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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铁门内外【2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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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怡是最后一个下车的人, 关上车门后,她又转回头,扒在车窗上, 借着路灯光去寻找方镇岳的眼睛。

方沙展已经很累了, 单臂搭在车窗边缘, 左手握着方向盘,挑眉问她:“怎么了?想起什么要说?”

“岳哥,多谢你。”她跑了一天,也早累的声音沙哑,眼睛打架。

退后一步,她朝他鞠了一躬。

“哈, 何以行此大礼啊?”方镇岳看她认真又严肃的样子,忍不住挑唇弯眼。

一个人疲惫状态下的笑容, 原来会显得如此慵懒又温柔。

“Madam都跟我讲了, 警队原本是不想发悬赏金的,因为警察捉凶手理所当然嘛。是你帮我争取下来的。”家怡在高出一截的人形马路上站得笔直, 讲话时格外郑重。

原本像方sir这样的富二代, 该是无法理解金钱对一个贫穷的家庭来说代表什么的。

那些触不可及的买房梦、住大屋梦、吃大餐梦、买漂亮衣服梦, 都是富家子唾手可得的。很多有钱人甚至会因为这些贫穷的梦想,而觉得他者可笑、可怜。

但方镇岳好像不是那样的富家少爷,这笔家怡自己都不敢奢想的奖金在他眼里或许只是一笔小钱而已,但他没有看轻它们。

岳哥诶, 一个不怎么把钱当回事,每个月随手给她5000元,作为部门餐饮福利的岳哥诶。

他为它们耗心耗神耗力地奔波, 就好像完全知道它们对易家的重量。

想到这里, 家怡又想鞠躬了。

为钞票折腰的冲动啊, 真是难以遏制。

方镇岳有些不自在地叹息,一向洒脱的人迟疑了下才遗憾道:

“可惜击杀劫王的团队奖金没有申请下来。家怡,做长官的本来就是要帮探员们考虑事情,如果觉得我做得对,那么以后,希望你也做这样的沙展呐。”

“我会努力,如果真的能当上沙展,一定会向方sir看齐。”家怡真诚点头,但像他那样请大家吃饭,她真的做不到。

虽然还没当上沙展,但已经悄悄地、小气地埋怨起他惯坏大家。

尽管她作为被惯坏一方时,完完全全地只是感到幸福而已。但人果然是屁股决定脑袋,她都还没当沙展呢,已经开始担心那么远的事儿了呢。

不然……如果她真的当沙展了,也偶尔请大家吃一下易记吧,不能更奢侈啦!她没有那么富有嘛……

家怡认认真真庸人自扰之际,方镇岳向后靠进车座椅,将五官、表情和脸色都隐在阴影中,才不自然的轻咳一声。

家怡忙回神,羞得满脸通红,挠挠脸又道了声“多谢”,嘿嘿笑笑后,又忍不住发自真心地道:

“我真幸运,能遇到岳哥这样的长官。岳哥真是全世界最好的长官。”

方镇岳的面色和神采都被阴影遮住,他略显仓促地摆摆手,一声没应,便单手转方向盘,脚踩油门,匆匆逃走了。

家怡望着方sir的车屁股,兀自笑了会儿才转身拐进新家社区。

门口的门卫没有呼呼大睡,他认真盘问了易家怡是哪栋的住户,为什么这么晚归家。

她拿出自己的证件,认真解释了才被放行。

走在小石板路上,时不时抬头透过两侧葱茏树冠的缝隙,欣赏一下暗蓝色的天空,和朦胧的月色。

脚下的路如此平整,手边的树叶油绿饱满如此喜人,空气里没有霉菌和灰尘的味道,只有晚开未落的桂花香气,和夜半变得格外清晰的草木味。

走出步行道,在管家的小本子上登过记,乘坐电梯上行时,家怡忽然又好奇:

不知道住别墅是什么感受呢?

有个小院子,是不是可以种大朵大朵的绣球花了呢?

