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2章 生无可恋
“我岂会信你？”柳雨璃轻哼一声。
王爷率领邯川军出征南下，势必收复南海水师，统领全军，此行艰难，边关虽有倭寇屡屡过境来犯，但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沈潇然危言耸听，故意夸大其词，扰乱自己的心智，无论如何，也不能着了他的道。
“我知你不信我。”
沈潇然对柳雨璃的反应在意料之中，“我说过，会让你当个明白鬼。你身边的护卫星河，是将门秦氏后人。他的堂哥秦贺当年在姑臧县弃城而逃，致使城门失守，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
殊不知，他弃城而去后，却投靠了曰族人，在曰族混得风生水起，很快获得了曰族皇君的信任。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当了一次叛徒，就会有第二次，若非秦贺故意露出破绽，你小舅舅魏三郎怎会轻易将他活捉回京？”
柳雨璃忽然想起一事，“秦贺供出的军中细作，难道也是假的？”
“这自然是真的，牺牲区区几人性命，获得楚王信任，无论怎么算，这笔买卖都不亏。”沈潇然的话意味深长。
柳雨璃表面镇定，暗自攥紧手心，原来是调虎离山之计，秦贺假意归顺招出军中细作，从而获取王爷信任，后又借南海之乱故意引王爷离京。
王爷此行只怕凶多吉少……
“如此缜密的手段，不知出自谁的手笔？”柳雨璃冷眼看向沈潇然，声音冰冷。
“你既已知道答案，何必多此一问？”沈潇然微微勾起唇角。
“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说过，我要为金氏一族报仇，除掉太后和楚王，毁掉……这一切。”沈潇然的眸底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似是想要毁天灭地。
柳雨璃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男子，沈家潇郎，人中龙凤，为何自甘堕落到这种地步？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与外族势力里应外合，生灵涂炭。
曾经的沈潇然心中有大义，有家国，有抱负，虽然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疏离冷漠，但他的内心是炙热的，是有血有肉的。
如今的沈潇然，哪儿还有一丝人情可言，变得冷血而又陌生。
或许，曾经的他，早被自己一剑杀死在那个雪地里，再也回不来了。
“前朝早已覆灭，司马氏也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惨痛代价。我知道你心中有恨，你若想报仇，不妨冲我来，毕竟当初是我杀的你……”柳雨璃不知沈潇然会做出什么事来，她能看透所有人，唯独看不透他。
沈潇然眸光狠厉，“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梨花银剑出鞘，直抵柳雨璃的眉心。
沈潇然凝视着一脸淡然的女子，那张白玉般的脸波澜不惊，就连眉毛都不曾蹙一下，看来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对母子处心积虑接近你，利用你，为他们而死，值得吗？”
柳雨璃并不想解释，“多说无益，动手吧。”
沉默良久，长剑从沈潇然手中脱落，清脆的落地声响起。
柳雨璃睁开眼，看向神色黯然的沈潇然，“你这是……”
“你明知道我不会杀你，何必反复试探？”沈潇然轻扯嘴角，垂眸看着掉落在地上的梨花银剑。
在她面前，他终究狠不下心。
柳雨璃美眸一滞，眸光不经意地扫过案上的烛台，不知在想什么……
沈潇然缓步走在厅中，地板吱呀作响，只听外边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似是已经闯进院子。
柳雨璃率先开口，“既然公子不忍动手，公子还是快走吧。”
沈潇然回眸看了一眼独坐在案前的女子，有些气恼，“有我在，你还能留个全尸。我若是走了……”
沈潇然不再往下说，柳雨璃哑然失笑，“多谢。”
“危急关头，你还笑得出来。”沈潇然面色一沉，他倒要看看这个倔强的女子能撑到几时？
柳雨璃上下打量着他，眸光最终落在他腰间的玉箫上，“我想听曲子。”
“什么？”沈潇然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如今生死难料，你倒是有闲情雅致。”
柳雨璃饮了一口酒，“临死之前，公子若满足我这一心愿，我便了无遗憾了。”
沈潇然没有接话，那修长的手指附上玉箫，微微一顿，“想听什么？”
“平沙落雁。”柳雨璃不假思索。
沈潇然的心漏跳半拍，几年前的上元节，桥边一曲平沙落雁，也是他们二人。
原来她还记得。
悠悠的箫声响起，划破夜的围城。
月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沈潇然立在窗前，一身红衣镀上月华，隐隐泛着光晕，如梦如幻。
如泣如诉的箫声似一阵凉风钻入柳雨璃的耳中，在五脏六腑间穿梭，人情世故、权谋算计，俗世的众多纷犹如潮水般退去。
天与地之间，辽阔无极，只余幽怆哀怨的音色不断流淌，融化冰雪、浸透湖水、润湿山石。
万物都在箫声中沾染哀婉与忧郁，连人也不例外。
柳雨璃静静地望着沈潇然，这曲平沙落雁，就当是告别吧。
再见了，沈家潇郎。
这时，屋外一股鲜血迸射，溅落在门窗上，紧接着传来一阵重物落地的声音。
箫声戛然而止。
屋门被人从外踹开，宫村手持武士刀，立在门外，嘲讽道：“如此美妙的曲子，真是差点错过了。”
柳雨璃抬眸望去，院中站满黑衣武士，黑压压一片，如同饿狼一般，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宫村仰着脑袋，脚下踩着护卫的尸体，以胜利者的姿态走进屋子，“王妃，我们终于见面了，害我找得好苦。”
“你比我想象中，来迟了些。”柳雨璃迎上宫村的目光，冷声道。
宫村冲沈潇然拱手，“若非这宛如天籁的箫声，我怎会如此迅速地寻到王妃，还是多亏了沈公子。”
沈潇然猛然抬头，看向神情自若的女子，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柳雨璃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用箫声把宫村引来，她当真是生无可恋，一心求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