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德罗纳
或许是因为前不久的奔波, 迦尔纳的身上出了汗，摩罗伽想了想，转头对还在门外等待着的阿周那说道：“阿周那, 你能帮我把马嘶喊过来吗？”
阿周那眼睛一亮, 比起思考为什么这个时候摩罗伽要让自己去喊马嘶，他更在意自己的等待果然是值得的, 现下不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干吗？
马嘶住在木屋不远处的石头房里, 或许是因为在之前的宴会上吃得太饱, 又或许是因为下午帮助维持排队检查摸骨秩序太疲惫, 马嘶早早地就入睡了。
黑肤的孩子成大字型躺在竹席木床上，红色的短发散落开来，袒露出俊秀的面庞。
阿周那尝试着呼唤马嘶, 不过他睡得太死了，让阿周那不得不上前试图用手推醒对方，而马嘶的确动了, 不过他却是翻了个身, 继续睡。
阿周那额上微微渗汗, 明明只是来喊醒马嘶这么一个简单的任务而已, 若是自己做不好, 老师日后会怎么看待自己?
“马嘶阁下！请醒来！德罗纳老师喊你过去呢！”
或许是某个关键词触动了熟睡中的马嘶, 明明脸庞上还残留着昏沉沉的惺忪睡意，但是马嘶几乎是立刻一个鲤鱼打挺从竹席上蹦了起来, 嘟囔着说道：“父亲叫我？嗯……他在哪里？”
阿周那松了口气，为马嘶指出了方向, 马嘶打了个哈欠后, 总算把睡虫赶走了。
“父亲！你喊我过来, 是要我帮忙做什么？”马嘶兴冲冲地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刚好看到了摩罗伽，以及和一脸紧张拉扯着摩罗伽袖角的白发孩童。
马嘶的脸立刻就拉长了，用带着敌意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迦尔纳：“这家伙是谁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叫做迦尔纳，日后他将要和这里的其他人一起，向我学艺。”
摩罗伽回复道。
“对了马嘶，帮忙把那边的水缸加热一下，让这孩子清洗一下身体。”
马嘶顿时就要炸，父亲把自己从睡梦中唤醒，居然是要他给这个家伙烧水，哪有这样的事情啊！？
“不用了，我用凉水冲洗就行。”迦尔纳把摩罗伽的袖摆抓得更紧，摇头拒绝道。
“你太瘦了，用凉水的话很容易生病。”摩罗伽不容置喙地说道。
“啊……”迦尔纳愣愣地抬起头，因为生来附着在身体之上的古怪盔甲，别说生病，他甚至不会受到半点伤害，他的父亲升车和母亲罗陀会对此感到不安，所以迦尔纳往往会用布料和衣服将其遮盖起来。
升车是典型的大家长式父亲，沉默、可靠、高大，但是他不会说出任何关心的话语，更倾向于用行动来表达，而母亲罗陀固然也爱着迦尔纳，但是男孩子和母亲之间的共同话语终究是太少了，更多的或许只有：“富军，你饿了吗？”“饿了。”“那快点来吃饭吧。”“好的，母亲”这类更生活式的对话。
这或许只是摩罗伽随口的关怀，但依然让迦尔纳颇为触动，他垂下眼帘，好遮挡住眼底弥漫开来的水汽。
马嘶终究拗不过摩罗伽，他扁着嘴走到了水缸前，手掌上冒出了火焰，鲜红的火焰围绕着陶制的水缸，没过多久便让缸中的液体冒出了雾气。
迦尔纳有些不舍地放开了自己抓在手心里的衣角，他走到了水缸前，用木勺舀起热水，往自己的白发上浇淋而下，把身上沾染的灰尘和汗水一一洗净。
摩罗伽满意地点头，看向头发还湿漉漉的迦尔纳，示意他靠近自己，要为他摸骨。
“果然还是太瘦了。”摸上去后迦尔纳比摩罗伽预想着的还要纤瘦，或许是因为身为首陀罗，被允许食用食物的种类太少了的缘故。
“天赋倒是不错——嗯？”摩罗伽的手掌移动到迦尔纳的胸口时，白发的孩子紧张地僵硬住了，坚硬的黄金铠甲和人类柔软的肌理终究是不一样的触感。
老师会害怕吗？还是会觉得厌恶？又或许会改变主意，不打算收自己为徒了？
迦尔纳紧张地屏息看向了摩罗伽，银发金眸的青年平静地收回了手，接过马嘶递来的手帕，随便擦了擦，淡淡的说道：“因为房间原本都已经安排好了，突然多了一个人，这段时间你先和我住吧。”
阿周那瞳孔紧缩，在他大脑还在飞速运转该想什么办法打消摩罗伽这个念头时，马嘶率先一步喊了出来：“不行，我不同意！”
红发的孩子抱住了摩罗伽的手臂，瞪向了迦尔纳：“父亲是属于我的！我才不要让这家伙一起住！”
“乖孩子——总不能让迦尔纳睡在地板上吧？”
马嘶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行了’，不过在他真的说出口前，迦尔纳便已经开口道：“没关系的……只要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我睡地板也可以的。”
