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答案？答案是什么，云野自己也不知道。
他虽长在乡野农家，但也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随意下跪。
可他没办法。
离家时，他才十三岁，想养活自己实在是太难了。他偷过、抢过、乞讨过，只为了能够活下去。
他至今记得，第一次下跪是因为一个富家公子。
那时他已经四天没吃过一顿饭，而那位富家公子将手里的糕点吃了一口，就满脸嫌弃地扔在了地上。
他吞着口水，想等他走了捡起来吃，却被那个富家公子给发现了。
本就是丢掉不要的东西，富家公子也没难为他，只是问他是不是很饿，想吃东西。
他点头说是。
富家公子回头看了看小厮们手中提着的吃食，似乎想送给他，又觉得这样做太亏，于是对他说：“你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我就把这些吃的都送给你！”
富家公子大抵觉得自己很大方，声音轻快响亮，那时的他都快饿死了，也觉得公子很大方，只要跪下磕几个头就有吃的，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照做了，得到了接下来一周的吃食。
从那以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凭着下跪求饶得到了不少好处，连平日里对他一脸凶相的包子铺老板，见他跪下，都送给了他几个肉包子，虽然他一脸的不情愿。
没有自尊，但是他能活下去，这就够了。
但这些前尘往事不足以同外人道。于是他扯着唇角，轻蔑道：“因为我是半妖，生来低贱。”
“谁说的？”
云野道：“他们都这么认为。”
“他们是谁？小野，我问你，他们说的便是对的，便是天道真理吗？”
女子的声音轻轻柔柔，像风一般轻拂过耳畔，引得云野不由得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她，“师父...”
南姝嗯了声，“你既叫我一声师父，那我也要同你仔细地讲一讲。”
“你应当知道合欢宗。十五年前，世人还对他们百般唾弃，认为他们以色侍人，上不了台面。但今天，合欢宗已经成为朝凤洲的十大宗门之一。”
“现在的你就是十五年前的合欢宗，被世人不耻，但如果你能够像合欢宗一样奋发图强，十五年后他们自会知道，半妖并不逊色于朝凤洲的任何人。”
闻言，云野的双手陡然握紧，他唇瓣颤抖道：“我、我们不一样。”
“是，你们确实不一样。”南姝站起来坐回椅子上，失望地看着他，“合欢宗从未在意世人的想法，而你，已经成为世人的傀儡。他们说什么你便信什么，既如此，为师与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退下吧。”
说完，她也不管云野作何反应，只拿起桌子上的桃花糕放入口中。
不得不说，谢临清的手艺真的很好。桃花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吃完后唇齿留香，她不由得又拿起一块。
正要送入口中，就听见云野嗓音哽咽地问她，“师父，天下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我是...半妖。”
这个问题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他谁都不敢问，怕暴露身份，也不敢问生养他的母亲，怕母亲因此伤心。
但今日，面对这个向来被他们讨厌的师父，云野却忍不住问出了心里话。
南姝动作一顿，接着放下糕点认真地想了想，她也没有答案。这是书中设定，要问也得问作者。
于是她岔开话题，“我也不知道。但是小野，难道半妖之身就没给你带来半点好处？”
云野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回想起来。
答案是，有。
他的鼻子帮他更快的找到食物，耳朵让他更早地听到脚步声，超越常人的力气和灵活的身体让他一次次逃出坏人的追杀。
他因半妖之身离家出走，却又因半妖之身存活。
云野不免有些矛盾，他小声嘟囔：“但我还是不想当半妖。”
“眼下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而是你能不能接受。”南姝拿自己举例，“就像我，他们都说我贪恋男色、不求上进，乃宗门之耻。但每次相见，他们依旧得老老实实地给我行礼问好赔笑脸，甚至还想把家中的俊美子孙送给我，为何？”
云野眨巴着眼，一脸耿直无辜，“因为宗主是您师兄。”
南姝：“......”还真是谢谢提醒了。
孩子的人生观正处于撕裂的阶段，南姝也不好再拿‘会投胎也是一种本事’来打击他，只装作没听见，自顾自地说：
“因为我足够强。”
在朝凤洲，并非人人都能修炼，想修炼必须得有灵根，而灵根依次又分为天、地、凡三种。
天灵根乃上等极品，与灵气极为契合，不用费心修炼，灵气就主动往你身体里钻。
原身就是天灵根，所以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能独掌一峰。
云野似有所悟，“师父的意思是，只要我够强，他们就会认可我？”
看着挺聪明，怎么就钻进牛角尖出不来。
南姝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管他们作甚！只要你够强，他们就算不认可你，又能如何？”
“小野，你和所有人都一样，不需要他们的认可。只要你接受你自己，那就足够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十几年的想法全部被推翻。
云野漂亮的琥珀眸里满是茫然和无措，他想反驳，又不知从哪里反驳，只小声呢喃：“接受我自己...”
