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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96章 洗浴(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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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蔺入了校场, 一时间起哄的北乌人都勒马停了下来。

隆冬的太阳惨白,渐渐隐入淡墨的云层之后。一片灰影侵袭大地,越发显得闻人蔺眉目深隽, 身上的袍服暗红若血。

看台上,大玄众臣既意外又解气。

距离天佑十年秋的那场反击御敌之战,已过去整整八年。八年间,朝臣人人自危,曾怕极了肃王处置朝廷犯官时的这身殷红袍服,而如今, 却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颈往校场看去。

负责弓弩的禁卫校尉向前,毕恭毕敬地询问:“王爷,可否命人取您惯用的凌云弓来?”

闻人蔺只下来随便玩玩, 自然也就随便挑了把六钧弓。

他从执驭们手中随手挑了匹黑马, 霜白颀长的手掌拍了拍马背,而后撑着马鞍翻身跃上马背, 一夹马腹控缰信步向前。

他不需要绑红抹额,身上这袭猎猎的红袍便是最醒目的标识。

大玄上场的几名弓骑皆重整士气, 肃然驭马列队于后。

两军对峙,乌阙率先拍马向前,朝闻人蔺笑道:“能和玄朝第一权臣交手,是我的荣幸。”

他的马不住踱着碎步,似有不安,不得不捏紧缰绳控制。

闻人蔺却是四平八稳, 淡漠道:“射铜钱是稚童的游戏, 过于简单, 不如换一种新鲜玩法。”

这话一出, 不少人暗中震悚。

要于奔驰的马背上弯弓搭箭, 射中抛掷空中的微小铜钱方孔,且箭矢还得钉在己方的草靶之上,这……这还叫“简单”?

乌阙眯起金瞳,来了兴致:“什么新鲜玩法?”

几名禁军已撤下铜钱,换上几个篮子,揭开盖着篮子的红布,里头装的却是蓬松轻盈的鹅毛。

闻人蔺缓声道:“将铜钱换成鹅毛,同样一炷香的时辰,时辰到后,按靶上箭矢钉中的鹅毛数量多寡计算赢输。”

“射鹅毛?这局是不是狂妄了些。”

殿外看台上,几名大臣忍不住交耳私语。

“天阴有风,而鹅毛轻盈,飘忽不定,稍有气流就会被卷走,更遑论策马奔腾间气息杂乱,鹅毛乱飞,只怕是还没射中就会被箭矢的破空风刃吹开……啧,难度太大了。”

“旁人或许难以做到,但场上那个是谁?看看再说。”

周围议论不绝,赵嫣目不转睛地望向马背上的闻人蔺,嘴角提起一泓极浅的笑。

她见过闻人蔺的射术,故而一点也不担心。她好奇的是,闻人蔺到底想做什么。

“这玩法过完新鲜,我还真没试过。”

校场中,乌阙挺身道,“北乌没有懦夫,来!”

临时搭建的望台上,禁军挥旗示意,随着一声雄浑的号角声,蓬松的鹅毛纷纷扬扬随风飘下,两队人马应声而动。

骏马飞踏,校场上的黄沙随之震动。双方羽箭穿梭在飘飞如雪的鹅毛间,满场咻咻的破空之声。

然而目力和臂力不精绝者,即便看准了目标,鹅毛也会被箭矢或马匹带起的气流卷走,满场万里挑一的骑射手,得中率竟只有十之一二。

很快,不少人的箭囊皆空了,只得悻悻退场,场上唯二还在较量的只有乌阙和闻人蔺。

“眼下战况如何?”