一院子的花团锦簇,家俊在院中小亭里看书,家如穿着洋装悠闲的对院子里花花草草修修剪剪,大哥有一个20平的大厨房,可以在里面跳舞的那种,一边放着悠扬的音乐一边烹饪……

如果再养一只狗,她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狗狗坐在脚边。

他们可以在家里的小阳台搞小型BBQ,可以开party请所有探员朋友们来吃喝玩乐,可以为家如在院子里搞生日宴会。

他们该多幸福啊……

傻笑间,家怡开门走进新家,发现大哥帮她在客厅留了灯。

暖融融的灯光照在脸上,空气中还能嗅到之前办过宴席的美食香气。

轻手轻脚地进门,宽敞到走路间完全不会碰到任何家具和杂物的新家,真是让人不习惯啊。

洗漱时,她享受地嗅了嗅房间里洗衣粉的清香味和客厅中鲜花的香味。

回到卧室,关上门,家如趴在更新更大一些的上下铺家庭床的上铺,笼在纱帐中,睡得像只小猪。

即便房间里很昏暗,仍能感受到被粉色包围的清甜。

说是为家如实现儿时的梦,其实她自己也一直好向往美美的全粉色小屋啊。

那是属于最隐秘的心底里,一个不愿长大的小女孩儿的秘密屋吧。

钻进被窝,被软蓬蓬的被褥包裹,家怡轻轻叹息一声。

疲倦的身体很快将她拉入沉梦,呼……呼……

只是可惜,梦里没投射出粉红色的美好画面,通通都是她为捕捉更多信息、反复观看心流影像时,持续对着的那具坐尸。

……

……

新一天的各大报纸头条,都不约而同的登了尸体坐叮当车的照片。

有的摄影师真像拿出毕生所学,超水平发挥地将照片拍得极具电影感:恐怖电影的惊悚感啊!

真的吓得民众们走在马路上,遇到叮当车擦肩,都忍不住竖着汗毛抬头看看有没有什么古怪,或者躲躲闪闪不敢凑近叮当车。

于是,香江今日出现离奇景象:叮当车二层靠窗位无人问津,即便因为拥挤不得不上二层,也只站着,绝不靠近座位。

巴士公司不得不在巴士车厢外皮上张贴表明:本辆巴士并非载尸车,那辆载尸车已被回收进行全方位的消毒,之后还会请大师做法事。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市民都可以放心坐车。

闹剧总会停歇,案子却还在继续。

九叔掐腰站在办公室正中央,瞪着白板上的字。

最近家里人在劝他戒烟,实在听得烦了,便也真的考虑戒。

兜里揣着一个烟盒,掏出来里面装得全是口香糖,女儿亲手给他塞进去的。

拿出来一片,捏在手里搓来搓去,搓到包装纸都起了毛,焦虑的情绪还没有降。

戒烟的人,遭遇棘手的案子,就像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坐立难安,左右踟蹰。

刘嘉明被九叔各种焦躁的小动作扰的也开始心慌,甚至忍不住口出不详:

“这个案子我们该不会破不掉吧?”

“掌嘴啊。”九叔一巴掌打在刘嘉明肩膀上。

嘉明立即非常懂事地站起身,不等九叔开口,已主动去关公像前烧香。

家怡和方镇岳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上午的各种化验单、报告单都拿到了,但暂时没有人来报失踪,指纹和历往失踪人口档案中也没有比对出死者的身份。

报纸上关于死者的照片,都是应警方要求和报业担心吓坏读者的考量,在脸上打过码的。

如果是至亲,应该是能从衣着和粗略的轮廓中认出人。就算不是亲人,是同事,也该能认出,毕竟这位同事今天没照常上班,又跟报纸上打码照片上的死者很像,多半能推断出可能是同一人。

但至今还没有人打电话说是死者的家属或亲朋,只能继续等。

“叮当车是按键下车,有人等候和招手才停车上客的,停靠各个站台的时间并不固定。”随机性太强了,这一整条线上,哪一站都有可能喽。

“现在接到两个自称见到死者的人,只能把死者上车的时间提前到中午13点到下午15:30分之间。但到底死者是在哪里上的车,我们仍然没办法判断。”

“早上我坐那班巴士,沿途在每一站下车,然后询问候车区附近的店主、销售和流动摊位等。几个小时下来,没有遇到记得死者的人。只有一个推流动摊位卖板栗的人,称好像在一辆双层巴士上见到过死者,但他也并不太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三福跑了一上午,吹风加沿路问题,搞得自己直咳嗽。