“是的。”南姝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桃花眸弯成了可爱的月牙，神情间满是鼓励，“同意吗？小野。”
...
打发走云野，南姝就从大殿回到了寝室中。这一刻，她才终于放松下来，开始复盘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时她才有些懊悔。
原身是不会管云野是否跪下，她方才确实是有些崩人设了。以后一定要注意才行。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南姝还是有些憋屈。
如果剧情需要，她可以扮演任何人，三个月、五个月，甚至一年，她都能完美完成任务。
可现在不一样，如果她要扮演原身，或许就是一辈子。
她很喜欢这个奇幻世界，不想在这里的短短一生都活在原身的禁锢中。
万分纠结下，南姝忍不住向007求助。
默念三声后，007快乐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些惊讶，“怎么了，宝，这么快就遇到麻烦了？”
“不是麻烦，是我...”南姝秀眉轻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007听完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怎么了。这有什么好纠结的，我们先前不就说好了摆烂。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担心ooc，要是怕被发现，那你就慢慢改变，给他们接受的时间。”
007不愧是身经百战的优秀系统，一语惊醒梦中人。
南姝受教地点点头，“是我太小心翼翼了。”
“新人嘛，难免顾东顾西。”007理解道，“有我007为你保驾护航，你大胆往前冲！”
它007这几百年可不是白干的，就算南姝这次意外死亡，它也能让她重新开局。这点小顾虑根本不是问题。
007急着去下一个景点，南姝也没能再和它说几句话，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她的困惑已经解决，下一步就是着眼于未来。
任务还未发布，一旦她接下并完成，他们的厌恶值就会增加。也就是说，她在任务之外，应该想方设法地做些能够降低厌恶值的事情。
只是她应该做些什么呢？
...
皎洁的银月完成了使命，在绚丽朝霞的拥簇之下缓缓退场。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来临。
不用提防身边人的举动，谢临清和寒焰一夜好眠，但云野却一夜未眠。
他满脑子都回荡着南姝对他说的话，更离谱的是，他觉得很有道理。
就算他是半妖又如何，他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比起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坏水的人强多了。
他不比任何人差，若是他能修炼，说不定也能成为像秦宗主一样的大能。
但...他能修炼吗？
云野躺不下去了，他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而这个答案，也只有一人知晓。
他坐起来，利落地穿好衣服。这时，谢临清也醒了，见他已经穿戴整齐，有些惊讶。
“小野，你怎的这么早就起了？”往日他可是最爱赖床的。
云野低头穿着鞋子，自然地回答：“宗主让我每日给师父梳头发，我去她门口等着。”
“这么早，她不会起的。”谢临清关心的劝他，“再多睡会。”
南姝已经放弃修炼，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以至于他们想偷师学艺都没机会。
心中满怀期待的小少年连笑容都比往日灿烂，“不用不用，大师兄，我先过去了。”
话音刚落，少年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紧闭的房门，谢临清目露玩味，轻轻地啧了声。
真有趣，连小野也变得不一样了。
另一边。
云野一溜烟地窜到了南姝的寝殿外，想敲门又不敢，只好蹲在门外眼巴巴地等着。
寝殿内的南姝早就发现了他，只是不太想动，可这具身体的五感实在是太过敏锐，她甚至都听到了云野小小的叹息声。
这让南姝想起了自己养的小狗，被关在门外时，耷拉着毛茸茸的尾巴，委委屈屈盯着房门。
她终是心软，问道：“谁在外面？”
云野蹭的站起来，“师父，是我，云野。您醒了吗？我来给您梳头。”
南姝翻身坐起来，刚睡醒的嗓音格外软糯，“嗯，进来吧。”
“是！”
云野推门进去，刚想行弟子之礼，瞧见坐在床边的女子，人一愣，脸肉眼可见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