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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 一团迷雾【2合1】 “……就是那个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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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医官许君豪的描述中, 流浪汉是个很凄惨的人。

他生活在人类社会与丛林之间结汇之处,时而是人,时而是动物, 即便是人的时候, 也难得到属于人该得到的尊重。

许多来往公园的人,只当他是块石头, 这已算好的, 有些路人甚至将他看做大便,瞧见了都要绕道, 甚至还做嫌恶状扇一扇流浪汉方向吹过来的空气。

可在心流影像中,易家怡看到了流浪汉,瞧见他的面貌和状态,难免大为吃惊。

他并不悲伤,也不显得哀怨凄惨,甚至看起来十分开心天真的样子。

梁晓福笑得很大,两排牙齿都露出来, 家怡走在急匆匆的香江路上, 几天几周也难见看起来比他更快活的人。

普通人瞧不起他脏臭蠢疯的样子,疯子梁晓福更不屑于了解来往路人的观点, 他活在自己癫狂的世界里,搞不好他的精神状况比许多正常人还要好些。

夜很深了,公园里影影绰绰没有其他人, 只有野猫偶尔窜起,追着小鼠钻入另一边草丛, 一阵窸窣声响后消失与黑夜。

梁晓福也并不怕,他在公园里悠荡,成了巡视领地的王者, 不需躲避路人,也更疯癫自由。

在一条跑步小道上,他捡到一张5蚊纸钞(5元),开心地在原地跳起来。铺展开就着路灯看啊看就是看不够,折好了藏起来,过一会儿又拿出来看,实在很喜欢。

后来在他公园里看到一个人,穿一身黑衣裳,戴黑色兜帽和黑色口罩,深夜还戴了副墨镜,十足怪异,流浪汉却不觉得,他没有‘怪’这个概念。

那人身量不高,穿着宽大的衣服,走路时衣服偶尔贴身一下,可显出其属于教瘦身材。

流浪汉与那人擦肩,那人明明已经越过了,偏又驻足回头,迟疑了会儿,才问:“你要吃肉吗?”

……

家怡立即在笔记本上记录:

【瘦长身材】

【大概比流浪汉高半截手指】

【戴墨镜口罩:有备而来】

【带了肉来的】

……

流浪汉坐在长椅上,很开心地吃下陌生人送给他的肉。

陌生人坐在他身边,时而面向前方发呆,时而看看流浪汉,待对方吃光了肉,才起身离开。

可他并没走远,而是站在几步外的树后观察着流浪汉。

后来流浪汉捂住肚子,开始在长椅上翻滚。他痛到低鸣,鼻腔里流出鲜血,于是又开始嚎啕,从长椅上滚落在地上,继续翻滚时沾了更多泥土草叶。

黑衣人看了好半天,才朝着流浪汉走过来。

他原本有些紧张,时不时左顾右盼,害怕忽然有人走近这片区域。

但渐渐不知是什么刺激了他,使他不再害怕,甚至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流浪汉的痛苦表情,而觉得无法忍受——

他摘下了眼镜。

两条平整长眉,没有扭曲也没有拱起,显示着它们的主人即便是面对这样的惨状,也并没有露出什么激烈的表情。

双眉下是一双不算小的眼睛,双眼皮,眼尾有一些细纹。

他仔细将墨镜折好放进兜里,如一根路灯般站在流浪汉身边,低头仔仔细细打量对方痛苦翻滚的样子,不肯错过哪怕一帧这样的画面。

……

家怡感到胸口有些窒闷,那样黑暗的色调,那样静谧诡异的画面……

可即便情绪波动,她的手仍未停止,下笔依然稳健:

【双眼皮,眼尾微微下压,有皱纹,长平眉】

并在字迹边画了简单粗糙的凶手眉眼形象示意稿。

认真阅读心流影像中的画面,她也同样不肯错过任何一帧画面。

第一遍看完,在第二遍观看时,她补充上新的信息:

【手指关节并不粗大】

【指甲剪得很工整,手指干净。】

【中指第一节处有鼓起的茧子,书写造成?】

……

黑衣人在与流浪汉相处的几个小时里,胆子在不断膨胀。

原来人在**的趋势下,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一个谨慎的尝试着,化身为残暴的野兽。

