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043 私会
043
室内, 被悬挂起的照片不时仍在缓缓转旋，恰到好处的光线让所有被定格的云景都呈现出了最美的状态。
天光云影共徘徊——
这是最商洛晔式的告白。
已经再没有什么侥幸、巧合、阴差阳错导致的其他可能。
商洛晔是直接把他的心意，全然敞现在了蔺空山面前。
蔺空山的视线从那些醉人心神的云景照片上缓缓挪开, 他看向了商洛晔, 问得低声。
“什么时候……开始的？”
商洛晔仍站在他的身侧, 目光这时才从蔺空山身上分出一瞥, 望了望那些照片。
“照片是从你来Gold的那天开始拍的。”
蔺空山想起他刚到工作室的时候，他的工位被定在了商洛晔的办公室里, 那时商洛晔漫不经心地拿着单反，的确说过一句。
“我在拍云, 没在看你。”
之后蔺空山和商洛晔一起外出, 偶尔也会撞见商洛晔认真在拍云。
蔺空山只以为是商洛晔自己的喜好，却没想到，对方会拍云是这个原因。
“之后一天一张。”商洛晔说，“当时想的就是这样, 最后把云送你。”
因为想你, 所以看云。
蔺空山方才看过了那些美丽各异的云景，这些标印了日期照片的确是一天一张，无声地在蔺空山完全不知情的时候慢慢累积。
像商洛晔沉默的爱。
等到真正显现时, 已经深浓到了让人惊诧的程度。
商洛晔又开口，淡声道：“如果是说对你的喜欢, 那更早。”
他说得坦然且认真。
“我们刚认识不久的时候。”
商洛晔直接一次回答了蔺空山的两个问题，甚至都没用蔺空山再多问一句。
一直以来, 多是蔺空山总被人感叹善解心意，但现在, 蔺空山却发觉。
其实眼前这个始终被说冷淡难接近的年轻男生, 也很能懂得别人心事。
更总是会猜到蔺空山在想什么。
就像此刻, 在那声“喜欢”刚出口之后，室内便不由得陷入了淡寂的沉默。
而商洛晔也直接开口说。
“我知道对这份感情，你不会答应。”
蔺空山没有说话，他清楚自己今天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商洛晔肯定已经知情。
他听着年轻的男生又道。
“我也不想要你现在被他人的感情束缚，被拖累影响。”
商洛晔说着自己的喜欢，却只用一些冷冰冰的客观词汇，只说“他人的感情”。
他比蔺空山的预想中还要更冷静。
“我只希望，你能先好好把重要工作和正经事情完成。”
蔺空山不由有一瞬的轻微恍惚。
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会被别人劝着只需要考虑工作，不用在意其他。
这明明是蔺空山一贯奉行的原则。
但现在，他却忍不住在说。
“可这一切，都是以你的付出为代价。”
“我不觉得这叫‘代价’。”商洛晔说，“当然，这可能是个主观论断，那我们看看客观的。”
蔺空山也早发现过，商洛晔的寡言只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
男生真正想说什么时，说服力会比大多数人更加强盛。
“我们之前尝试过结婚可行性的综合评测，现在也可以类比做出中止的那份综合报告。”
商洛晔看着他。
“等做出后就能知道，到底哪种选择的代价更大。”
蔺空山沉默。
他的沉默不仅因为这显而易见的答案。
还因为他眼看着商洛晔就正站在那悬拼成侧影的浪漫云景旁，说得却全然是如此肃然理性。
两人的婚事已成，不可能再去任性解除，许多既定的计划，都还要继续去施行。
这些事项和后果，蔺空山想得只会比商洛晔更清楚。
而且说到底，今天被拒绝的是商洛晔。
蔺空山也不好让对方再继续宽慰自己。
“把醒酒汤喝了吧。”蔺空山轻声道，“你也忙碌了一整天，喝完早点休息。”
他知道醉酒之后肯定会不舒服。
“好。”
商洛晔看着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如平日一般道。
“晚安。”
在男生的注视之下，蔺空山最后还是应了一声。
“晚安。”
这个新婚之夜，蔺空山本以为也只是个寻常的夜晚。
但如飘叶落湖，蔺空山那一贯静漠的心绪到底还是与平日有了些许不同。
以致于第二日醒来时，望着窗外天际那薄薄一片被朝日染成锦色的云边，蔺空山还罕见地在清晨发了一会儿呆。
蔺空山虽然没有真的去做那个商洛晔说的中止计划可行性报告，不过他的确对两个人接下来的事进行了深切认真的思考。
昨晚，蔺空山就已经收到了程云声发来的消息。
为了尽可能地减少泄密，蔺空山在外并没有表现出过于程云声的熟识关系，昨天的婚礼，程云声也没有出席，现下她人仍然在粤城。
程云声的消息表示，孙家在确认了蔺空山和商洛晔的婚事成真之后，家主的情绪已经相当不满。
对宋氏，孙家那一笔原本按计划已经要到位的前期投资，此时也进行了暂缓。
