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一个星系外, 联邦。
“还是没有结果吗？”
艾布特·威尔逊的半张脸被光脑屏幕遮挡得严严实实，从前来报告的人的视角中，只能看见一截下巴和抿直的嘴角。
“是的议长先生。”恭谨地垂下头, 来者从空间钮中拿出一沓研究所刚交给他的报告, 双手递到了艾布特·威尔逊刚刚从屏幕后伸出的手上。
“这是研究院最近几天加班加点给出的结果，他们选取了二十条人鱼作为实验样本，进行对照试验, 并且将所有常见不常见的刺激性手段和药物都尝试了一遍, 其中没有一条任何人鱼出现了形态转换的趋势。”
简单概括完那一厚沓报告的内容后，矮小瘦弱的男人便紧紧闭上了嘴巴，不再发出一丝声响，大到能容纳几个部门一起聚会的办公室中, 一时间只剩下了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声和艾布特·威尔逊“沙沙”翻动纸张的声音。
“啪！”
十分钟后, 在男人站得腿都有些酸胀时, 刚刚递过去的文件被狠狠摔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雪白的纸张散落的到处都是。
“一群没用的东西。”
听到议长用平静的声音说着极尽贬损包含愤怒的话, 瘦小男人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都不敢去看此时艾布特·威尔逊的表情, 也不愿深想那群没有给出任何结果的研究员的结局——反正他只是个传话的，艾布特的怒火再如何高涨也波及不到他身上。
果然如他所料，面前传来几道“哒哒”的清脆敲桌声后，艾布特·威尔逊再次开口时说出的话让他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行了, 这里没你事了，出去吧, 顺便把外事部部长给我叫过来。”
“等等。”在他已经拉上了门把手快要走出门时, 艾布特·威尔逊突然叫住他, 语气意味深长, 虽然看不清面孔，但还是让男人浑身打了个颤栗。
“出去后，你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只强调这一遍。”
“是，是的议长先生，我当然知道。”瘦小的男人连连鞠躬保证。
……
“议长，叫我来有什么事吗？”五分钟后，领带还有些歪的外事部部长敲开门走了进来。
浓郁得让人头疼的香水味也随着他风风火火的动作飘到了艾布特的鼻子前，其中还混杂着一丝海腥味儿，他皱了皱眉，有些嫌恶地说到：“安德烈，你这是又从什么东西里边爬出来的，需要我提醒你这是工作时间工作场所吗？”
“抱歉抱歉，这不是这两天太忙了想放松一下吗。放心吧议长，不会耽误工作的。”伸手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领和袖口，发现味道确实有些大后，安德烈讪讪地拍了拍衣服，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最好是。”投去了一个警告的眼神，艾布特·威尔逊取消了光脑的隐私模式，冲着有些心不在焉的安德烈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看。”
他的屏幕上赫然是季明江的直播间，长相称得上顶级的怪异人鱼正和帝国的皇帝并肩走在一起，艾布特抬手打开了弹幕，上面是全是抓不住重点的帝国人发表的一批又一批毫无意义的舔颜言论，没有营养，且十分辣眼睛。
获取不到什么有用信息后，艾布特又开启了屏蔽设置，示意眼都看直了的安德烈仔细观察直播屏幕上的季明江，“看出什么了吗？”
“确实是个美人，克里莱斯的新宠？没听说过啊，之前不是一直传的这皇帝是个战争机器除了打仗没一点私人想法吗，我们是要把他抢过来威胁克里莱斯？”
刚从算不上温柔的温柔乡中爬出来，安德烈现在的脑子里除了黄色废料还是黄色废料。他是个男女通吃的性子，此时被气质出尘的银发美人吸引住全部心神后更是领会不到艾布特·威尔逊话语中的深意。
“蠢货，你的脑子如果还是这么不清醒我不介意让外事部的部长换个人！”
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文件砸在他的头上，艾布特眼神审视地看着眼神还有些迟钝的安德烈，厉声呵斥的同时，心中是真的思考起了换人的可行性。