黑衣人似乎是等不及流浪汉这样慢地在毒素折磨下死去了,他抽出别在裤腰内,藏在宽大裤腿里的棒球棍,对准流浪汉的后脑勺,甚至还瞄准了下,才狠狠砸击。

在流浪汉抽搐着陷入半昏厥状态时,黑衣人变得更放心一些,他戴上提早准备好的手套和鞋套,拽住流浪汉的衣领,将之拖进更隐蔽的树木之间。

之后掏出刀,蹲在流浪汉身边,像要动一场手术的外科医生那般谨慎而庄重。

他迟疑了下,先是用手套遮住流浪汉的眼睛,但当他收回手,流浪汉依旧睁大眼想要看清他。

这使黑衣人有些恼怒,眉毛终于微微皱起,他干脆团了一些泥土塞住流浪汉的嘴巴,掀开流浪汉的衣服,将之盖在对方头上。

接着,他搬来一个大石头压住流浪汉一只手,又用脚踩住流浪汉另一只手,使之无法干扰自己的‘手术’。

一切就绪,黑衣人竟就在流浪汉尚活着时,开始了他的探索。

【探索】

家怡在本子上这样描述。

因为凶手并不是用刀猛刺受害者的肚腹,他慎重地在流浪汉肚子上按了按,又用刀在其脏兮兮黑乎乎的肚皮上比量了一下,才下刀。

这一系列动作就像是探索,像医学生在解剖大体老师那般,小心翼翼地怀着某种谨慎又严肃的情绪,格外珍惜这次试验解剖的机会,又格外享受这样的机会。

他慢慢下刀,一点点切割,越切越深。

对于濒死受害者的挣扎和扭动,他像对待不老实打针的孩子那样,只是随手拍了拍流浪汉的大腿以作安抚……

……

家怡忍住腹中翻搅,磨了磨牙。

敬业地继续看下去,直至看完,甚至又去看第二遍。

凶手将流浪汉活剖肚腹时,简直像是并不将对方当做同类生物般,冷漠平静的不似人。

流浪汉一直在哭,一直在求饶,他却像根本没听到。

人类哪怕是听到其他动物的悲鸣都会觉得心软,甚至共鸣那份悲伤,更何况是同类那样微弱克烈的哀求和哭泣……

【是医生吗?】

解剖的手法跟许法医很不一样,显得生疏又茫然,似是个生手。

可是他眼角有细纹,不像是经验少的医学生那么年轻,难道是有当医生梦想的变-态?

凶手剖开受害者的肚子后,甚至还用戴着手套的手,在其肚腹中检查了一遍。

难道是一种扮演?

凶手也疯了,今晚他忽然想扮演一位医生,所以找到了没有家人、最容易下手的流浪汉?

家怡脱离心流影像后,便咬着下唇皱眉思索。

在她看来,下毒这手段并不是他真正选择的杀死流浪汉的手段,它好像只是凶手让受害者失去反抗能力的手段之一,就跟用棒球棍击打受害者头部一样,只用来使受害者在凶手做‘剖腹手术’时不被干扰。

无意识地搓了搓发际线,她露出烦恼神情。

诡异的行为最难推到心理源头,看了心流影像后,易家怡感到自己心间疑问没有变少,反而更多了。

转身走到角落,撕开一颗话梅糖,家怡将之含入口中。品着酸味,沉静了一会儿才折返。

“凶手将受害者肚腹破坏得很厉害,但我尝试恢复时发现,这里有深入伤是可以连成线的。”许君豪指了指受害者肚子从上而下的一条线。

“这是什么意思?”刘嘉明皱眉问询。

“……”许君豪皱起眉,陷入沉吟。

“凶手可能并不是最初就在受害者肚子上胡乱插刀,他很可能先这样从上而下地剖开了受害者的肚子,做了一些事后,才乱劈乱砍一通,破坏了受害者肚腹的原始伤口。”家怡见许君豪似乎感到要组织起语言十分困难,便开口代为讲解。

许sir是根据专业分析去判断,是以有许多专业信息搅合在大脑中,他有一些想法,但需要知识佐证。讲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负责,是以必须非常谨慎地措辞,不能武断地总结。但又要让警探们立即明白他的感受,那就更难表述了。

但家怡不同,她没有那种庞大信息中寻找最贴切内容的困扰,她只要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就好,是以更容易描述,也更笃定不犹疑。

许君豪不知其中由来,只觉得家怡仿佛知音般,还是很聪慧的知音。

他才嘀咕个线头,她就已经想透他的猜测了。

“对,我有这一层猜测。”许君豪收回指示伤口的手指,从家怡的肯定语句中得到许多信心,讲话也更顺畅起来:

“我仔细分析过这道长刀口,手法并不很稳,绝不是医生。凶手使用的器具也并不十分锋利,所以他并不是‘划’开这一道,而是‘切割’‘拉锯’。”

许君豪模仿了一个一边切一边拉的动作,这更像是普通人下厨时用小刀切肉块的动作。

“但从这一道伤口仍可以看出,他腕力不弱,切得仍算很稳。

“使用的是右手,应该是惯用手。”