迦尔纳固然只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想，但是这反而把马嘶架在火堆上下不来，如果他真的沿着迦尔纳的话头往下说，说不定父亲会认为自己怎么那么苛刻。
马嘶都闭嘴不语了，阿周那此刻却沉稳地出声道：“老师，请您不用担心——明日我会喊上兄弟们为迦尔纳建造属于他的屋子，这样一来您就可以放心了。”
马嘶向阿周那投向了感激的目光，也帮腔道：“我明日也来帮忙，一定让迦尔纳在最短的时间内有自己的住所！”
迦尔纳眨了眨眼，平静地开口道：“不必麻烦你们了，我睡在德罗纳老师的房间地板上就好，这样一来也能更加接近老师，时刻聆听老师的教诲了。”
作为首陀罗成长的迦尔纳，也曾经遭受过比这更加艰苦的困境，自然不把这点困难看在眼里，殊不知正是因为他这句话，反而坚定了马嘶和阿周那要尽快打造好迦尔纳居所的打算。
摩罗伽浑然不觉一场小型的风暴在孩子们这中暗暗地掀起，他拍板决定道：“现在时间晚了，明天再说吧，况且明天还有课程的安排，你们再不去睡的话，就没有精神上课了。”
阿周那应了一声，带着点羡慕地看着摩罗伽一手牵着一个向住所走去，他微微呼出一口浊气，也抬脚往兄弟们所在的居所迈去。
迦尔纳多少还有些拘谨，但是马嘶就大大咧咧地直接扑上了床，摩罗伽解开了系着银发的发带，示意迦尔纳上来：“这张床足够大，我可不能让一个孩子睡地下。”
迦尔纳抿了抿唇，又看向了马嘶，马嘶冷哼了一声，转身背对着迦尔纳，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摩罗伽轻笑了一声，他坐在床铺的最中央，朝迦尔纳挥了挥手，不容置疑地说道：“过来，迦尔纳，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那声音带着令人信服的威严，迦尔纳的双脚下意识地移动起来，然后爬上了那张散发着竹子清香的床席。
不过即便爬了上去，迦尔纳依然只敢占据一小块地方，他的背脊悬空，若是在熟睡中翻身的话，说不定就要滚落下床。
摩罗伽伸出手，将白发孩童纤瘦的身躯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让迦尔纳的身躯远离了床铺边缘。
见迦尔纳不安地挪动着，想要从自己的臂弯里挣脱开来，摩罗伽将他按住，低声说道：“好了，快点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课程呢……”
或许是夜色太美，又或许是迦尔纳在今天经历了这么多的确是累了，他嗅着摩罗伽身上散发的淡淡莲花香气，不知不觉中便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等第二天，窗外清脆的鸟雀鸣啼声唤醒迦尔纳时，他恍惚地眨了眨眼，看清楚和自己家茅屋不一样的天花板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在昨日，用就连自己都不可思议的勇气，成功地穿过了危险的黑暗森林，前来拜师，而且还令人惊喜地成功了！
迦尔纳小心地抬眸，看向了身侧的摩罗伽，银发的青年在闭眼熟睡时，同色系的睫羽随着呼吸而上下颤动着，就像是一只翩跹的蝴蝶扑扇着翅膀，一路飞到了迦尔纳的心尖上，让那处脏器漾开了酥麻的痒意。
不过下一刻，一只褐黑色的手从摩罗伽另一侧冒了出来，那是马嘶的手，他也已经醒过来了，不过作为儿子的马嘶抬起头，瞪了迦尔纳一眼，然后把还在熟睡中的摩罗伽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让自己的父亲不再挨着迦尔纳。
迦尔纳抿了抿唇，没有和马嘶争，他不过是摩罗伽刚刚收下的弟子，无论是地位还是金钱、亦或是权利都不比不过任何人，现下自然也没有资格做出什么争宠的举动。
迦尔纳去往了开辟出来的水池边，快速地进行洗漱，正因为一无所有，所以迦尔纳才要更加努力地学习，用自己本身的力量和实力来证明他的价值。
穿过黑暗的森林，用双脚跑到演武场前，迦尔纳只对父亲诉说了自己的渴求，升车没有说什么，只是摸了摸迦尔纳的头，低声道：“若是你想去的话，那就去试试吧。”
如果父亲和母亲知道迦尔纳真的被德罗纳收为了徒弟，也一定会为自己高兴的吧？
迦尔纳这么心想着，看了看天色，清晨的阳光显得有些凉意，太阳还未完全升起，那些王子们依然在熟睡，从这里跑回家再回来，时间是足够的。
白发碧眼的孩子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于是他再一次穿过了森林，奔向了森林另一侧河畔边的茅草屋，向首陀罗的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