“看不清啊,鹅毛和尘土挡住了视线。”

“这个北乌王子得中率极高啊,几乎箭箭都射中了鹅毛……嘶,不太妙。”

众人伸长了脖子观战,就连赵嫣也不自觉微微前倾身子。

乌阙自觉发挥不错,负弓望向太子的方向,似是对她的姊妹志在必得。

风吹落最后一抹香灰,马背上的闻人蔺摸出最后一支羽箭,引弓搭箭,回身松指。

驭马笑着的乌阙只觉颈侧一寒,箭矢无声掠过,一连射中他身后飘飞的两片羽毛,稳稳钉在了大玄的红靶上。

几乎同时,鸣金收兵,时辰到。

乌阙的笑仍僵在脸上,下意识摸了摸颈侧,那里仿佛还残留着箭矢擦过的冰凉,银貂皮毛被切开了一道锋利的口,若是再偏一分……

乌阙龇了龇牙,浑身的热汗瞬间冰冷。

黄沙漫天,满场寂然。

“礼尚往来,失手了。”

闻人蔺收弓,谦和有礼地说着。

可乌阙却无端觉得,自己只是他漆眸睥睨下,一只痴心妄想、无处藏身的蝼蚁,这一箭既是警告,亦是回敬。

北乌人从震慑中回神,顿时脸红脖子粗,咕哝着胡语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乌阙抬手拦下。

滚滚尘灰落定,草靶显露众人眼前。

看台上的人纷纷倾身探首,去看双方的草靶,瞧清后,顿时一片吸气声。

只见闻人蔺的靶子上钉满了箭矢,每一支上都穿着成片的鹅毛,密密麻麻的一片白。

报箭的禁军扬起手中红色旗帜,高呼道:“大玄共七人贰佰一十支箭,一号靶中五羽,二号靶中七羽,三号靶中……”

报箭人顿了许久,数了又数,方用激动到颤抖的声音高声道:“三号靶,肃王中八十三羽!”

八十三羽!

每人的箭囊中只有三十支箭,这意味着闻人蔺射出的每一支箭都至少穿了两片甚至是三片羽毛!

而北乌人的草靶上,除了乌阙中二十六羽,其他皆只有零星几片,根本无需再数!一目了然!

北乌人在自己擅长的骑射领域,脸面几乎被闻人蔺按在地上摩擦,顿时都僵了面色,连乌阙也望着那八十三羽的草靶,陷入良久的沉默。

“好!”

赵嫣起身,带头抚掌庆贺,纤细的身形,眼中满是骄傲的光。

众臣如梦初醒,皆跟着用力拍掌高呼起来。皇帝亦拍腿颔首,当场赏了肃王府一张北乌进贡的强弓。

以战败之方进献的强弓,赏战胜之人,北乌人的脸色霎时纷呈至极,偃旗息鼓地下了场。

闻人蔺没有看草靶上的战绩,似乎这对他来说不值一提,满场的欢呼躁动亦与他无关。

他解了袖上缚绳交到张沧手中,披着一身寒坐回椅中,皱眉掸去下裳的一点尘灰。

以他的座椅为中心,周遭鼓掌的群臣也随之一滞,讪讪安静下来,没人敢向前祝贺。

闻人蔺无甚表情地转动手背,指节白皙修长,指腹摩挲起来有轻微的滞涩。校场的尘灰太大,脏污感令他十分不适,只想扒下这层皮,浸入水中好生清洗干净。

正准备离席,却见一只纤白的手悄悄从座下反向伸来,递给他一方干净的湿绸帕。

闻人蔺顺着那手看去,赵嫣坐得端正,目视前方,嘴角却毫不克制地朝上翘着。

见身侧之人没反应,那只细手轻轻扯了扯闻人蔺的衣袖,又戳了戳他的腿,无声催促。

闻人蔺眼底划开涟漪,不动声色接过那方递过来的湿帕子,指腹在她湿凉的掌心若有若无地一勾。

纤白的五指一颤,顿时如羞花蜷起,缩了回去。

闻人蔺姿态随意地坐着,转动手腕,以湿帕子一根根擦净手指,唇间的弧度一划而过

张沧站在二人身后,将这画面看得清楚,不由暗中搓了搓臂上的鸡皮疙瘩。随即煞有介事地向前一步,怒目巡视,挡住一切旁人窥探的可能。

酉时,暮色初临,燕射在闻人蔺这石破天惊的八十三羽中落下帷幕。

赵嫣没有用东宫车驾,而是顺着宫道追上闻人蔺的步伐,准备抄近道回东宫。

“太傅!”