但眼下临时提拔程序走不完不说，一些关键事项的处理他也是不能放心让别人去做，安德烈虽然有时候会掉链子，但有不少把柄在他手里握着，用起来到底是比那些单纯效率高的人安全……
心思百转间，艾布特很快就收敛了表情，将换人的想法往后放了放，指着季明江的脸说到：“不觉得眼熟？这是帝国那边最近火起来的一条叫季明江的人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噢，原来是他……”安德烈恍然大悟，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眼熟来着。
看了眼时间和自己的日程，艾布特·威尔逊打断了安德烈的话，快速说道：“一直跟我们有联系的奥菲尔一家被查封了，比思纳·奥菲尔那个没用的东西直接被判了死刑，季明江跟叫克若的那条人鱼也是因为这件事才被发现异常的。”
他冷笑一声，精心打理过的胡子随着他说话时的动作上下抖动着，“他们对外说是人鱼本来就可以在两种形态之间自由转换，但几百几千年都没出现过的情况就这么巧突然有了两个实例，还都是跟克里莱斯有关系，里边没鬼才是真的见鬼了。”
“我们这边没研究出来什么名堂，我需要你去联系格瑞帕·奥奇，找机会把这两条人鱼给我抓过来，实在不行一条也可以。把他派到帝国后已经让他闲了这么久，也该动弹动弹了。”
所有的事都有属下来办，最近一点帝国的消息都没关注的安德烈被艾布特·威尔逊的一大长串话砸了个头晕眼花，但有了刚才的警告，他更不敢表现出什么异常，只好连连点头哈腰地通篇应了下来。
——反正简单概括来说就是联系格瑞帕抓两条人鱼嘛，前因后果不清楚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还是保住自己的位置比较重要。
“好的议长，我都记下了，马上就去通知他。”
“滚吧。”
这件事只要消息传达到位就好，并不需要安德烈有多么出众的工作能力。因此，虽然对他上班时间还乱搞这件事有所不满，但艾布特最后也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这个裹着一身难闻气味的人赶紧滚出他的办公室。
门再度被关上，他又点开刚才的直播间继续看了起来，手指点在桌面上发出不规律的响声。
看着两人的互动，艾布特的注意力这次从季明江身上转移到了戴着一顶滑稽帽子的克里莱斯身上，他捻了捻自己的胡子，发出一声嗤笑，眼中满是期待和玩味。
“还不是不能免俗，克里莱斯，我真是更加期待你之后的表情了呢。”
***
“怎么了？”
刚刚挂完吊着红绳的小牌子，季明江转头就看到了克里莱斯皱起的眉头，“上边的字这么快就花掉了？”
“没有。”小心仔细地将红绳绕过树枝打了个结后，莱顿才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尖，“刚才鼻子有些痒，有点想打喷嚏。”
摄像球此时离他们两个还有些远，莱顿也不用顾及自己的形象，侧过头对着旁边的季明江说道。
和周围环境对比起来更显温热的吐息直直扑在了斜向上支棱着的耳鳍上，明明耳鳍的拥有者脸上还没有什么表情，在一片冰雪中显得更加剔透的淡蓝色耳鳍倒是受不了般上下掀动起来，然后在莱顿的注视下将自己从顶端蜷到了底部。
“……”虽然刚才克里莱斯说话时离他那么近，有些滚烫的气息确实让他忍不住往右边挪了一步，但季明江还是很不理解自己小动作过多的耳鳍是在干什么。
难道人鱼的耳鳍和猫的尾巴一样，是个有自主想法的部件？
无语片刻后，季明江摸了摸下巴，狐疑的眼神看向克里莱斯，“打喷嚏……你不会感冒了吧？”
得到了对方坚决的否认后，季明江一拍手心，言之凿凿：“那肯定就是有人在骂你了。”
“……”
也不是全无道理，想到死的不能再死的比思纳·奥菲尔，莱顿突然觉得季明江说的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其他那些没被判处死刑的奥菲尔家的人和得知他死讯的联邦人估计是真的在心里狂骂他吧。
挂完牌子后两人又去里边给这座庙供奉着的神仙烧了炷香，随后在九点半准时走了出去。
回去的时间正好是大部分来旅游的旅客起床的时间，街上的人比来时多了不少，原本路边厚实平整的一片雪地也被踩上了一串串凌乱泥泞的脚印，看起来已经没了什么美感。
