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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少年家俊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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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到了易记后便热热闹闹地点菜入座, 每个人都摆出期待晚饭的样子,若无其事地闲聊, 但实际上大家的眼睛都在偷瞧家俊。

往日这小靓仔虽然喜欢装大人、扮深沉, 但的确没有这么郁郁。

真可怜呐,如果真是第一次梦-遗被当成尿床……那可能要自我羞耻一辈子了吧……

家栋哥了解到方镇岳要跟家俊谈谈的计划后,考虑到可能第一次聊下来未必能得到效果, 便自告奋勇打头炮,先由他跟家俊聊一次, 探探底, 如果未搞定,再使出方sir这个神探杀手锏。

刘嘉明听后,立即踊跃表示自己愿意配合。

于是在探员们坐稳当后,易家栋以铺子里酒水不多了为由, 喊上家俊帮忙去后面小卖部买些酒水救今晚的急。

刘嘉明忙默契地表示自己跟着去帮忙当苦力。

三人于是托着三辆运货用的简易小板车, 穿过社区拐向小巷里的酒水批发铺子。

路上家俊一直不讲话, 甚至还会眷恋地打量四周街景, 刘嘉明就算是B组里比较吃顿的, 这会儿也看出家俊神情的不对劲了。

“家栋哥你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啊?”刘嘉明琢磨了下,便以这趟出发买酒的目标为话题,引起话头。

“第一次啊……好像是中8毕业那年,同学们聚会的时候喝了两瓶酒。”家栋认真回想, 答得格外仔细,他也在想如何将话题引到家俊可能困扰的事上。

“我第一次喝酒是在14岁的时候, 大概就是跟家俊差不多大。跟两个朋友偷偷去买酒,还专门请一位大叔代买啊。两个人像做什么大事一样, 总觉得喝酒之前就是大人了, 很厉害。结果喝得醉醺醺, 直线都不会走,回家被我阿妈好一通骂。惨的是第二天我梦-遗啊,哈哈哈……所有男人长大过程中都会经历的事嘛,我当时还以为是宿醉导致的什么病症,吓得要死,唉,小时候真有趣,很多事没见过,第一次经历总是觉得很刺激。现在……啧!”

刘嘉明耸了耸肩,一副倦怠的样子:

“现在就是无趣的大人世界了,羡慕家俊啊。”

说的过程就一直在看家俊的表情,说完了更是直接看向家俊。

小少年脸上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刘嘉明干脆撞了下家俊的肩膀,笑着状似闲谈地问:

“怎样啊,小少年,你老实讲,有没有晨-勃过?就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小-鸡-鸡立起来啊?还有梦-遗嘛,就是睡着的时候口口~”

家俊乜一眼刘嘉明,勉强扯了扯唇,摆出一副陪小朋友聊无聊话题的表情,淡然道:

“都有过啦,去年就第一次晨-勃啦,今年过年后就第一次梦-遗喽。这些东西学校课上都有讲啦,我还是我们同学中比较早经历的呢。宝树比我大一岁,都比我晚啊,他第一次梦-遗吓得要命,还是我给他讲要怎么处理呢。”

“啊……这么劲?”刘嘉明挠挠脸,看样子不是因为青春期发育遇到的这些状况而困扰喽?

那是因为什么?

“不过可惜,没能成为我们班最早变声的一批。但也没什么啦,还有人十六七岁才变声、长高,我大哥大姐都很高挑,二姐也属于比身边大多数人高些的,我不急喽。”家俊讲得有理有据,显然对这些事十分了解,说不定还比他们这些成年人更了解原理什么的嘞。

刘嘉明和家栋对视一眼,先后流露出疑虑。

“这些本来我应该跟你先讲的,这几年太忙,错过了你的好多事。”家栋看着弟弟小大人一样,心里莫名有些愧疚。

许多人都说他又当哥哥又当爸爸,把弟弟妹妹照顾得很好,其实还是错过了许多事,忽略了许多弟弟妹妹们的成长时刻啊。

“这有什么错过的,大哥也是自己搞清楚这些嘛,每个人不都是这样长大喽。”家俊混不在意,显得很豁达爽朗的样子。

刘嘉明仔细打量家俊,实在不觉得他是一个会因为些鸡毛蒜皮小事就搞到写遗书地步的孩子。

易家四兄妹都是很坚强的人,从泥土里生长出的野草般,风吹雨打之下仍有勃勃生机。

可这样一来,这事儿好像变得更加复杂了呢。

能另这样一个孩子感到绝望的事,是什么事?

