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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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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的胞妹长风公主,就很不错。”

话一经落下,赵嫣心脏骤然痉挛。

闻人蔺噙着浅笑垂眸审视,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放过丁点细微的变化。

风从殿前穿过,衣袂翩飞。

然而赵嫣只是懵懂地僵站着,回过神来,慢慢地弯起了眼睛。

“孤的胞妹,自是世间极好的,可惜配肃王并不合适。”

她以赵衍的口吻夸赞自己,那双惴惴半垂的眸子也染了亮色,仰首温吞道,“若孤的太傅成了孤的妹夫,岂非降了辈?这于伦常不合。”

闻人蔺的笑意浅了些,目光扫视,试图在她那张莹白的脸上辨出些许慌乱无措。

然而她的眸子干干净净,倒映着他晦明难辨的容颜。

闻人蔺并不着急,玩弄人心的游戏,他总是相当有耐心。

“那就要看,殿下给不给本王这个降辈的机会了。”

他抬手拭去小太子衣襟上沾染的殷红药水,方越身离去。

身后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稍片刻,连寒风吹动他衣袍的窸窣声也无了,赵嫣才敢松开紧捏成拳的五指,呼出一口白气。

和肃王的每一次见面,都像是一场兵不厌诈的交锋。有那么一瞬,赵嫣以为自己的底细真要交代于此,他那双深邃慑人的眼睛仿佛早已洞明一切。

直到他问出了“长风公主”……

闻人蔺若已掌握她鱼目混珠的铁证,方才在太极殿内必有直接行动,断不会这般出言试探。换而言之,他虽怀疑对了人,可手里并不实证。

而他这般身份的人,也不可能堂而皇之要求东宫储君验明正身,那是大不敬之罪。

闻人蔺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想看她自乱阵脚,可赵嫣偏不如他所愿。

她知晓,只需自己抗住他三番五次的试探逗弄,便暂无性命之忧。

秘密层层包裹于严实的衣物与束胸之下,连她自己都只有沐泽那片刻时间能看到真身,闻人蔺不会有找到实证的机会。

永远不会。

赵嫣拢紧了身上的衣物,如同护着自己最后的甲胄,定神走入瑟瑟寒风中。

出了正月,霜雪融化。

风中依旧残存着冬日的凛寒,天空却不再灰蒙阴翳,阳光透过乳白的云层洒落,已有了几分春的和煦。

然而这份和煦对赵嫣来说只是累赘——她尚裹着太子必备的狐裘,遮挡得严严实实。

若是去年刚回宫那会儿,她说不定还得小声抱怨两句闷热,而今却紧抿唇线乖乖忍了。

距离闻人蔺上次试探已过去半月之久,此番崇文殿复学,还不知闻人蔺又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

于长庆门落轿,便见门洞下候着一名马尾高束的劲装少年。

赵嫣见那劲装少年的背影眼熟,还未及询问,流萤便贴心道:“娘娘恐殿下孤单势弱,故而命伴读提前来了。”

正说着,裴飒一眼瞧见了阳光下文文弱弱的太子。

赵嫣对他在冬宴上的仗义执言颇有好感,正欲主动打招呼,便见裴飒不情不愿向前行了个礼:“臣裴飒,见过太子殿下。”

说罢退至一旁,一路上再未言语,有着和宴席上截然不同的冷淡。

赵嫣瞥了他冷硬的侧颜几眼,忍不住问:“裴世子可心情不佳?”

裴飒停了脚步,留有小疤的断眉一拧:“敢问太子殿下,臣可是哪里得罪过你?”

这话将赵嫣问懵了:“世子冬宴上仗义执言,孤感怀还来不及,何来‘得罪’之说?”

“若非如此,为何偏偏挑了我做伴读?”裴飒眉头拧得更紧些。

赵嫣眨了眨眼,以眼神示意:怎么回事?

流萤亦是茫然,轻轻摇了摇头。

他们来得较早,离辰正还有两刻钟,然而崇文殿内已有人候着。

有伴读陪着,赵嫣的底气稍足了些,对着屏风后那道伫立的身形深吸了口气,方踏入殿中拢袖道:“学生见过……”

话卡在喉中,赵嫣诧异地望向一袭儒雅青衫的青年:“怎的是你?”

