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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残破的心流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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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家怡已经报了名开始学车, 但拿到驾照之前、买到车之前,她还是要骑着自己的小二轮,每天奋力蹬车去上工。

车库里, 骑单车的年轻女人锁好车,一众开私家车上班的警察纷纷向她点头示意, 开口打招呼:

“Madam易, 早~”

“m,易沙展。”

原来开车的老警察也可能只是探员, 年轻的靓妹仔也可能是位重案组沙展啊。

家怡接受所有人的礼貌, 也礼貌待所有人。

拐进B组办公室时, 刘嘉明朝着她努了努下巴,示意对面督察办公室里已经有了新督察入驻。

Wagner督察在茵姐口中是全西九龙最不潇洒的督察,因为在投诉科做得久了, 再随性的人也会变成纪律委员、教导主任。

他们处理警队内部所有投诉事宜,谁被市民投诉态度不好, 谁被小阿飞投诉殴打市民,谁被投诉出警不当、滥用警权、疏忽职守……

如果查证属实,就要没收配枪、停职查看、安排调岗下放等等, 干得都是不讨喜的恶事。

投诉科的警探们,是警队内部最不受待见的一群人。

Wagner就是这样一位督察,不知跟多少人结过梁子, 惹多少人记恨。

敏感的人会因为被讨厌而疯狂内耗,可想而知, 要在投诉科这种环境下勇往直前的干下去, 没有一颗大心脏、一个冷心肠是干不下去的。

Wagner生一副瘦高体格, 大手大脚。

长脸蓄须, 黑色浓密的胡须被修剪得方方正正, 再搭配粗浓长眉和茂盛的偏分短发,正襟危坐在办公桌后,背负阳光,脸沉在阴影中。

眉压低,眼微眯,嘴角一撇,就是一副天生要搞别人的刻薄、古板、难相处模样。

他又在办公室墙上挂了‘奉公守法’‘惩恶扬善’和‘正义’‘公正’的书法作品,易家怡带着B组探员到Wagner督察办公室开会时,才站定便觉得被各种白底黑字的符咒包围一般,会有紧张感。

这些书法作品像是规范孙猴子的紧箍咒,震慑作用满分。

大家标准站姿听Wagner督察训话,又将做警察第一日宣誓的誓词重背了一遍,齐声高颂,格外庄重。

Wagner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昂首冷面巡视过所有人,确认大家都很认真,没有不逊,没有要当反骨仔,这才满意坐下,开始向B组每一位探员问话。

哪年入警队,最近警察工作是否遇到什么难题和困扰,对他这位督察来B组是否有意见,又有没有什么建议。

大家走过场般回答问题,自然不会真有谁说对他有意见,也没有谁会傻到第一天见长官就贸贸然给对方谏言。

从家怡第一个沟通,到最后一个徐少威。

被问话的人坐下,问完后起身站到办公室另一边,仪式感十足。

家怡心里已然明白,这是Wagner督察给大家的一个下马威。

通过这种大家无法拒绝的问话形式,潜移默化的驯服所有探员,让大家明白自己是兵,他是将,兵要听将的,完全服从,不能不尊敬,不能违抗命令。

没有人会对这种不涉及什么利益冲突的小行为表示不满。尤其当家怡第一个配合后,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没什么反抗意识了。

新督察和B组探员们的第一次会面,完美达成服从测试,各个A+过关,Wagner很满意。

不过在这个过程,家怡关注到一个细节,那就是W督察念其他人名字时,都要拿起档案看一眼。

面对徐少威时却一眼就认出,不需要对档案,便叫出名字。

开完会步出W-sir办公室时,家怡悄声问了下徐少威,才知因为之前徐少威被市民投诉,被投诉科问话过。加上几次出警、开枪有部分异议,也被投诉科点名审讯。

是以投诉科老督察Wagner早跟徐少威混过面熟,当然不需要再重复看那份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档案。

家怡拍拍徐少威肩膀,“这下好了,投诉科督察干脆来给你当顶头上司,以后真的要好好约束下自己的脾气和作风啊。”

“Yes,madam.”徐少威点头,“你说过许多遍,我记得的了。”