对联姻的事，宋仁自然一口咬定说是与自己无关，宋氏和中联已经没有了任何往来。
但孙家自然是不肯信的。
孙家家主本来就性情多疑，而宋仁也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实在对象。
这个时候，自然就到了蔺空山他们来给宋仁加把火的时机了。
蔺空山昨晚已经联系过了秦书衡，和程云声一样的理由，秦书衡也没有出现在蔺空山的婚礼现场。
秦书衡现在正在粤城，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宋仁做点什么动作，也相当方便。
而申城这边，孙家派来的私家侦探还在。
其实现下，蔺空山和商洛晔表现得恩不恩爱已经没有了太多质的区别。
毕竟孙家已经开始怀疑起了宋仁的目的。
但是现在，肯定也是蔺空山两个人表现得越发恩爱，就越能给孙家拱火。
那毕竟直接往人家的怒火上添油加柴。
所以尽管昨晚商洛晔已经挑明坦白，但衡量考虑之后，蔺空山还是与对方达成了一致认识。
原定的一些需要去秀恩爱的场合，两人仍然会去出席。
另一方面，两人出席这些场合，也是为了让龙董事长安心。
关于对付宋仁的那些计划，因为涉及到中联集团的名义，蔺空山在昨晚婚礼后的私人家宴结束后，曾经专程去和龙董事长说过这件事。
龙祥生毕竟是这整个集团的首席领导，蔺空山提前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他还特意避开了老师洛素，待家宴结束之后才去找龙董事长说。
但出乎蔺空山意料的，龙祥生的态度并不是被无故牵扯的反感，也没有居于高位的审视。
他反而很是欣赏蔺空山的决断，甚至还额外夸奖了蔺空山的眼力与果决。
不过蔺空山也听得出，龙董事长还有他自己的弦外之音。
话里话外，龙祥生都有意在提点蔺空山。
想让他把商洛晔也规劝到正统的商业领域上来。
蔺空山通过这回与对方本尊的见面，也清晰察觉了这位龙董事长的态度。
虽然龙祥生并没能强行让商洛晔做出什么重大改变，但时至今日，龙祥生仍然没有放弃坚持想让儿子从商的念头。
结婚一事虽然的确是商洛晔的主意，可他的确也还面临着来自父亲的压力。
就在家宴过程中的交谈中，龙祥生也表达过一些自己的不满。
他觉得商洛晔只顾搞自己的工作室，平时和家里有关的什么宴会都不肯去参加。
这样根本没办法建立有效人脉，对以后要走的路也不好。
蔺空山在听这些话时，就看到了一旁商洛晔的面无表情。
显然弟弟并不喜欢听这些。
龙董事长的这些话，若是用网上语言总结，大概就是典型的“爹味说教”。
但人家也当真是实打实的亲爸，这也无可厚非。
蔺空山自觉身为一个外人，自然不会去私言置喙。
这个话题最后被洛素制止了，没再继续。
不过蔺空山也察觉了龙董事长的态度。
所以蔺空山决定继续和商洛晔参加宴会，一方面是能按计划去解决掉宋仁。
另一方面，也是给年轻的弟弟缓解少许来自长辈的压力。
蔺空山想清楚这些条理，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甚至都没有影响他的照常工作。
唯一让蔺空山有些许迟疑的，就是两人这样继续相处下去，又还要反复去表现出恩爱给外人看。
这对商洛晔来说，是否会太过……
残忍。
这是心力的反复消耗，虽然年轻的男生已经足够冷静，但蔺空山深知爱情的可怖之处。
这一时的理智，谁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蔺空山也只能暂时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再去做日后的长久打算。
他必须、注定要彻底地解决掉宋仁。
之后再去考虑其他事项。
因为蔺空山和商洛晔的工作都很忙，两人暂时便没有制定去度蜜月的计划。
甚至他们两个在婚礼刚刚举行完毕之后，第二天的工作日，两人就直接双双到岗了。
Gold团队要补之前因为设计婚礼而耽搁下的进度，而蔺空山负责的Canvin品牌方那边，明年的那场大秀也到了快要拍板定案的时刻。
所以就在婚礼后的这天早上，蔺空山和商洛晔如常到岗之后，就直接开始了各自的工作。
他们两人的相处依旧是老板与助理的状态，严谨理智，公事公办，与结婚之前全然没有任何差别。
办公室里，除了一些提前分发好的喜糖和盒蛋，完全看不出任何婚礼留下的痕迹。
这让团队里的其他人都颇觉有些意外。
虽然之前大家对大佬和蔺助的关系有些乌龙式的误解，但经过这一场惊人梦幻的婚礼之后，哪怕是外行人都能看出婚礼设计所饱含的深郁心意，何况他们这些专业的领域内参与者。
而在误解消除之后，大家不由还沉浸在那场婚礼的瑰丽震撼与成功喜悦里。
可现在，他们却发现。