周及正凝神观摩壁上《鹤唳图》真迹,闻言转过身来,淡漠的视线在赵嫣脸上略一停留,面上又浮出了那点疑惑。

但他素来是知礼守礼的,很快移开视线,躬身行礼道:“臣周及,暂领东宫侍讲学士一职,见过太子殿下。”

赵嫣自然知晓他是今后的太子侍讲……可上午时辰的课业,不一直是交由太傅辅佐的吗?

管他呢!

只要能离闻人蔺远远的,她自是高兴还来不及。

赵嫣还是头一次觉得周及这张冰山脸如此可爱,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忙道:“久仰小周先生大名,快请坐。”

周及在她眼中看到了如盼甘霖的热忱,心中略有违和。

然而思及太子素有贤名,待谁都这般温柔和煦,也就慢慢释然了。

他略一颔首致意,方撩袍端坐,问道:“臣初上任,对先前教学进程尚不了解。还请殿下告知,如今所学是何书何篇目?”

自文太师致仕后,倒是有几位翰林的学士来讲过学,因都是兼任辅佐,讲的文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根本无甚系统可言。

赵嫣本也志不在此,便随意点了一篇自己熟知的:“年前学到了《春秋要义》第二卷。”

周及表示明了,温润的指节拿起镇纸由左至右一抚,开始讲解起来。

他的声音不如闻人蔺那般低沉醇厚,清清冷冷有如泉水漱石,波澜不惊。

赵嫣曾一度嫌弃周及讲书的音调宛若念经般枯燥,现在才知自己当初身在福中不知福。至少面前这位小古板一生以文墨为友,心无旁骛,坦荡磊落,全然不似闻人蔺那般外白内黑、危险狡诈。

右边书案的裴飒一脸惊讶,盯着周及空空如也的书案,没忍住问道:“他不用看书就能授课的吗?”

赵嫣对周及的教学方式习以为常,便含笑答道:“周挽澜记忆好得很。胸有千卷,倒背如流。”

裴飒肃然起敬,拿书的姿势都端正了几分。

然而,那书卷拿倒了。

“……”

这下赵嫣明白他那番凶巴巴的“得罪”之辞从何而来了,晋平侯世子竟然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纯武夫。

要这样的少年规规矩矩坐在崇文殿伴读,也难怪他会如此闷闷不悦。

赵嫣正迟疑要否出声提醒,便见一道阴影自身后侵袭,越过头顶在书案上蔓延,直至将她整个儿笼罩其中。

这种熟悉的感觉……

赵嫣缓缓回头,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色的袍角,视线再往上,便是闻人蔺那张不辨喜怒的俊颜。

该来的还是来了。

赵嫣忙调开视线,佯做认真看书,听见闻人蔺低沉的嗓音自上方传来:“今日崇文殿,倒是热闹。”

周及方才一心认真授课,直到闻人蔺出声方反应过来,便也抬眼看他。

四目相接,周及依旧端坐如松,不见丝毫怯意。

“肃王殿下!哎哟,都怪老奴!”

崇文殿的掌事太监适时打破了死寂,解释道,“周侍讲暂代少师之职,为太子殿下授课,陛下就将辰正匀出来给周侍讲,武课则挪至巳正。老奴原是亲自去给您回话的,谁知您正巧入宫面圣,这才岔开了。”

掌事太监擦了擦额上细密的冷汗,赔笑道:“您看这……可否去后殿歇息一个时辰,容老奴给您沏杯热茶赔罪?”

闻人蔺的脾气看起来好极了,目光在小太子低垂的后脑勺上微顿,略一抬手道:“无妨,本王就在此处旁听。”

说罢,他行至先前皇后旁听的圈椅前,堂而皇之振袖坐下,屈指抵着太阳穴示意他们继续。

掌事太监自然不敢劝阻,见周及没有出声反对,于是奉了茶讷讷退下。

周及确实对文墨以外的东西毫无兴致——甚至可以说,有些迟钝。他只朝着闻人蔺略一颔首致意,便接着讲解起来。

殿内看似平静和谐,如果没有忽略那道若有若无扫来的微凉视线的话。

赵嫣专心致志地看着面前的书卷,时不时执笔圈画,纤长的眼睫半垂着,显出几分女气。

闻人蔺端详着她这副好好学生的认真模样,冷白而筋络分明的手随意搭在膝头,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叩着。

