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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第106章 夜归(一更) “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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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旁人语渐稀, 衣料的摩挲声格外清晰。

火光透过车帘洒入,窄窄一条落在闻人蔺眼底。

“殿下牙尖嘴利的,就这般着急?”

他扣着赵嫣的五指, 嗓音有些许沉,就这样与赵嫣鼻尖相触, 清寒的呼吸若有若无地胶着着, 洇着深沉的笑意看她。

到底是谁着急?

赵嫣气喘吁吁:真是典型的恶人先告状。

“起来, 你……你抵着我了。”

赵嫣脑袋还有些发晕,歪身仰躺在铺了裘皮的长凳上,半睁的眼眸中荡漾着细碎的水光。

闻人蔺撑掌在侧,屈起的一膝肆无忌惮地抵在她的腿间。见赵嫣眼尾泛起绯红的霞色,他了然低笑,握着她的腕子将她拉起,拥入怀中坐下。

揉散的鬓发垂落,丝丝缕缕盖住了赵嫣白中透红的脸颊, 挡在眼前十分碍事。

她索性反手将松散的发髻拆开,试图用簪子重新绾上。可她将才手脚发软,又太久没有绾过少女髻,举得手都僵了也不得要领,皱眉吸气。

“我来。”

闻人蔺接过她手中的簪子,慢悠悠比划了一下, 勉强绾了个简单端正的发髻。

赵嫣抬手摸了摸, 别过头道:“这是男髻, 还是道姑头啊。”

她菱唇还红肿着, 鲜艳欲滴,闻人蔺的视线不自觉落在那片深吻过的芳泽上,替她将珍珠步摇和金笄也一并插上, 错落有致地调整一番角度。

“本王没有给女子绾发的经验,殿下将就一下,本王回去就学。”

他素来说一不二,说会学,就一定会学。

赵嫣嘴角不自觉朝上扬了扬,抚了抚揉皱的斗篷抱怨:“你肯定把我掐红了。”

“我看看。”

闻人蔺将她的身子扳过了些,上下检查了一番,而后抬指为她重新系好斗篷的衣结。

他的指节有点凉,珍珠色的绸缎带子在他如霜雪般修长指尖的指间穿梭翻飞,垂着浓密的眼睫笑道:“本王未曾用力,是殿下太过娇嫩。”

他照例是衣冠齐楚的模样,没有一丝失仪之处。赵嫣回想起方才唇舌打架的画面,见之不服,伸手在他质感颇佳的衣襟上攥了几把,为他平添了几分凌乱颓靡的俊美。

闻人蔺专注地为她披衣打结,任由赵嫣将衣襟揉乱,只淡然说了句:“这衣裳脱下可就穿不上去了,殿下小心些。本王倒不介意,只是顾及马车狭小,殿下小日子又还未过去,恐会委屈了殿下。”

赵嫣迟疑了一下,果然悻悻收回手,反撑在长凳上:“你就知道吓唬我。”

埋怨之言,她却是笑着道出,弯着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一把柔软的钩子。

闻人蔺也笑了声,气息很轻:“我说的是实话还是‘吓唬’,殿下心里清楚。”

回想起方才险些失控的索取,赵嫣不太自在地将身子挪开了些,换了个姿势安分坐好。

闻人蔺仰首靠在车壁上,手臂松松环在赵嫣腰间,眸色如潭,然而平静之下可窥见内里的炽热暗流。

赵嫣很喜欢这种相互依偎的宁静,像是洪流中回溯的一叶舟,不问出处,不问归程,天地浩大只余彼此。

赵嫣抵着闻人蔺的肩,不知不觉睡着了。

马车行得很慢,车轮辘辘虽有些嘈杂,但很安心。

迷迷糊糊之际,她似听见闻人蔺轻而平稳的声音自远处飘来:“……若迟早要毁,殿下尽管将本王视作手中刃,脚下阶,登万丈高台。”

要毁什么?

赵嫣沉重的眼睫轻颤,朦胧睁眼,晦暗的灯影中,闻人蔺闭目而坐的神情悠闲而又从容,仿佛方才的那声轻语只是赵嫣的梦境。

灯火像是一场繁华的余烬,肆无忌惮地洒落满城。

马车绕了远路,没有从蓬莱门入,而是从鹤归阁旁的小门直入甬道——这是肃王进出太极宫的捷径,禁卫都是自己人,倒省去了盘问查验的麻烦。

赵嫣被闻人蔺抱下马车时就已醒了,迷迷糊糊睁眼,便听闻人蔺停住了脚步,朝着远处打了声招呼:“太后娘娘。”

垂花门后,时兰和流萤搀扶着太后娘娘,不知是闲庭信步至此,还是等候多时。

赵嫣也没想到这个时辰了,老人家还未就寝,不由陡然清醒,自己从闻人蔺怀中跳了下来,膝盖一软,险些跪倒。

闻人蔺伸手扶住了她,略一皱眉。

赵嫣暗中捏了他的指节一把,示意他不要在老人家面前行逾矩之事,而后正色道:“我腿伤行走不便,多谢肃王纡尊照料。”