一路上跟观众闲聊了不少话题，感觉今天的直播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现在的雪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季明江打了个招呼后就准备下直播了。
“别这样，我这可是出来旅游了都还记得直播，已经很爱岗敬业了。”
看着满屏控诉他天天摸鱼的弹幕，季明江挑了挑眉，状似不满地说到。
[但是今天才一个半小时诶！]
[就是要出来旅游才要多直播啊，江崽你的直播又不是工作，没有加班一说的！]
[那些全天直播的主播听到你这爱岗敬业的话都要跑过来打你了！]
“那现在也确实没什么好直播给你们的了啊。”快要走到别墅门口了，也不好继续再拉扯下去，季明江无奈地拿着摄像球转了一圈，将黑白交加的泥泞雪地给他们看了一眼后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找个合适的景点再继续，我保证！”
他记得之前在光脑上看，这里有几个滑雪场还不错来着，正好明天就让刚接受他长出两条腿不久的观众们好好欣赏下他灵活滑雪的身姿。
刚长腿没两天的人鱼就学会了滑雪应该也很合理吧……
一定是这样的。
***
仿佛是为了配合他今天的行程一样，第二天仍然是个大晴天。
拉开窗帘后外面和煦的阳光便涌进了房间中，双层玻璃很好地隔绝了外面的冷气，在只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的情况下，竟然还有几分暖意。
考虑到昨天答应观众们的事，季明江思索片刻后，便十分突兀地打开了直播。
——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他今天的活动结束，总不会再有人说他直播时间短了吧！
从来没在这个时间点响起过的开播提示音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一直到半个小时后都陆陆续续的有不少人点进来。
[江崽你今天这开播时间吓我一跳……谁懂啊！前一秒我刚关掉闹钟准备赖会儿床，后一秒最开始因为担心自己错过而设置成巨大声的开播提示就响起来了，给我吓一激灵。]
[笑死，正好收拾收拾吃个早饭去吧。我比你好点，江崽开播时我刚到公司，跟老板在一个电梯间里，然后我俩的光脑同时响起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不一样了，我们宿舍没有定闹钟的习惯，全靠生物钟赶着最后五分钟到教室，现在我刚结束了被舍友痛殴的晨练活动。笑着活下去.jpg]
[你们真是要笑死我，不过江崽人呢，虽然这个角落的装修能看出来确实很精致，但这也不是你一大早就开播然后罚我站墙角的理由吧！]
[罚什么？江崽要罚我？两眼放光.jpg]
[？哪来的变态，叉出去！]
“刚才在洗漱啦。”擦干净脸将毛巾重新搭回到架子上，季明江才转过了被他调整成面向墙角的摄像球，一边说着一边翻起了在他洗漱期间刷过去的弹幕。
大概是这个时间实在有些早，除去睡觉的吃饭的赶路的收拾工位的那部分外，还有不少人因为刚起床太过困顿而懒得互动，需要他回看的内容竟然不算多。
草草几眼看完后，季明江才挑了几个问题简单地回答了一下，“为什么今天直播这么早？这不是你们说我最近直播时间太短了吗，我多贴心。”
[？？？]
[你不如直接说你是来水日常时长的啊！诡计多端的江江，一看就是跟克里莱斯陛下学坏了！]
“开玩笑开玩笑。”拿起自己的外套后，季明江往楼下走去，“虽然确实有这个想法在吧……但主要还是想给你们看点有意思的啦！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一楼的客厅中，斜身依靠在布艺沙发上，开启共感权限后眼带笑意地说到。
[有是有，江崽你具体说的是什么方面的不一样？]
空屏片刻后，弹幕疑惑。
季明江开启共感权限后他们这里也几乎是同步冒出了系统提示，询问他们是否要打开共感。
这不是废话。
别说江崽刚才那句话很明显就是需要他们去感知的，就算不说，他们也很想隔空体验一下江江现在的环境好嘛！
