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遗憾
天梯第二十三层。
眼前的金枪尖如辰星闪烁, 近在咫尺，死死抵着姚瑶的瞳孔。
她却仿佛什么也看不到。
在那无比美好的深梦之中，柔风和煦又伴着芬芳拂过。
姚瑶又回到了那个回忆中的、美好的春天。
“姚瑶？怎么了吗？”
一个声音将恍惚的姚瑶唤醒, 她侧过头，看到了身边的闺蜜正疑惑地看着她, 而后指了指自己胸前别着的红色月季。
“怎么样？好看吗！”
“……你家里阳台不是种着一堆吗？”
姚瑶看着她胸口的月季, 或许是之前见过太多次她在阳台一边生无可恋一边除虫，现在看只感觉那叶子下面藏着一沓红蜘蛛。
“意义不一样！这可是我们一起逛完切尔西花展的纪念品。而且一个阳台怎么够？我们以后赚了钱，去买个别墅, 花园里种满各式各样的花。”
“好好好, 买, 种。”
“走, 我们该登记了, 机票你拿好了吗？”
姚瑶抬起手，手心里不知何时攒了两张机票，一张写着她的名字，另一张写着她闺蜜的名字——白芷。
“嗯, 拿好了。”
机场内有提示声响起。
白芷拉着姚瑶的手，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登上了飞机, 路上还在说着她回学校之后还有设计作业要做, 约的商稿也还没画完。
“下飞机后要给父母通个电话报平安, 然后回学校准备期末复习。”
姚瑶数着自己要做的事情，突然一阵困意袭来，刚打了个哈欠, 就看到旁边一个青年险些跌倒, 吓得惊呼。
“小心！”
“没事, 是我不小心。不好意思, 打扰你们了。”
他侧过脸，清俊的脸庞带着礼貌而歉意的笑容。
姚瑶下意识开口：“诺恩？”
“？”
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叫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摇了摇头，解释道：“您或许是认错人了，我只是在英国留学，并不是英国人。”
姚瑶一怔，连忙摆手道歉：“不好意思，我……”
可她也不知道为何脱口而出这个名字。
她明明不认识名叫诺恩的人才对，说到底以她的社交面她就不可能认识外国人。
“没关系。”
飞机的提示音如期响起，青年赶紧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航1300号缓缓起飞。
“刚刚还说你困，结果我也困了。”白芷揉了揉眼睛，靠在椅背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姚瑶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又看了看窗外的云层，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为何，从上飞机的那一刻开始，她的心中就不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
“咚，咚咚。”
姚瑶按着左胸的位置，感受着那越来越快的心跳感。
她想找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拿起手机，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点开了一篇小说。
小说的女主角名字和她一模一样。
姚瑶迟半拍地想起来，这好像是她昨天开始就没看完的虐文小说，观感一言难尽，但她又在等所谓的女主强势回归或者男主的火葬场。
当然，迟迟没等到，也可能就是没有。
这破虐文剧情怎么能拖拖拉拉写了一百多万字还早搞“你跑我追我们都插翅难飞”这一套。
算了，还不如不想起来。
姚瑶心塞地把手机放下，揉了揉莫名有些酸胀的鼻子，简直就像是什么时候被手机砸了一样。
她重新看向窗户外层层叠叠的云朵，。
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让她的心脏不断加速，直到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姚瑶想张开口，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仓皇地抬起手，想去抓身旁沉睡着的人的手腕，将其喊醒，却怎么都使不上劲。