在别人的课上,倒乖巧得很。

别说发病晕厥了,连眨眨眼皮都舍不得。真稀奇。

没由来一声低嗤,轻飘飘落在相隔极近的赵嫣耳里。

她不知闻人蔺在哼笑什么,只觉一半身子凉飕飕的,任凭她再凝神,也无法阻止时辰的流逝。

撞钟声响,一个时辰的文课很快过去。

周及平静起身回礼,将崇文殿交给了兼任太傅的肃王。

闻人蔺放下交叠的长腿,刚要朝赵嫣行去,便见她一溜烟起身,跟着裴飒一同去殿外长廊远眺透气去了。

闻人蔺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顿了一顿,缓缓眯起眼眸。

廊下风铃叮当晃动,阳光浅淡,晒得很舒服。

裴飒倚靠在栏杆上,抱臂与人闲聊:“没想到周侍讲年纪轻轻,与肃王对峙却丝毫不落下风,真是当之无愧的文人风骨。”

赵嫣听了不免失笑。

风骨么,周及自然是有的。世人皆言周挽澜是高岭之花,难下凡尘,只有赵嫣知晓他纯粹是因为略有脸盲,为避免认错人的尴尬,索性闭口不语,等候对方自报家门。

久而久之,便给人一种孤高难近的错觉。

赵嫣收敛心神,戚戚然望着京城远处青灰色起伏的群山,长长叹了口气。

裴飒果然被她这番愁苦的模样吸引了目光,转头看了过来。

“接下来肃王的课,恐有难度。”

赵嫣适时将话题朝自己预设的方向引。

裴飒不以为意:“骑射是我的强项,对弈和兵法亦略懂,无甚难的。”

“是呢,所以孤才特地请世子为太子伴读,襄助于孤。”

说着,她面露几分凄惶,垂首叹道,“都怪孤身体太弱了,是以在太傅的课上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裴飒是个仗义的直肠子,听太子是特意请求他相助的,心里的抵触郁闷已消了大半。

又见小太子神色低迷,便了然道:“他刁难殿下?”

赵嫣只摇首一笑,一副委曲求全的好脾性。

裴飒心中责任油然而生,直言道:“明白了。臣虽不喜殿下柔弱,但该尽之责,义不容辞。”

赵嫣面露感动,待裴飒转身先行入了殿,她才转头对候在殿外的流萤道:“张太医研制的那茶,给孤泡一杯来。”

若没记错,今日的武课又轮到了骑射。

赵嫣最头疼的,便是这门课程。因其不似兵法、对弈那般只需端坐即可,教学时少不了身体接触,还是多留一手准备为好。

皱眉饮下那杯苦茶,待脉象发生了变化,赵嫣再回大殿时步履轻松了许多。

闻人蔺没有去崇文殿后的校场。

殿中的书案已经挪开,腾出一片空地来,闻人蔺正盯着周及坐过的那把椅子,慢悠悠道:“把这脏东西给本王丢了。”

掌事太监擦着冷汗,点头哈腰地命小太监将椅子挪了出去,换上闻人蔺方才坐的那把。

而方才提前进殿的裴世子,正腰腿上各绑一沉重的沙袋,端着一盏茶在角落里扎马步,鼻尖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怎么回事?”赵嫣愕然问李浮。

她不过去饮了一杯茶的功夫,她的“盟友”怎就这样了?

李浮悄声答道:“许是对肃王今日的授课内容不满,裴世子便为您抱不平,主动提出代您对战。然后就……”

说着,李浮摇了摇头:“裴世子的身手绝对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可惜对手是肃王,抗了几十招还是败下阵来。肃王说其下盘不稳,得多练练,于是便这样了。”

即便如此,赵嫣对裴飒的好感只增不减。

裴飒说过不喜太子滥好人的性子,可到了关键时刻仍会挺身而出,这份不以自身喜恶待人的忠贞,在人人自危求保的朝堂中颇显得难能可贵。

何况闻人蔺是单手就能压制叛军猛将何虎的人,能与他过上几十招,虽败犹荣。

一阵喑哑的拖动声传来,打断了赵嫣的思绪。

闻人蔺抬手握住椅背,将其拖到了窗边的位置,而后面朝赵嫣坐了下来,交叠双腿抚平下裳。窗边柔和的暖阳斜斜投射进来,一半打在他英挺的侧颜上,一半顺着他的衣裳下摆和靴尖蜿蜒垂下,仿佛勾了一匹金纱。