而就在点下确认开启的按键后，原本耳边嘈杂的交谈声脚步声等都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壁炉中火焰燃烧时间歇性发出的火星噼啪的声音、窗帘被风吹起鼓动的声音、不知名鸟类在外面跳动时将雪抖落和欢快鸣叫的声音……
[好安静啊，是度假的感觉呜呜，跟上班完全不一样，江崽是在提醒我让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休假的吗，太贴心啦！]
“？”
“不是啊，虽然有时间的话上班上累了确实需要出来放松一下。”被突然感动的弹幕搞得有些哭笑不得，季明江提醒道，“味道，我说的味道啊！”
[味道？那不同的也很多啊！晴天雪地那股十分提神的清冽气息、应该是从窗口飘来的淡淡的梅花香气、还有壁炉中木柴燃烧时溢出来的味道……诶？]
列举了一堆自己这里闻不到的味道后，大早上便活力满满跟季明江聊得有来有回的弹幕突然顿了一下，随后才满是惊讶地再次出现。
[好香的饭味！这也跟我家不太一样，毕竟我不会做饭……江江是找了当地的什么厨师吗，gwkk早饭！]
[我也闻到了！给我看看，我早上就吃了个便利店的面包，现在好馋好馋好馋！]
见他们终于找到了关键点，季明江才直起身，语气神秘莫测，“不是当地的厨师哦，是你们认识的人。”
[认识的？谁啊？感觉帝国也没哪个大厨已经有名到人人都认识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江崽这幅表情，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各位不妨想一想，江崽认识的人中，谁是能让他肯定我们一定也都认识的那个……]
[前面的你别闹，真是陛下在厨房做饭我今天自掏腰包请所有部门的人出去吃饭好吧！]
[+1，哦我不是+的那个请吃饭哈，我只是表达一下自己的不相信而已。]
看着正确答案被反驳了一大串，季明江什么也没说，仍然保持着嘴角那抹神秘的微笑往厨房走去。
反正有人猜到并说出来的话，也算是一个提醒了吧，到时候吓到了可不能怪他。
看着季明江那副越来越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原本还信誓旦旦的弹幕逐渐怀疑起了自己，语气越来越不自信。
[我说，应该真的不会是陛下在做饭吧……]
[我反正不信，肯定是江崽在唬我们玩……吧？]
[虽然但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们一下，陛下他之前是自己亲自带兵上前线的，那时候可没有随军厨师跟着他给他做饭，所以，嗯。]
[啊啊啊别闹，我不信！这也太割裂了！]
“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开始直播了？”不愿相信“克里莱斯”会做饭这个猜测的人本来还正搜肠刮肚地试图找出什么例子进行反驳，但紧接着，清晰被摄像球录进去的声音让他们当即脑内便“嗡”的一声，然后就是一片空白。
随着季明江的动作，腰上系着黑色围裙，手中端着两个盘子的克里莱斯出现在了镜头面前。
虽然克里莱斯昨天也是一身黑，今天在室内也是黑色衬衣黑色长裤，黑色的围裙貌似处于其中毫无违和感呢……才怪啊！
[我说我怎么同时看到了天花板和地面，原来是我裂成了两半啊。]
难得清爽干净的直播屏幕上，一条孤零零的弹幕闪过，陈述着主人的现状，也说出了大几十万观众此时的心声。
“他们觉得我直播时长太短了，这不是来刷刷存在感，顺便给他们看看陛下的另一面。”
季明江带着摄像球钻进厨房，帮忙端出了剩下的两个盘子，在饭桌前坐好后，他才伸出手在镜头前晃了晃。
“回神啦，还没缓过来吗，不至于吧，只是克里莱斯会做饭这件事而已，有这么让人惊讶吗？”
说这话时，季明江选择性地忽视了自己前天晚上看到克里莱斯从冰箱中拿出菜时的心神震撼。
[这不该惊讶吗？陛下跟厨房这两个词他压根就不搭啊！难道还能有什么事是比这个更能让人惊讶的吗？]
也就人鱼可以变换成人类形态可以与之一比吧，但这也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他们早就缓过来了！
“唔……大概还是有的吧？”季明江用勺子翻了翻自己碗里的鱼片粥，晶莹剔透的鱼肉和饱满的虾仁混杂在看起来就十分软糯的大米中被舀了起来，喝了一口后，季明江点了点头，说到，“那就是，味道还不错？”
[……]