赵嫣今天心情好,见眼下没外人,便挨着闻人蔺比肩而行。

谁知闻人蔺皱皱眉,躲开了一步。

赵嫣愣了愣,不死心地又靠了过去,闻人蔺乜眼看她,直接伸手将她的脑袋转了过去,隔开一步的距离。

“怎么了啊?”赵嫣脸上笑意淡了,有些不解。

闻人蔺笑了声,低沉道:“在校场上沾了一身的尘灰,脏得很,殿下离远些。”

赵嫣舒了口气,看向闻人蔺鲜艳依旧的殷红王袍和冷若霜玉的面容,拢袖笑道:“哪里脏了?”

说着调整步伐,让灯下自己的影子向前,和闻人蔺的挨在一起。

闻人蔺看着她的小动作,没有拆穿。

“东宫的净室很大,你若不介意,”

赵嫣垂下眼睫,轻声道,“你若不介意,就去那儿沐泽一番,会舒服很多。反正,你上次换下的衣裳也浆洗干净了。”

闻人蔺唇线轻勾,说:“好。”

东宫净室,连枝落地灯盏烛火明亮。赵嫣坐在屏风外的小榻上,听着里头哗啦的水响,思绪逐渐飘飞起来。

校场那惊天射术,可不能拿“动动嘴皮,不算出手”来搪塞了。

“太傅。”她唤了声。

闻人蔺仿若看穿了她的心思,靠着浴池边沿道:“本王出手,不是为大玄。”

不是为大玄,那是为谁呢?

答案显而易见,呼之欲出。

赵嫣没有继续追问,亦不曾得寸进尺地要求闻人蔺为她再退一步。

她撑在榻上的手轻轻蜷起,轻柔一笑:“不管是为谁,我都挺开心!三十箭,八十三羽的战绩,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这般扬眉吐气,骄傲难当。”

说着,她声音低了些,托腮看着自己翘起的脚尖:“我也想,成为太傅的骄傲。”

屏风后的水声停了,半晌没有回应。

赵嫣反应过来,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画大饼似的肉麻,瞬时懊恼得恨不得咬掉舌尖。

“今日破例,是本王实在瞧北乌人不爽快,并非想让殿下许诺回报什么。”

闻人蔺似是含着笑,“当然,殿下如要报答,本王也全盘照收。”

肃王府什么也不缺,还能如何“报答”呢?

净室中一下燥了起来,赵嫣不太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这片令人神思遐想的静谧中,闻人蔺再次开口:“可惜,得过段时日。明天本王启程,赶赴洛州。”

安谧的池水瞬间碎裂成光纹,赵嫣怔了怔,心脏仿若往下一跌。

抬眸看去,只见屏风后映出一道高大矫健影子,未着寸缕,肌肉腰腿线条一览无余。

“这么快?”她喃喃,尚回不过神来。

然仔细想想,洛州之事悬而未决,甚至还打起前朝旧太子复-辟的旗号,父皇的确不会再拖下去了。

闻人蔺出了浴池,屏风上搭着的宽大绤巾随意一围,就这样湿淋淋地走了出来。

赵嫣下意识攥住了身侧叠放的衣料,却见闻人蔺俯身靠近,喉结上的水珠划过锁骨,又沿着他硬实的胸腹壁垒淌下,没入随意围拢的绤巾中。

闻人蔺保持着俯身的姿势,下颌的水抵在赵嫣蜷起的手背上,垂下湿润的眼睫,好整以暇地提醒:“殿下压着本王的亵服了。”

赵嫣恍然回神,缩回手,轻柔的布料就从她掌下抽离。

但闻人蔺并未及时穿上,只略一侧首,吻了吻赵嫣的耳尖。

“今夜还有时间。”他道,漆眸笑意深沉,蛊惑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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