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金色的耀眼字体渐渐淡去。
紧接着，一份《用户服务协议与隐私政策》条款，便浮现在云归眼前。
云归：“……”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见过的最具现代特色的东西。
不管是“用户”、“服务”，还是“协议”、“隐私”、“政策”，对于她这个古代人来说，都是未曾经历的新词。
这种仿佛看得懂，又好像看不懂的感觉，就像是英语学渣在做完形填空，一顿操作猛如虎，分数下来二点五。
拧着眉头读了几行，云归意识到一件事，呼吸猛然一窒。
这份服务协议，完全契合了她过去十几年来的阅读习惯，从头到尾都是竖排繁体版的！
由此推知，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光屏，一定知晓她的来历！
一眼看去，屏幕上完全被密密麻麻的小字填满，仿佛望不到头。
光屏下方有个方形小滑块。云归试着拖动了一下，拉到最末端，发现这份《用户服务协议与隐私政策条款》居然有两千多条。
如此周密的考虑，如此详尽的条例，简直可比拟大恒律了。
恰在此时，牧晨烁的肚子传来一阵可疑的咕咕声。
男孩尴尬地看了云归一眼，匆匆撂下一句“我去上趟厕所”，就用别扭的姿态跑出了房间。
病房里，除了云归之外，便空无一人。
云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谁？你在吗？”
下一秒钟，一道声音直接在云归颅内响起。
电子合成的声线，带着一丝奇妙的金属音色。饶是云归此前从未接触过人工智能的相关知识，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AI的无机质感。
系统操着客气且刻板的腔调，回答道：“您好，来自他乡的客人，我是时空直播系统，竭诚为您服务中。”
云归喉头发紧：“是你把我带来这个地方的，对吗？”
由于紧张，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云归的嗓子听起来甚至带着几分喑哑。
“七个自然日前，系统检测到用户身体状态符合第三救助条例，系统对您进行了救助。”
“……你的救助方式，就是把我带到这个时代？”
“是的。”
一人一统来回问答了数次，云归终于理清了此事的脉络。
在云归的记忆里，她在恒朝的最后一个片段，就是晕倒在袁氏门口。
按照恒朝的医疗水平，她本该药石无医，静静死去——就如同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
然而在云归丧命之前，时空直播系统绑定了她。
系统为她做了简单的医疗处理，带她穿越了空间壁垒，前往这个千年后的世界，接受了这个世界的医疗救治。
“所以在恒朝人看来，我应该是失踪而不是死亡？”云归疑惑道，“既然如此，为何两千年后的史书里，记载我因送信而死？”
系统的语速依旧稳定，没有丝毫变化：“如果您允许的话，请容我为您介绍一下平行时空原理。”
“您曾经所处的恒朝，和您当下所处的现代，并不是同一个宇宙。下面，我将为您详细解答……”
作为古人，云归还有很多概念需要补习。
幸好在这些日子的磨练下，她的接受能力成倍增长。
系统也解释得很耐心，还打了很多云归可以听懂的比方。
终于……
“我明白了！”
在完全理解的那一刻，云归猛地攥住了身下的床单。
“也就是说，虽然在这个世界的历史里，恒朝已经灭亡。但另外一个时空中，养育我的那个恒朝，却还没有经历五胡灭华，三分之二的中原百姓还没有死于屠刀和铁蹄之下，对吗！”
“是的，您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那我能回去吗？”云归上身前倾，有些急切地问道。
“要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哪怕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毙命也可以……你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回到我的时代吗？”
“我有。”系统毫无波澜地回答道。
还不等云归露出狂喜的神色，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电子音，便如同当头冷水，骤然落入她的耳朵。
“但我并不建议宿主这样做，至少，我不建议您现在就这样做。”
“为什么？”
系统保持着稳定的语速，对云归做出了解释。
据系统所言，它对云归所做的，不仅是初步的医疗救治。
在把云归带到现代以前，它还采用未来的分子渗压技术，替云归注射了几十种疫苗，几乎是完全地重塑了她的免疫系统。
不然，以云归作为古人的原始抗体，即使来到现代，接受了良好的医治，也多半会因为多种叠加的流行性风寒去世。
也就是说，现在的云归身上，就和无数现代人一样，带着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可以免疫的病毒和细菌。
倘若她就这样回到古代，云归自己虽然平安无事，却会引发不止一场的大疫。
至于避免灾疫的方法……
“当前信息库无法查询，请宿主努力升级，获得更多信息权限。”
“那我要怎么才能升级？”
“如您所见，我是一个直播系统。”
所谓直播，就是在恒朝的天空上方，展开一面光屏。这有点像云归见到的电视，只是面积不知比电视大了多少倍。