[想起来了江崽第一天晚上发的四张图，所以……那肯定也是陛下做的吧！]
“当然。”吃饭的间隙看到这条弹幕，季明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毕竟我又不会做饭。”
[可恶，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谁！]
[嗑到了这是可以说的吗？毕竟我之前真的想都不敢想陛下这样的人竟然能有一天穿着围裙去做饭……]
[笑死，默默跟一个kdl，我这就去搞个论坛出来。]
“好啦，一会我开着共感带你们去滑雪场玩。”配着几个生煎包虾饺和咸鸭蛋，或许还要加上观众怀疑人生的弹幕，季明江这顿饭吃的异常满足，吃完后才话音一转说出了他今天真正的直播内容。
这让今早备受打击满脸恍惚的观众们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支棱了起来。
[太好了！我真的差点就以为今天的直播内容全是揭露陛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来打击我们了呜呜呜。]
[好耶，开始期待了！]
[@老板，就前面那个说请所有部门员工吃饭的，我知道你是我们老板，我看见你刚才发弹幕了！我们部门不想聚餐想去滑雪，老板直接发补贴行不行qvq]
[？笑死我了，什么孽缘哈哈哈哈哈。]
[看到了看到了，说到做到，让你们部长来找我商量具体的安排！]
[可恶，别人家的老板，谁又酸了我不说。]
收拾好碗筷出门时，季明江特地把摄像球握在了手心里，看着漆黑一片的直播间屏幕和飘过一片问号的弹幕，他安抚道：“等走出这段路就把你们放出来，否则容易被拍到门牌号和具体位置，等一下啦。”
差不多走了有一段距离后，季明江才松开了手，晃悠悠的摄像球还没往上飘多高，便又是一阵猛烈的晃动，看得人头晕眼花——克里莱斯开着一辆不知道从哪来的悬浮车停在了季明江面前，打开了车门催他进来。
***
“老板——”“砰！”
“老板——”“砰！”
“老板——”
拉长的调子伴随着一阵阵关门声由远及近，薛晨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默默把自己往柔软的椅子中塞了塞，缓缓嘬了一口茶。
面前的屏幕上，季明江和克里莱斯正在去往不知道哪个滑雪场的路上。
哎，要是来他这多好。
想到自己这个月惨淡的流水，薛晨眼神放空，默默祈祷着。
早知道昨天也去那个庙里烧柱香了。
“老板——”
正在心里默默地敲着木鱼攒功德，他所在的房间门也被突然推了开来，王富大咧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吵得人耳朵都有那么一瞬间嗡嗡作响。
“老板你还真在这啊！”刚开了三四扇门就找到了薛晨，这不禁让王富感动得眼角含泪，然后直接一个大跨步上前把他老板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上班了老板，赶紧去前台了，昨天收银的姐辞职了你可别跟我说说你忘了。”
“啊——”一想到自己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没流水还要上班的苦日子，薛晨便忍不住悲从中来，他反手握住了王富这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干到了现在的员工的双手，迎着对方惊恐的眼神，深情款款地说到：“富贵啊，我觉得我快要发不出工资了，在这地方实在没什么钱途，我们要不把这个滑雪场卖了去首都星刷盘子吧。”
“……”
王富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十分冷酷无情，半点不见刚才的激动欣喜，“首先，老板我再强调最后一遍，我叫王富，不叫王富贵，我的兽化方向也不是狗。其次，现在哪有需要用人力刷盘子的饭店啊！你给我清醒一点！”
看着薛晨一副马上就要生无可恋地瘫回到懒人椅上的样子，王富额角青筋直跳，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将人拽了起来，“能干一天是一天，能赚到一分钱算一分钱，你再说这丧气话我也不干了。而且冬天流水一直不太好这件事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的。”