这样的闻人蔺如去年雪中初见时那般,安静而无害。

“太傅。”赵嫣平静地朝他行了礼,没有半点慌乱躲闪。

闻人蔺抬起眼来,浓长的眼睫便也染了金的光泽。

“看来殿下,是想好如何应付本王了。”

他含着兴味的笑,示意她靠近些。

赵嫣依言向前一步,对答如流:“太傅这是哪里的话,孤说过会好好学的,再不懈怠。”

闻人蔺却是笑了,拇指微微摩挲玄铁指环。

内侍很快将教学所需兵器搬了上来,刀剑长枪,应有尽有。

“春寒料峭,校场上四面通风,易风邪入体,便不必挪动了。今日教授殿下简单的格挡之术,将来再遇险,便可防身。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闻人蔺看出了赵嫣的心思,起身行至兵器架前,指节挨个点过兵刃,“上次是殿下命好,反抗时万幸只伤了表皮。下次若再这般不管不顾……”

他睨眼过来,半边身形陷入阴影中,抬指轻轻横过自己的颈侧。

轻描淡写的动作,却让赵嫣蓦地发寒。郊祀归途遇刺的惊险画面争先恐后浮现脑海。

她乖乖伸手,接过了闻人蔺为她挑选的轻便匕首。

匕首冰冰冷冷,握在手中有些不适。

裴飒还在角落里蹲着,手中的茶盏已晃起微微的涟漪。闻人蔺像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只专心致志地为赵嫣拆解讲解动作。

赵嫣面上“受宠若惊”,心中暗自切齿。

难为肃王殿下对她如此关爱,连一对二的课程,也要将全部精力放在她一人身上。

“被人从身后以利刃挟持,切不可随意晃动脑袋挣扎。”

闻人蔺只单手就攥住了赵嫣握刀的腕子,轻松将匕首反搁在了她自己的颈上,“殿下方才那动作,便不对……”

感受着指腹传来的脉搏,他尾音微妙的一顿,若有所思。

赵嫣自知是那杯茶的药效起了作用,唇线一扬,挣了挣道:“太傅只为孤讲解,而对裴世子置之不理,是否不太公平。”

“殿下这般挣动,只会激怒歹徒。因如此攀住我的手臂,往下压,另一只手臂曲肘,用尽全力往后击。”

闻人蔺一边纠正她的动作,一边气定神闲道,“太子太傅,自然只对太子殿下负责。本王素来专一,不似殿下这般……”

他低沉的嗓音自耳后传来,想了个合适的词:“……朝秦暮楚。”

谁朝秦暮楚!

赵嫣一肘子回击,却被闻人蔺轻松包住。

“力道不够,必失先机。”

闻人蔺钳制着她,“殿下自病愈受惊以来,待人对事总留有几分警惕。可对那周状元,却颇为亲近信任,好似早就相识一般。”

赵嫣眼皮一跳,装糊涂道:“太傅说笑了。孤沉疴病体,连伴读都是临时凑的,相交更是伶仃寥落,怎会认识周状元?不过是久仰其才高志洁,心生敬意罢了。”

闻人蔺“嗯”了声,淡然颔首:“他才高志洁,本王阴险狡诈,是以避之不及。”

原来您还知道呐?

赵嫣抬手反击,却被他连另一手也制住,反钳在身后。

自始至终,闻人蔺都只用了左手,而力量更强的右臂一直负在身后。

他凝视她因恼怒挫败而泛红的耳尖,眼底笑意递染:“听闻周状元曾在华阳游学,许是见过长风公主。”

与旁人看来,肃王只是在尽职尽责地与她拆分讲解动作,只有赵嫣知晓他藏在道貌岸然下的恶劣心机。

“是吗?若真如此,他日有机会见面,周侍讲定是第一个认出嫣儿的人。”

言外之意,周及没认出她来,则说明她并非他的故人。

赵嫣反将一军:“肃王殿下对孤的胞妹,倒是十分上心呢。”

