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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 10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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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人不爱我呢?你说是吧, 阎王?”

随之游坐在案几上,神情凝重地看着阎王。

阎王捏着笔在批折子,几度捏着得直接苍白,但还是强行忍着怒气, “闻道帝君几次纡尊降贵来到此地, 莫非便是为了与小神聊这些事?”

随之游“嗳”了声, 又“啧”了声, 才挥了挥袖子, “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也算老熟人是不?”

“不是你们这帮神除了谈恋爱没别的事干了吗?”阎王忍了又忍, 终于忍不住了,“仲长闲着没事来找我,谢疾也来找我, 你也来找我,你们是没有朋友吗?”

随之游皱眉,“但跟别人说还要讲很多故事前情,你就不用, 你什么都知道。”

阎王语塞,咬了下牙才道:“我最后说一次,见不见你是仲长的事,跟我无关。反正他这么多年终于想通了不和你纠缠也在情理之中,你呢, 自己做过什么心里也清楚, 别指望从我这里套到什么东西。”

“可是这不合理啊!”随之游跳下桌子,柳眉倒竖:“明明是他最后偷偷跟我换了心脏的诶, 意思不就是希望我回头找他吗?我把六界那些破烂事结束后第一件事就是帮他赶紧醒来诶!可是他居然连青丘都不让我进!”

她说完后, 又思考了几秒, “等下,我懂了,他在欲擒故纵!”

阎王:“……”

他恍惚之中,感觉在她身上看到了仲长狸的影子。

这两人搅在一起看来不是没理由的!

阎王顿了下,道:“不妨听听小神的话,他或许是想开了。”

说完后,他面上终于浮现些欣慰之情来,“闻道帝君向来也是个无法拘着的,仲长若是决心你们到此为止,对你不也是桩好事?以后再无什么牵绊着神君,六界亦来去自由,也是甚好。”

随之游想了想,又想了想,继续想了想。

好一会儿,她才伸出两只手在空气中比划出了一大团的形状,“可是他变成那么一团毛绒绒的时候,真的很可爱啊!之前我只是有很多事要做,现在我都做完了,让我不管他不行的啊!”

阎王:“……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的宠物。”

随之游:“他说过愿意当我的小狸奴的。”

阎王:“……打住!别说了,有点恶心。”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透露他的事,那我只能自己再闯一次了。”随之游叹了口气,一甩头发,又道:“只是这次我大概没什么耐心,只能强闯了。”

阎王无助脑袋,烦得要死,却还是只能顺气道:“你要是真想你们结怨,就直接轰了去。”

随之游眼睛一亮,知道他这是松了口风的意思,“怎么说?”

阎王无奈,继续说下去,“若是不出意外,两日后,狐族的祈福大典又要开了。”

*

夜色森森,林荫蔽日,又是一个盛大的月圆之夜。

山石缭乱,绿草繁茂,傍晚的雾气笼罩在深山之中,露水挂在枝头。

随之游躺在树上,看着身边的枯枝将雾蒙蒙的天空切割勾画成不规则的块状,天边的暗色如同巨大的手一般准备随时将她倾覆。

她伸出手比了比月亮的大小,算着时辰。

风吹过,似乎有极轻的丝竹声响起,但似乎又没有。

随之游松了口气,看来阎王没有骗她,这里就是祈福大典会降福的山。

到时候该怎么打招呼呢?

到时候该怎么哄哄呢?

随之游想了又想,极轻的丝竹声却越来越大。模模糊糊的光团越来越靠近,模样可爱的小狐狸两腿站立,穿着彩色的衣裙,各自抱着乐器跳着怪异的舞蹈。

八只大狐狸抬着围绕着宝架,宝架上珠帘晃动,大狐狸的身影在皎皎月光下浮动。

浓法光随着琴音骤然变大,雾与云几乎连成一片,却又丝丝缕缕吹拂流动。

大狐狸仍是穿着彩色锦袍,九条尾巴晃动,额上是红色花钿,狭长眼下点缀神印。抱着金色琵琶拨弄,模糊的光团逐渐化作逸散成重彩浓墨的涟漪。

天空之上,青色月亮灿烂夺目,那辆宝架便在月下悠悠行进。

大狐狸仍在拨弄琵琶,乐声嘈杂。

轻风吹过,山石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轻轻跳动起来,树枝抽出更细更长的枝条。

小狐狸们仍跳着古老的舞蹈,大狐狸们抬着宝架。

巨大的狐狸似有所觉一般,朝着随之游的方向瞥了一眼,却又移开了视线。

宝架并未停下片刻,随之游望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终于来到了自己所在的树下。但仲长狸似乎并不打算停留,大狐狸们卖力地驱动着宝架,随之游眼看着他们要走,便身子往下一倒,用腿勾住树枝。

“是谁!”