刘嘉明本来是很乐观的,觉得肯定是小孩子的烦恼而已,此刻也不免担忧起来。

大家又闲聊了些青春期时的事,家俊偶尔也会参与一两句,可对挖掘家俊悲伤的秘密却毫无作用了。

三人托着三辆小车,满载酒水饮料回归,将一些酒摆上墙柜时,易家栋朝着家怡和方镇岳摇了摇头。

刘嘉明入座后,小声与家怡讲了家俊的表现和发言,就如向长官转述口供一般详细。

家怡于是又跟方镇岳碰头聊了两句,这时宝树端菜归来,路过家怡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十一姐,家俊好像也不是失恋。”

“怎么?”家怡立即挑眉问询。

“我今天放学跟家俊一道回来的嘛,就跟他聊了我们班级里早恋的同学喽,我还说那个同学失恋的时候要死要活呢,结果没过几天就又有新女朋友啦。”宝树表情格外认真,“然后家俊就一副很不屑地表情,撇嘴说……”

宝树回忆了下,转头见柜台那边帮忙收银的家俊并未朝这边看,便做出小大人模样,像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一般,说:

“早恋好蠢的,浪费时间浪费感情,只图一时快活嘛,没有格局,早晚要吃苦头的~”

宝树学得太像,乃至于所有人都呆了几秒。

刘嘉明最先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道:“宝树,将来接豆腐仔的衣钵,去当演员吧。”

“我才不要。”宝树瞬间变回自己的表情,摆手道:“我要经商,赚好多钱。”

“风险也好大的。”刘嘉明立即接话。

“……”宝树看一眼刘嘉明,抬手压了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结束’,然后低头继续跟家怡道:

“家俊不是那种嘴硬的人,他那样讲,就是真的不认同早恋的。所以肯定不是失恋啊。”

家怡长长叹出一口气。

“但是他学习成绩也很稳定,我又专门问了一遍,绝对确认。”宝树也像个大人,说这话时音调专门放低了些,像是学着方镇岳的样子在安慰人。

“多谢宝树,金牌小密探!”家怡笑着回应,做出轻松模样,不想让小孩子也跟自己一起担心。

“嗯,如果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就跟我讲,我再去问。”宝树瞬间挺起胸膛。

晚饭后,方镇岳喊上家俊一起去买冰淇淋请大家吃,家俊走在方镇岳身边,时不时望一望方镇岳的肩膀和长腿,欣赏过后,又忍不住偷偷叹气。

他以为自己做得很隐秘,却还是被方镇岳捕捉到。

在家俊有一次打量方镇岳手臂时,方sir忽地转眸,一下抓住家俊的眼神,在对方面色瞬间涨红时,开口问:

“老是看我做什么?”

“……”家俊嗫喏半晌,才有些别扭道:“长大后,也想变成岳哥这样的男子汉,高高大大的,很威风。”

“会的,你看家栋哥也长得很高很结实啊。”方镇岳顺着家俊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神在说什么?”

“什么?”家俊挑起眉头,好奇问。

“好可惜哦,无法长成岳哥那样风流倜傥的大人了~”方镇岳模仿家俊讲话的语调。

“什么嘛。”家俊快速掩饰了下眼神,似乎担心方镇岳识破,又干巴巴地笑笑。

“我小的时候也总是担心自己长大后无法变成自己渴望变成的样子。”方镇岳注意着家俊的样子,进而又道:“甚至在青春期时还没开始长身高的时候,因为害怕身边同学欺负我,而整天摆出很酷很凶的表情,以示自己很不好欺负。”

如果家俊是被同学欺负,这时候应该会有兴趣接话,至少会有一些不一样的表情。

方镇岳仔细观察,却见家俊与方才没什么,只忧伤地转开视线,完全诠释了‘全世界都不懂我痛苦’的那种孤独又中二的气质。

如果也不是被校园暴力,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来回路上,方镇岳套了半天话,结果经验丰富的老探员也没能得到任何有效信息。

家怡得知他们猜测的所有可能居然都被排除,简直要疯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家怡干脆像对待大人一样,在路上约了家俊去酒吧坐坐。

小少年被吓得双目圆瞠,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表情也够明显了:大姐你在做什么疯事情?

“这个时间了,甜品店、咖啡店什么的都关门啦,凑合一下去酒吧吧,我们都点没有酒精的饮品喽。”家怡歪头望着家俊,“好不好?”

显得格外尊重弟弟的意见。

易家栋和家如其实也很想跟着,但大家商量过,因为担心人太多家俊心理压力会大,所以还是请家怡单独跟家俊谈好了。

家俊看看大哥和二姐,想了想便点偷答允下来。

一路上跟着大姐去附近的清吧,他一直在想大姐想跟他谈什么,再回忆起之前宝树、大哥、嘉明哥和岳哥的反应,他隐约已经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于是,坐在酒吧里,他好奇地打量过四周的一切,家怡也代劳点好两人的饮料,等待时他便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大姐,我没有失恋,也不是因为青春期身体变化……”

家怡一口气绷住,望了他一会儿,又将那口气吐出。

家俊从小就早熟,也许不需要考虑那么多,那就开诚布公地谈吧。

“大姐其实不想什么事都问、什么事都管,我和大哥想法很一致,都希望你和家如能舒展自由地成长。我们也不想因为比你们早入社会,就摆出什么都比你们懂的样子,事事去管,事事过问……但是,家俊,大姐最近实在是太担心了,你——”