“自然。”

闻人蔺俯身挨近了些,故意道,“本王还盼着簪花宴上,能一睹长风公主芳容。”

“……”

赵嫣束胸勒得紧,本就喘息困难,闻言险些眼前一黑。

匕首叮当坠落在地,赵嫣捂着腕子跌坐,从闻人蔺的角度看去,只见她瘦弱的双肩不住耸动,似是难受至极。

他目光凝了凝,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方才也没用什么劲。

“同样的招数用第三遍,便不管用了。”

说着,他伸手去扶赵嫣。

指尖才触及她的衣料,便见寒光已闪到眼前。

闻人蔺眸色一凛,左手轻飘飘攥住她的腕子,刚想嘲弄她的偷袭不堪一击,便发觉不对。

她手中握着的只是刀鞘,那么匕首只可能在……

耳畔风响,闻人蔺下意识以右臂格挡住赵嫣挥来的另一只手,略一侧首,刀刃擦着他的下颌而过,带起锋芒的凉意。

阳光从僵持的两人中静谧穿过,照亮空气中舞动的尘埃。

风停,两人蹁跹的衣料也随之落下,殿中静得只听闻一急一缓两道交缠的呼吸。

闻人蔺很快回过神来。

方才她佯做脱力跌坐,只是为藏好匕首和刀鞘做掩饰。这一招佯攻用得极妙,竟然能逼他出双手应付。

“殿下这是,真打算弑师?”

他虚垂着眼帘,看着面前气短不已的少年,漆眸晕开如墨般的深暗。

“学生怎敢?”

用力过猛,赵嫣束好的发髻散下一缕,脸颊血色充盈,急促喘息道:“兵不厌诈,是太傅教得好。”

她声音是虚弱的,脉象紊乱,可眼睛却很明亮。

仿佛在说:你看,孤说过会好好跟着太傅学的。

闻人蔺像是第一次认识她,凝神瞧了许久。那目光仿佛要生生剥开她的层层伪装,露出最真实干净的内里。

被制住双手的姿势并不好受,赵嫣心脏突突打鼓,见他果真不再提“华阳”“长风公主”的话题,便不动声色地挣了挣腕子。

闻人蔺当做没看穿她这点小心思,平静松了手。

撞钟声适时响起,赵嫣轻咳两声避开视线,朝闻人蔺晃悠悠行礼告别,这才行至仍在扎马步的裴飒面前,替他取走伸臂端着的茶盏道:“你没事吧?”

整整一个时辰,杯子里的茶水竟是一滴未洒。

裴飒解了腰腿上的沙袋,抬手按着后颈,将僵痛的脖子撇得咔嚓响,语气透着浓浓的不甘:“无碍,练练基本功而已。”

趁着闻人蔺还未反悔,赵嫣忙带着裴飒往殿外走。

上了回东宫的轿辇,放下重重车帷,赵嫣这才瘫倒在绣枕堆中,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无了。

阿兄保佑,今天又是苟住小命的一天。

崇文殿。

闻人蔺抬起右臂,紧束的武袖上,衣料被划开齐整的一道小口。

这是方才太子偷袭之时,他抬臂格挡下的。虽然只是极细极浅的一道破口,旁观了全局的张沧却难免额角突突直跳。

除了在敌军如蝗的战场上,他还没见有谁能近王爷的身。

这一刀多危险呐!若非王爷身经百战,及时化了招式,匕首说不定就划在王爷的脸上了!

平心而论,王爷这人吧喜怒不定,手段呢也不甚光明,名声更不用说了,能止小儿夜啼……

也就着一张脸算得上出色,若是连最后的优点也没了,以后还如何找媳妇儿?

眼瞅着簪花宴要到了,他还指望着王爷找个知冷知热的温柔夫人相伴呢,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破相。

与张沧千回百转的心思相比,闻人蔺倒是淡然得多。

“华阳那边,可有动静?”他问。

张沧这才想起正事来,答道:“已收到蔡田的飞鸽传书,他按照您的吩咐谒见了太后娘娘,长风公主随行在侧,并无异常。”

闻人蔺略一沉眸:“确定,是小公主本人?”

