下情绪。

默默将张大福从头到尾骂了个遍,他才仰头吐出一口气。

警探这种活当久了,容易得心脏病、高血压,恐怕就算不在捉捕凶犯的过程中出事,也会被活活气死。

张大福的狡猾和克制远超他的想象,原本是想揭开对方的一切伤疤,激得对方为了证明自己强大,而将罪行和盘托出。

怎么也没想到,居然反过来被张大福气到快要克制不住。

方镇岳又走出警署吹了吹风,才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

回到警署,他将刘嘉明和九叔派去医院,继续劝幸存者吴珊荣开口指证,和上庭指认。

自己则带着Gary和三福去凶手家,继续走访巡查。

无论要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他一定送张大福伏法。

……

……

傍晚易家怡肚子饿了,放下书从家里赶到易记吃饭,发现游sir居然带着A组过来吃猪脚饭。

帮着招待时,她得知碎尸案救出来的幸存少女,虽然被心理医生评估为可以上庭指证,却还是拒绝上庭。

据说方sir带人去见幸存少女时,对方全程低头沉默,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这可怎么办啊?

饭菜上桌,易家怡捧碗食不知味。

偶然看到丁宝树和孙新在店里一起忙活时的默契模样,忽然想到这两天看书时读到的一个受害者共鸣的概念。

饭后,她问了下游sir的行程,便果断请求带丁宝树蹭车,顺路去医院。

游sir在路上听了家怡的想法,只笑笑没说话。

认真读书的年轻人们,总有一些新奇理论和新奇想法。一个警察反复劝说都不开口的受害少女,难道一见到同样在某个案子里受害的孩子,就能好了?

虽然觉得异想天开,但毕竟跟着易家怡做了几个案子,也尝过她‘异想天开’的甜头,是以游兆华心里不管怎么想,都忍住了没说,只默默听着易家怡给丁宝树将渡船街这个碎尸案,讲他们如何救出这名少女。

丁宝树时不时叹口气,倔强少言的男孩子,也在这样的故事里,流露出较强的共情能力。

抵达医院时,游兆华没有陪同进去,而是直接驱车驶离,以此展示了他对这件事的不看好。

……

拿出自己的证件,易家怡在护士的引领下,带着丁宝树抵达病房外。

门口正守着的是刘嘉明和九叔,算是他们组除了她这个小女警外,最慈眉善目的警探了。上一次沟通失败,他们正在等吴珊荣睡醒,好进去进行第二轮问询。

跟九叔和刘嘉明聊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同意在吴珊荣醒转后,放丁宝树进去。

可放人归放人,多少还是不放心,刘嘉明时不时起身偷偷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只瞧见丁宝树将那杯奶茶易冰乐放在病床边小柜上,然后就干坐着,也不说话,也不干嘛。

“行不行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刘嘉明在门外踱步挠头。

林旺九抱怨归抱怨,但老人家就是有老人家的静气,他坐那儿看报纸,一副就算易家怡带个神婆进去,他都不在乎的随性模样,翘着二郎腿,眼睛都不带抬一下的。

“坐会儿吧,嘉明哥。”易家怡努力安抚,刘嘉明只是叹气。

他好担心在上庭时,张大福万一真的得到了哪个评审员的同情,就可能发生变数。有罪变无罪不可能,但要是有量刑轻判……

以香江的庭审制度,这并非绝无可能。

大家无法容忍这样的人渣得到哪怕一丁点的轻判,更无法接受他逃脱制裁。吴珊荣这样一个真正可怜的受害者的证词,实在太重要了!