这是在梦里吗？是个噩梦吗？
还是……她改变不了的，既定的过去？
姚瑶瞳孔涣散了刹那，转瞬之间，伴随着警报与悲鸣哭声，原本安宁祥和的景象陡然变成了人间炼狱。
失重感骤起，飞机带着她迅速从高空直直地坠向海面，机舱在空中分解，高空的寒风如同利刃好像要将她撕得四分五裂。
安全带已完全失去了作用，数人被丢落在了空中，四处是哭喊和尖叫声，行李跟着人们一起往下坠。
姚瑶下意识想要去找白芷，却发现她在不知何时被冲击力拉得和自己很远，两人在半空中遥遥相望，却只能隔得越来越远。
宽阔的天空，无垠的大海。
远方的光辉照在一个不知何时和自己同步坠落的金币项链上，黄金上印着五角星形，折射出的落日余晖落入了姚瑶眼中。
刹那间，剧烈的痛楚让姚瑶的头脑更为清醒。
奇异的光辉如梦似幻，不可思议的温度包裹住她的神魂……她是如此渺小，宛如被放置于显微镜下观测的细胞之一。
姚瑶抬起手，指尖碰到了那枚金币，而后朝着身侧的青年一推，贴在了他的额头。
下一秒，随着翻滚的浪花声响起，仿佛要神魂俱灭的疼痛感炸裂开来，将她整个人形撞得粉碎。
飞机解体，从万米高空坠入大海，全员尸骨全无。
这是个……充斥着绝望的春天。
……
姚瑶独自一人站到了那泛着银色光辉的台阶上，面前是那扇熟悉的门。
她想起来了。
梦中的身影口中被记忆模糊了的“■■■”，说的是“再一次。”
——“要再一次推开这扇门吗？”
门后是知识，是真相，是力量。
同样也是万劫不复，是不归之路。
1300航班在空中解体，于海面击坠。
她和她的闺蜜，包括她尚且不知真名的诺恩在内，所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尽数死于空难。
飞机的坠落与那枚来主不明的神秘项链共鸣，各种机缘巧合混杂在一起，形成了特殊的奇点。
她和诺恩站在了同一条路上，只是他在走上台阶的中途就坠落了，而她凭借着一腔孤勇和求生欲硬生生逼着自己走到了门口。
姚瑶已经死了。
但如果打开这扇门，她就能活下来呢？门后是潘多拉的魔盒，是禁忌的人类不应触碰的知识。
可，万一呢？
万一她还能复活，能见到她的闺蜜，能回到她的家乡，能再一次推开那扇温暖的家里的门，看到她的父母呢？
她将额头贴在了那扇门上，缓缓滑着跌下，膝盖砸在了地上，泣不成声。
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愿意尝试，哪怕只是从上方垂下来的蛛丝。
可现实是残酷的。
世界上并没有圆满的奇迹。
奇点的形成遭到了“外来存在”的注意。
之前感受到的来自远方的“凝视”，便是因为她身上有着形成奇点时产生的标记。
第一次开门，姚瑶得知真相，不得不通过从门后取得的知识拉着诺恩穿越到了距离他们故乡更远的世界，来试图掩饰他们原本世界的存在。
他们已经被“注意”到了。
正是因为要保护他们原本的世界，姚瑶才动用了那份“知识”来穿越。
只是之前她因为触碰过那份知识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在穿越后耗尽了力量不记得了。
他们回不去了。
即便姚瑶知道来时的路，也知道回去的办法。
可她偏偏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家人的脸在眼前晃过，她似乎还能看到闺蜜朝着她伸出的手，一切美好的回忆都早已打上了句点。
姚瑶十指按着脸颊，泪水像是决堤般从指缝中流下。
天赋并非真的如“天命穿越小说女主”般从天而降。
只不过是因为她在之前忘记了她已经经历过绝望与痛楚，用尽一切力气退开了门，而后失望而返。
她活下来了，可真正的愿望却并没有达成。
被旁人误以为是“弱点”的记忆，在姚瑶重伤中被外来者唐突触碰。
伴随着血淋淋的真相被撕开，早已被压制得蠢蠢欲动的力量终于按捺不住，咆哮着冲破了单薄的保护。
——如此长梦，不过现实中的一刹。
她的情绪与力量交织又喷涌，像是无可抵挡的黑洞，湮灭了周围的一切。
就这样造成了外界的震荡。
而姚瑶清醒后立即崩溃地逃离了角斗星，甚至都没有带上榴榴。