小狐狸们惊觉不对,下一刻,却又听一声“当啷”,将它们狠狠吓了一跳。

几只狐狸尾巴毛都炸开了,纷纷朝着声源处望去。

却见一名少女勾着树,倒吊垂下,竟正正好吊在那宝架前!

随之游抽出剑来挑开帘子,满脸笑意地望着大狐狸。大狐狸仍是低垂着金灿灿的眼眸,九条尾巴在身后摇晃。她抱着剑,丝毫不顾自己垂下的发丝,就这般倒吊着望他,“嗨,宝贝,玩欲擒故纵呢?”

大狐狸抬起毛绒绒的爪子挥了下,顷刻间,一众跟随的小狐狸便遁去了身形。它这才笑吟吟望着她,用袖子挡住了尖尖的吻部,道:“谁是你的宝贝。”

随之游翻身下了树,三两步踏进宝架,“这里不就一个宝贝。”

大狐狸眯眼,“还是这般油嘴滑舌。”

“那你不喜欢我说甜言蜜语吗?”随之游悠然地坐在它身旁,伸手摸了摸它毛绒绒的毛发,“真漂亮啊,小狐狸。”

仲长狸很是受用一般,歪了下头望她,可是话却显得很平淡,“子游是来挽回我的话,那便不必了,毕竟看起来没有什么诚意。”

“怎么会?”随之游反而瞪圆了眼睛,显得很是委屈一般,“我下了六界第一件事,便是将心脏还于你,又施法将你唤醒,结果你却让我是闭门羹。我这一个月,望你这里跑多少回,不过是想见见你,一面可都没见到。唉,你这样对我,我这不还是想办法溜进来找你了。”

她说完又幽幽叹了口气,“最终却还要被你这样阴阳怪气,算了,都是我自愿受这气的,谁教我放不下你呢?”

随之游很擅长且很喜欢这样倒打一耙的,忽略前因便只讲他人的不好,她惯是如此。但偏偏的,仲长狸生不起气来,话音却更温柔了些,“是啊,心脏换回来了,那我们岂不是两清了吗?”

“你想跟我两清吗?”随之游转眼望他,捧着心口,很是伤感的样子,“我记得曾有只狐狸机关算尽,也不过是为了留我。原来已经放下了啊,反倒是我还在其中。”

仲长狸身上荧光点点,毛发褪去,显出郎君模样。

“嚓啦——”

他打开了折扇,挡住了连脸,眼眸低垂,“狸自然是放不下,但曾经尚且还追求一夕欢愉,如今却不行了。”

仲长狸终于抬眼望她,将折扇合上,握住她的手将折扇放到她手心中。

他笑起来,“子游还记得那只蝴蝶么?”

随之游愣了下,却见仲长狸伸出掌心,化出一幕云镜之景来。

云镜之中,一只冰雪可爱的白色狸奴垫脚趴在墙上,鼻尖上,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正站着。

下一刻,狸奴身形一动,爪子狠狠按住蝴蝶。

偏偏就在这时,一道女声唤它,“撒手!”

狸奴却不高兴了,叼着蝴蝶下了墙,随子游见状立时跟上,狸奴偏偏也不撒嘴,东蹿西跑。

好一会儿,它才被随子游揪住后颈皮拎着,被强行捏着嘴放开了蝴蝶。那蝴蝶被这么一番折腾,虽没有死,却也残了大半,颤颤巍巍地飞走了。

“子游怎么连这也要管。”

“那你呢,一只妖怪竟也非要这么折腾一只蝴蝶。”

“有什么不可以,它生得如此漂亮,倒不如我用法术将它变成支簪子。”

云镜化作袅袅烟雾散去。

随之游眨眨眼,“后面呢?怎么掐了,要付费吗?”

“子游对那时的事想必不如我上心,但我仍记得子游当时说,”仲长狸慢慢道:“蝴蝶脆弱,怎么留得住,若以法术挽留也不过是留了一桩死物,反倒晦气。”

随之游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折扇,这仍是当年她用的那把,但这么些年了却依然保存极好,连扇面上淡雅的题字与血迹都在。

仲长狸道:“所以我从始至终,不求你留下,只求你绝不能忘记我。”

随之游想了想,“等下,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娶别人,但必须爱你是吗?”

仲长狸也想了下,“那不行,可以单身,不能娶。”

随之游:“那你这有点霸道吧,你又不给我娶,又不让我娶别人,还得让我记你一辈子。”

仲长狸:“子游,现在这个时候你要哄我,而不是把我的话当真。”

随之游:“……那到底有没有希望啊!”