柔软的椅子随着薛晨起身的动作被向后拱去，将他彻底拉起来后，王富手疾眼快地将他往前推了一步，然后抬脚把椅子往更远处踹去。
见那个看起来就很好窝的椅子到了墙角后，他才长舒一口气，放开了向上抬起拉着薛晨的手。
仰起脖子看向耷拉着眼皮、脸色惨白的薛晨，王富抽了抽嘴角，真是不管几次看到站起来的老板都会被吓一跳，这受兽化方向的影响也太大了吧。
他甚至怀疑可能有不少顾客都是被自己这个带有极地雪兔特征的老板给吓跑的，毕竟老板这身高真的很吓人啊，比一些狮子老虎方向的类兽人都要高不少了。
悬在半空中的光脑屏幕也随着薛晨的移动而晃动着，薛晨平时都懒得特地去设置隐私模式，因此王富此时也看到了上面的季明江和克里莱斯。
“老板你也在看江崽的直播啊。”拽着半死不活的薛晨往门口走着，王富反向给他画起了饼，“我来找你之前看了一眼，他们好像是要去滑雪场吧，虽然今年我们这是没可能了，但老板你努努力，明年说不定就能见到真人了呢！”
“少来这套，明年我这场子还在不在都说不准。”被拉倒室外让冷风一吹，薛晨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冲着自己这个老员工翻了个白眼，大步往前走去，旁边消遣用的光屏都为了不挡路被他挥倒了一旁。
“人还是要有点自知之明的，像你老板我，清楚地知道只算我们这附近就有不下十个滑雪场，其中经营得当把自己搞成了网红场的也有那么几个，江江和陛下是被这的风吹傻了才会来我们这个小破地方……”
薛晨一路都在絮絮叨叨地说着，直到走出连廊来到大厅时也没有停下，随后他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向喜欢反驳他这些丧气话，给他打鸡血画大饼的王富今天竟然出奇地没有说话，空气异常安静。
糟了，薛晨的心咯噔一下。
难道他今天的负面情绪输出太多把这小子整烦了？
不应该啊，今天这不才刚开始吗？以前哪怕被他念叨一整天，王富也能神采飞扬地给他怼回去啊。
“富贵啊……”
他越想越不对，连忙转过身举起手准备跟王富发誓自己再也不说这些话了，然后刚低下头，看到的就是自己这位员工双眼直愣愣盯着门口的样子。
听到他的话，王富先是条件反射般地反驳道：“真的是最后一遍，我不叫富贵！”随后才回过了神，用力拧了一把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背。
“嘶——”
妈的，好疼。竟然不是梦是真的。
“你干什么呢？！”被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薛晨一直无精打采半垂着的眼皮都猛地睁开了，他瞪大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连忙弯下腰准备去仔细观察一下自家员工的精神状态，就被王富一巴掌拍到了背上，“有客人来了！”
别说，王富这个白熊变异者力气还挺大，巴掌拍到羽绒外衣上都让薛晨感觉到了一丝疼痛。
“我们这小破地竟然还真的能有客人？”发现对方没事后，薛晨的眼皮又耷了回去，嘴里边小声嘟囔着，慢悠悠地转过了身。
“欢迎光临薛平山顶滑雪场，请问是……几位，啊？”
在他转过身时，门口挂着的许久没有动静都快要积了层灰的铃铛被打开的门框带出清脆的响声。
刚才还出现在直播间中，薛晨和王富都坚信最起码今年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季明江和克里莱斯走了进来。
抖落了身上的雪花，那位最近出尽了风头五官精致的人鱼冲着呆愣的两人浅浅一笑，“两个人，你们这也没有价目表，只是滑雪的话多少钱？”
“！”薛晨脑子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刚才还叭叭正欢的一张嘴有些干巴巴地说到，“每人300，一张票四小时。”
“啊！不是！”在克里莱斯上前走一步准备付款时，薛晨猛地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伸手捂住了付款机，“我是说，您二位能来我们薛平山顶滑雪场那都是我祖文冒青烟，怎么能收钱呢，当然要免费！啊不是，我是说江崽还在直播的话也相当于给我打广告了，我这小地方平时可找不到宣传效果这么好的直播间，当然是我要倒贴给你们三百了！”