张沧道:“蔡田会继续潜伏在行宫一段时日,观察是否有变。”

闻人蔺抬指抚了抚那道微小的破口,忽的低笑起来。

每当他略觉乏味之时,小太子总会勾起他新的乐趣。也罢,倒想想看看东宫的这场戏能演多久。

不知到了藏不住的那日,她会露出怎样惶恐颤栗的神情呢。

真是期待极了。

料峭春风穿堂而过,云翳遮挡了太阳,于皇城上空投下大片阴影。

惊蛰,潮湿的雨气席卷京城。

春雷滚滚,雍王府别院一派阴沉。

纱帐鼓动,映出里头蛇一般扭捏的身形,吟哦夹杂在雨声中,分不清是痛楚还是欢愉。

赵元煜看得口干舌燥,可这燥热也就止步于胸腔,再往下,便没了半点反应。

帐中是他买来的最烈性的女子,只沾了一点那药,便神志不清成了这般模样。

“这药,确定男女都能用?”他扯了扯衣襟,问道。

衣着轻薄透肉的女冠没骨头似的贴着他,媚笑道:“世子放心,仙师亲自调配的灵药,便是阉人用了亦能重振……”

说罢意识到自己戳中了赵元煜痛处,女冠面色一白。

可眼下赵元煜并不在乎这些。

他对这药性颇为满意,即将摧毁太子贤名所带来的扭曲愉悦感,掩盖了他身患隐疾的痛苦。

赵元煜仔细盘算着,几乎按捺不住兴奋道:“光是如此还不够,得再加上一条罪,使其万劫不复。”

女冠赔笑,从善如流敬酒道:“妾替仙师恭祝世子一步登天,荣光无限。”

赵元煜哈哈大笑,一把将女冠拉入怀中,紫白的闪电将他阴鸷的脸照得狰狞。

几场春雨过后,京师焕然一新。

厚重的青灰色逐渐掩映于桃红柳绿中,天上纸鸢纷呈,地上百花齐放,蜂蝶萦绕,一派生机盎然。

恩科放榜,最不开心的是柳姬。

“若非东宫遇上祸事,今年的恩科我……”

恩科如何,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赵嫣明白她的未尽之言:若没有去年的接连祸事,考中恩科的或许就是沈惊鸣、程寄行那样的少年英才……

东宫也不至于势单力薄,至今未有拥趸跟随。

赵嫣看着礼部呈上来的名册,一个头两个大,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哪!和朝中各党派沾亲带故,一个干净能用的都没有。

偏生父皇闭关清修,无暇顾及簪花宴,这重任便落在了东宫头上。

天快黑了,赵嫣还忙着温习宴会流程,桌上关于各部官员为恩科进士引荐官职的奏折堆积成山,她还未来得及查阅。

流萤进来掌灯,见奏折后的少年眉头紧锁,便劝道:“明日还要赴宴,殿下早些歇息吧。”

“是这个理。”

柳姬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案几上百无聊赖地画王八,“你如今并无实权,皇帝也不会真的放心将任免之事交予你手中,那些奏折随便批个‘阅’字就行,不必急于一时。”

“倒不全是为奏折苦恼。”

赵嫣抬起纤细的手掌,轻轻覆在点了朱砂小痣的眼尾。

不知为何,从午后开始,她这只眼皮便跳个不停,搅得人心烦意乱。

春风满城,肃王府却仿佛被神明遗忘。

在京城争妍斗艳之时,这里只有苍松翠柏挺立,不见半点桃粉杏红。

蔡田自华阳行宫归来已有数日,可连王爷的面也不曾见到。算算日子,已快到了病发的时候了。

每当此时王爷的心情便不佳,谁也不见。

他看着紧闭的书阁大门,问道:“上个月的药,王爷几号吃的?”

张沧想了半天,才道:“王爷说想看看身体的极限,撑到第七号才服药。”

蔡田点点头。

今天才是初二,看来还有几天才到那时候。

“发病的时日一月比一月晚,说不定哪天就不用吃药了呢,也是好事。”

张沧正絮叨着,书阁的门便从里打开了。

闻人蔺除了脸色比平常白些,并无其他异常。

“备车,入宫。”他道。

暮色中,他的背影依旧高大挺拔,步履从容,仿佛世间没有一物能使他驻足折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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