探员们依次做着记录。

“从伤口出血情况等判断,凶手在受害者活着时就划下来这一道。”许君豪继续补充。

“凶手是个极度冷血凶残的人。”方镇岳凝住许君豪,猜测。

许君豪点了点头,他是认同这一点的。从受害者受的伤来看,死前应该仍有对切割给与反应的能力,那么就会挣扎、痛嚎等,就算被堵住了嘴,也会有呜咽,凶手下刀却没有犹豫。

这如果都不算冷血凶残,那他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了。

“之前好像没有类似的死者。”三福忽然插话。

“先下毒,再棒击后脑勺,肚子被剖开,又被乱刀破坏……”九叔摇了摇头,“没有类似案例,至少人类凶杀案中没有这样的。”

“凶杀有可能是第一次行凶……对人类。”易家怡锁着眉,接话道。

“有这个可能性吧,但看起来实在不像初犯。”许君豪看着尸体的惨状,有些难以判断。以他做法医官的经验,凶手第一次杀人往往充满了恐惧惊慌,必然错漏百出,会在尸体上留下许多痕迹。

但这个凶手的行为好像很有逻辑,看尸体的话,会觉得凶手并不惊慌。

“没有留下足迹,没有留下指纹和凶器,暂时未在尸体指甲等处找到凶手的皮肤组织等……这个凶手要么是经验丰富的连环杀手,要么是个极度谨慎、聪明、具有规划性和反侦查能力的可怕家伙。”家怡顺着徐法医的话接道。

许君豪点了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大家又跟许sir聊了一会儿,便不再打扰许君豪进行后续更进一步的解剖,告辞离开。

回程路上,原本来时还会讨论一下的探员们,都变成了闷葫芦,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家怡夹着自己的小笔记本,跟在队伍后面,一边走一边深思。

受害者和凶手在心流影像中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认识,但凶手应该早就观察过这位流浪汉,才对流浪汉的存在和状态都表现得很熟悉。

从凶手的行为来看,应该是早就摸好路子,规划好针对这名流浪汉的【杀-戮计划】了。

无论是食物、棒球棍还是小刀,以及凶手准准地在通州街公园找到流浪汉,都可以证实这一点。

问题是,凶手是谁?

又为什么要杀这个流浪汉?

根据凶手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是寻仇。

极可能是警探们最害怕的陌生人作案。

没有找到凶器;

没有目击证人;

不在受害者社交关系网中……

过往悬案多是因此被搁置,在没有摄像头的时代,这几乎无解。

尤其,这次的凶手戴兜帽和口罩,家怡没看到他发型和面目,只看到了眉眼。

越思索,越发现这案子中的缺失项有庞大。

深吸一口气,家怡努力甩开丧情绪,继续挖掘灵感。

那么从杀人动机来思考呢?

凶手为什么要杀死流浪汉?他从流浪汉身上得到了什么?

眼眸再次亮起,家怡大步赶回办公室,立即翻出昨天B组探员们走访后得到的信息。

“地图!”家怡看到毒杀野猫、毒杀宠物狗事件的信息,转头朝走进来的梁书乐道。

“啊!”梁书乐应了一声,忙转身去掏出地图,展开后递给家怡。

‘叭’一声拔去笔帽,家怡立即在地图上画出两个圈。

一个是毒杀宠物狗的街心公园,就在家俊家如他们回家路上,绕一点点路就能到,在深水埗靠近油麻地区域,离易记不远。

毒杀野猫的海滨公园在樱桃街西,是深水埗和油麻地交界区域,距离易记也不远。

家怡在两个公园之间连线,从右到左画出箭头。

又圈上北边的通州街公园,从海滨公园向北画出指向通州街公园的箭头。

三个凶案现场,正组成一个三角形,圈住了一块儿深水埗区域。

“凶手应该是住在深水埗的人,三个公园离得并不远。要想得知这三处公园里有野猫宠物狗和流浪汉出没,往往要是多次往来的人。”

家怡又皱眉,只是虽然手法都有用毒,但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凶手为一人。

“可惜这些猫狗的尸体早就已经被处理过了。”

“但很有可能就是同一人。”方镇岳忽然开口,“凶手不可能一下就成为冷血冷情的冷静杀手,他一定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很多次死亡,才会对死亡麻木。杀过许多生物了,才能确定老鼠药的药效,积累到足够的无论从情绪还是行为上的经验。”