被季明江眼中愈发浓郁的笑意和几乎能想象到的弹幕搞得手脚都快要不知道往哪放了，薛晨原本因为兽化变异十分白的脸此时覆上了一层薄红，灰蓝色的眼睛中满是懊恼，感觉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怪怪的，他自暴自弃地垂下头，瓮声瓮气地说到，“陛下日安，殿下日安，我这就先把项目表列出来。”
“不用这么紧张，忘了提前联系你问问你们这里接不接受直播是我的问题。”实际只是因为这个滑雪场过于有特色的名字而努力憋笑的季明江看到薛晨的表情，还以为他是因为直播在尴尬，十分抱歉地伸手将摄像球拽了下来塞进了兜里。
“那倒没有，能在您的直播间里出现我相信是每家店都求之不得的。”哪怕不说宣传和知名度这些代表着源源不断收益的东西，只说能亲自见到真人版的季明江和少在人前出现的陛下这件事，就已经能让不少人激动得找不着北了。
薛晨逐渐平静了下来，激动过后眼皮又慢慢耷了回去，如果不是王富在旁边暗中掐着他的腰，怕不是真的要在季明江和克里莱斯面前变回了那副死鱼眼的样子。
“这就是我们的项目表。我说要免单是真的，这个场已经很久没有顾客了，您二位会选择这里已经是很大的惊喜了，更别说明江殿下还自带宣传效果。”
将项目表投屏到了两人面前，薛晨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到。
说是项目表，其实因为最近经营不善员工大量辞职，能正常提供的也就限供两人的一对一教学和普通的缆车雪板雪圈项目，季明江大致扫了一眼后说到：“只要雪板就好，其他的设备我们自己有带。”
“哦好的~”
“诶等等！”应过声后，薛晨才疑惑地看向季明江，犹豫片刻才问到，“真的不需要一个一对一的教学服务吗？”
你好像才用两条腿走路没几天吧！
季明江自信地冲他摇了摇头。
薛晨眼含担忧半信半疑地把这个项目登记了上去，有陛下在的话，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吧？
直播间的观众们再次被放出来又是十几分钟之后了，画面也从有些逼仄的室内转移到了空茫的雪道上。
将镜头对准自己，已经穿戴好滑雪服的季明江将护目镜推了上去，长且翘的睫毛被护目镜的镜框蹭着向上拉了一段距离。
将摄像球放到空中让它自己乱晃着，季明江看向旁边穿上滑雪服更显得肩宽腿长的克里莱斯，这时才突然想起来，他上辈子虽然看过不少滑雪比赛，甚至因为兴趣还请了教练告诉他一些滑雪技巧，但他——真的没有亲自滑过啊！
虽然说现在都穿这么厚了，加上他的今时不同往日的身体素质，摔摔打打肯定也不会出问题啦，可是……他抬头迟疑地看向肆意飞舞的小黑点。
未免有点尴尬。
“怎么了？”察觉到他诡异沉默的莱顿转头看向他，两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他同样把自己的护目镜推了上去，难以置信地说到，“你不会是要现在告诉我自己不会滑雪吧？！”
“啧，难道不可以吗！”
季明江理不直气也壮地说到，“我刚会走没两天诶！”
“你说这话自己信？”莱顿一脸的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其他人不知道就算了，你之前都能拽着张成跑来找我，你说你一出生就长出来两条腿会走路我还信点。”
“……天才又不是全才，我有个不会的也很正常吧。”看到薛晨和王富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季明江凑近了些，小声说到，“而且理论知识我已经很熟悉了，只是缺乏实践而已。”
“所以？”莱顿挑眉看向难得示弱的季明江。
对方眼睫眨了眨，一片刚飘到睫毛上的雪花被抖了下来。
“所以，我把摄像球的跟随对象设置成你行不行？”
……轻而易举听出了季明江未尽的话语，莱顿抽了抽嘴角。
原来只是担心自己的形象受影响而不是想让他帮忙看着顺便在一边指导吗？！
同样看出了克里莱斯眼神的含义，季明江呵呵一笑。
当然不可能让你在一边指导了，俩人都混在一起，摄像球跟谁不是跟，到时候不还是要记录下他各种摔的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