“这个嘛……”仲长狸摸了下下巴,狐狸眼弯弯,“我说了,要看你的诚意。但是我都说了这么些深情又悲伤的话了,你却还是假装不开窍,也太过分了。”

随之游贴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我现在身份你也知道!嫁给我,你的身份可就不止是帝君啦!”

仲长狸勾起唇角,“对我来说,权势地位本就是身外之物。”

“那——”随之游贴近他耳朵,小声道:“跟了我,我天天带你散步,干点快乐的事?”

仲长狸眼眸泛起涟漪,却仍是笑,“听起来已经有些诱人了,但可惜我也并非耽溺于□□之人。”

随之游挑眉,“你不是?”

仲长狸朗声道:“自然。”

随之游“嘶”了声,又道:“那这样,以后我也罩着你底盘上的小狸奴小狐狸?”

“如果是你,确实能护得它们。”仲长狸点头,黑眸狡黠,“但想我好歹也是治山帝君,莫非我自己护不住么?”

随之游:“……你这也太难哄啦,说什么你都不需要,不过是想让我知难而退罢了。”

仲长狸抚掌微笑,“若是如此你就知难而退了,倒也合理,那恐怕真是狸自作多情了,还以为子游是诚心的。”

随之游叹气,起身,“那好吧,恐怕我又要回去日日烦你的好兄弟阎王,让他支招了。”

仲长狸用手支着脸,身后九条毛绒绒的尾巴晃了下,轻声道:“那狸就等着了。”

随之游又回头,“等下,不会我走了你就再也不让我找到你了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仲长狸手指点了下,“毕竟我可是会为了让你围着转而用尽手段的人。”

随之游道:“那你就不怕,我不去找你而是自己一个人逍遥?”

仲长狸抬眼望过去,笑得放肆,“也可以啊,我不舍得对你动手,难不成还能不舍得迁怒?”

随之游也回望,许久,她握住折扇,展开。

“哧啦——”

下一刻,她狠狠将折扇撕碎,面上仍是淡笑。

仲长狸瞳孔骤缩,几乎有一瞬间露了竖瞳,指尖握住了桌角,苍白至极。他的笑已然带了点苦,侧过脸,“你留给我的东西本就不多,何苦连这个念想都毁掉。”

随之游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往你好骗的紧,哄一哄便缠了上来。如今却非要折腾我,我证明你又不信,我一说不干了,你又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还以为子游上一次就知道,我多喜欢折腾你了。”

仲长狸已经没了多少笑意,眼眸沉沉,“不过看来,又是一场空。”

“不是,我这不是准备哄你了吗?”

随之游无语,指尖上蔓出点点的光,顷刻之间,撕碎的纸扇面碎片便缓缓浮在空中。她施法于扇骨之上,化出了一副新的扇面。

仲长狸气极反笑,“这样也不是最初的那把扇——”

他话音愣住,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随之游竟是握着纸扇,不再用法术,只轻轻扇着扇子去扇动空中的碎纸屑。她凝神至极,捏着扇子小心至极,慢慢的,那些纸屑竟也跟随着风忽上忽下的飘动,乍一看仿若一群聚集的蝴蝶。

她小心地挪动着步子,一步步扇动着“纸蝴蝶”朝他靠近,说话声音都变得细细小小的,“你是不是想说,它们不够漂亮?”

随之游说完,朝着他笑出来,伸手握住纸屑,再扇了下扇子挥动起来。

刹那间,数十片彩色的纸屑便化作漂亮的彩色纸蝴翩然飘落。

仲长狸看着她,喉中似吞了石头一般哽住,好看的双眼里眼波流转起来。

随之游道:“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戏法,零添加法术。”

许久,仲长狸才出了声,低笑的话音却有些沙哑,“你惯是会讨巧的,也不知是哄谁学的。”

“哄你学的啊。”随之游把玩着扇子,凑过去,用脑袋抵住他的脑袋,“你总说我不记得,但我记得。放走蝴蝶后,你便时不时跟我置气,连碰见纹样好看的东西便要说死物晦气,不过是为了气我。我呢,也不甘心,便花了好一阵时间找了个老头学这古彩戏法呢。”

她笑起来,鼻尖亲昵地蹭了下他的鼻尖,“你看,你想留住的,纵使留不住,我却也能教他们留住。”

随之游起身,将折扇递过去。

仲长狸怔怔接过,只见扇面上只有一幅画。

杏花树下,白色狸奴趴在墙上,一侧,一名少女骑在梯子上望着它。

仲长狸收齐折扇,闭上眼好一会儿才睁开,语气中满是喟叹,“到底谁才是狐狸呢。”

他揽住她的腰,将她收进怀里,“子游,之前我不让你来,但现在,你也别想走了。”

随之游:“……?”

宝架飞起,纱帘落下,银铃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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