“那就好了。”家怡点头,转回B组办公室,抖了抖W-sir方才交给她的两件积案文件,站在白板边便阅读起来。

从今日起,接过岳哥的权棒,要换她带大家挖旧案、冲新案了。

脑海中岳哥的工作模式清晰印刻,她不自觉学着他的模样站在大家视线中心位置,学着他的模样阅读文件,也将学着他的模样推进旧案的重侦。

阅案宗的间隙,又想起一句歌词: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

积案1是12年前的一位女性受害者。

王姓女士家人报失踪,恰巧海边发现一具高度腐烂女尸,以当时法医技术解剖查证后,发现该尸体与王姓女士形貌特征、年龄等信息高度一致,判定女尸为该王姓女士。

当时围绕女尸的报告信息很少,尸骨早被其家属领回家火花,探员们只能根据现有线索再做侦缉,十分棘手。

家怡先请刘嘉明和Gary按照当时案宗中留下的相关人士信息,一一联系死者家属、亲朋、街坊。

结果刘嘉明第一通电话打完,这个案子之前的一切结论就通通被推翻了——

王姓女士已经在6年前回家了,原来是彼时正处于叛逆期的王女士离家出走到了澳门,过了6年,赚到些钱才重返香江,并与父母亲朋再次取得联系。

受害者换了人,尸骨已不在,所有证物都遗失,现有化验单、报告和探员分析报告都是基于十几年前落后科技做出的……

别说侦破了,就是重新锁定受害者身份都很难。

家怡没有畏难,转头又指派徐少威去查这个积案发现尸体前2个月内(当时法医判定该尸体死亡时间为一个半月左右),和发现尸体后1个月内(不排除部分家属在亲朋失踪一段时间后才到警署报失的可能性),所有18岁到25岁之间、身高在一米五六到一米六二之间的女性失踪人员名单。

就算明知很可能是白忙一次,但家怡仍按照逻辑和流程,稳稳地押着B组探员们一步一步往前走,不见悬崖就绝不回头。

忙碌一上午,快到午饭时,大家总算得到一些好消息。

上一个案子中,抓到的层层转包雇凶杀人团伙由0记提交律政司,成功开庭。

虽然雇凶源头周新会老板因为拥有一个强劲的律师团,仍有很大可能逃脱法网,但他之下所有人都将得到应有惩罚。

而砵兰街果尸案的凶手秦红梁的判决也确定下来,大几十年的□□,基本上可以百分百确定她一辈子都将在监狱中度过了。

“法官没有判秦红梁66年□□,或者666年□□,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痛苦呢。”刘嘉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嘴里毫不留情地吐槽。

家怡才想接话,对面办公室门打开,Wagner督察两步跨到B组办公室门前,扫视一圈儿,不疾不徐道:

“中午我请客,大家习惯几点出门吃饭?”

“都可以啊,W-sir.

“大家都是根据工作情况,随遇而安的。时间充足就去吃大餐,时间紧张就附近随便填肚喽。”

家怡撑着桌面站起身,回答时既没有笑,也算不得冷淡。

跟W督察还处在互相熟悉的阶段,双方态度都留有余地,不冷不热地试探,寻找最为舒适的相处温度。

Wagner点头,抬臂看了下时间,“好,再过20分钟出发。我车上可以坐4人,你们还有其他人开车吗?”