抱胸站在病房外,刘嘉明唉声叹气,又时不时因为想起张大福的可恨而愤怒的磨牙。

不知结果的等待总是让人心焦,无数次刘嘉明要去将丁宝树拉出来,都被易家怡按着肩膀压回座椅,好言劝他再耐心等等。

半小时将过去时,刘嘉明终于像个煲汤砂锅上的盖子一样,汤沸盖起,怎么压也压不住了。

可就在他才站起身,准备去敲门时,病房门忽然打开了。

小个子的丁宝树仰头与焦急又疑惑的刘嘉明对视,小大人一样回头朝病床上的人点点头,在身后的门缓缓阖上时,低声对刘嘉明说:

“珊荣姐说她愿意上庭指认张大福绑架和虐待她,她还说她知道其他人被张大福埋在哪里。”

“???”刘嘉明眼睛瞪大,不敢置信的盯着才长到自己腰的小男孩。

张大福母亲招供的抛尸地,只是她帮助张大福抛尸的几例,并非全部。她也称儿子有自己趁夜出去埋过尸,但她并不关心这一切,所以既没有跟踪查看过,也没有问过。

如果张大福跟吴珊荣说过所有尸体的藏尸处,又愿意指认和出庭,那就算张大福抵赖到底,他们也不怕他!

刘嘉明张了张嘴,没找到个表达惊叹和兴奋的词句,又转头去看易家怡。

易家怡望着丁宝树去上卫生间的瘦小背影,笑着对刘嘉明道:

“他虽然年幼,但却是个练达的生存专家。

“所有人都放弃丁宝林时,宝树每周坚持去报警,案子一天不破,说不定他就会一直一直的报案下去。

“案子结束后,他又认定易记是如他哥哥所说一般的‘有前途的饭店’,每天放学就来干活,闷不吭声找所有他看得到的工作,主动擦桌搬凳端茶倒水,最终被我哥留下来。

“现在,他哥哥的案子破了。他也为自己和奶奶找到了一张稳定可靠的饭票。在易记赚到的钱加上他拾荒换来的存款,宝树或许能完全凭借自己的能力读完书。

“他懂得竭尽全力在这个世界活下去,虽然又瘦又小又不起眼,却拥有不容忽视的蓬勃生机,他懂得主宰自己命运的重要性。”

易家怡说到一半,停下喘了口气,刘嘉明完全不打断她,认真等她继续说。

“像吴珊荣这样的受害者,在未来疗伤和成长的过程中,重要的可能不是逃避和忘记。也许面对才是正确的治愈良方——主动出击,在法庭上,用法律这强大武器,狠狠打败那个噩梦。当她意识到那个人并不可怕,甚至很卑微,很弱小时。当她意识到有法律、警方的支撑,她活在这个城市里,有人保护,并不真的那么危险时。当她能明白,灾难并不会再次突然降临时……

“或许才能真正的战胜恐惧,重新站起来。”

“……”刘嘉明第一次发现,小十一的口才居然如此好。

她脑袋里居然有这么多听起来如此有道理,如此不得了的想法。

望着小十一的眼神,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尊重,少了些身为‘嘉明哥’的轻慢和居高临下。

尤其,一想到之前那么可恨的张大福,得知自己已无处可逃、一败涂地时,会多么愤怒和痛苦,刘嘉明就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小十一,抱着她转圈圈……

“所以,如果有一个人能说服吴珊荣,只可能是曾经跟命运抗争过,如今走出失亲悲痛,开启新生活的丁宝树?”刘嘉明完全被易家怡说服,已经开始觉得,小十一今天带着丁宝树过来,完全是胸有成竹,有必胜把握的!

她仿佛拥有一套百分百不会出错的理论,莫名的高深莫测。

“也没有,我只是想,宝树曾经触动我,这几天又迅速拿下孙新。像他这样不怎么多话,脾气又臭倔的男孩子,能做到如今程度,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吧。说不定,或许,可能,对吴珊荣也有效呢。”易家怡嘿嘿一笑,她哪有那么厉害。

在丁宝树推门出来之前,她跟刘嘉明一样不确定啊。

只不过心里多存了些希望,多了些天真和不知哪里来的乐观情绪罢了。

“走吧,进去了。”林旺九端着个茶杯,里面泡了红枣枸杞和一些易家怡都认不出的养生食物,收敛了凌厉,格外有长辈范儿的敲门走进病房。

刘嘉明忙跟易家怡点点头,托她谢谢丁宝树,然后便也进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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