她狼狈无比地逃窜到了数个光年外一个光秃秃的无人星上。
这个星球空荡荡的，只要仰起头就能看到宇宙中飘动的、被引力吸过来的大大小小的碎石。
“啊——”
姚瑶跌坐在地上，手捂着耳朵，哭声似是喉咙被扯到撕裂，绝望中透着凄厉。
靠近小行星的碎石刚飘过就被她身上不自觉涌动的能量波及，而后骤然炸裂开来。
她宛如一台停留在这颗行星上的精神力永动机。
带起的一连串爆炸伴随着猛烈的火光，像是漫天的陨石雨，在落地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姚瑶就像是喘不过气般一边哽咽一边按住了胸腹，不自觉的抽搐着像是完全使不上力般瘫倒在了地上。
不尽的泪水顺着她的侧边滑到地面，眼眶痛得发涩，鼻子堵着不能呼吸，喉口急促地喘息着。
姚瑶空洞地看向天空，体内流窜的力量似乎想将眼前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她浑身疲倦失去了所有力气。
可精神力却好像永不干涸的无尽海在她体内涌流奔腾，终于挣脱了束缚，一遍遍轻快地冲刷着她的身体。
好累。
什么都不想做了。
她这一年的这些努力，到底是在干什么？
学分，技能，知识……她的那些时间，在眨眼间变得毫无意义。
姚瑶此时此刻明明获得了别人追求的一切，却完全失去了前进的信标。
好累。
她闭上了眼，任由漆黑与死寂如浪潮般淹没绝望岸边的自己，希望能坠入一个美好的深梦。
……
外界的人在疯狂的搜索姚瑶的身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翻遍了整个角斗星，无论哪个角落都没有放过。
甚至在来来往往的星舰上别说船票，连角落都搜索过了。
可都没有找到姚瑶。
她宛如一缕烟尘，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子，反而侧面证明了姚瑶突破到S级的客观事实——她有空间系的天赋，即便想直接到达另一个星系都简简单单。
想要找到一个会空间系的S级不亚于痴人说梦。
但有人可以。
姚瑶是在窸窣的脚步声中睁开的眼睛，眼下的青黑意味着她并没有休息好哪怕一分一秒，但这根本影响不到她的状态。
她像是台战争兵器，光是听到一丝声音就下意识注意到，而后看了过去。
“……闻人青？”
姚瑶的脑子有些混沌，一时之间都懒得去想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磁场异常？监视器？无所谓了。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首先恭喜你突破到S级，尽管你看起来并不高兴——或许是你知道了一些难以承受的真相。”
黑发的少年又像是急匆匆赶来的，身上还穿着刚开完会的衣服，披风上的徽章正式又矜贵，他单膝点地，从口袋中拿出手帕递给了姚瑶。
“我知道真相必定常人难以承受，但我以一个同为S级的身份，希望你无论如何都不要轻易自毁。”
姚瑶麻木地接过他递来的雪白手帕，上面带着淡淡的木香。
“你是想来劝我的？”
“我当然尊重你的选择。但在你下决心之前，我希望能邀请你到闻人家的书库中，了解一些你现在可以知道的、关于这个世界与外来者之间的知识。”
闻人青的语气带着几分循循善诱，但无疑对于此刻大脑紧绷的姚瑶有着奇效，她抬起的眼中多了几分意动。
姚瑶明知她了解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她已经知道为了保护家乡的安全，家人的生命，她只能留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但她还是不禁想要了解，在她之前的那些外来者的抉择如何。
姚瑶刚准备站起身来，就听到闻人青的光脑突然“滴滴滴”的急速响了起来，像是有什么死亡夺命连环讯息过来。
姚瑶无言地看着闻人青。
闻人青微笑着，和无事发生一般打开了静音，然后把消息提示给关闭了。
“好了，我们走吧。”
不知为何，明明还身处绝望中，姚瑶却在看着眼前这个平和中透着惨淡的人身上获得了那么一丝丝丝丝的诡异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