“我开车,sir.”九叔举手。

“OK.”Wagner定下出发时间和出行方式,便算敲定此事,转身又折回办公室。

B组探员们互相大眼瞪小眼望了一会儿,刘嘉明才小声嘀咕说可惜不能去易记了。

家怡搓着下巴转头盯向对面办公室门,看样子要想办法将Wagner拐去易记坐坐才行。

易记警界食堂的身份可不能就此不要了。

……

……

Wagner不是个懂得享受的人,39岁的人了,活似位苦行僧。

不懂享乐也不会玩儿,常被身边人称为无趣之人。

这匹老马曾经能熟练识得贼窝,如今虽然对贼窝已不了解,但对销金窟却一样的不熟。

B组探员们谁也没奢望能跟着Wagner去到什么特别新鲜有趣的地方,抵达鲜记冰室时,倒还有几分惊喜。

“这里的叉烧包一绝,以前常来吃。”Wagner走在最前,抬头看一眼鲜记冰室的老招牌,转头对家怡介绍。

“我好像听大哥提到过。”家怡走过冰室后厨,便嗅到排风扇吹出的香风。

包子出锅时特有的热蒸气里掺杂着一点点的酸和一点点的甜,更多的是浓郁面香,没一丝气味都能让面点爱好者口水狂流。

家怡正是这群体之一,包子、馒头、饼等等面点,她都很中意。

于是原本应酬长官来参加的饭局,忽然变得值得期待起来。

W-sir这样一位大叔称之为‘一绝’的叉烧包,总不会让人失望吧。

一众人涌进堂屋,里面已有两桌人在进食。

刚出炉的笼屉里装着3只热腾腾的叉烧包,面包自然裂开,内里红色的汤汁在自然光下泛着诱人光泽。

老板上菜和招呼大家点单时来往忙碌,带动美食味道四处乱窜,钻入鼻腔中后便使肚中咕咕作响。

原本不饿的人也抵挡不住馋虫大脑五脏庙啊。

“大脚强没在吗?”Wagner坐定后,转头问向过来帮他们点单的男人。

“客人还不知道啊,师父带着老婆孩子移民去国外开中餐厅,这家铺转给我了。”新老板一手拿着本子,一手执笔,笑容憨厚,眼神里透着股遮不住的聪明气。

他声音和缓,给人一种温和可靠的印象。

见Wagner望过来打量,他又笑着补充:

“不过客人请放心呐,我跟着师父做了整1年,已经学成了,味道保证还是原来的味道。”

Wagner点点头,看一眼B组探员们各个高大强健的身形,保守地点了6屉18个叉烧包,又点了一份白灼空心菜、一份豉汁凤爪、一份虾仁肠粉、7杯原味冰奶茶作为配菜和饮品。

B组探员们有一颗被岳哥惯坏的富贵胃,还有一颗随便吃吃都能饱肚的奔波胃,对于Wagner点的单大家全无意见,家怡又礼数周到地尽量表现得满意和期待,其他人自然配合。

Wagner来之前,许多人对他讲B组都是骄兵悍将好难带,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

他靠坐在木椅中,用茶水冲过碗筷,又倒一杯淡茶慢饮,心里感到满意。

虽然一桌人等菜时都只无聊地东张西望并不闲聊,Wagner也并不在意,他享受这种其他人对自己的忌惮,也不排斥因此而生出的尴尬气氛。

一桌人等了好一会儿,隔开厅堂和后厨的布帘终于被掀开,看起来忠厚的鲜记冰室新老板一手托3屉蒸笼,热火朝天赶过来。

哒哒哒将6个笼屉围桌摆开,他笑着道声‘请用’,补充称其他菜品也会尽快上桌,便又快步奔回后厨。

风风火火,只留下分割前后堂室的布帘兀自悠荡。

家怡迫不及待将笼屉拉到近前,小小笼屉里盛着3个大大的叉烧包。

厚厚蓬松的包子从顶端裂口,里面叉烧馅料露出,远观像一座有正喷发的火山——白白的包是雪山,红红的馅是岩浆。

家怡深嗅它的‘香’,又去欣赏它的‘色’,却在下一秒,不期然的被拉入一段影像中。

她心跳猛地一顿,接着加速,砰,砰砰,砰砰砰……

她看到了模糊掠影拼凑而成的心流影像——

沉重的剁刀狠狠劈下,砍鸡杀鸭般果断狠辣,鲜血迸溅,惨嚎才溢出便被布料捂住,化成破碎的呜咽;

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人已没有发声或挪动身体的力气,单只眼皮还掀着,一双逐渐黯淡的双眼,绝望地盯着前方。那里一个模糊的黑影手起刀落,咚咚咚剁肉。咔嚓骨断声,半截残肢跌落。受害者视线微垂去望自己,原来手臂处空荡荡,或许砧板上被剁成一块块的正是他残缺之处……

家怡猛吸一口气,原本前倾凑近叉烧包的头脸不受控制地后仰。

肾上腺素升高,血管收缩,血流减慢,四肢末端的毛细血管收缩……家怡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迅速变凉,双脚更如踩在冰块上。

双耳嗡鸣,眼中一切都变成慢镜头。

她视线微转,正看见刘嘉明动作迟缓地如定格照片拼凑而成的老电影画面——

他捏起叉烧包,滑稽地张口,作势将那团血肉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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