两位真正的当事人却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当然会让大家疑惑。
而对团队众人的状态，蔺空山自然也有所察觉。
不过蔺空山并不觉得两人现下的这种状态有问题，事实上，这还是他的有意为之。
也是蔺空山在提前和商洛晔讨论过之后，两人共同呈现出的一种效果。
以Gold工作室目前的发展来看，日后团队的规模注定是要做大的——哪怕只看现在，团队的人数也已经比蔺空山刚来的时候扩充了足足一倍有余。
而团队想要顺利地发展扩大规模成公司，就不能被偏于感性的私人关系所束缚住。
蔺空山的思路和决判一早就很明了清楚。
他和商洛晔在工作中保持原有的纯粹上下级状态，是目前阶段最好的选择。
不然但凡有什么偏颇，就一定会影响到团队的选择。
进而拖累到整个Gold的发展规模。
蔺空山对此并无犹豫，他唯一拿不准的，就是现下这种公事公办，不知道与他配合的商洛晔在这段时间里能不能坚持承受。
考虑这件事的时候，蔺空山不由又想到了昨晚的告白。
年轻的男生比蔺空山想象中更赤忱，也更勇敢。
商洛晔已经明知道蔺空山会拒绝，却完全没有任何的逃避，没有分毫自欺欺人。
他仍然坦诚地向蔺空山说明了自己的心意。
那些一张张被悬挂起来的美丽照片，蔺空山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心情去做完的。
商洛晔悉心在准备的，本就是一场注定无望的告白。
想着这些时，蔺空山刚刚穿过大办公区，走到茶水间里，独自前去接水。
但饮水机才刚刚发出了“咕噜”一声轻响，蔺空山就倏然察觉。
自己背后有人。
来人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蔺空山身后，蔺空山甚至完全没察觉到对方靠近的脚步声。
不过在警觉戒备之前，蔺空山已经听到了那熟悉的低沉嗓音，自他身后耳畔传来。
“今晚八点，有一场宴会要我们出席。”
来人自然正是商洛晔。
蔺空山微绷的肩脊不由得放松了一点，他正打算回头，去忽然被一只大掌从身后扶住了纤窄的腰侧。
“嘘。”
耳畔传来一句低声轻止，蔺空山单薄的后背也已经被熟悉的温度整个贴住。
商洛晔的手很大，只是单手扶着蔺空山的腰，都像是直接用手将人的腰肢整个掐握住一样。
蔺空山因此也再难动作。
他不由有些莫名，不知道为什么商洛晔会忽然在这里圈抱住他。
蔺空山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背影落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美妙的诱惑，无论是惑人搭握的窄腰，又或者是更往下的地方。
他只是发觉，从对方站在自己身后开始，商洛晔的声线就压得很低。
男人的嗓音本就磁沉，此时更显得低哑神秘。
彷佛两人的交谈，不能被其他任何人听到似的。
茶水间外不远处就是大办公区，因为茶水间的房门很难被彻底关牢，此时室内还能清楚听到外面办公区传来的声响。
团队众人在讨论工作的交流声，都还能一一传递进来。
而就在这种半封闭半开放的环境里，蔺空山整个被身后的高大男人困在了对方的身形和饮水机之间。
悄悄的，蔺空山身后的口袋里还被人塞了个物什。
蔺空山今天穿的西裤是修身款，纤挺的衣料将青年纤瘦颀长的完美腿型全然显露了出来。
他的口袋开得也很贴身，那薄薄微硬的东西被塞进来时，不知道是不是被刻意放慢过动作。
整个过程的触感，简直像是有人在有意慢慢抚按过青年微翘柔软的臀.峰似的。
这样的对待，蔺空山不由更觉莫名，但他被人圈困在怀里，却很难动作。
更不要说是去挣扎拒绝。
而那被人轻巧压低过的声线，此刻也重新落响在蔺空山的耳畔。
男人的气息热炽，在纤白的耳廓上，如同落吻。
他低而轻地留下了一句。
“晚上等你，先生。”
连话语也诱人浮想联翩。
隐秘暧昧至极。
商洛晔之后又悄然离开，和他来时动作一样无声无息，并且，他还是和蔺空山刻意分开走的。
而等到商洛晔走后，蔺空山才终于从自己的衣兜口袋里，拿出了刚刚被人塞进去的东西。
他发觉，那正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的是今晚宴会的地址。
蔺空山：“……”
明明是这么正经的东西，却被对方用这么不正经的方式交给了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职场偷.情呢。
蔺空山原本还担心对方会情绪消极，现在看，怎么感觉这人简直是乐在其中。
……还更兴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