闻人蔺挑了挑眼尾,看着她欲盖弥彰,不紧不慢地回了声:“臣之本分,应该的。”

老太太无波无澜,目光从赵嫣明显重绾过的发髻上掠过,停在闻人蔺身上,很是打量了一番。

“上次见你,还是个少年。”老太太的声音沙哑而清晰。

闻人蔺难得躬身,认真地行了个臣礼:“当年承蒙太后让道迎棺,臣感怀于心。”

太后受了他这个礼,颔首道:“这些年,关于你的传闻很多。”

赵嫣想起这些年朝臣对闻人蔺的惧恨,心中警铃大作,忙接过侍从手中的琉璃灯向前,将话题岔开:“我将琉璃灯带回来了,皇祖母瞧瞧是不是这种样式?”

太后用挂着佛珠的手接过灯盏,仔细看了看,暖光将老人家皱纹深刻的脸映得温暖而模糊。

“可比几十年前的样式新颖多了。”

太后没有戳破赵嫣那点小心思,只淡淡道,“既然回来了,便早些歇息。”

“我送皇祖母就寝。”

赵嫣笑着应了声,示意流萤退下,自己搀扶着老太太的手臂,另一只手放在身侧,悄悄朝着闻人蔺摆了摆,示意他赶紧回去休息。

太后滚了滚手中佛珠,忽而轻叹道:“你这丫头看上去什么也不在乎,实则心最细。这撒起娇来,恐怕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闻人蔺看着赵嫣摆手的小动作,眼眸微眯,接过话茬:“是啊,臣领教过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哦?”

“撒娇的方式有很多种,哭也可,笑也可。”

闻人蔺端的是谦和知礼,目光移上赵嫣的脸,“臣倒希望,小殿下永远能笑着撒娇。”

赵嫣一悸,宛若心弦撩动温柔的颤音。

她知道,闻人蔺此言虽是向太后的表态,却更像是说给她听——是他上元节迟来的,灯下祝愿。

太后到底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闻言面上也没有多少讶异,依旧是沉声静气的模样。

“哀家也乏了,不如你们年轻人能折腾。”

太后一手拄杖,一手搭着赵嫣的手,蹒跚缓慢地朝寝殿行去。

老太太并未看那盏琉璃灯,赵嫣这才想起流萤说过:二十年前宣王、瑞王联名检举太子私藏大量盔甲兵刃,有谋逆之嫌,遂被先帝废为庶人,流放房陵……

按理说,儿子因此而殁,皇祖母不应该如此缅怀先帝才对。

今夜提及琉璃灯,或许只是为放她出宫而编造的一个美好借口罢了。

赵嫣迟疑了片刻,终是开口:“孙女冒昧,想请教皇祖母一个问题。”

“你是想问,哀家为何能用元康十一年的废太子旧案,将你从皇帝手中保出来吧。”

“皇祖母都知道了。”

赵嫣讶异,随即又释然,“当年旧案,可是有隐情?”

“哀家生的孩子,是什么品性,哀家心中最清楚。”

太后苍老的面容上蒙上一层哀伤,目光却刚强依旧,“他最是仁孝,流放途中仍时时挂念哀家,断不会做出饮鸩自裁之事。”

听闻废太子曾颇有贤名,拥趸无数。他被废为庶人,紧接着宣、瑞二王两败俱伤,父皇继任东宫后,废太子便自裁于流放途中,细细一想,其中巧合令人汗毛悚立。

赵嫣也不敢根据皇祖母的一面之词就断言什么,但当年皇祖母离京前往华阳,绝非朝中传言的“太后礼佛,与崇道的天子背道而驰”那般简单……

廊下,赵嫣不经意回头看了眼,下意识寻找令她心安的那抹身形。

闻人蔺还站在原处,身影颀长,暗色大氅上落着一层毛茸茸的暖光。

太后收敛了悲意,意味深长道:“那个年轻人,或许能为你所用,助你脱身僵局。只是他身上背负了太多东西,锋利却危险,你若执此利刃自护,也要谨防被其所伤。”

赵嫣想了想,收敛神情认真回道:“孙女明白皇祖母的意思。诚然,我可以利用他的偏爱为我铺路,但我不想那么做。不管恶人还是善人,世上的每一份真心都值得认真对待,而不应回以利用和糟践。”

“真心……”

太后叹息着重复这两字,抬起皱纹深刻的脸,年迈浑浊的双目有种洞悉一切的端肃与慈祥,“你既不想收他为裙下之臣,那如此亲近、信赖他,又是因为什么?”

刺冷的夜风拂过,头顶花灯摇曳,赵嫣微微睁大双眸,显然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往昔点滴历历在目。

“本王并非良人,殿下如往常那般对本王撒撒娇甚至是利用即可,但,莫对本王存有过多期待。”

不,不是这样的。

“殿下守好这颗清明心,别让她失望受伤。”

不是的,他从未让她失望。

赵嫣听到了心跳的抗命,由慢而快,撞击着胸腔。

一瞬间,答案呼之欲出。 .w.co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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