“……”方镇岳眉头紧锁,盯着白板时脸色也不好看。

推理总需要基于现有线索,至今这种状况,让他们破案,简直像让他们造空中楼阁一样难啊。

“我下午再去坐一圈儿叮当车啦。”三福挠挠头。

“岳哥,要不要找公共关系科的郭sir,联系报业登个寻人启事呢?比如把死尸的眼睛打-黑线,搞得更清楚一点,再出一张照片。”刘嘉明看向方镇岳。

“我再去一趟法医部。”方镇岳将记号笔丢入白板下的凹槽,转身便走。

“我也去。”家怡也立即跟上。

她是知道死者是在哪里上车的,太子道西街以北,窝打老道上的福爱邨站啊。

但她找不到能证明死者是在那里上车的证据,只能将这个线索藏在肚子里。看着大家着急,知道许多事却不能说,真的好憋闷。

探员们到了法医解剖室,恰巧许sir正在针对尸体做二剖。

这一次再看尸体,家怡只看到了死者死前大概十几分钟的影像。

但第一次在巴士站时,她看到的明明更久。

看样子尸体越‘新鲜’,她能看到的信息就越丰富,时长也长。就像尸体越完整,她能看到的影响越清晰和完整一样吧。

“死者在受伤前喝了大量白酒,这也加速了他的死亡……或许跟他的死因也有关。”许君豪瞧见方镇岳和家怡,没有打招呼,直接开门见山讲出他查探出的所有细节信息。

“醉酒斗殴。”方镇岳皱了皱眉,转头对跟过来的刘嘉明吩咐道:“去打电话问各警署,在死者上叮当车前的时间段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发生酒后斗殴的警情。”

“Yes,sir.”刘嘉明点头应声,转身便出了解剖室。

“刀口是自下而上有角度倾斜的。”许sir拿出一张显示伤口的片子给方镇岳等人。

家怡探头看了一眼,便明白过来许sir的意思,接话道:“凶手比死者矮一些。”

“是的。”许君豪目光赞许地家怡,点了点头,“从力道和深度等细节来看,凶手应该是双手握刀用力前插,这个倾角也符合这种姿势的模拟。”

许君豪又做出单手握刀的高个子自下而上插刀的姿势,并讲解道:

“如果是高个子的大力士这样插刀,角度会更倾斜,因为人都是以虎口处为出刃口的姿势握刀,倾角会更大,插入时刀口两端的摩擦豁口也会有微妙不同……”

一旦到了自己的专长处,许sir便不自觉滔滔不绝起来。

家怡正好趁机做记录,一边记录下【许sir说饮酒这一点,岳哥立即想到醉酒斗殴的警情这一条可能存在的线索】这个逻辑,一边记下许sir的专业知识。

“所以,考虑过两人斗殴时,死者可能不是站直的姿势,凶手的身高大概比死者矮半个头到一个头。”许sir最后得出结论。

“从伤口深度,能判断出凶手是男是女,是成年男性还是孩童吗?”方镇岳追问。

许sir想了想,道:“是女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力气不是很大,即便是双手握刀,其实深度也不算很深。只是伤口位置比较刁钻,又失血过多才要了死者的命。”

“多谢。”

“胃里的内容物,法证科那边也做了化验,都是些寻常食物,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死者指甲里发现了一些棉絮和衣物绒屑,但……找不到第一凶案现场和嫌疑人,这个暂时也没用。”许君豪看到方镇岳表情,忍不住懊恼的嘀咕。

他也很想帮忙,但在这个案子里,他专业中能提取到的信息,很有限。

“会有用的。”方镇岳看出许sir的懊恼,虽然心情仍旧很差,还是开了口。

许君豪唇角挑了挑,轻轻探口气。

“我们再去法证科看看。”方镇岳拍拍许君豪肩膀。

“多谢,许sir。”家怡朝许君豪笑笑,转身跟上方镇岳。

……

“死者鞋底沾的内容物,我们一一提取,分别做了化验。如果有沙,我们可以判断是哪片沙滩。但现有的化验结果,都是些普通马路上的泥土、灰尘、垃圾碎屑等,没有能指向某处地点的东西。”大光明哥站在化验台前,也很苦恼。

“鼻腔内容物等等法医部那边送过来的东西,我们也都做了化验。”Diane朝着方镇岳和家怡摇了摇头。

“多谢。”方镇岳点点头,拍拍家怡的肩膀,示意回去了。

路上,大家都选择了沉默。

每个人都在反反复复的思考、回想,企图从脑内寻找到一星半点的灵感,以期瞬间突破僵局。

但直到在B组办公室里,坐上自己的椅子,探员们仍是一片沉寂。

快到午休时间,方镇岳带着大家反复扒可能性、讨论死者路线、猜测死者生前可能做过的所有事。

刘嘉明赶回来,方镇岳立即转头以目光问询。

后生仔摇了摇头,“只在晚上有醉酒斗殴警情,死者上车前的时间段里没有。”

方镇岳脸色瞬间沉下来,见探员们也都怏怏的,他轻咳一声,尽量提振了下自己的情绪,招呼道:

“走吧,先去吃一顿好的,下午回来再聊。”