然后，光屏会把云归在现代生活的所见所闻，投影到恒朝去。
只要云归在《用户服务协议与隐私政策》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她与系统的绑定关系就将成立。
在那之前，云归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天地似磨，世道如炉，碾百姓为尘土，煅性命成草灰。恒朝的将死之人不知凡几，为何在那一刻，你唯独选择了我？”
“因为您最适合。”
云归奇异道：“……适合？”
系统没有做出回答。或许在它未解锁的信息库里，还找不到相应的答案。
云归并未急着刨根问底。
她相信，未来日久天长，那些被隐藏的信息，自己总会知道的。
云归郑重其事地在条约上签写了自己的名字。
下一秒钟，她眼前忽然光华大作。
在光屏左上角，原本写着“未绑定”三个字。
只是短短地一眨眼功夫，它就悄无声息地变成了一个豆豆眼少女的Q版头像。
长长的头发、微圆的小脸，神情毅然又坚定，相当精准地抓住了云归的神韵。
紧接着，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它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微微的笑意，说话的语速也不再和之前一样机械均匀。
云归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正在和自己对话的，不是一个AI，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就好似随着云归签下名字的这个动作，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忽然因此被赋予了生命和灵魂。
“您好，我的宿主，时空直播系统竭诚为您服务中。”
系统剔除了先前无机质的金属音色，完美地模拟了少年人的声线，纯净而清澈。
仿佛在微凉的夜色下，芦苇塘边，一颗白露轻轻地沾湿了他乡旅客的指尖。
***
系统告诉云归，因为一部分组件尚未安装完毕，第一次正式直播将于十天后开始。
换而言之，云归有十天的时间，来构思自己第一场直播的内容。
除此之外，系统还发给了云归一个新手抽奖礼包。
身为单纯的古代来客，云归尚未见过现代社会花样百出的营销套路。
她只觉得系统十分厚道。
能和这样好相处的系统成为盟友，未来的生活显然值得期待。
打开礼包的那一刻，云归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心中惊喜交加。
【恭喜您获得“十五分钟双向视频资格（备注：一次性）】。
这并不是抽奖栏目里，级别最高的奖励。
却是云归当前最为需要的奖励。
使用该资格后，云归可选中任意一个交谈对象，与其进行一刻钟的视频对话。
不管那个交谈对象身处何时何地——哪怕对方是个恒朝人。
换而言之，她现在能跟家人报一声平安了。
一张张熟悉的亲人面庞，同时浮现于云归的脑海。祖父、娘亲、父亲、诸位哥哥们……
自从来到暨云城后，她已近两年未见到祖父了。
但云归也没忘记：按那位牧教授所言，尽管在袁公施以援手后，暨云之危暂时解除，但不久之后，韩燧石便会又一次卷土重来。
事有轻重缓急，这次的视频通话机会，还是留给父亲吧。
心念电转，云归尝试着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
“系统，你知道记录恒朝的史书，应该在何处获取吗？”
“您是否能接受‘电子书’这种阅读方式呢？”系统十分恰当地给云归提供了帮助，“凡是网络上所记录的信息，就是我的代码可以任意经行之处。如果您愿意，我将在脑海中为您呈现《恒史》电子书。”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云归当然选择同意。
紧接着，甚至无需云归主动要求，系统就十分人性化地用“关键字搜索”功能，替云归收集了和“升平十三年”、“暨云城”的相关资料。
云归接连浏览过几十份文献。
一个多小时后，少女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对于韩燧石重新攻打暨云城一事的始末，她已经了解周详。
《孙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胜乃不殆；知天知地，胜乃可全。
意思就是说，身为将领，既要熟知己方的优势，也要对敌军了然于胸。既要知晓天时，又要知晓地利，这样便可常胜不败。
用现代语言翻译一下，便是信息差的重要性了。
此刻，云归知道韩燧石因何而战、知道他将什么时候而战，还知道他将用什么方式来打这一战。
尽管在恒朝的时间线上，这一仗尚未开始。
然而冥冥之中，胜利的天平却已经尽倾于云归的方向。
韩燧石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虽然他还没有开始行动，然而对手却已经洞悉了他未来的每一个选择。
这是一场注定惨败的攻城战。
云归愿用自己的名誉作保：这一次，暨云城不会险胜，只会大获全胜！
“系统，请为我连接我父亲的视频通讯。”
在说出这句话时，少女的唇畔含着一丝淡淡笑意。
那是十足的胜券在握，百分百的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