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约法三章,一梦来生
岁月悠悠，时光安然。
一甲子，六十年，那么漫长，又那么短暂。
斜阳低垂，天地昏昏，静林酒馆那能隔绝尘世喧嚣的后院，正摆了两把藤椅。
藤椅之上，躺着两位垂垂老矣的妇人与老者，正瞥着即将落下山头的微红斜阳，一如瞥见自己即将没入尾声的年华。
虽然老妇与老者分坐于两把藤椅之上，但却有一只手一直牵着，好似哪怕生死轮回，也无法将其分开。
喝完此生最后一碗苦涩至极的汤药后，老妇人林静察觉到了自己大限将至，不舍的望了望斜阳，不舍的紧了紧身旁之人的大手，轻声出口。
“夫君，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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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无论静儿你想说多久的话，夫君都会一直听着的，也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身旁的老者冯平心中一叹，微笑着温柔出声。
林静嘴角一扬，好似又变成了曾经那个立在卦摊旁的小女娃，不过唯独那双本有些呆滞的眼神，变得深情款款，变得微微泛红。
“小城之中的人们常说，那平平无奇的林静能嫁给世间奇男子冯平，乃是她三生修得的福分，其实不止他们这么觉得，连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能嫁给夫君你，的确是我三生有幸。”
“还记得我曾问夫君，你为何对我这般好。夫君你总是说，兴许是上辈子的缘分，才让我们此生相逢。那大概上辈子我曾救过夫君很多次吧，不然夫君岂会如此宠我一生？”
“夫君，还记得将我们抚养长大的爷爷吗？虽然说他是算命先生，可我知道，小城里有很多人都私底下叫他江湖骗子，他的那些算命竹签，我也偷偷看了，全都是上上签。”
“所以，我是不信前生来世，也不信轮回因果的，那些都是安慰人的谎言，我只认今生。”
话及此处，林静已然泪眼模糊，声音哽咽。
许是想起了那将曾经将她抚养长大的算命爷爷，沧海桑田，几多伤感。
又许是想到了今生将止，即将与心爱之人永远分开，心有不舍，神色黯然。
冯平不知如何安慰林静，只能再次握紧她的手，一直默默的陪着她，直到夕阳落下，直到此生余晖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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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了片刻思绪之后，林静从悲伤之中走出两步，随即嘴角一扬，目光似乎并未点到那缓缓落下的夕阳上，而是落到了来生。
“不过，因为夫君你，我希望这世间真有来生。”
冯平闻言，双目通红，控制不住的老泪已然纵横，这一甲子岁月，他又岂能不动真情？
只见林静依旧满目柔情的自语喃喃。
“夫君，还记得当年的成亲之日，你曾与我的约法三章吗？”
“当然，此生不敢忘。”
“可是，夫君你好坏，约法三章的前两章，你都没有遵守。我叫夫君莫要宠我太过，可夫君偏偏不听，我叫夫君为续香火纳妾一人，可夫君你又是不听，真不知道让我该说什么好。”
林静虽嘴上有些埋怨，可心中与眼里的幸福，都快要溢满出来。
“这...”冯平无奈一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的确没有遵那两章。
“夫君，前两章之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可这最后一章，你可莫要再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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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除了那约法三章的前两章他实在无法答应外，林静的一切要求，他都尽可能实现。如今一甲子岁月即将走到尽头，冯平怎么忍心拒绝林静。
因而，他坚定的说道：“好，这最后一章，夫君无论如何也不会失信。”
“拉钩？”林静如小孩子一般说道。
“拉钩。”冯平陪着林静做着有些幼稚的动作。
“好，”拉了钩的林静嘴角一扬，心情格外好，轻声说道，“那么约法三章的最后一章，我希望来生也能与夫君在一起。”
“不过，那个时候，我要为夫君，而夫君你要为妻子，我便能将此生的宠爱，尽数还给夫君你，让夫君也知晓被人宠爱一生的感觉。”
“还有，到时，我们要有一个孩子，或许能多要几个，在我们垂暮之时，伴在我们身边，听着我们讲以前的故事。讲相识，讲相知，讲相爱，讲好多我们在一起的故事...”
光是说起想起这些，林静的眼睛便已经笑得如同月牙，美得口中满是点心的香甜，再无半点苦涩的药味。
冯平也是一怔，苍老浑浊的眸子中仿佛看见了美得不像话的来生，热泪顺着眼角流下之余，口中笑着说道：“好啊，来生我们也在一起，也为夫妻。到时候，你为夫，我为妻，我可要在你身边撒一辈子的娇，还要生几个小子丫头叨扰你呢。”
一番来生之约，二人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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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眼之中，林静的眼眸黯淡无光了一些，似乎人生马上便要走到尽头，迎来生命的终点。
神思恍惚，她忽而如堕梦境，又瞧见了那宽阔无边的镜湖，又瞧见了眼前万丈之高的玄冰，以及玄冰之中封印着的一个人影。
此时，林静已然能够看清玄冰中的人影究竟是何面目。
那是一个男子，一个眼眸全是黑色，身上衣袍也全是黑色的男子，一个眼眸无情，淡漠至极的男子。
林静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不知为何心情复杂，顿生怪异亲近之感。
因为那人，与她竟有几分相像。
梦境忽而散如云烟，林静已然迈入弥留之际。
借着最后的光景，她将萦绕在她后半生的这场困惑怪梦，缓缓说出。
“夫君，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每年都要做的那一场怪梦吗？我刚才好像又看见了梦里的景象，以及那封在玄冰中的男子。”
“他好像在哭，只是流不出泪水，他好像在喊叫，可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睛还是那般黑暗，好淡漠，好可怕，但又好可怜，好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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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奇怪，似乎我与他有些相像，但是又不太一样。我有些像他，他却并不像我。说的也是，我乃是女子，与男儿之身的他自然不同。”
“这场梦，好奇怪...”
“夫君，莫要忘了我们的约法第三章，来生...来生...”
口中轻吐着来生二字，林静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带着期盼来生的微笑，悄悄在这静林酒馆后院的藤椅上，睡了一场不会再醒来的觉。
只愿，若能再作一梦，便是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