“那么我们暂时将查案方向,确定为三案为同一凶手?”家怡挑眉。

“暂时只能这样。”方镇岳给与了肯定的回答,在实在缺少线索和方向的情况下,这样大开大合的猜测是被允许的。

“在这两个案子发生之前,都有大量的野猫泛滥、宠物狗不牵绳或随处排便情况的举报。”

家怡又翻开另一张资料单:

“流浪汉出没,影响市民在公园区域的正常活动,也有许多抱怨声和举报……”

家怡抬起头,与众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便果断走到白板前,记录下一个词:

【为市民生活带来麻烦】

想了想,她又在后面补充:

【惩戒】

【除害】

“有没有可能,凶手的作案动机,是这样的呢?”家怡写好后,盯着字迹看了看,转头探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办法给出答案。

在一团浆糊的状态里,也只有岳哥和十一姐敢做这样的大胆揣测了。

“三福哥,你带着嘉明哥去见一下之前被流浪汉丢石头砸中额头的人。”家怡点了点某份文件上提及的内容,在谭三福和刘嘉明应声后,又补充:

“请尽量拿到对方的全身照,我想拿着照片跟许sir沟通一下这个人的身高、体格等状况,研究一下是这个被石头砸的人,是否有足够的力气造成那些伤口。同时比对一下我们对凶手‘冷血’等形象的描绘。”

“OK,十一姐。”谭三福点头,利落地扯过外套,带上嘉明出发。

“九叔,麻烦你带Gary去一趟街心公园,再问问有没有人在宠物狗死亡前,与狗主人发生过冲突。或者看到有人在公园鬼鬼祟祟投放肉块等食物在路边草丛。”家怡说罢,又补充:

“如果我们猜测得对,那么街心公园里的宠物狗,很可能是凶手第一次下手。

“每一个凶手第一次作案,一定都有一个引线。某件事刺激了他,使他落实了自己的杀戮冲动,也许是与狗主人的冲突,也许是踩到过狗屎,也可能曾被不牵绳的宠物狗咬过、吓到过……

“九叔,一定要查得细。

“这些曾因宠物狗而起过冲突的人,身高等信息,请都记录下来吧。跟三福哥他们同样,最好有照片。”

“明白。”九叔应声,穿上外套,率先往外走。

家怡翻看了下自己的本子,她现在只有凶手的身高信息。

比死者高半指,也就是一米七三左右,不算很高,但这样身高的男性,在香江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她才合上本子,方镇岳已率先举手道:

“我带着阿乐去海滨公园查一下毒杀野猫的事,曾受野猫困扰的人的信息,我也会尽量细地提取。”

他又想了想,才道:

“明天下午应该就能积累到许多信息,到时候我们再开会筛选一下这些被牵扯进这些案子中的人。”

说罢,他朝着梁书乐一招手,便也回自己办公室拿上呢子大衣,大步流星地出发了。

一时间,整个B组的人都被派出去了,独留家怡一人对着白板,写写涂涂,时而咬着笔头深思,时而在办公室里踱步。

……

此时的深水埗,一栋楼外的移动鱼丸车边,围了一圈儿人买鱼丸。

其中一个穿一身灰色休闲装的男人买好后,捧着鱼丸走到避风处一边吃一边悠闲地东张西望。吞掉两颗时,远处走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性。

吃鱼丸的男人看了眼手表,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本,在上面做了下记录。

西装男走进4栋楼,与门口的看更老伯打招呼便直奔电梯。

吃鱼丸的男人再次做了一个记录,之后左右观察一圈儿,又补充了四周人流量等状况,然后便收起本子,继续吃鱼丸。

那围着鱼丸车的几位阿嬷也看到了方才走进4栋的西装男,眼神都不自觉追着那男人看了会儿,收回目光时,又极其默契地以别有深意的八卦眼神互相交流,随即便凑头在一块儿叽叽咕咕聊起来。

她们各个眉飞色舞,聊的显然是那西装男人八卦。

也不知是什么特殊的内容,能使她们聊得如此津津有味。

避风处的男人吃光了一盒鱼丸,将盒子丢进垃圾桶后,双手插进兜里,又慢条斯理地离开。

他姿态悠然,仿佛就是恰巧路过买了盒鱼丸的路人。

今天风有些大,他紧了紧风衣,顶风前行眯起眼睛时,双眼皮皱成了好多层,眼尾的皱纹也更深更长了。

风裹挟着阿嬷们的只言片语,吹进男人耳中——

“……就是那个男人啊……”

“……他之前都是开车的,后来老是被人砸车窗,就把车卖了……”

他回眸看了眼鱼丸移动摊位,又扫过方才西装男走进的楼栋,抿了抿唇,大步穿风离开,再未回头。 .w.com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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