她想说自己看到了他的遗书,又担心他不想被人知道他写了遗书,忙强忍住,转而道:

“我好怕你有什么不开心、被人欺负,或者遇到什么大困难啊。

“你知道的,我们都很爱你,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我百分百愿意帮你的,哪怕事情很难,也说出来嘛,大家一起解决。”

“可是大姐才工作,虽然现在有了些存款,但我知道的,那都是大姐搏命才赚来的。”家俊难过地垂下眼。

家怡心口一下揪紧,她抓住小少年的手,不允许对方挣脱,直到家俊抬眼与她对视,她才说:

“我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才那么拼命,不是为了赚这个钱才拼命的。所以你不要把我拼不拼命和那些钱画上等号啊。如果只是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那就完全不是问题啊,大不了以后你赚钱了还给我嘛。”

“可是我怕我无法长大,也等不得赚钱的那一天啊。白白花掉你和大哥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我不想那样。”家俊却倔强地摇头。

“你怎么能这样想啊?家人永远最重要啦,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跟你比的,家俊!”家怡看着他的样子,愈发地焦急。

她是相信自己就算现在手里存的钞票全花掉,将来也还能再赚更多。

如果家俊出了什么事,只是为了省钱就要去死,她会懊悔一辈子啊!

在这一刻,家怡隐约间更能理解【充气屋杀人案】中凶嫌王伟亚生无可恋的绝望了,那种没能救自己爱着的家人的感觉,光是想一想就很可怕啊。

“我每天看着大姐早起出去跑步,一身汗地回来。每天晚上读书读到好玩,有时候我起夜去小解啊,还看到书房亮着灯……在报纸上看到你从五楼窗上跳过去,还有杀叶永乾那次的录像带,劫王差点就朝你开枪的……大姐拿这些钱买铺,好不容易又有了些钱,我想你买自己的屋。”

家俊见她又要讲话,摇头制止,继续道:

“大哥也很不容易,养大我们三个,拖到要被所有人背后说是大龄光棍。

“每天早起贪黑地做事,整日接触大量古古怪怪的人,时常遇到不礼貌不尊重人的烂仔,他还是要笑呵呵地应对。我每次看到都要气死了……

“大哥的钞票赚得也好难,不知道吸了多少油烟,手总是被烫得一圈圈圆疤,脸上常蒙着油气,明明也很靓仔……

“大哥好不容易存起些钱,现在也有铺了,再不找老婆就要老了……我也不能拿大哥的钱。”

在诉说这些的小少年仿佛一朝长大,有了成年人的气势,和为晚辈考虑般的宽厚成熟。

他望过来的眼神里,甚至含着一丝悲悯,是对她和易家栋这两个支撑易家的成年人的同情与心疼。

家怡还没问出原由,却已经被家俊的眼神逼出泪来。

她抹一把脸,实在再也绷不住,忍住哽咽,急切地问:

“所以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事需要钱?”

家俊在酒吧昏暗的光线下抬起头,与家怡对望一眼,很温柔地递了张纸巾给大姐,随即长长叹一口气。

仿佛还想要继续藏着这秘密,独自扛起一切。

但家怡的眼神实在太热切,她攥着他手的力道也加大,甚至有些轻颤,家俊终于垂下肩膀:

“我看了好几部韩国电视剧了,症状完全一样。

“怕自己搞错,我又去问过枫树街大强诊所的大强叔了,虽然我没有讲是谁生病,但他也说这症状很可疑,认真跟我讲要有这些症状的那个人去大医院好好看看才行,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的……大姐……”

他抬起头,“我去图书馆看过了,跟书上的症状也一样,现在这种病没得治的。即便是维系的过程也很艰难,不止我痛苦,家底更是要全部被掏空。所以我不想治了,虽然我很小,但也希望自己在做什么,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的选择,让我有尊严地——”

“等等!”家怡收回手,坐直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家俊,“什么症状?什么病?”

“……好吧。”家俊深吸一口气,认真道:

“1、身上常常出现淤痕,点状出血;

“2、运动后气喘、头晕,贫血;

“3、血管很容易破裂,不容易愈合,一周要有三四天早上流鼻血,甚至在学校也会流鼻血;

“4、牙龈肿胀,淋巴肿大。”

说着,家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转头让家怡也摸。

家怡果然摸到了小疙瘩,她眨着眼,努力消化他的话,忍住千头万绪继续倾听。

“还有,5、头痛……”家俊说着揉了揉耳朵上方,表示就是这里疼。

家怡砸吧了下嘴,“所以你觉得自己得了血癌?”

家俊似乎很怕那个词,用力闭眼,沉痛地忍耐了一会儿,才声音又低又哑地说:“是的,大姐,又叫白血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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