大家依次站起身响应方镇岳的号召,家怡摸了摸自己的本子,踟蹰几秒后开口道:“岳哥,我新家还有些东西要添置,想趁午休时间去买一点,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

“用不用开车载你?”方镇岳站起身,手搭在椅背上,挑眉问正往外走的家怡。

“不用,我坐叮当车去。”家怡说罢,眼睛扫过白板,苦笑嘀咕:“叮当车。”

“行,注意安全。”方镇岳叮嘱一句,便带着大队人马走了。

家怡在警署对面坐上叮当车,摇摇晃晃穿街走巷,然后在福爱邨下车。

下车后,她抬起头便瞧见国际小学的指示牌和学生步道,左右确定更多在心流影像中看到的画面后,她拿出本子,标记过这一站点后,顺着心流影像,走向死者记忆中相反的方向。

家怡一边走一边低头看,想着如果找到血迹,采集化验后或许可以通过DNA确定是死者所流,然后追血寻踪,最终找到凶案第一现场。

但想法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一路走一路找,脖子都弯得酸了,也没看到一滴血。

不知是被细雨洗过,还是被清洁工作者清理过了。路上只有雨水的涸印和一些泥水、脚印、杂物碎屑等。

一路左转右转直行下行拐弯上行……她只见到一枚硬币。

抵达死者逃出的福爱邨6栋楼下时,家怡无奈叹息。

楼下虽然有个管家台位,里面的大伯却一直盯着柜台后的黑白小电视看,家怡走到电梯前按下电梯,发出滴声,他也没抬过头,大概是有些耳背的。

顺电梯上行,家怡站在4楼A单位门前,蹲身轻嗅,没有嗅到血腥味。

或许是天气转冷了,所以尸体腐烂的速度变慢。

虽然就算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也不能报案。

毕竟她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皱着眉,家怡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身侧微微攥起拳。

不甘心啊,明明知道里面还有两具尸体,却不能破门进去。

不能告诉他人,叮当车上的坐尸其实也是凶手,他在这间屋内杀了两个人,自己在争斗中也受重伤,逃逸路上死于巴士车二层靠窗座位……

闭上眼,心流影像中的画面便浮现脑海。

她仿佛能透过面前这道铁门,看到门后景象。

拥挤的客厅桌上摆着简单的酒宴——在准备这一桌菜肴时,主妇大概没想过贵客会成煞星,杀死他们夫妻吧。

如今佳肴已发臭,男主人在被刺穿要害后与木椅一同栽倒在桌边,刺伤了‘叮当车坐尸男’的女主人也在被抹脖子后扑倒在丈夫身边……

该怎样让探员们找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呢?

香江已是深秋,眼看便要入冬。这里的公寓门窗严密,如果里面的尸体腐烂缓慢,如果臭味一直不传出来。万一死者夫妇已经没有其他家人,又都失业在家……

万一‘叮当车坐尸男’与这对夫妇的社会关系很微妙,比较是偶然认识,没有其他的共同朋友。即便找到坐尸男的身份,也联系不到这对夫妇……

那岂不是永远不会有人发现这间屋内有两具尸体?

家怡眉头皱紧,怎么办?怎么办?

……

住在对面的B单位阿嬷在厨房听到电梯叮声提示有人到达后,慢腾腾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去看是不是自家女儿回家。

但她并没有看到自家孩子,而是瞧见一个穿一身白衣,短发略显凌乱地披散着的女人,仿佛怀揣仇恨般攥着双拳,对着A单元的门,一动不动的站着。

只是站着……

阿嬷只觉头皮发麻,忙缩回头,盯着猫眼咽了下口水。不敢再去看,她转身折向厨房,惊慌地拉自家老头:

“对面人家门前好像有个怪人啊,你跟我来啊,来瞧一瞧,你能看到她(它)吗?”

阿伯正清理鱼腹,沾得满手鱼血,乍着双手,一边抱怨一边被推到门前。

他探头通过猫眼往对面看,哎呦一声道:“什么都没有啊!”

“啊!”阿嬷吓得缩肩。

果然别人都看不到那个白衣女‘人’,只有她看得到啊。难道真是鬼……

便在这时,阿伯居然不知死活地一把推开门。

“哎呀!不要开门呐!”阿嬷阻拦不及,吓得后退一步,捂住眼睛。

“什么都没啊,你自己看啦,老太婆!”阿伯伸手朝着门外指,空荡荡的没有人嘛。

“啊?”阿嬷左右看看,果然什么人都没瞧见。

只是,当她视线下移,却瞄见对面门前原本干燥的地上,赫然有几滴水渍。

阿嬷打了个寒颤,一把拉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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